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女為悅己者容,我為喜歡你呀

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體驗呢,

俏俏想,大概就是他隻發了一個表情過來,

你已經在心裏演完了一集電視劇。

77)

元旦過後天氣日漸寒冷,俏俏被白太後逼著換上了更厚的羽絨服,整個人從酒釀小圓子,變成了大號的芝麻團,摔倒了不知道扶哪頭的那種。期末考試也提上了日程,俏俏做題做得昏天暗地,時不時地在微信上提醒陸驍別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期末能考進年級前50名,有禮物做獎勵。

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樣的體驗呢,俏俏想,大概就是他隻發了一個表情過來,你已經在心裏演完了一集電視劇。

唐青瓷在一旁看著,忍不住伸出指頭戳了戳俏俏的臉,道:“哎喲喲,笑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俏俏順勢一頭栽進唐青瓷懷裏:“唐總,怎麽辦,我太喜歡他了。喜歡到,隻要想到這個名字,心都是軟的。”

唐青瓷摸摸俏俏的頭發,不經意似的問:“你哥也是Q大的嗎?跟陸驍是校友?”

“對啊,航院的,主修方向是飛行器設計。”俏俏頗為驕傲地揚起臉,“我哥哥可厲害了,會打球會跳舞會學習,他也是咱們三中考出去的,是陸驍之後的第二個狀元!”

唐青瓷哼了一聲,真是好巧啊。

餘笙跟同學聚餐,喝得有點多,不想回宿舍爬上鋪,索性回家挺屍。迷迷糊糊地正要睡著,俏俏拎著一張沒做完的物理卷子躥了過來,直接跳到**去捂餘笙的鼻子,生生把餘笙憋醒,道:“哥,給講兩道題吧!”

餘笙半睜著眼睛,有氣無力地睨著她,道:“你這是打算衝擊諾貝爾物理學獎嗎,起步晚了點吧。”

俏俏在餘笙麵前一貫沒有隱瞞,她用筆蹭了蹭額頭,笑容裏帶著點小羞澀,道:“陸驍答應我,考得好有獎勵!”

餘笙歎息,愛情啊愛情,你存在的價值就是用來騙傻丫頭的嗎?

酒喝得太多,坐不住,餘笙半截身子陷在被子裏,半截身子露在外麵,趴在床沿上給俏俏講題。

俏俏小倉鼠似的蹲在床邊,聽得格外認真,時不時地提出兩個格外弱智的問題,氣得餘笙揪她的耳朵敲她的腦袋。俏俏也不生氣,下巴擱在床沿上對著餘笙笑,生生把餘笙笑得沒了脾氣。

一張卷子講完,已是午夜。餘笙伸了個懶腰,睡衣下擺卷了起來,露出雄鷹文身的翅膀,襯得腰線精致,膚色雪白。他道:“早點睡吧,熬夜等於毀容!”

俏俏的目光依舊落在卷子上,她下意識地咬住筆頭:“還有兩道化學題,做完就睡。”

餘笙屈指敲她的鼻梁,皺著眉毛道:“多大的人了還咬筆頭,髒不髒!”想了想,又道,“你張口閉口陸驍長陸驍短,對於那個人你究竟了解多少?他有沒有兄弟姐妹,父母是不是黨員,家裏幾畝地,地裏幾頭牛,這些你都清楚嗎?”

俏俏一臉天真,道:“我喜歡的隻是陸驍,關他兄弟姐妹什麽事?”

餘笙挑著眉毛,故意道:“這屆女生不行啊,倒追之前連基本敵情都沒有打探清楚,不利於部署作戰方案啊!”

俏俏厚著臉皮湊過去,眼睛亮亮的:“餘軍師,給指點指點?”

白太後嚴禁在臥室裏抽煙,餘笙從煙盒裏敲出一支來擱嘴上叼著,把垂在額前的頭發推上去,衝俏俏挑了挑下巴,道:“削個蘋果給哥當夜宵,哥給你講一個跟陸驍有關的故事。”

78)

陸驍跟了母親的姓氏,他的媽媽叫陸然何,媒體都客氣地稱呼她為“陸夫人”。

陸氏發跡於清朝末年,靠絲綢起家,興盛於古玩,近些年又開始涉足娛樂業,生意做得很大,富貴而低調。

老話常說,門當戶對,越是望族越是注重姻親匹配,陸家家風偏於守舊,更是如此。

陸家人有著公認的好相貌,古玩堆裏養出的雍容氣質,無論男女都堪稱驚豔,陸然何更是其中翹楚,法國留學時的一張街拍,把當時風頭正勁的女明星都比了下去。

有人評論說,陸然何的美,美在風骨,她的剛烈與叛逆都盛在一雙眼睛裏,流轉時仿佛深藍色的孔雀羽毛,泛著熒熒的光。

而這位備受寵愛的小公主卻在二十二歲那一年做出了一件驚呆眾人的事——她私奔了,同自家古玩店裏的一個小夥計。

陸老爺子氣得跳腳大罵,也攔不住自家閨女追求愛情的決心。陸然何切斷了與家族的一切往來,帶著不足三個月的身孕,住進老街裏的舊屋子,做起了家庭主婦。可是貧賤夫妻百事哀,一直生活在雲端上的小公主,怎麽會曉得真實的煙火人間是什麽樣子。最初的甜蜜過後,矛盾徹底爆發,陸然何本就強勢,遇上強勢且封建的婆婆,簡直是針尖對麥芒。老實平庸的男人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最後丟下臨盆的妻子一走了之。

陸然何對這段感情徹底絕望,生產之後,將孩子連同幾件首飾一起交給婆婆,獨自回了陸家,重新做回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這段風流韻事被刻意抹去,成了茶餘飯後的一點談資,沒人記得還有一個被舍棄的孩子。

老婦人恨極了陸然何,對她生下的孩子也一並厭惡。老婦人酗酒,常常喝得醉醺醺的,孩子都會走路了還沒個名字,也不說話,一度被認為是啞巴,靠鄰居施舍點百家飯長大,餓得狠了也翻過垃圾桶,但是從來不偷東西。

老街上的人都說,那孩子是個有骨氣的,受了別人的好意會彎腰致謝,就算餓得半死也絕不乞討。靠躲在學校的窗戶底下偷聽,習得一手好字,古文背得也好,教室裏的孩子還在磕磕巴巴地念“床前明月光”,他已經能默寫出整篇《出師表》。

聰明好學,剛烈高傲,典型的陸家人的性格。

有時候電視上會播放關於陸家的新聞,滿屏的烈火烹油,鮮花著錦。老婦人喝得半醉,指著其中最漂亮的一個女人道:“看清楚,那是你媽,你是她生下來的,跟我沒關係,憑什麽賴在我這裏白吃白喝!”說著,抄起手邊的東西砸在孩子的腦袋上。

那孩子也不哭,默默記下電視上滾動的字幕。

老婦人喜歡喝酒,最後也死在了酒上——醉酒後失足落水,三天後才被人發現,留下一個剛滿七歲的小孫子。恰巧地方電視台在做關注“事實孤兒”的係列節目,這個身處逆境卻不肯向命運低頭的小男孩兒的故事堪稱絕佳案例。

麵對直播中的攝像機鏡頭和女記者的煽情眼神,瓷娃娃般漂亮的小孩兒在眾人麵前第一次開口說話,他握著掛在脖子上的戒指,口齒清楚地道:“我不是孤兒,我有媽媽,她叫陸然何。”

陸然何這個名字對大多數人來說並不陌生,陸家的現任主事,商場上的鋼鐵玫瑰。

直播中出現這樣的變故,眾目睽睽之下自然不可能草草了事。孩子的照片和那枚戒指一起被送進了陸然何的辦公室,陸然何的秘書隻看了一眼便知道是真的,那孩子的眉眼跟陸然何極其相似,精致得如同畫作。

DNA檢驗證明了一切,陸然何不放心,反反複複地檢驗了四次,才默認了那是她的孩子。在外七年的苦命小孩兒終於回到了陸家大宅,步向嶄新的人生,也算是有了一個完滿的結局。

79)

故事講到最後,俏俏的眼睛裏蓄滿了眼淚,哽咽著道:“陸驍原來吃過這麽多苦,我以後要對他再好一點才行。”

餘笙一手拿著蘋果,一手摸摸她的頭發,語氣擔憂,道:“哥跟你講這些不是為了賣慘,是想告訴你,陸驍的媽媽可不好對付,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俏俏想了想,一雙眼睛亮閃閃的,黑白分明,透出些許執拗的光。

她道:“門當戶對不僅僅指的是財產門第,還有精神。我會努力長大,讓自己變得優秀,優秀到能夠和陸驍並肩站在一起。他難受的時候我可以安慰他,他有麻煩的時候我可以幫助他。像是立在戈壁上的兩棵胡楊樹,枝葉糾纏,彼此牽絆,彼此保護,隻有一方在,另一方就不會被風沙折斷。我要成為陸驍的依靠,而不是他的附屬,這才是真正的般配。”

詩人說,美好的愛情會在促使一個人長大的同時,卻又永葆她的天真。

餘笙突然意識到,在這段感情裏,也許陸驍才是運氣更好的那一個。而命運對陸驍終是不薄,無論曾經虧欠過他多少,如今都已加倍地補償回來。

太多的話凝在舌尖,卻都不太合時宜,沉默良久,餘笙纖長的手指覆在俏俏的頭發上,笑著說了句:“好好加油啊,哥哥還等著送你出嫁呢!”

“出嫁”兩個字讓俏俏臉上一紅,抱著卷子從餘笙的臥室裏溜了出去。

80)

其實,那個關於陸驍的故事,餘笙知道得還不夠詳細。

陸然何看到孩子的照片後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靜默良久,秘書看出她的疑慮,試探著問:“要不要直接送去國外?著人看著,不必聲張,省得被媒體抓住話柄。”

陸然何擺了擺手,聲音輕柔,麵色卻是冰冷的。她道:“他太像我,養在哪裏都是一樣。與其遮遮掩掩引人猜忌,倒不如光明正大地接回來。把他擱在眼前,也正好可以提醒我,感情這東西有多愚蠢。”

秘書不敢接話,另起了一個問題:“孩子還沒有名字呢,您給取一個吧。”

陸然何眯了眯眼睛,保養得宜的纖長手指輕輕叩了叩窗玻璃,道:“我記得古代有一種刑罰叫‘梟’,是指把人的腦袋割下來,掛在木頭上,梟首示眾。就叫陸梟吧,又響亮又好記,包含著我對他父親的誠摯‘祝福’。”

不止好聽好記,還很諷刺呢。秘書心裏歎息,嘴上卻不敢說什麽,隻是留了個心眼,把給孩子取名的事情,傳到了陸然何的父親那裏。

陸老爺子跟古玩打了一輩子交道,自持風骨,秉性敦厚。聽聞此事,他當眾砸了杯子,怒道:“大人的恩怨怎麽可以記在一個孩子身上,陸然何自己看人的眼光不濟,怨得了誰?梟,乃是不孝之鳥,含義太差,這個名字不可取,改叫陸驍吧。安排他們母子兩個見一麵,畢竟是血親,哪能一直躲著。”

自此,飽受波折的孩子才有了屬於自己的名字。

陸驍第一次見到陸然何,是在陸氏名下的一間中式會所裏。隆冬時節,院子裏種滿了蠟梅,襯著仿古式的宮燈,極有意蘊。

他跟在秘書身後走進去,推門的瞬間有雪粒子掉進衣領裏,冰得他哆嗦了一下,抬起頭就看見一個極美的婦人坐在雕花小窗旁的圓桌後。淡妝,盤發,脖頸修長如天鵝,神色隱在嫋嫋的茶霧之後,看不太清。

陸驍覺得冷意更重,那聲“媽媽”卡在喉嚨裏,沒能叫出口。

好一會兒,陸然何才轉過眼睛看向他,瞳仁琉璃般好看。她道:“我喜歡懂事聽話的孩子,性子要安靜乖巧些,不可以任性哭鬧。外語和國學都要精通,我帶你出去才不會失了麵子。不能隨意跟其他孩子玩在一起,更不能渾身髒兮兮地出現在我麵前,你能做到嗎?”

陸驍剛滿七歲,有些營養不良,身形瘦小。他靜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母子二人的眼睛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都像深藍的孔雀羽。半晌,他點頭道:“我會做到。”

能夠被你喜歡是一件很幸運的事,

更幸運的是,我剛好也喜歡你。

語音5:能夠被你喜歡是一件很幸運的事)

陸然何移開了視線:“記住自己說過的話,我不聽任何借口,也沒有任何理由,一旦你違背了自己的諾言,我隨時會和你斷絕母子關係,將你送回老街的舊宅裏。”

陸驍沒有告訴她,老街已經被拆掉了,所謂的舊宅已經變成了瓦礫。如果連她也不要他,他是沒有地方可以去的。

陸然何顯然無心了解內情,陸驍也就明智地咽了下去。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麵,陸驍沒有叫陸然何一聲媽媽,陸然何也沒有主動抱他一下。

大雪紛飛的季節,天氣和人心,誰也說不準究竟哪一個更冷。

81)

期末考試占據了兩天時間,語數英生理化,一張張卷子寫下來,俏俏覺得人生都暗淡了。考試結束的鈴聲一響,她立即拖著唐青瓷往奶茶鋪子裏鑽。

腦細胞都死光了,得好好補一補。

最好喝的一家奶茶鋪子在學校後門的小巷子裏,位置有點偏,是俏俏和唐青瓷喝遍四方奶茶之後總結出來的。

從奶茶鋪子裏出來時天已經黑透,小巷子裏沒有路燈,一眼望去夜霧重重。俏俏一邊走一邊在微信上給陸驍發語音消息,言明已經做好簽收禮物的準備,陸學神堂堂七尺男兒,可不能賴……

突然,前方的空地上躥出三個男生,都穿著運動服,看著很眼生。俏俏險些咬到自己的舌頭,“賬”字斷在喉嚨裏,變成一聲音調微弱的尖叫。

唐青瓷斜背著書包,羽絨服的拉鏈抵在頜下,露出一張毫無表情的臉,問了一句:“你們有事兒嗎?”

光影再度一閃,席遠嘉自三人身後繞了出來,手裏拍著一個籃球,冷笑著道:“我說過,那一巴掌我一定會討回來。考試結束,也到了該你們還賬的時候。”

席遠嘉身後的三個男生吹了聲口哨,起哄似的:“老席,你下手可輕點,萬一打疼了,人家可是會哭的。別說,長得還都挺好……”

“看”字話音未落,唐青瓷直接把手裏的奶茶砸向席遠嘉,衝俏俏吼了一聲:“跑!”

席遠嘉迅速閃身,塑料杯子撞在身後的舊磚牆上,沁著奶香的**灑了一地。

唐青瓷拽著俏俏轉身就跑。

夜風極冷,刮在臉上生疼生疼的。唐青瓷是翻牆界的職業選手,她踩著堆放在牆角的碎磚塊攀上牆頭,彎低了腰身準備拉俏俏一把時,席遠嘉連同她的三個小跟班已經追了上來,其中一個伸手拽住俏俏的馬尾辮,向下猛地一拉,直接把小姑娘拽得摔在了碎磚塊上。

“嘭”的一聲,聽著都疼。

唐青瓷氣得頭發都要立起來了,站在牆上吼道:“能要點臉嗎?諸位!三個大老爺們欺負一個小姑娘,不怕遭天譴變孤兒啊!”

席遠嘉道:“把她拽下來,我今天非敲碎她的牙不可!”

一個男生直接跳起來去拽唐青瓷的小腿,唐青瓷對準他的肩膀抬腳便踹。俏俏被困在牆角,站都站不起來,突然覺得胸口一涼,有人趁亂拽開了她的外套拉鏈,冰涼的爪子隨之覆了上來,緊貼在胸口的位置。

這已經不是學生打架那麽簡單了,而是……

屈辱感兜頭罩下來,俏俏拽過那隻緊貼在胸前的爪子張口便咬,力道大得甚至能聽見牙齒切開肌理的聲音。所有的感覺都消失了,隻剩下跳躍在舌尖上的腥甜味兒。

被咬住手的男生發出一聲慘叫。

與此同時,兩道車燈一齊亮起,雪亮的光線筆直地落在眾人臉上,馬達的轟鳴盈滿耳膜,帶著一種與速度有關的動感。

唐青瓷被那光線晃得掙不開眼睛,險些從牆頭倒栽下來。恍惚中,她聽見一個初雪般清亮的聲音,淡淡的,不帶絲毫情緒:“嘿!誰教你們可以隨便欺負女孩兒的!”

82)

大燈將小巷照得亮如白晝,兩輛哈雷機車一字排開,流線型的純黑車身泛著淡淡的金屬啞光,如同匍匐著的大型獸類。

轟油門的聲音響成一片,在夜色裏傳出去很遠。

幾個學生哪見過這般場麵,紛紛停下動作愣在那裏。

俏俏迅速從三個男生的包圍裏衝了出來,跌跌撞撞地隱沒進車燈照不到的地方。

唐青瓷眯起眼睛,看見車上的人都穿著款式相似的機車服,其中一人摘下頭盔,額頭上係著一條藍白相間的印花發帶,劍眉星目,像鋒銳的兵器。

俏俏看清那人的臉,帶著哭腔喊了聲“哥”。

唐青瓷愣了一下,她沒想到,那個名字很好聽的家夥,居然長得這麽好看。

餘笙,笙簫的笙,航院扛把子。

餘笙從機車上跳下,短靴重重地磕在地麵上,濺起清脆的一聲。他一手拎著頭盔,一手伸向俏俏,道:“過來。”

俏俏眼眶紅紅的,貼著牆根朝餘笙跑過去。她一動,占她便宜的那個男生也動了,伸長了手臂就要去抓俏俏的外套帽子。

唐青瓷站得高,看得分明,驚叫了一聲。

一塊碎磚飛了過來,越過俏俏的腦袋,穩穩地砸在那男生的手腕上。男生直接捂著腕子蹲了下去,痛苦地低聲呻吟。

餘笙迅速把俏俏拎到身邊,俏俏直接抱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了他的衣服裏。

餘笙狠狠地砸了下車喇叭,尖厲的鳴音驟然響起,幾個倒黴孩子集體哆嗦了一下。

席遠嘉強撐住氣場,道:“我們都是同學,鬧著而已,出手傷人就有點過分了吧。”

另一個穿著機車服的人拍掉掌心裏的塵土,也摘了頭盔,露出一雙異常漂亮的眼睛。

竟然是陸驍。俏俏紅著眼眶看了陸驍一眼,沒說話,又把臉埋了回去。餘笙隻當她是嚇壞了,一手搭在她背上輕輕拍了拍。

陸驍勾了勾嘴角,笑得有點冷,道:“過分?你們三男一女圍堵兩個小姑娘不算過分,我用磚頭砸他一下就算過分?誰教你這麽劃定行為責任的?鍵盤俠嗎?”

席遠嘉噎了一下。

餘笙看向牆頭,道:“上頭那個也下來吧,站那麽高,你是要摘月亮嗎?還有,你們挺淘啊,剛考完試就出來‘鬧著玩’。《三年高考五年模擬》刷完了嗎?朗讀並背誦全文背完了嗎?脖子上頂著個挺大的腦袋,一天天不琢磨幹點正事兒,淨出來瞎胡鬧,養你們這種熊孩子還不如養頭豬!”

餘笙平時聽白太後的念叨聽多了,這會兒完全是原文複製。唐青瓷正從牆上往下跳,猛一聽見他這一串念叨,險些崴腳。

好好一個帥哥,怎麽訓起人來跟老太太似的。

“大哥,你是唐僧轉世還是更年期提前,絮叨什麽!”一個男生聽不下去,直接頂了回來,“我們今天就是來修理那倆丫頭片子的,不服你過來!開個摩托車有什麽可牛的,給你一輛四個輪的,豈不是要上天!”

話音一落,“嘭”的一聲,唐青瓷抬腳踹在那人後腰上,直接把人踹跪了下去,緊接著右腿猛地一弓,對著那人肩胛骨就砸了下去,又是“嘭”的一聲。

餘笙斜倚著機車吹了聲口哨,眼神裏帶著濃濃的興味。

小姑娘年紀大不,手可挺黑,有點意思。

唐青瓷沒搭理他,扭頭睨著剩下的人,道:“哪那麽多廢話,你們是來打架的還是來報考相聲進修班的?一個一個上,還是一起來?”

席遠嘉和剩下的兩個男生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向後退了一步,明擺著打算跑路。

“等一下!”陸驍突然開口,看了俏俏一眼,繼續道,“那個被我砸了手的男生留下,我賠醫藥費給你,總不能讓你白挨一頓打。”

被砸手的男生也就是占俏俏便宜的那個,他愣了一下,結巴著道:“不,不用賠了……”

陸驍沒理他,徑自走到俏俏身邊,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問:“是他吧?”

俏俏沒言語,頓了半晌,點了點頭,然後更加用力地把自己埋進餘笙的衣服裏。

那男生做賊心虛,轉身就跑。陸驍快步衝過去扯著他的衣領把人拽了回來,抓著他的手臂用力往上一提。

先是一陣筋骨碎裂似的疼,緊接著整條手臂都失了知覺,軟塌塌地垂在一側。不待男生大聲呼痛,陸驍迅速把他按在牆上,膝蓋頂住他的腰。

那男生嚇得臉都白了,聲音裏全是哭腔,道:“哥,我錯了,你……你饒我這一回吧!”

陸驍的力道一點不鬆,甚至動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陸驍背對著餘笙和俏俏,壓低聲音對那男生道:“錯?你錯哪兒了?錯在不該跟個小流氓似的劫道堵人,還是錯在不該把手往小姑娘衣服裏伸?不過摸了一下,立不了案也判不了刑,這地方也沒什麽監控,連證據都沒有。小姑娘打不過你也罵不過你,隻能自認倒黴吃個啞巴虧,這筆買賣,你還真是穩賺不賠啊!”

男生隻是一味地求饒,陸驍心頭火起,頂在腰後的膝蓋狠狠一壓,男生還來不及出聲便被陸驍捂住了嘴,呼痛聲斷在喉嚨裏,憋得直翻白眼。

陸驍繼續道:“好多年沒打架了,手法有點生,但原理是一樣的。你肩膀上的肱骨被我拽脫了位置,不及時複位的話,輕則喪失活動,重則畸形,你會變成一個兩邊不對稱的怪物,可怕嗎?”

男生說不出話,隻能瘋狂點頭,眼睛裏全是水光,嚇得都要尿褲子了。

陸驍拎著他的手臂,把脫臼的關節原樣接了回去,行動間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疼。

在劇痛的餘韻裏,男生被陸驍卡住喉嚨。眼看著他憋紅了臉,陸驍才不緊不慢地道:“記住我的話,沒有下一次!再讓我看見你對小姑娘動手動腳,我就拆了你全身的關節!”

83)

那是俏俏第一次看見陸驍發怒的樣子,他眼睛裏有火光,表情很冷,機車皮衣凸顯了身形,十分高大。

陸驍第一次站出來保護她,對她說“俏俏過來”時,她認定了他,懵懂的歡喜跳躍如皮毛柔軟的小動物,那是心動最初的樣子。

如今,他第二次站在她麵前,替她劈開荊棘,趕跑爪牙尖利的怪獸,給了她更加強大的保護。這一次,她想把一輩子的喜歡都放在他手上,一輩子的幸運,一輩子的溫暖。

天空給你,星辰給你,大海也給你,還有我的一輩子,統統都給你。你收下它們,也收下我,好不好?

幾個人互相攙扶著匆匆跑遠,背影中還帶著點惶恐。

陸驍整理好手套跨上機車,對餘笙道:“把你妹妹借我半個小時。”

餘笙哼了一聲,抬手彈了彈俏俏的腦門,道:“九點半之前送回來啊,太後要查崗的。”

陸驍點了點頭,坐在車上將頭盔遞給俏俏,道:“說好了考完試要送你一份禮物的,走吧,我帶你去看。”

俏俏特別實在:“可是成績單還沒有發啊,我不知道能不能考進年級大榜前50名,現在送不是虧了嗎?”

餘笙甚是無奈地看了陸驍一眼,意思是,這丫頭天生傻,你別欺負她。

陸驍笑了笑:“聽餘笙說你最近很用功,就當是提前給你一個鼓勵獎。”

俏俏“哦”了一聲,慢吞吞地爬上機車,正猶豫著該把手放在哪裏,陸驍極自然地拽著她的手臂環在自己腰上,聲音從頭盔裏透出來,有點悶:“抓緊了,別摔下去。”

車子箭矢般衝了出去。

餘笙轉過頭,表情很是玩味地看著唐青瓷,突然道:“啊,我想起來了,你就是視頻裏那個把我認成俏俏爸爸的女生吧?來,再叫一聲爸爸,爸爸送你回家!”

唐青瓷拎起書包轉身就走。

叫爸爸?我覺得我更像你爸爸!

餘笙“哎哎”叫了兩聲,追上去把人攔下,嘴裏絮絮地念叨著“你這丫頭怎麽這麽不可愛啊,逗你兩句就急眼了”“走吧走吧,我送你回家”“這車是俱樂部的,你小心點,別給我蹭花了,要罰款的,還有啊”……

唐青瓷剝了一顆悠哈糖塞進餘笙嘴裏,堵住餘下的聲音,道:“你這嘴是租來的吧,能讓它歇會兒不?”

餘笙嚼著糖果皺了皺鼻子,小聲道:“凶巴巴的,一點都不萌,不如俏俏好玩。”

唐青瓷爬上機車坐在餘笙身後,眼睛裏漸漸浮起笑意。

餘笙,笙簫的笙,航院扛把子,一個愛管閑事的學霸。

84)

哈雷機車切開夜色,車身上覆著流動的光影,城市的霓虹落在上麵,像是一幅著墨過多的油彩畫。

俏俏握著陸驍的衣襟,在呼嘯的風聲裏大聲道:“你和餘笙怎麽會突然冒出來?嚇我一跳!”

陸驍的聲音籠在頭盔裏,聽起來有些悶。他道:“我跟餘笙是同一家重機車俱樂部的會員,你發微信給我時,我們剛好在附近。你在語音裏尖叫了一聲,我聽著不太對勁兒,就和餘笙一起過來看看。”

寒風在眼前畫出軌跡,耳旁似有嘹亮的尖嘯,俏俏收緊手臂錮住陸驍的腰,很輕地說了一聲:“謝謝你,陸驍。”

聲音很快便被風聲淹沒,陸驍卻心有靈犀似的笑了一下,道:“你知道嗎,其實世界上有很多種英雄,有的英雄會在地球即將毀滅時,腳踩七彩祥雲驚豔出現,有的英雄會在流落街頭時遞給你一個麵包。在受到侵害時,站起來自我保護,不妥協不沉默,那也是英雄的樣子。真正應該覺得羞愧和自責的是那些做錯事的人,而不是受到傷害的人。最重要的是,不論發生什麽我都在,所以,不用害怕。”

俏俏覺得眼眶有點熱,她慢慢地靠在陸驍背上,有滾燙的力量在心裏逐漸累積。

陸驍從不輕易許諾,也很少說動聽的話,卻總是出現在她孤立無援的時候,為她阻擋一切風雨的同時,陪她成長,教她長大。

他告訴她不要妥協和沉默,永遠不要去姑息罪惡,那隻會換來更多的罪行。

他告訴她要勇敢,告訴她,他一直都在。

都說陪伴是長情的告白,那麽比陪伴更加長情的,就應該是守護吧。

不管世界上有多少凜冽寒境,終會遇到這樣一個人,願意停下腳步守護你。

陸驍,俏俏枕在陸驍背上虔誠地想,你就是上帝送給我的守護神吧,守護我的平安喜樂,守護著我和你的小世界。

陸驍,能夠喜歡你,我很開心。

85)

陸驍帶俏俏回了金譽園,繞過帶有小雕像的人工湖才是陸驍家的院門。夜風把腦袋吹得生疼,下車時,俏俏都有點分不清東南西北,“嘖”了一聲:“一定是餘笙帶你去參加那個重機車俱樂部的吧,自己不學好,還要教壞別人家的小孩兒!”

陸驍默了兩秒,沒忍心告訴俏俏,不是餘笙帶壞了他,而是他帶壞了餘笙。他教會餘笙如何吐出漂亮的煙圈,帶餘笙玩重機車。

陸驍也曾荒唐過,他的叛逆期猛烈且短暫,仿佛一夜之間就生出了滿身反骨,臉上的表情異常淡漠,傲得誰都不放在眼裏。他沉迷在搖滾樂和彎道漂移帶來的**與速度中,和那些整日被媒體跟拍的紈絝子弟混在一起,聲色犬馬。有一次改裝的刹車出了問題,他從盤山路上摔了下去,蘭博基尼變成一堆廢鐵,折斷的肋骨戳在肺葉上,喘氣都疼。

他躺在病**打電話給陸然何,陸然何隻是淡淡地提醒了一句“不許被媒體拍到”,然後徑自掛斷電話,好像兒子的生死遠不及所謂的家族顏麵來得重要。

陸驍握著電話沉默半晌,自嘲地笑了笑,眼睛裏的光芒寸寸寂滅。

他所有的期待與叛逆都結束在那一刻。

86)

別墅裏暖氣開得很足,俏俏一踏進玄關就打了兩個噴嚏。

陸驍脫了外套扔在沙發上,笑道:“隨便坐,我一個人住,沒那麽多講究,鍾點工每兩天來打掃一次衛生。冰箱裏沒什麽現成的飲料,我煮杯奶茶給你喝吧,你稍等一下。”

廚房是半開放式的,裏頭放著嶄新的廚具。陸驍拉開冰箱找食材,俏俏跟在他身後探頭探腦,道:“陸驍,你很少在家裏開火吧?廚房幹淨得都可以當作樣板間了。”

“我平時大多數時間在學校,”陸驍把食材依序擺在料理台上,“偶爾回來,最多煮個速凍餃子什麽的,還有速凍包子和鍋貼,不過,味道不怎麽樣。”

俏俏莫名地想起餘笙講過的那個故事,突然好心疼他。

跑神的工夫,陸驍已經拎起牛奶準備往鍋裏倒,俏俏連忙攔了一下,道:“你是打算做焦糖奶茶吧,糖還沒有熬,怎麽能先倒奶。”

陸驍愣了愣,有點茫然:“那我先熬糖?那個,糖……要怎麽熬?”

俏俏無奈地看著他:“別告訴我你從來沒煮過奶茶?”

陸驍摸摸鼻子:“嗯,在網上看過教程,感覺挺容易的。”

俏俏忍不住懟他一句:“給你幾頁家常菜譜,你是不是就敢去應聘國宴主廚?”說完,甚是豪氣地一揮手,“讓開讓開,讓‘餘派美食掌門’給你露一手。”

俏俏身上穿著中長款的白色毛衣,非常不耐髒,陸驍從櫃子裏找到一個鍾點工留下的圍裙。圍裙是背心式的,腰後和頸後都有繩子,俏俏轉轉眼珠,故意張開手臂讓陸驍幫她係好。陸驍眼睛裏有隱約的笑意,手自俏俏身後繞過去,如同擁抱。

熟悉的薄荷香撲麵而來,俏俏耳尖微紅,抿著嘴唇甜甜偷笑。

翻找茶包時意外地發現半袋燒仙草粉,沒受潮也沒過期,俏俏指揮著陸驍用萬能量杯量出四百毫升的水,放進奶鍋裏煮開,然後把燒仙草粉倒進去攪勻,冷卻後就變成了彈滑的仙草凍。

陸驍幾乎不吃甜食,甚是新奇地伸手戳了一下,Q彈的仙草凍在盤子裏顫顫巍巍地抖啊抖。俏俏一巴掌拍在他的手上,繃著張小臉嚴肅道:“請注意食品衛生,學神同誌!”

陸驍順勢在俏俏圓鼓鼓的臉頰上捏了一把:“做人不要太囂張啊,學渣同誌!”

弄好了仙草凍,接下來是熬糖。

砂糖在高溫下迅速融化,變成薑黃色的糖稀,清甜的味道一點點溢出來,咕嘟嘟的泡沫由大變小。俏俏拆了一大盒牛奶倒進鍋裏,幾星奶沫混合著糖稀飛濺出來,陸驍迅速伸手替俏俏擋了一下,在手背上留下幾個圓圓的小紅點。

別說,還真挺疼的。

俏俏驚叫一聲,連忙扔了奶盒抓住他的手放在冷水下衝著,心疼地喋喋不休:“都燙紅了!很疼吧?你怎麽那麽笨啊,哪有用手去接熱油的,常識都就飯吃了!你是冒牌學神吧,笨死了笨死了!”

冷水衝了半天,燙紅的痕跡還在,俏俏心疼得不行,嘟著嘴巴一個勁兒地吹氣。忙活了半天,猛然發現陸驍一直都沒作聲,就這麽靜靜地看著她。

俏俏連忙訕訕地放開手,低聲道:“對不起啊,我沒把握好分寸,是不是有點唐突了?我……”

陸驍笑著搖了搖頭,指尖拂過俏俏緊皺的眉心,聲音裏帶著淡淡的歎息。他道:“不用跟我道歉,我也沒有生氣,隻是很久沒有被人這樣心疼過了,一時有點轉不過神。”

小時候,他還住在陸家大宅裏時,不小心割傷了手,傷口很深。他捂著血淋淋的手掌去找陸然何,陸然何正準備召開視頻會議,隻叮囑了一句“不要弄髒地毯”,便再未過問。

十指連心,晚上他疼得睡不著,跑到花園裏去看星星。陸然何的臥室窗戶正對著花園裏的小秋千,他在秋千上坐了一夜,連一個給他披件衣服的人都沒有。

他被冷落得太久了,冷眼旁觀,慣於克製,如同在寒境之中徒步求生的旅人,早就忘記了有人疼是什麽滋味。

俏俏握住陸驍的手,眼睛裏含著湖水似的光,道:“那都是從前了,以後有我對你好。我會做很多很多好吃的菜,會畫畫,會講故事,也會努力學習,考上很好的學校,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做到。”

陸驍伸出手去攬住了俏俏,用下巴抵著她的發頂,輕聲道:“讓我抱一會兒吧,就一會兒。”

真是一個神奇的時刻,陸驍模糊地想,他不再是孤獨的,有人將他的喜怒掛在心上,願意為了他而努力。

有人在心疼他,給了他最純摯的感情。

以前在課本上看到“美好”兩個字,總覺得空洞。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有什麽可美好的。這一刻,他終於明白,美好的不是世界而是心境,當你被溫柔相待時,那麽一切就都是溫柔的。

能夠被你喜歡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更幸運的是,我剛好也喜歡你。

小姑娘啊,快點長大吧,我真的很想親你一下。

87)

牛奶和糖稀一並糊在了鍋裏,廚房裏滿是焦糊味,俏俏端著鍋子欲哭無淚,陸驍打電話到家政公司預約,讓鍾點工明天早點來。

俏俏痛心疾首:“馬失前蹄啊,大意了大意了。”

陸驍遞過去一杯熱水:“隻有這個了,對付一下吧。”

俏俏抱著杯子眼神發亮:“說好的禮物呢?我要簽收!”

陸驍摸摸耳朵上的黑曜石,突然有點緊張,道:“在樓上書房,你要有個心理準備,我第一次送人禮物,可能有點嚇人……”

你真敢這麽做,那我真的要鬧一下了。

陸驍的書房帶有濃鬱的中國風,古樸悠遠。全套的黃花梨家具,嵌著絹畫的八扇屏風,矮榻上擺著手工刺繡的臥具,架子上是價值連城的彩釉瓷器。文房四寶整齊陳列,還有一個白玉螭虎龍紋貝光,都是外公留給他的。

俏俏一眼看見貝光,還以為陸驍要把這玩意兒送給她,那她還真不敢收,太貴重了。沒想到陸驍徑自走到一張蒙著白布的小矮桌旁,有點緊張地道:“你要不要先閉上眼睛?”

俏俏連忙抬手將眼睛捂住,莫名有點心跳加速。

白布掀起時帶起輕微的氣流,額發在輕輕晃動,俏俏睜開眼睛,真的被眼前的畫麵嚇住了。

桌子上擺著一個按照真實比例縮小後構建的新天鵝堡,建築整體為象牙白,尖塔高聳,哥特式和巴洛克式建築細節體現分明。360個房間個個精致,加了光照設計,剔透如水晶雕就。透過窗子,能隱約看見歌劇廳和紅色回廊的影子,甚至還做了牆壁修飾。

俏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了指桌上的模型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結巴道:“送……送給我的?”

“是啊。”陸驍微笑著抿起嘴角,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邊沿敲擊著,“你微信名片上地區一欄填寫的是德國,我猜你一定很喜歡那個國家吧。新天鵝堡是德國的象征,我就弄了個模型,時間有點趕,內部細節做得不是很好……”

新天鵝堡代表著路德維希二世近乎癡狂的愛情,承載著他對心上人無盡的思念。從某種意義上說,新天鵝堡就是愛情的象征,所以,我把它送給你。

這是事先準備好的台詞,陸驍突然有點不好意思,隻說了句:“喜歡的話,送給你。”

俏俏點頭如搗蒜,連聲道:“喜歡啊,怎麽會不喜歡,太漂亮了!這是手工做出來的嗎?”

陸驍抿著嘴唇笑得有點小得意,道:“建模嘛,基本功。”

但是一般人建不到他這種又快又漂亮的程度,都快趕上立體打印了。

因為太喜歡了,所以連伸手碰一下都不敢,俏俏圍著模型轉了三圈,突然對陸驍勾勾手指,低聲道:“陸驍,你閉上眼睛,我也有禮物要給你。”

陸驍愣了一下,俏俏迅速踮起腳湊了過去。微濕的唇瓣在墜著黑曜石的耳垂上輕輕一觸,像剛剛學會遊泳的小海豚奮力躍出海麵,用長喙碰了碰飼養員的手心。

偷親成功,俏俏在擂鼓似的心跳聲裏彎起眼睛,笑著道:“突然覺得做小孩兒真好啊,喜歡誰就親誰,不用擔心會挨打。”

陸驍眨眨眼睛,眼底流轉著溫柔的光。他放慢了語速,輕聲道:“你說,你喜歡誰?”

88)

新天鵝堡的模型漂亮歸漂亮,但想要安全地運回家可是個難題。

陸驍從地下室裏翻出一個集裝箱似的大盒子,近乎平移地把模型放了進去。北京現代的車廂不夠大,好在還有一輛坦克似的SUV,俏俏守著她的“天鵝堡”坐在車後座上,彎著眼睛笑啊笑,很開心的樣子。

陸驍的心情也很好,隨手打開車載音響,輕盈的音樂流淌出來,俏俏無意識地哼唱著:

I'm a big big girl

In a big big world

It's not a big big thing if you leave me

But I do do feel

that I too too will miss you much

Miss you much

……

民謠的曲風柔和安靜,俏俏的眼睛裏映著霓虹的顏色,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風自歲月盡頭路過,天邊是如洗的星辰。

陸驍通過後視鏡溫柔地看著那個女孩兒,淡淡地想,你想要月亮嗎?想要的話一定要告訴我,我會想辦法摘下來送給你。

我會滿足你的一切願望,隻要你願意永遠留在我身邊。

不過,這些想法暫時還不能告訴你,反正我們有漫漫餘生,可以細細詳談。

89)

晚上九點半,俏俏準時踏進家門,懷裏抱著個集裝箱似的大盒子。剝掉層層防護露出裏麵的手工天鵝堡,別說白太後和餘建國了,連餘笙的眼珠都差點掉出來。

白太後驚歎:“真漂亮啊!”

餘建國稱奇:“太厲害了!”

餘笙則是滿臉驚恐:“下一步他是不是打算把北京故宮搬過來送你啊?正好咱家自備慈禧老佛爺,掛個簾子就能上朝聽政了!”

白太後一巴掌抽在餘笙後腦勺上:“怎麽說話呢你這孩子!”

俏俏生怕看得太久會把她的模型看壞,連箱子一起搬回了臥室,小心翼翼地擺在書桌上,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歡,挑著角度拍了兩張照片發給唐青瓷。

唐青瓷在刷屏了整整一頁的感歎號之後,幽幽歎息:“餘俏,你男人真是個稀有物種啊!”

俏俏笑倒在**,又發了一條信息過去:“我哥哥說,陸驍第一次把親手製作的模型送給別人,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對他來說有著某種特殊的意義?”

唐青瓷的指尖自“哥哥”兩個字上輕輕滑過,腦袋裏瞬間跳出餘笙星眉劍目的樣子,就這麽跑了神。

俏俏沒等到唐青瓷的回複,還以為她睡著了,進入相冊界麵點開陸驍的照片,年少時的陸驍隔著屏幕與她安靜對視,心裏像是膨開一朵草莓味的蘑菇雲,甜蜜歡快。

90)

考試結束後的第四天公示成績,年級大榜上,俏俏排在第78名,她後麵是楚尋,緊接著是唐青瓷。

相比於之前的第107名已經算得上進步明顯,但是不在前50名之列,俏俏有點沮喪,覺得配不上陸驍親手做的新天鵝堡。

俏俏看著光榮榜上峻傲清雋的少年偷偷傻笑,說好了要上同一所大學,我會加倍努力。

唐青瓷自後麵繞過來攬住她的脖子,道:“口水都滴下來了,真沒出息!”

俏俏枕著唐青瓷的肩膀,慢悠悠地道:“唐總,我覺得陸驍就是上天送給我的奇跡,指引我走向更好的地方。”

唐青瓷還來不及嫌棄她,楚尋自走廊的另一端走了過來,摸著鼻子有些緊張地道:“餘俏,班上幾個同學準備去城郊滑雪,你要不要一起來?兩天一夜,價格也不貴。”

俏俏打心眼裏不喜歡楚尋,正想著要拒絕,手機微微一振,她連忙拉著唐青瓷走到一邊。

電話是陸驍打來的,略帶歉疚地告訴她,他被導師翻了牌子,要出趟公差。公事辦完後,還要去探望幾位常年旅居國外的長輩,春節恐怕都要在飛機上度過,再見麵的時候應該是明年春天了。之前承諾過的假期補習,恐怕是沒有時間兌現了。

俏俏低頭數了數手指,委屈道:“我有好長好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你了。”

陸驍在電話那端溫和地笑,提醒她不要光想著玩,好好學習才是正事。

陸驍真的很忙,幾句話的工夫,俏俏就聽見有人在不停地催他。她不敢耽誤陸驍太多時間,草草祝福了一句“一路平安”就掛了電話。

握著已經黑屏的手機,俏俏悵然若失,耷拉著腦袋對唐青瓷道:“唐總,怎麽辦,剛剛才說過告別的話,我就已經開始想他了。我要是會縮骨功就好了,縮成小小的一個,躲在陸驍的襯衫口袋裏,跟他一起浪跡天涯,四海為家。”

唐青瓷沒有取笑俏俏的孩子氣,而是格外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道:“相信我,春天很快就會來的。”

整整一天俏俏都很沒精神,成績進步的小驚喜抵不過見不到陸驍的巨大失落。太陽落山了,街邊亮起橘色的燈火,俏俏將鋼筆吸飽墨水,在日記本上慢慢地寫:

你說,等春天來了,我們就會再見麵。

我整日整日地盼,到最後,甚至分不清,究竟是在期盼春天,還在期盼你。

早點回來吧,真的好想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