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普克感到幾分慶幸的是,彭大勇為他介紹的付傑是位很有才幹的刑警。在普克對他講述過普晴的情況後,很快就做出了與普克相似的推測。相比之下,普克雖然了解情況更詳細,但親情夾在其中,多少摻雜了幾分先入為主的偏見,因此在分析的過程中,還經過了一個肯定到否定的轉折。付傑迅速做出的判斷,證實了彭大勇對他的推薦確有根據,付傑的確是位富有經驗的同行。

為了方便和普克聯係,付傑不知從哪兒弄來一部手機,買了一個金卡快捷通的號碼,讓普克隨身帶上使用。這看似一件小事,卻說明了付傑外表粗獷,實則細致,而這是一位刑警不可缺少的品質。普克沒有和付傑過多客氣,但心裏感覺到,付傑這人除了可以在工作方麵合作愉快之外,也可以像彭大勇一樣相處成朋友。

和付傑談過話後,已經快到中午了。付傑很快就安排了手下一位年輕的刑警小李來協助普克,同時,付傑告訴普克,他已經安排好了另外的人手,到昨晚普晴出事的現場做調查去了。付傑本身工作很忙,他告訴了普克自己的手機及尋呼號碼,說不管有什麽需要,請普克直接和他聯係。隻要他有時間精力,也會盡量協助普克進行調查。

中午付傑留普克在局裏的食堂簡單吃了份飯,然後便有其他任務趕緊走了。臨走前付傑當著普克的麵對小李說:“你這次的任務剛才我已經跟你說了,記著兩點,盡量滿足普克的需要,有什麽解決不了的情況,馬上跟我聯係。另外就是對他人全麵保密。”

小李馬上答應了。這是位剛從警校畢業兩年的小夥子,話不多,頭腦靈活,辦事利索,而且他是本市土生土長的,對當地的各種情況都比較熟悉。派這樣一位手下協助普克調查,普克心裏明白,這是付傑對自己的特別照顧。

更令普克驚喜的是,付傑竟然還調了一部車來給他們使用。雖然隻是一部掛地方牌照的夏利車,但對普克來說,已經足夠意外了。小李充當司機,接下來他們的行動就比普克預料的方便多了。因為普克自己打算進行的工作,正是全麵跟蹤調查袁和平的一舉一動。

把車開出公安局後,小李邊駕著車邊問:“現在我們去哪兒?”

普克想了想,問:“有沒有辦法幫我了解市政府一位公務人員的情況?”

小李反問:“什麽人?”

“計委主任。”

小李略一思索,說:“我試試。”

他說著,在下一個路口把車調轉方向,朝市政府開去。這個下午,普克並不用過問小李是如何處理問題的,但他卻順利地得到了袁和平較為詳細的個人資料。有些情況是普克原本就了解的,另有一些則是第一次知道。

袁和平今年三十七歲,任市政府計劃經濟委員會主任,正處級幹部。畢業於名牌大學經濟係,曾在市裏一家大型企業工作數年,後調到市政府任秘書、計委副主任,三年前升任計委主任。家庭狀況一欄中內容比較簡單,因為他是外地人,本人是家中獨子,父母雙亡,在本市隻有妻子女兒及嶽父母一家親戚。

普克對袁和平現在的家庭狀況自然是了解的,他注意的重點不在這裏。從履曆表上看來,袁和平在事業上的發展算得上比較順利。從小李提供的可靠信息可知,袁和平在單位的口碑和人緣都不錯,大家一致評價他為人比較忠厚、穩重,不急功近利,處理人際關係時態度誠懇,容易贏得他人的好感。政府機關向來是功利爭奪激烈的環境,人和人之間的勾心鬥角是家常便飯,排除異己、拉幫結派、誹謗造謠等現象屢見不鮮。在機關工作多年的人,能夠得到大家這樣的評價,實在並不簡單。

普克看過這些資料後,小李問他還需要了解什麽,普克沉吟片刻,問:“他的發展這麽順利,在市政府或上級部門,不知道有沒有特別親近的關係在提攜?”

小李搖頭說:“這個暫時不清楚。今天告訴我這些情況的,是非常可靠的關係,但他沒說到這個問題。我估計他大概也不了解,否則會主動告訴我的。”

普克想了想,問:“今天他在單位嗎?”

“在,今天上午有個會議,他參加了,可能到得稍微晚了點兒,一直到中午散會才離開。”小李說。

普克對小李這種具有提前性的調查感到十分欣慰,心裏暗想,強將手下無弱兵,這是個不錯的刑偵苗子,好好培養,日後應該能成為刑偵工作的骨幹。不過他並沒把這種想法告訴小李,而是又問道:“知道中午他去哪兒了嗎?”

小李為難地說:“這個不知道,他有單獨的辦公室,中午是午休時間,現在天氣又熱,一般沒事兒的話,大家都各自找地方休息了,沒人注意這個。但下午我去的時候,他是在單位的。”

普克正想說話,付傑拿給他用的手機響了,普克接起來一聽,是付傑。

“我是付傑,你們現在在哪兒?”

普克回答:“我跟小李在市政府附近。”

“派去現場調查的人有眉目了,方便的話,你們可以回局裏看看,帶回一個昨晚看到事故整個過程的人,而且那輛摔壞的車也是他撿走的。”付傑一口氣把話說完。

“那太好了。”普克喜悅地說,“我想證實一個懷疑。”

付傑在電話裏笑著說:“我剛才已經看過了,要是你懷疑的是車閘的問題,那你猜對了。”

普克再次為付傑的敏感而產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覺。掛了電話,他和小李驅車趕回公安局,見到了付傑派去調查的民警帶回的目擊者。這是一位五六十歲的拾荒老頭兒,穿著雖破舊,但還算幹淨,說起話來頭腦也不糊塗。昨晚普晴在半坡上摔倒時,他正在斜坡上方不遠處往下走,把整個過程看得一清二楚。在被要求詳細講述事發過程後,老頭兒慢慢講述了他所了解的情況。

“我背著個蛇皮袋,正從坡上往下走,路上汽車多得要命,我就緊挨著路邊的土牆走。那陣兒騎自行車的人倒不太多,有個女的騎著輛有電瓶的自行車,擦著我的身子過去了,後麵還帶著個小丫頭。我心裏正叨咕呢,這女的膽子倒挺大,這麽大的坡,也敢騎著車下去,就看見前頭不對了。那個女的前麵還有兩人也騎著自行車,挺窄的路邊兒,他們還並排騎,正好把那女的路給擋住了。再往左邊,全是汽車,嗚嗚的開得飛快,右手這邊兒呢,又是一堵土牆,也沒法兒讓。我心說不好,這女的可能要倒黴,想招呼她一聲呢,可哪兒來得及啊,就見她的車晃了幾下,朝裏一拐,就撞到土牆上了。當時事兒出得特別快,車一撞到牆上,那女人就飛起來了。不過她肯定挺疼她孩子的,我瞧見她還沒飛起來的時候,就把手背到身後,撈住後麵那小丫頭了。也不知怎麽弄的,她飛到牆邊,那小丫頭就落到她身上,她在牆上撞了一下,滾出去幾圈,就不動彈了。小丫頭好像沒事兒,趴在地上哇哇直哭……後來我剛跑過去,有輛汽車停下來,把那女的和小丫頭都弄到車上開走了,我看也沒警察來,怕那輛自行車給人撿走,就先幫她收起來,想著回頭要是那女的家裏來找,我好還給人家。”

老頭兒嘮嘮叨叨地說著,沒忘記把自己撿車的行為粉飾上一層正大光明的外衣。要知道,付傑派去的人找到他時,他正偷偷摸摸想把那車低價賣掉,還把身著便衣的刑警當成了想買便宜貨的人,向他推銷了半天呢。

普克是和找到老頭兒的張姓刑警一起跟老頭兒談話的,付傑忙他自己的事去了,小李不分管這部分的工作,便在外麵等著普克。聽到老頭兒講完經過,普克稱為“老張”的中年刑警嗬斥了老頭一聲:“得了,別給自己臉上抹粉了!”

老頭兒不敢多爭辯,隻是小聲嘀咕了幾句,看到老張瞪著他,連忙住了嘴。

此時,普克對老頭兒想沾便宜的事倒並不在意,他想了想,問老頭兒:“當時你看見那女的撞到牆上,是因為馬上就要撞到前麵的自行車、被擠得沒地方了?還是在離前麵的車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把車拐到土牆方向的?”

老頭兒沒馬上理解普克的意思,伸著脖子問:“你說什麽?”

普克隻好把話說得再容易理解些:“依你看,那個女的是被擠到土牆上的,還是她自己把車拐到土牆上的?這麽說你能明白嗎?”

“噢……”老頭恍然大悟道,“明白了明白了。我瞅著她肯定是自己撞上去的,明擺著嘛,再不朝牆上撞,要麽就是拐到路中間給汽車壓死,要麽就是跟前麵那兩輛自行車撞上,那個可比撞到牆上厲害,好歹是土牆嘛……咦,不對啊,她怎麽不刹車呢?刹了車不就能停下來了嗎?”直到此時,老頭似乎才想起這個疑問來。

老張喝問道:“誰讓你把那輛車撿回去的?”

老頭兒臉上有點兒難堪,爭辯說:“唉,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是想幫她收起來……”他說著,抬眼看到老張沉著的臉,馬上讓步說,“好好好,我承認我是想貪個小便宜,不過這該不算是偷吧?那女的受傷給送到醫院去了,沒人管那車子,再說都摔得不像樣子了,我估摸著她也不會再要了,所以才……”

普克打斷老頭兒的囉嗦,問:“你把車子撿回去的時候,周圍還有其他人嗎?”

老頭兒有幾分委屈地抱怨:“要不是有人看到,這位警察同誌能找到我?”

老張扭頭告訴普克:“就一個家住這附近的人看到了,他也是騎車上下班的,昨晚正要上坡回家去。他是推著車上坡的,但在馬路對麵,所以看到那件事兒了,有些細節看得不清楚,不過這老頭兒順手牽羊把車子撿走,他可看得一清二楚。”

普克不理老頭兒為自己開脫的絮叨,又問他:“車子撿回去以後,你有沒有騎過?有沒有擺弄過?”

老頭忙不迭地搖頭否認:“沒有沒有,我可沒有,我就是把它帶回去,看能不能……能不能賣掉。結果看看車子壞得挺厲害,好像不能騎了。我想實在不行,就把它當廢鐵賣了拉倒,反正扔了也就白扔了。”

普克問:“那輛停下來把受傷的兩人送到醫院的汽車,你知道是什麽車嗎?記不記得牌號?”

老頭兒連連搖手:“我又弄不清什麽汽車,眼睛也不好,看不清上麵的牌號,再說當時嚇了一跳,哪兒顧得上想這個?我不知道。”

普克仔細想想,暫時沒什麽可問了,便讓老頭兒離開了。臨走老張嚇唬他說:“以後別總想著占小便宜,讓我再撞見這種事兒,小心把你關起來!”

拾荒老頭兒忙起身離開,老張問普克要不要去看看那輛車,他已經把車弄回局裏了,普克當然想看,便跟著老張一起去看了看普晴騎著上下班的電動自行車。對這種車的性能,普克並不了解,老張似乎稍稍熟悉一些。車摔得很厲害,已經不像個樣子了,但普克他們對車子的注意力都放在車閘上。老張重點把車閘的情況告訴了普克,說車閘失去作用的主要原因,一個可能是車閘聯接上少了一個螺絲,另一個可能是連接斷裂,因為車輛損壞比較嚴重,具體還弄不清究竟是哪個原因。

2

傍晚,普克和小李坐在那輛夏利車裏,等候在市政府大院門口一個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小李已經探知了計委給袁和平配用的專車車號,普克也曾和醫院的母親聯係過,得知袁和平中午打過電話到醫院,說傍晚下班後到醫院來陪普晴,時間可能會稍晚一些。

普克之所以想到要對袁和平進行跟蹤,實在是迫不得已。此前妹妹的生活出現眾多意外,這種日子已經持續了半年,但普克卻全然無法了解。妹妹對袁和平不僅沒有絲毫懷疑,而且感情至深,她能夠勉強聽從普克的勸告,對此事保持中立態度,這已算得上難得,普克不能再指望妹妹為自己對袁和平的調查主動提供幫助。

而這次回家,普克也不過隻有兩個星期的時間,到目前為止,對袁和平的猜疑隻能建立於母親的陳述之上,可以說沒有絲毫公安機關介入所需的有效證據。現在普克得到付傑的鼎力幫助,無論如何這也隻是一種個人行為,是非常可貴的機會,普克必須抓緊這段時間來充分加以利用。否則等到普克假期結束必須返回自己的城市時,或者單位有緊急案件召他回去時,這件事就無法再繼續下去。那樣的話,普晴生活中那些顯而易見的不安全因素,將可能繼續出現並危及她的安全,而普克卻隻得無能為力地袖手旁觀了。

對普克來說,要想在盡可能短的時間裏,為自己的懷疑找到證據,能夠說明袁和平有實施那些行為的可能性,普克隻有用這種辦法來進行了。在普克看來,世界上沒有無因之果,一種行為之所以發生,總是存在某種理由,隻是這種理由在外人眼裏可能會十分隱蔽,隱蔽到誤以為不存在這種理由,而事實上,隻是當事人為了達到某種目的,對這些理由加以掩飾的結果。

現在普克要做的,就是透過種種掩飾,找出那些被隱蔽起來的理由。妹妹的小家庭看起來風和日麗,夫妻恩愛,互相體貼,對於妻子所犯的一次次本不應該出現的錯誤,丈夫從未有過一句怨言,甚至對別人的指責為妻子加以袒護。這些都是普克和大家看到的一個家庭的現象,在一般人眼裏,這就是現實。但在普克眼裏,隻有當這種現象被證實與現象之下的真相相吻合時,才能真正被稱為現實。

實事求是地說,對這樣的調查,普克心裏沒有底數。首先,他沒有有力的證據證實自己對袁和平的懷疑;其次,假設這種猜測能夠成立,從普晴所經曆的事情來看,那些反常事件發生的頻率似乎在加快。也就是說,大約從半年前開始,最初普晴出現異常相對比較偶然,但越到後來,反常事件出現得越多,事態變得越嚴重,普晴(也包括女兒月月)麵臨的危險級數越高……這是否說明,普克所希望找到的那種表象之下的真相,已經快要發展到一個極端?

如果是這樣,普克所剩的時間就更少了。而且他毫不清楚這時間究竟有多少,也許是到他結束休假為止,也許就在這幾天。這種情況使得普克的處境顯得十分被動,因此他的行動就必須加快,同時也要倍加小心。如果說普克在這種處境中還有一點點優勢的話,那就是到目前為止,袁和平可能還沒想到普克對他產生了懷疑,並且正在暗中對他加以調查。對普克來說,袁和平的一舉一動應該算在明處,調查起來相對降低了一絲難度。同時,現在普克得到了一位精幹同行的有力協助,付傑的所作所為無疑為普克的調查提供了大大的方便。

盛夏的黃昏,城市的每個角落都升騰著熱氣。普克和小李坐在冷氣不足的夏利車裏,渾身冒著汗水。他們沒有交談,都默默地望著市政府大門口不斷進出的車輛。終於,袁和平乘坐的那輛黑色奧迪車從裏麵緩緩駛出來。普克身子躲在暗處,起初隻看到奧迪車駕駛座上開車的駕駛員,直到奧迪從他們這輛夏利車不遠處開過時,才看到後排坐著的妹夫袁和平。

夏利車裏,一直處於警惕狀態的小李瞟了普克一眼,普克對他點點頭,小李馬上發動夏利車,控製好和奧迪車的距離,不緊不慢尾隨著前方的奧迪車。好在城市交通高峰階段,車輛行駛速度都快不起來,這才使得夏利車對奧迪車的跟蹤較為容易。雖然知道袁和平可能對此事並無準備,普克還是小心地隱藏自己,以免袁和平從後視鏡裏看到。夏利車跟著奧迪開了十幾分鍾,左轉右轉,最後看到前方的奧迪車拐到一家豪華酒店前停下,小李也將車在離酒店不遠處停下。他們看到酒店服務生殷勤地上前為客人打開車門,袁和平從車上下來,漫不經心地左右看了兩眼,又看了看表,然後走進了酒店的自動轉門,從普克小李的角度便看不見了。

小李眼睛注視著酒店大門口,問普克:“現在怎麽辦?”

普克想了想,說:“我下車進酒店,你接著開車跟著奧迪,咱們都有手機,有什麽變化隨時聯係。”

小李答應了,普克下了車,小李把沒有熄火的夏利接著向前開去。下了車的普克注意地盯著酒店大門,看到那輛奧迪正緩緩駛離酒店門口的下車處,繞了半圈,在酒店門前停車場內停了下來。普克敏感地發現,奧迪車的駕駛員並沒有下車,而是伏在方向盤上望著酒店大門的方向。普克馬上意識到,袁和平進酒店的時間可能不會太長,說不定很快就會出來。這樣想著,普克的腳步改換了方向,避開奧迪車的視野,快步向不遠處剛在停車場停下的夏利車走去。

果然,普克剛剛走到夏利車門口,看到小李臉上露出暗示的表情,猜想可能袁和平已經出來了。普克沒有回頭,動作敏捷地上了夏利車,這才隱蔽地向酒店門口望去,看到袁和平已經走出了酒店大門,站在原地張望了一下,然後徑直向自己的奧迪車快步走去,拉開車門坐上後,奧迪車便駛出了酒店門前的停車場,拐向一條主幹道。小李開著夏利車繼續緊跟奧迪,不久,兩輛車一前一後開到了普晴所住的醫院。

普克坐在車裏,看到袁和平從奧迪車上下來,匆匆走進醫院住院部的大門,心裏有種微微複雜的感覺。一方麵,普克感到淡淡的失望,這次的跟蹤沒能得到什麽特別的信息。另一方麵,普克被理智壓製住的那一部分情感湧了上來,他為妹妹鬆了一口氣。普克忽然想到,刑偵人員在探案過程中,如果遇到與自己親人有關的案子,最好還是能夠回避。畢竟一名刑警也無法完全抹去內心的情感,哪怕他努力將它壓抑得再深再緊。

3

坐在車裏,小李問普克:“下麵呢?”

普克微微歎了口氣:“我去醫院,估計今晚用不著再跟了。”

小李瞟了普克一眼,說:“我手機開著,你需要的話,隨時給我打電話,我住的離這兒不遠。”

普克對小李點點頭,語氣誠懇地對小李說:“行。這幾天可能要辛苦你了。”

小李年輕的臉上露出笑容,這笑容使得他看起來有幾分羞澀:“有機會的話,以後給我傳授點兒經驗,我特喜歡這一行,真想當個好刑警。”

普克看著小李,笑了笑,簡單地說:“談不上傳授。我也喜歡這一行,以後我們多交流。”遲疑了一下,他說出一句感情色彩比較濃重的話,“這次認識了你們付隊長和你,真覺得非常高興。”

然後普克下了車,回頭對小李做了個手勢,便大步走進了醫院大門。小李稍停了幾秒鍾,把車調頭開走了。

普克來到普晴的病房,老遠就聽見病房裏挺熱鬧,月月脆嫩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

“我要陪媽媽,我要陪媽媽……”月月不情願地嚷著,語音裏略帶哭腔。

普克推門走進去,看到父母、袁和平和月月都在,普晴躺在**,閉著眼睛像在睡覺。袁和平坐在普晴身邊,月月一直在吵鬧,父親在一邊不耐煩地嗬斥著她,普晴的睡眠顯然不可能太安穩。普克心裏暗自有幾分擔心,不知道普晴是真的疲倦了,還是因為早上普克的談話令她不能承受,或者也可能在聽了普克的話之後,不能再以正常的態度麵對袁和平。

看到普克進門,月月有些膽怯了,縮在母親的身後,聲音變成低低的哼哼嘰嘰。母親趁機嚇唬月月:“你看吧,警察舅舅來啦,還敢不敢亂吵亂鬧啦?”

普克分別跟父母和袁和平打過招呼,裝作無意地看看閉著眼睛睡覺的普晴,小聲問母親:“小晴怎麽睡啦?”

母親看了普克一眼,若無其事地回答:“我們娘兒倆聊了一下午,她大概累了。”

普克蹲下身子,把母親身後的月月拉出來,看著她晶亮的眼睛問:“月月,媽媽睡覺,你這麽大吵大鬧是不是會影響她呀?”

可能因為剛才哭過,月月的眼角還掛著兩滴未幹的淚痕。聽了普克的話,月月委屈地撇了撇嘴,又快哭了:“我不想回家,我想和媽媽一起嘛。”

袁和平也走到月月身邊蹲下,把月月摟到懷裏,麵孔正對著普克哄著月月:“乖月月,爸爸昨天怎麽跟你說的呀?好孩子是不是要聽爸爸媽媽的話呀?”

月月趴在袁和平肩頭哭起來:“爸爸,月月害怕,媽媽是不是要死啦?”

病房裏忽然安靜了下來,普克目不轉睛地盯著袁和平,看到袁和平的表情十分平靜。隻是稍一停頓,袁和平馬上把月月推開一點兒,牢牢看住月月的臉,然後像對小大人一樣對女兒說:“瞎說,媽媽就是騎車不小心摔了一跤,腿摔骨折了,要在**躺些日子,過一段時間就好了。月月不害怕,啊!”

月月忽然不哭了,臉上掛著淚痕,轉頭看著睡在**的媽媽說:“我要媽媽。”

一直閉著眼睛躺在**的普晴終於忍不住,壓抑地抽噎起來。大家都轉過頭去看著她,因為腿上打了石膏活動不便,她艱難地在**翻了一個身,把臉深深地埋在枕頭裏,肩頭一聳一聳的,雖然聽不到聲音,但大家都知道她哭得很傷心。

月月掙開袁和平的懷抱,跑到床邊,撲在普晴身上哭叫起來:“媽媽,媽媽,你哭啦?媽媽,你不會死吧?”

月月的哭聲揪扯著每個人的心,普晴實在堅持不下去,把臉從枕頭裏抬起來,一臉淚痕地看著月月,伸手把月月緊緊摟住,臉貼著女兒的臉,兩人都哭著,分不清臉上淌著誰的眼淚。病房裏的人都難過起來,普克悄悄看看母親,母親把臉偏到一邊,看不到她的表情。看看父親,他在不住地唉聲歎氣。最後,普克的視線落在袁和平臉上,在他看來,袁和平臉上是一種平靜的、有節製的難過,如同一個去參加追悼會的人,麵對著隻是泛泛之交的死者,流露出恰到好處的悲傷之情。

月月哭著對普晴說:“媽媽,我要和你在一起,我好害怕,要是我不跟你在一起,你就會死的,我就再也沒有媽媽啦……”

普晴流著淚不住親吻女兒的小臉蛋:“寶貝,媽媽不會死的,媽媽舍不得你。媽媽要是死了,誰來保護我的寶貝啊……”

這時,袁和平走上前,俯下身子,把**哭成一團的母女兩人摟在一起,語氣溫柔地安慰著她們:“你們兩個傻瓜,好好的說什麽傻話啊?好了好了,小晴帶頭,給女兒做出個樣子來,你看全家人都在這兒呢,這像什麽樣子呀?”

普晴抬起淚眼看了看袁和平,她的目光中第一次流露出某種生疏和迷惑的意味,淡淡的,遙遠的,在袁和平的臉上停留了幾秒鍾,然後垂下眼睛。似乎是袁和平的勸慰起了作用,普晴的哭泣很快平息了。月月趴在媽媽身上又抽抽搭搭地哭了一會兒,又困又倦,過不多久就趴著睡著了。

病房裏總算安靜下來,大家都不由自主長長出了一口氣。鄰床的病人剛才見到這邊的情況,回避出去了。病房裏都是普克自己的家人,大家開始商量晚上的陪護問題。剛提起這個話題,母親就說她反正白天不上班,也沒什麽事情要做,晚上就由她來陪護女兒。

袁和平不同意,反對道:“不行,媽,今天您陪了小晴一整天了,無論如何得回去好好休息。天這麽熱,您別把自己的身子弄垮了,還是我來陪小晴吧。”

母親堅持說:“我沒事兒,白天我已經在小晴**擠著睡過一覺了。再說這兒又有空調,又有躺椅,我能睡得著。還是我陪小晴比較方便些。”

普克心裏很心疼母親,畢竟她已經是快七十歲的人了,這樣的陪護雖說不是什麽重活,但普晴行動不便,夜裏總有些瑣事要做,普克當然會為母親的健康擔心。但普克又懷有那麽一個秘密的目的,希望能夠抓緊時間,盡快找到可以證實自己猜測的證據。為了實現這個目的,普克甚至應該為此創造各種條件,以便事態在他的跟蹤調查中發展下去。隻有到了那時,普克才有可能采取必要的行動,而現在,原本普克可以陪護的,但為了妹妹的安全,他隻得忍著心疼讓母親來做這一切。

因此,當袁和平還想勸說母親由自己陪護普晴時,普克上前勸道:“和平,你昨晚已經陪了一夜,今天又上了一天的班,肯定很累了。這樣吧,媽跟和平都回家休息,今晚我來陪護小晴。反正這次我回來是休假,在家也沒什麽事兒好幹,明天累了還可以睡覺。到時候媽來換我就好了。大家別爭了,就這麽說定了吧。”

在普克的堅持下,終於大家同意由普克留下來陪護普晴,其他人都回家休息。父親早就顯得又倦又困的樣子,看事情已經商定,便不住地催母親快回家。

母親不耐煩地說:“你要是急著回去睡覺,你就先回去,把月月也帶上,今晚還讓她住咱們那兒。我再幫小晴洗洗,然後小克留在這兒陪床,我再自己回家去。”

於是,父親準備先行回家。袁和平抱起已經睡著的月月,跟父親一起離開醫院。由於明天袁和平要上班,來不及接送月月去幼兒園(月月自己也表達出不想去幼兒園的意願,希望能留在外公外婆家玩,還可以等媽媽回來),所以今晚月月還是回外公外婆家住,明天不管是去幼兒園還是留在家,外公外婆家總是有個照顧。而袁和平最近工作一直很忙,白天實在沒有多餘的時間照顧孩子,也同意了這種安排。他說單位的車停在醫院門口,駕駛員已經被他打發回家休息去了,他可以自己開車送月月和外公回家。

等父親和袁和平帶著月月離開後,母親幫著普晴洗漱,普晴始終沒說什麽話,情緒顯得很低落。普克到走廊裏悄悄給小李打了個電話,然後回到病房,看到母親神情憂鬱地注視著**閉著眼睛的普晴。普克小聲把母親叫到走廊,說有事情想跟她商量。

“媽,我想請您幫個忙……”普克有點兒為難,覺得於心不忍。

誰知母親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還是我來陪小晴,你該做什麽就去做什麽,我心裏有數。”

普克凝視著母親,她的眼睛裏充滿了對兒子的了解和信任。好一會兒,普克說:“媽,以後我再跟您細談。晚上您要當心,別把自己累壞了。有事兒的話就打我告訴你的這個手機號碼。”

母親點頭答應,普克告訴了母親自己的手機號,便離開病房,走到醫院門口。過不多久,小李開著那輛夏利車來到醫院,在普克麵前停下,普克拉開車門上車,告訴了小李自己父母家的地址,然後夏利車飛快地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