第六章

1

一連三天過去了。

這三天裏,普晴一直躺在醫院病**。白天的大部分時間都由母親來照顧她,晚上丈夫袁和平則匆匆趕來醫院,接母親的班照顧妻子。

從普克和普晴談話之後,最初普晴的情緒非常低落,總是沉默地閉著眼睛,不怎麽和人說話。然而第二天開始,普晴的情緒就開始好轉了。因為那天晚上,本來母親已經留下了陪護普晴,但袁和平開車送父親和月月回去以後,卻又返回了醫院。

一直坐在夏利車裏跟著袁和平的普克,看到袁和平的車又開回了醫院,心裏不由大惑不解,繼而又有了種種懷疑,猜測著袁和平為何又回醫院。難道他已經感覺到普克對他的懷疑?難道他想在醫院再安排什麽情況?當然,也許他僅僅是又想起了什麽事情,要回醫院對妻子或他認為正在陪護的普克叮囑一下?

因為不便自己跟進去監視袁和平的行動,普克請小李遠遠跟著袁和平進了醫院住院部,他隻能在車裏有些焦慮地等著。可過不多久,袁和平卻陪著母親從醫院裏走出來了,邊說話邊走到路邊,袁和平攔住一輛出租車,母親坐了進去,出租車便開走了,然後袁和平返身又走進了醫院。

普克縮在車裏悄悄看著,心裏十分迷惑。很快他想到,是不是袁和平在送父親和月月回家以後,想想還是他自己留在醫院陪護比較好,所以便返回醫院,換回了母親呢?如果是這樣,當袁和平回到病房,看到陪護的人並非剛才說好的普克而是母親時,他心裏會不會有什麽猜疑?

正想著,小李已經回來了。一坐進車裏,小李就告訴普克:“他送你母親出來,然後就回病房了。”

普克皺著眉頭,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這是一個出乎意料的情節,普克對此沒有心理準備,他需要冷靜地想想看,到底是什麽樣的原因促使袁和平這麽做。兩人坐在車裏等了一會兒,時間已經比較晚了。醫院病房裏都有值班的醫護人員,人們無法再自由進出病區,而且普晴的安全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問題。今晚普克和小李再等在此處,似乎也沒什麽意義,兩人隻好就此撤離。

而在病房裏,普晴的心情卻變得非常複雜。袁和平來的時候,病房的燈已經熄了,母親剛剛在病床邊的躺椅上躺下,普晴在走廊傾瀉進來的暗淡光線中睜著眼睛,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著各種念頭。袁和平進門時,普晴還以為是護士,等他走到自己床邊,才看到是丈夫。不知怎麽,普晴一下子緊張得閉上了眼睛。

袁和平彎下腰,把嘴湊近普晴小聲說:“小晴,是我。”

普晴猶豫了一下,睜開眼睛看著袁和平,問:“你怎麽又回來了?”

“想想不放心你,還是我來陪你吧。”袁和平的聲音壓得很低,顯得十分溫柔,“你哥還沒睡著吧,我讓他回去好嗎?”

普晴知道袁和平以為是普克在陪護自己,說:“我哥臨時有事兒,是媽在陪我。”

袁和平有些驚訝:“是嗎?”他回過頭去看躺在躺椅上的人,又轉回來對普晴說,“媽剛睡下吧?”

母親已經從躺椅上坐了起來,小聲問:“和平,怎麽了?”

“媽,還是我來陪小晴吧,白天我上班沒法兒陪她,那時候你再來陪,晚上回家去好好睡一下,不然身體真的吃不消。”袁和平說。

母親猶豫著說:“算了……”

袁和平溫和地打斷母親說:“真的,媽,我來陪小晴。這會兒她也需要我在旁邊呢。”

這麽一來,母親不好再堅持,隻好同意了。袁和平一直把母親送到醫院門口,為她叫了出租車坐上去,然後才返回病房。這時普晴心裏想著早上哥哥對自己的警告,又想起自己從前生活的平靜,以及這半年來接二連三出現的意外事件,真是“剪不斷,理還亂”,實在不知該怎麽去思考了。

袁和平再次回到病房以後,因為早已過了病人睡覺時間,兩人也沒再多說什麽。但袁和平在躺椅上躺下之前,把身體伏在普晴床邊,手在黑暗裏摸索著,輕輕伸進普晴的衣服裏,輕柔地撫摸普晴的**,嘴貼到普晴耳邊,聲音暖暖地吹進普晴的耳朵:“老婆,知道你怕黑,晚上喜歡我陪著你,而且我也習慣跟你一起睡覺,就算不能睡一張床,睡在旁邊心裏也踏實點兒。”

普晴在袁和平溫柔的動作和話語中,身體和眼睛同時一熱,心裏百感交集,眼淚差點兒又湧出來。在這一刻,普晴堅信哥哥一定是弄錯了,這樣一個好丈夫,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隻可能是一生中難求的幸福,怎麽可能會像哥哥說的那麽可怕呢?雖然普晴同樣毫不懷疑哥哥對自己的善意和關懷,但她還是決定,無論別人怎麽猜疑,她自己心裏,是絕不可能再對自己親愛的丈夫產生懷疑的。

這一夜普晴睡得很踏實,因為袁和平像這些年中很多個夜晚一樣,不帶欲求地撫摸著她的身體,隻是為了普晴能夠得到安穩的睡眠。普晴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一覺醒來天已經亮了,病床邊的躺椅上空著。普晴忽然覺得自己一陣心慌,那是一種害怕失去愛人的擔憂。可她一轉頭,看見袁和平拿著毛巾從病房外走進來,已經洗過臉了。他的眼睛裏布滿紅紅的血絲,一望可知昨晚沒有睡好。

普晴又是心疼又是不安,對袁和平笑了笑,說:“和平,今晚還是讓我媽陪吧,你看你,眼睛通紅,肯定沒睡好覺吧。”

袁和平臉上雖然顯得有些疲倦,但精神卻挺好,笑著說:“沒事兒,你不知道嗎,我身體結實著呢。來,幫你洗臉吧?要不要先上個廁所?”

麵對這樣的丈夫,普晴還有什麽可以抱怨的呢?接下來的三天,都是母親和袁和平交替地陪護普晴,普晴的情緒和精神狀態,都明顯好轉起來。

而普克則陷入了矛盾和迷茫的心情當中。這三天來,普克和小李對袁和平的跟蹤全無收獲。白天袁和平照常上班,晚上便直接去了醫院,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行動,沒有任何可以懷疑的地方。

隻有一次中午,袁和平由司機開車,到普克和小李曾跟隨他去過的那家酒店,然後司機便返回了政府大院,直到下午快上班前,司機又開車到酒店把袁和平接回了單位。在袁和平進入酒店時,小李緊跟著進去,但一轉眼袁和平就沒影兒了。小李裝成來酒店就餐的客人,在酒店內幾個餐廳找了一圈,都沒看到袁和平,不知他上哪兒去了。無奈隻好返回夏利車裏,將情況告訴了普克。一個半小時後,袁和平的司機開車到酒店門口,袁和平獨自從裏麵出來,上了車就離開了。

沒有任何能夠說明問題的線索。普克眼看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心裏漸漸無法保持冷靜了。尤其妹妹普晴情緒上的變化,也令普克感到擔心。雖然普克並不希望普晴因為自己和她的談話,就變得陰鬱消沉,那樣的話,如果袁和平真的有問題,便很容易引起他的猜疑。但普克看到,普晴在袁和平主動留在醫院陪護她之後,總是回避和普克談論這件事情,普克問到她生活中那些意外事件的細節時,她也總是輕描淡寫地把責任歸到自己頭上,不願多談,使得普克無法從妹妹這個最重要的當事人那裏獲得有用的信息。

而且三天後,普晴向母親和普克宣布,她的情況已經穩定,在醫院住膩了,想回家去休養。母親和普克表示反對,但普晴搬出醫生的話來,說總之傷筋動骨一百天,情況穩定以後,在醫院和在家裏休養的效果是相同的,那麽就不必增加不必要的醫療開支。普晴還令人真假莫辨地告訴母親和普克,自己在醫院睡不好覺,吃不好飯,這樣對恢複健康更為不利。所以無論如何,她也要出院回家。

普克曾試圖勸說普晴回父母家住,被普晴一口拒絕了:“不行,我不去。咱家那氣氛你還不了解?在那兒住還不如在醫院住呢。”

不知怎麽,普晴讓普克覺得有了某種變化,固執代替了溫婉,一意孤行代替了善解人意。連一向安靜明朗的眼神裏,也多了些戒備和警惕。而普克感到,這種戒備和警惕顯然不是針對他所期望的對象,更像是針對普克自己。

母親一向並不喜歡幹涉子女生活,普克的勸說沒起作用,普晴的打算便沒有了阻力。無奈之下,普克隻得同意普晴回家休養。

2

普晴回家去住的當天晚上,普克給妻子米朵打了一個電話,剛說兩句話,米朵就聽出了普克的鬱悶心情。

“怎麽了,普克?”米朵問道,“這幾天你妹妹的情況好嗎?”

普克歎了口氣,說:“我真不知怎麽回答你這個問題。米朵,現在我心裏特別悶,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點兒失去信心了。”

“說說吧,怎麽回事?”米朵沒有馬上安慰普克,說,“你這人難得會對工作沒信心的,是不是遇到什麽新情況了?”

“問題是,我現在也拿不準自己幹的究竟是工作還是私事了。”普克坦白地說出自己的真實心理,“幾天下來,一點兒需要的線索都沒得到,我跟小晴談過一些想法,可能已經引起她的反感,大概認為我說得太荒謬了。現在她對我的態度,我覺得好像有點兒不滿,雖然她並沒那麽說,但還是能感覺出來的。”

米朵問普克:“你跟小晴談什麽想法了?”

對妻子這句問話,普克有些遲疑了。想了想才婉轉地說:“這隻是一種猜測,雖然我有我的根據,但還算不上有效的證據。等真的有眉目了,我就告訴你。”說到這兒,普克擔心米朵會對自己產生誤解,認為普克不信任她,忙補充說,“米朵,這回不說,其實主要是因為我現在對自己的猜測也感到沒把握,倒不是不相信你,你可別多心。”

米朵笑起來:“我當然會多心,你明明是不信任我,再解釋也沒用。你不跟我說就算了,反正你那些事兒我也不懂,隻不過是關心你妹妹罷了。”

“唉,你真的多心了?”普克有點兒不安,遲疑再三,下決心說,“好吧,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你,不過希望你能以旁觀者的角度、比較客觀地看待我說的話,而不要把自己當成我們這個家庭中的一員,行嗎?”

米朵幹脆地回答:“沒問題。”

“那天晚上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不是說感覺普晴生活中那些意外,像是人為造成的結果嗎?”普克說,“跟你直說吧,其實那時候我心裏就有個懷疑的對象了,就是普晴的丈夫、我的妹夫袁和平。”

普克聽到電話裏米朵輕輕地叫了一聲:“啊?”

普克不由停頓下來,米朵忙說:“你接著說,為什麽會有這種猜測?”

“你以前也聽我給你介紹過小晴的性格,她是個很善良、單純的人,性格比較內向,考慮問題相對直接簡單。”普克盡量客觀地描述著妹妹的個性,“但我跟小晴一起長大,知道她做事很認真仔細,很少會出現粗心或丟三落四的現象,這一點比我強多了。所以這次回家,聽我媽說到小晴這半年來的情況,我覺得真不可思議。”

米朵趁普克停下來回憶的短暫時間,插了一句:“對,你那天講了一些情況,從我們醫生的眼光看,也覺得很奇怪。有點兒像老年癡呆症患者的特征,但你妹妹這個年齡,又不太可能。何況她也去醫院做過檢查,證明沒什麽問題。”

“是呀,這種性格上的巨大偏差,讓我產生了懷疑。”普克繼續說下去,“她這種情況,如果不是因為生理上的疾病,那麽就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遭受了某種突然而且重大的打擊或刺激,這一點從各方麵的情況來看,已經可以排除。另外就是,這些都可能是人為安排,是非自然的結果。而如果真是這樣,從小晴的種種意外看,都具備了一個相似之處。在撥開表麵現象後,可以看出每一個意外發生時,都可能有某個人在場,或者這個意外都無法排除和某人的關係。而這個人,就是咱們的妹夫袁和平。”

“何以見得呢?”米朵已經平靜下來了,問道。

“你看,這半年裏,小晴經常出現的一個錯誤,就是弄錯了時間,忘記給學生上課。這種現象,在過去十幾年裏,小晴一次也沒出現過,這和她認真仔細的個性是完全相反的,一個沒有疾病的人,這種狀況難道不讓你覺得奇怪嗎?”

“奇怪當然是有點兒奇怪,但你怎麽會想到和袁和平有關呢?”米朵反問。

普克沒有直接回答,說:“米朵,其實我也弄錯過日子。你還記得嗎,有時候我連著在外麵辦幾天的案,回到家後弄不清日期了,就問你某天是幾號、星期幾,當時你告訴我那天是什麽日子,我的頭腦中馬上就會認為,那天正是你所說的日期。”

米朵想了想,說:“對,有過這事兒。好像有一次我記錯了日子,結果你也跟著弄錯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如果小晴原本非常相信袁和平,在這種小事上,袁和平所說的話,小晴很可能會毫無懷疑。”

“應該說,這其實是一種心理暗示。”普克說,“袁和平在小晴十分信任的前提下,對小晴說的話都可能成為一種暗示,以至於小晴沒有絲毫懷疑地認為,事實正如丈夫所說的那樣。所以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以前從來不曾出現過的錯誤,把對一個老師來說十分重要的課程安排弄錯。”

“好吧,這一點算是你有道理,袁和平可能會和小晴犯的錯誤有關。”米朵承認了普克的話,但又問道,“還有其他的事情呢?”

普克接著說下去:“還有比較常見的現象,就是小晴經常把自己的東西放到袁和平的包裏,把袁和平的東西裝進自己的包。這一點,你還用我解釋嗎?”

米朵稍一考慮,說:“這種現象的確可以很靈活地解釋,應該說關鍵的說法可以由袁和平來控製。我明白你的想法了,你接著往下說吧。”

普克讚許地說:“你就是聰明。好,我接著說。我媽告訴我,小晴有過不少次這種事兒,就是晚上在**睡得好好的,可不知半夜什麽時候就起床,跑到家門口去睡著了。有時候是袁和平早上發現的,有時候是鄰居發現的,但小晴自己對此卻全然不知是什麽原因。這種情況,你覺得按我剛才的猜測能解釋清楚嗎?”

“能。”米朵很快回答,“雖說猛聽起來有點兒奇怪,好像夢遊症似的。不過如果排除夢遊症的話,這事兒其實挺好安排。”

“要是你,你怎麽安排?”普克有興趣地問。

“比如你在家想讓我出現這種情況吧。”米朵認真地說,“晚上睡覺前讓我吃點兒安定,等我睡沉了,把我抬到家門口,然後就可以扔下不管了。第二天如果有鄰居看到,當然是最好的證明,如果沒有,那就你自己出門看到也行。”

普克不由笑了,說:“好啊,下次我試試。不過我可有點兒擔心,萬一晚上有小偷來偷東西,順手牽羊把你偷走了,我不就沒老婆了?”

米朵笑著說:“好了好了,正經說事兒呢,不跟你開玩笑了。我現在開始覺得你的想法有道理了,你接著說吧。”

普克收住笑,認真地說:“這一點你也明白是可以人為安排的。另外,小晴經常犯的錯誤還有,跟袁和平說好要買什麽東西回來,結果買回來以後,根本就不是事先說好的那樣。小晴把想放好的東西扔到垃圾袋裏,有時候扔掉了,滿世界找不到,有時候幸好被袁和平發現,又找了回來。小晴炒菜的時候,把味精當成鹽放到菜裏。還有,小晴跟袁和平一起帶月月到公園去玩兒,兩人分配好怎麽帶孩子的,結果又是小晴出錯兒,差點兒把月月給弄丟了。最近小晴的錯誤越來越嚴重了,前幾天的這次你知道,她騎車帶著月月下坡,因為刹車失靈出了車禍,弄斷了腿。再往前的一次,星期天早上她穿著睡裙外出買菜,卻忘了自己在家裏燒著開水,結果水溢出來,把火弄滅了,害得袁和平和月月煤氣中毒……”

米朵打斷了普克的話,語氣顯得十分鄭重:“普克,我同意你的想法了,剛才說的這些,仔細想深一點,其實全都可能是袁和平安排的。真的,我越來越覺得是這樣,你看,這些事情,要麽都是由袁和平來對外人講述的,要麽是當時有袁和平在場的,要麽就是可以由袁和平做些小手腳就能實現的。這太說明他身上的問題了。”

普克不由振奮起來,問米朵:“真的?米朵,你也覺得我的猜測有道理嗎?你是不是足夠客觀地來分析了?”

米朵點頭說:“是的,我保證自己沒帶感情色彩,因為本來我覺得你說的挺荒唐,是想著怎麽找出你的漏洞來駁斥你的。”

“那你覺得,我還要繼續查下去嗎?”普克覺得自己真的很需要一種比較有力量的精神支持,問米朵。

米朵的語氣很堅決:“當然要。不然的話,你妹妹可能會很危險。”說到這兒,米朵的語氣又變得十分困惑,問普克,“可是普克,我真的想象不出,袁和平為什麽會這麽做呢?你不是說他和小晴的感情很好嗎?這件事兒想想都覺得可怕。”

普克歎了口氣,說:“是啊,這也正是讓我最頭痛的問題。如果真像我們懷疑的那樣,是袁和平幹的那些事,他一定有某種隱藏起來的目的。這些天,我一直就在尋找這個隱藏的秘密,但跟了袁和平幾天,一點兒線索都沒找到。我真擔心,現在休假一天天過去,還不能保證單位會不會有緊急任務把我半途召回去。如果我還沒弄出個眉目來就得離開,不知道以後小晴會碰到什麽可怕的事情。唉,說起來,正是這種摸不著頭腦的秘密最可怕,因為不知道危險來自於哪個方向,也不知道身邊的什麽人可以信任,什麽人不能靠近。”

米朵也很著急:“哎呀,那你可一定得想辦法把這事兒處理好。不行的話,在當地公安局報案……不過現在這種情況,大概沒辦法立案調查的。”

“是呀,你也知道,沒證據的話,再多的懷疑都沒用。”普克雖然苦惱,但卻努力振作精神說,“好在我向老彭求援後,他在這裏的市局幫我介紹了一個可靠的朋友,這人我接觸了幾天,覺得非常能幹。而且這件事兒他跟我的想法很接近,也很熱心地給我提供了不少幫助。不過他自己工作太忙,這兩天我們都沒能打個照麵。”

“唉,我也隻能聽你說說,一點兒忙都幫不了你。”米朵惆悵地說,“真替你和小晴著急。”

普克忽然想起來:“對了,今天小晴堅持要出院,實在拗不過她,隻好隨她出院了。下午我跟我媽一起送她回家,然後我先走了。袁和平在單位上班,媽把晚飯給他們做好,等袁和平回家以後才走的。晚上我給小晴打了個電話,袁和平接的,讓我放心。你說我心裏怎麽可能放下心呢?”

“袁和平現在知道你對他有懷疑了嗎?”米朵想起一個嚴重的問題,問道。

普克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老實說,我自己也拿不準。不過從目前的跡象看,他應該還不知道。當然也可能這家夥太善於偽裝了,要不然,他怎麽把小晴騙成那樣?小晴本來可也不笨的呢。”

米朵在電話裏喃喃地說:“但願小晴平安無事,但願這都是我們過慮了……”

“是啊,但願如此。”普克拿著電話,也有幾分茫然。

3

普晴是個戀家的女人,因為在中學當老師,幾乎從未有過出差的機會。娘家就在本市,回家看看父母,也總是當天就回來。又因為性喜安定,普晴從不出去旅遊,有了女兒以後,更是把一顆心牢牢地固定在家裏。

因此,普晴是很少不在家居住的。這次住院才不過幾天,已經讓她感覺很難受了。更何況丈夫袁和平每天陪護時,都會在她耳邊說些溫柔的悄悄話,並給她以肌膚上的溫情觸摸,那種隻屬於夫妻間的親密,更勾起了普晴對家的極度想念,使她渴望能夠回到自己這個平安溫馨的小家中,和自己所愛的丈夫女兒安靜地團聚。

雖然袁和平並沒有直接對普晴說過希望她回家休養的話,但普晴能夠看出,對自己堅持回來,丈夫也是感到高興的。母親和哥哥意見一致地說,普晴身體需要靜養,月月就暫時留在外公外婆家,由兩位老人來照料,等普晴情況稍好些了再接回自己家。普晴知道母親和哥哥的好心,便同意了。

傍晚母親做好晚飯,袁和平下班回家了。母親說家裏還需要她照料,飯也不肯吃就走了,這樣,家裏隻剩下普晴和丈夫袁和平。服侍著普晴吃過晚飯,袁和平也隨便吃了些,然後收拾好碗筷,走進臥室,並關上了門。

不知為什麽,普晴心裏“撲通撲通”跳起來,雖然臥室裏開著空調,氣溫涼爽適宜,但臉上卻不由得發起了燒。她躺在**,看著丈夫微笑著走向自己,身體裏有種欲望隱隱升起。

袁和平上前坐在床邊,抱住了普晴,一邊解普晴的衣扣,一邊用普晴習慣的方式,溫柔地親吻撫摸著普晴。他並沒有說什麽,但這一係列動作已經讓普晴明白了丈夫的心意。雖說身體不方便,但普晴卻覺得自己被袁和平那種無限的溫情打動,體內一向比較平淡的欲望,出乎自己意料地強烈起來。在袁和平的撫摸親吻下,普晴的身體輕輕顫抖著,不由自主發出含糊的呻吟。

他們以不太方便的姿勢**。在**的過程中,從來都緊閉雙眼的普晴,忽然非常渴望看到丈夫溫柔的眼神。她躺在袁和平身下,悄悄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兒。臥室裏沒有開燈,隻有從窗外透出來的暗淡光線,普晴在昏暗中看到,丈夫和自己平時一樣,也緊緊閉著眼睛。他的眉頭微微皺著,臉上是說不出痛苦或快活的表情。隨著身體的起伏,也克製不住粗重的喘息聲。

這種悄悄的觀察,給普晴帶來混合著刺激的興奮,她含羞閉上眼睛,體驗著一個女人能體驗到的幸福感覺。當**來臨時,普晴有種極度的滿足,那不僅來自於身體,更來自於內心深處對丈夫的深情。

一切過後,袁和平躺在普晴身邊,很快睡著了。普晴側過臉,默默地看著丈夫麵部清晰的線條,心裏充滿著愛憐。她的腦海中亂紛紛地想著各種事情,所有那些畫麵,都像在證明著袁和平對她的關懷,在證明著自己這個小家庭的幸福和美滿。想到後來,當然也會想起普克那天和她的談話,這個回憶令她產生了煩惱,最後她決定,明天她要努力說服哥哥,打消他那種荒唐的猜測。這半年裏所有發生在她生活中的意外事件,全都出自於她的粗心大意,或者,或者也可能真的是因為精神方麵有什麽問題。

想到這裏,普晴又覺得痛苦起來。如果真的是這樣,自己真的患了某種疾病,那些所發生過的異常現象,全都是這種疾病造成的結果,自己該怎麽辦呢?當然,要是這種病能夠治療,普晴一定會想方設法配合治療,因為她實在太愛這個家,太愛丈夫和女兒了,為了這些,吃再多的苦,普晴也要努力恢複健康,這樣才能給丈夫和女兒帶來幸福快樂。

然而,如果這是一種奇怪的病,以現在的醫療水平,根本沒辦法治好呢?普晴暗暗想著,這並非不可能的事情。當她一次次去醫院為自己的反常做檢查時,不是有過一位老主任懷疑她是患有某種不知名的疾病嗎?不是還有另外的醫生建議她去腦科醫院看精神病專科嗎?不是有醫生聽了她的講述,一言不發、麵無表情地隻是搖頭嗎?這難道不可能是因為自己真的患了難以治愈的疾病?

想著想著,普晴的意識又恍惚起來。她始終睡不著覺,身體不方便,又怕吵醒丈夫,不能隨意翻動。不知到了什麽時候,普晴總算迷迷糊糊地睡著了,但頭腦仍然被紛亂的思緒充塞著,沒法睡得踏實。她隱約覺得丈夫起了一次床,走出臥室,稍後聽到廁所抽水馬桶的聲音,然後又回到**繼續睡覺。普晴在半睡半醒中,覺得自己似乎也想上廁所了。可她卻醒不過來,像是被夢魘捉住,直到突如其來的電話鈴響起,她才猛地從噩夢中驚醒。

普晴害怕電話吵醒丈夫,想去接電話,但電話放在袁和平所睡那一頭的床頭櫃上,普晴活動不便,接不了。電話鈴響了兩聲,袁和平被吵醒了,嘟噥了一句:“這麽晚了,誰打電話?”抬手接起了電話,同時扭亮了台燈,對著話筒,帶著濃重的睡意問:“哪位?”

不知電話裏說了句什麽,普晴看到丈夫臉上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把電話遞給了普晴,說:“有個男的,說要找你,聽不出是誰。”

普晴比丈夫還疑惑,已經這麽晚了,會有誰找自己?她從袁和平手裏接過電話,送到耳邊。幾乎是在同一瞬間,有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忽然在腦海中升起。那似乎是一種對危險的預示和警告,含糊地提示普晴,又有什麽可怕的事情即將發生。

“救……救……我……”幾秒鍾的安靜後,一個嘶啞的、充滿著痛苦的女人聲,從電話裏斷斷續續地傳出來。

普晴一聲尖叫,一下子把電話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