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風雨欲來

李郎中擺擺手,“醫者本分而已。診金百兩銀子,概不賒賬。”

蠟黃臉青年略帶幾分無奈,“我沒錢。”

立馬就有一個學徒去關門。

李郎中則是眼神警惕地盯著他,良久,才沉聲說道:“你們輕甲山的武夫都是這副德行?我不管那許多,反正不給錢你是走不出今天這個門了。”

蠟黃臉青年神色略顯無奈,多年廝殺對敵,身上早就留下了數不清的暗傷,再加上天生的癆病,這些年來身體每況愈下。

雖然他自身的境界不低,可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但他還有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情,所以一定不能死在這裏,更不可能留下來償還診金。

由於他先前曾聽某位師門長輩提起過一嘴,說是有位醫家大佬常年隱居在這大奉南境。

所以才會有了這趟南境之行。

本來青年武夫在來的路上早就準備好了一份診金,是一株他耗費了三個月光景,親自在昆侖山之巔采摘的千年雪蓮,可惜在大奉腹地與某位昔年宿敵不期而遇。

雙方廝殺一場,都沒討到什麽便宜,但那株雪蓮被對方搶走。

加上後麵大奉朝廷枯甲亭的諜子聞訊而來,蠟黃臉青年的身份又極為敏感,為了擺脫這些諜子,隻好先暫時放棄追趕那位宿敵。

如此一來,反倒是尷尬了。

蠟黃臉青年摸了摸鼻子,一副混不吝的模樣,“李先生,我現在有一件天大的事情要去解決,診金等我稍後奉上,如何?”

李郎中冷笑一聲,“你說呢?”

青年也無可奈何。

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一旁的青衫少年。

徐歇試探問道:“老李,我看這位兄台也不像是一般人,肯定差不了你那一百兩銀子的診金,不如為他破例一回?”

李郎中淡然說道:“休想。”

青衫少年思慮片刻,“要不這診金我幫他出了?”

李郎中想了想,“可以。”

徐歇心念傳音道:“那你這個月的房租就不用付了。”

李郎中搖搖頭,“那可不行,按照我與你們掌燈人一脈的約定,每個月的房租是一枚養神丹,那可比一百兩銀子珍貴多了。這樣吧,我再送你一顆尋常品質的丹藥,算是補齊差價。”

徐歇有些無奈,“何須算的如此清楚?”

“占誰便宜的便宜也不能占你掌燈人一脈扛把子的,要不然我這把老骨頭怕自己承擔不起這份天大的因果。”

“隨便你吧。”

蠟黃臉青年感激地看了徐歇一些,“今日多謝公子了,在下祁觀潮,我欠你一個人情。”

說完,便徑直離去。

青衫少年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輕聲呢喃著對方的名字,“祁觀潮。”

接著,他看向老郎中,似是在詢問,對方真是那輕甲山門人?

李郎中沒好氣地點點頭。

接著他又讓兩個學徒盯著鋪子,然後帶著徐歇和夏青枝走進了後堂。

三人按照位次坐定之後,李郎中歎了口氣,“唉,這小子確實來自那座位於北胤境內的兵家祖庭,別看他麵相年輕,隻是因為他兼修了煉氣士而已,實則已經年近知天命之年。住在你們家對門的那個陸承陽,當年在鎮北關之戰中,就是死在了他的手上。”

徐歇和夏青枝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濃濃的震驚。

“怎麽會……”

徐歇皺著眉頭,言語間帶著幾分失落。

“戰場廝殺,各為其主罷了。哪有那麽多的緣由。”

李郎中輕抿了一口茶水。

陸承陽便是陸矜暮的長兄,他還是夏叔的親傳弟子,陸家祖上也傳下過一本拳譜,陸承陽身兼兩家之長,乃是整個南境在徐歇他們之前最為出色的年輕人。

當年蟬蛻山弟子劉螢嫁給他,也不全是為了迎回寄居在陸矜暮體內的師門祖師,同樣也是押注陸承陽這個極為出彩的年輕人。

但可惜天不遂人願,他最終竟然死在了戰場上。

當真令人唏噓不已。

如若不然,若幹年之後,這世間或許就會多出一個有資格向仙臨城的薑老怪出拳的年輕武夫了。

另外一邊,學塾陳先生來到有間書鋪。

胖掌櫃的連忙起身相迎。

他頗感意外道:“陳師兄,你怎麽過來了?”

陳先生一揮衣袖,一陣清風吹過,將書鋪的門關上。

陳先生笑容溫和,“過來看看你,跟掌燈人一脈的事情都了結清楚了?”

餘嘉點點頭,在陳師兄這邊,他的神情破天荒有些拘束。

雙手交疊置於腹前,局促不安,就像是學塾裏那些沒能背誦出課業的學童在陳先生麵前的樣子。

陳公望擺擺手,“小餘,你我師出同門,這又沒什麽外人,放輕鬆些。”

“好,好的。”

陳公望和餘嘉二人,其實都是書院那位夫子的學生,隻不過前者是夫子的親傳弟子,而胖掌櫃隻是個不記名弟子而已。

夫子作為整個人間最有學問的讀書人,早在很久之前便在收徒一事上立下規矩,一生隻會收取十三位親傳弟子。

陳公望是夫子的第三位弟子,世人尊稱為書院三先生。

夫子一脈門風極好,師兄弟之間相處也很是融洽,但不知為何,在這位“凶名在外”的三師兄麵前,餘嘉向來拘謹,即便他現在已經是一位上三品境界的大儒了,這一點也沒有改變。

夫子現在隻有十二位親傳,每一位都分別有著各自擅長的方麵,而三先生則是以脾氣火爆著稱於世,也就是這些年在南境教書授業,修身養性,有所收斂了而已。

當初在夫子門下求學的時候,他就曾捅出過天大的簍子,等到就任東嶽學宮的大祭酒之後,更是立下規矩,所有不符合的學童一律不許入學。

而且,當年他在東越的時候,皇帝昏庸無道,他隻身來到京城上空,一言不合便用一片金色書頁削去了東越王朝三成的氣運。

這也就是那位赤腳撐傘的黑袍老人為何一來到小鎮就先跟他在雲端廝殺一場的原因所在。

餘嘉伸長脖子,好奇問道:“師兄,當初那老怪物沒傷著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