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餘嘉

名為餘嘉的書鋪掌櫃還在跟徐歇請求寬限幾日。

但青衫少年對此沒有任何反應,他即將離開南境,之前已經跟老楊商量過了。

對這兩件鋪子的也早就已經做好了安排。

徐歇去往書院求學,他除了讀書之外,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老楊會繼續留在鎮子上,從下個月起,這兩間鋪子的其中之一便開始不再對外出租,而是打算開一間當鋪,由老楊親自打理。

這也是徐家的祖傳行當之一。

掌燈人徐家,作為整個天下極為特殊的法脈之一,自然不會像表麵這麽簡單。

隻是先前多年隱忍,都隻是為了等待徐歇的出現而已。

掌燈人一脈最為擅長的便是推衍卜算之術,他們的行事風格跟賒刀人類似,賒刀人行走江湖,經常會與人結下一份善緣,在人窮困之時幫其渡過難關,留下一把樣式各異的刀之後消失不見,等到對方發跡之後,賒刀人便會再次出現,討要買刀錢。

而掌燈人則是略微有些差異,因為他們會為其點亮一盞心燈,這就相當於是雙方簽訂契約,天地作證,無論哪一方有所違背,都會受到天地的懲戒。

而且,掌燈人索取的“燈油錢”價值不菲,即便等到那些點燈之人發跡之後,也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故而,多年以來,掌燈人一脈雖然廣結善緣,但人心鬼蜮,貪念無度,得到了曾經求而不得的東西,隻會奢望更多,能夠主動償還“燈油錢”的,終究還是少數。

約莫三百年前,欠下徐家“燈油錢”的幾位仙家巨擘聯合了其餘點燈人,對掌燈人布下通天殺局。

即便當時的徐氏當家人對此有所預料,但在眾多仙家大能的圍攻之下,掌燈人一脈還是死傷慘重。

徐家主脈中的一支一路難逃,來到大奉南境尋求曾經有過一份香火情的魏燭庇護。

當年那些出手之人在動手之後才後知後覺,若是不還清這份“香油錢”,即便是將掌燈人一脈從這世間抹去,也於事無補,天地間的殺機早已高懸在他們頭頂,隻等一個合適的時機落下。

正因為如此,再加上魏神君的威嚴,他們才沒有對徐歇的先祖趕盡殺絕。

那位多年以來一直滯留南境,在春柳湖畔垂釣的趙姓老人,便是當年與掌燈人一脈結下因果的修士。

即便如他一般修為高絕,也隻有在了結了這份天大因果之後,才會如釋重負,前往北胤赴一場遲到了半甲子之久的邀約。

餘嘉同樣是修行之人,而且還是一位境界不弱的正統儒家修士。

當年他租這鋪子的時候,曾與徐家簽下過一份契約。

他每月付的租金並非是尋常的黃白之物,而是以自身文運凝聚而成的一種銅錢,這玩意比起他送給小黑炭的仙家銅錢還要更加金貴。

當年的那份契約之中,在他成功破境,躋身上三品之前,每個月都需要付給徐家十枚這種銅錢當做房租,而掌燈人一脈則會為他提供一份破境契機。

但誰能想到,餘嘉在南境這一待就是九年之久,前不久他才順利破境。

他現在還欠著六年的房租,就算是抽幹他全身的文運,也不可能還清。

故而胖掌櫃才會一直拖延。

不過他現在顯然已經沒有再拖下去的借口了。

隻能另想它法償還房租了。

至於賴賬,從跟掌燈人徐家做這樁生意的第一天開始,他就從未有過這種想法。

倒也不是不想,委實是不敢呐。

餘嘉斟酌片刻,以信念傳音道:“徐公子,跟你說句實話吧,這個房租我是不可能掏得起了。”

青衫少年微眯雙眼,輕輕“哦”了一聲,“按你這意思,是想要賴賬嘍?”

胖掌櫃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急忙說道:“不是不是,當然不是了。”

他苦著一張臉,“我自身文運有限,就算是竭澤而漁,將我一身文運剝離幹淨,也絕對不可能凝聚出那麽多的銅錢。但你別急,我還有另外一個辦法,行不行的你不妨聽聽看唄。”

見青衫少年點頭,胖掌櫃這次繼續說道:“我可以傳授你符籙之術,並且將這書鋪中的所有藏書悉數相送,最後再答應日後無論任何事情,都可以為你免費出手一次,如何?”

青衫少年的手在桌麵上輕輕敲打,沉吟片刻,他點點頭,“可以。當初的那份契約,我等會兒讓老楊給你送來。”

餘嘉如釋重負,臉上露出一抹笑容,“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另一邊,夏青枝挑選了幾本山水遊記,拿到胖掌櫃麵前,“掌櫃的,這些多少錢?”

“夏姑娘,不用了。”

夏青枝搖搖頭,堅持要給錢。

胖掌櫃看了徐歇一眼,道:“現在這書鋪裏的所有藏書都歸徐公子,你執意要付錢的話,問他就好。”

少女看向徐歇,眼神詢問。

青衫少年微微點頭,表示對方說的都是真的。

徐歇起身,看了一眼她拿的幾本書,笑著道:“夏叔於我有傳道之恩,幾本遊記而已,值不了幾個錢的,安心拿著便是。”

聽到少年這麽說,夏青枝果真就將其收入了儲物法寶之中,並未再談及書錢的事情。

兩人離開有間書鋪之後,來到街上,一陣狂風吹過。

夏青枝“呀”了一聲,“這天氣真是說變就變,剛才還是晴空萬裏。這會兒怎麽就烏雲密布,瞅著像是要下雨了呀。”

青衫少年抬頭看向天幕,果真布滿了濃重的陰雲。

他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南境更南處的那重重深山,低聲說道:“要下雨了。”

兩人隨後來到了街尾的藥鋪。

鋪子大門敞開,裏麵一位須發花白的老郎中正在看病,身後站著兩個容貌青澀的年輕人,他們都是李郎中的學徒。

病人是位麵色蠟黃的青年,身材消瘦,時不時便會劇烈咳嗽。

見到徐歇二人進來之後,蠟黃臉青年瞥了這二人一眼,眸光驀然變亮,但很快便有黯淡下去。

李郎中示意身後的學徒先請二人坐下,等他忙完再說。

看著對方的那副模樣,徐歇心中都暗暗替他擔心,別一下子咳嗽太猛,整個人背過氣去。

李郎中正在給他把脈。

過了一會,李郎中抬起手,愁眉不展。

他沉聲說道:“你這是娘胎裏帶出來的老毛病,若是在幼時安心調理一番,興許還有幾分痊愈的希望。但這些年你習武修行太過刻苦,早就損傷了身體,再加上與人對敵廝殺過多,已然沒有恢複的可能。我給你開個方子,以後照著調理的話,說不定還能多活幾年。”

那人朝其抱拳行禮,“謝過李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