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偵探的設想

洪福年齡在三四十歲左右,軀幹高大雄偉,兩隻手臂粗壯有力,步伐沉重,一眼看去就知道他曾經練過拳術。目光炯炯而敏銳,看神色是個多計謀的人。他穿一件咖啡色半舊的羊皮袍,右手戴一枚金戒指。與普通的仆役不同,不用說,他是主人的親信。我默默地觀察他的形狀,承認格恩的話沒有錯,他具有做偵探的機警和智慧。洪福方在內廳等候。我們走進內廳時,他已經在那裏了,他注視著霍桑和我點頭招呼。看樣子,似乎早已知道我們兩人是誰。他先走到主人麵前,用純粹的北平話報告:“老榮已經回家。當初警察堅持認為老榮一定聽到聲響,強迫要他說實話。老榮看守的是前門,賊是從後門進來,即使有聲響,他未必聽到到。若是說他受賄而與盜賊串通,更不合理。老榮在這裏服務已近二十年,從未有過不規矩的行為。怎會有這種事呢?”

霍桑聽洪福說話,不斷點頭,說道:“事情這樣,原來是警察不調查,而且辦事魯莽。”

洪福微笑,瞧著我的朋友說道:“這班家夥的行為,即使一般人,就能看出他們的錯誤。況且先生具有大偵探的眼光,不值得你理會的!”

霍桑臉色有點泛紅,似乎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嘉獎,但沒有說出來。

洪福接著說道:“主人,警察局偵探現正在外廂等候,是否要出去見見?”

我們大家走出大廳,到廂房,就看見一位神態岸然的偵探在室中徘徊。偵探名叫鍾德,年在三十左右,穿黑顏色的長袍,五大三粗,挺胸昂首。手指間夾著一支雪茄,模樣很不平凡。偵探看到我和霍桑穿著西裝,瞥了一眼,也不打招呼,就走過去和守根談話。

“先生,我們看這案子的跡狀,是否無隙,一定是有經驗的老手幹的。毫無疑問,所以斷定強盜一定是江南燕,不過根據情形推測,一定有人做內應,才可以沒有阻擋地出入。剛才查問老榮,他說從你們外出後,一直坐著守門未睡,前門沒有人出入過,也不曾聽到聲音,事情有點詫異。其他的傭人還需要查問,先生能許可嗎?”

守根皺皺眉頭有點不高興,但情勢上也不好拒絕,於是說道:“如果對此案有益,請便。”

守根立刻吩咐召喚所有的仆役。一會兒都到齊。仆役一共四個人,一是看門的老榮,六十左右年紀,頭發灰白,聽他聲音是安徽人。再男廚師王霖、徐媽和散做小童生葆,這三個傭人都講蘇州話,本地人。他們看見偵探,都嚇得發抖,個個恐懼失色。我不明白,他們是有罪怕?還是看到偵探那種氣焰而擔心被誣告,竟嚇得如此不能自製?其中差別不大,因我才疏學淺,也不敢妄加判別。一會兒,每一個仆人都被查問過,眾口一詞回答不知道,除老榮睡在大門進口處,生葆與王霖住在第二進,和格恩的外室相連,對案子發生的房間距離遠一點,大家齊口都說十點鍾已經上床睡覺。隻有徐媽的臥室最近。徐媽大約三十多歲,五官長得端正,衣服樸素。她說十點鍾到女主人房間鋪床時,女主人在書桌前看書,吩咐徐媽先睡。鋪床完畢就回到自己的臥室,上床不一會兒便睡熟了。直到守根叫她,才從**驚跳起來。

鍾偵探查問徐媽道:“你睡後,有沒有偶然醒過?”

徐媽說:“沒有,昨夜我睡得很熟。”

“平時你睡眠容易驚醒嗎?還是一貫貪睡?”

“自己知道我不是貪睡的人。”

“那麽昨夜睡夢中,曾聽見女主人的呼叫嗎?”

“我不曾聽到什麽!”

“是嗎?如果有呼叫聲,你會醒過來嗎?”

“我和主人的睡房隻隔一層板壁,照理應該聽到到的。”

守根有點不耐煩,插口道:“今天早晨你們已經詳細查問過,而且各房間也普遍搜過,找不出嫌疑,現在又何必絮絮不休,對案子全無補益呀!”

鍾偵探回頭看了一眼,說道:“請先生原諒。我們不怕麻煩,絮絮不休地查問,是想知道盜案的真相。請想一想,如果強盜進來時,夫人在看書並未上床入睡,論情勢應該感覺得到。即使是伏在桌子上小睡,盜賊翻箱倒櫃,一定有聲音,夫人怎會一點不覺察,如果發覺,一定高聲驚呼有賊。現在我問徐媽,她說沒有聽見,這中間的關節,實在解釋不通。”

守根低頭看地,臉色立刻改變,然後冷冷地問道:“照你意思,該怎麽辦?”

“沒有別的,我想向夫人詢問幾句,或者可以有點線索。先生能允許我見見夫人嗎?”

守根頓時憤怒地說:“我不允許你如此做,內人臥病在床,這是使不得的。”

偵探看見守根一臉怒氣,立刻收斂起他的那一套辭色,請罪說:“望恕冒昧之罪,請原諒,請原諒,我的目的也不過是搜集線索,對破案提供些幫助而已。”

守根責備道:“你真要破案嗎?告訴你此刻強盜早已逃之夭夭,影蹤全無,你們何以不去追捕,偏在這裏囉唆不休?舍本求末,真是莫名其妙,算了!”

鍾偵探被訓斥了一頓,口呆目瞪,想爭辯,但看看守根臉色是嚴肅而又不可侵犯。

守根對霍桑說道:“謝謝先生勞駕,想查驗的事已經完畢,如果有什麽高見,請隨時隨地賜教。暫且分別,他日再見。”說完便返身想走到內室去。

我知道守根這些話是有意說給偵探聽的,他厭倦對方話太囉嗦,於是出此逐客令。而我們到此也不便久留。霍桑走過去,和守根咬耳朵說了幾句話,便告辭出來。鍾偵探若有所失,默默地有點微怒,跟隨我們一起離開孫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