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好像有點變了
三樓是自龍魚坊立足陽州以來,城中無論多少達官貴胄都無緣得見的區域,據說那是坊主烏海山的居所。
而現在,秦玉在一名白衣童子帶領下沿著樓梯一路往上,越過了二樓,到達了龍魚坊的第三層,一間清幽雅舍前。
“嶽家秦玉帶到。”白衣童子低頭稟報。
門被一陣清風吹開,裏頭人未露麵,聲已先出:“進來吧。”
白衣童子起手朝秦玉道:“秦公子請。”
秦玉邁步入屋,徑入閣中,穿過排排閣架與花鳥屏風,隻見一道人影負手而立。
那人轉身,卻是一個中年微胖的商賈形象,如果不是在龍魚坊這種地方,簡直就跟一般的商人員外沒什麽區別。
“秦公子,鄙人就是這龍魚坊坊主烏海山,坊間傳聞秦公子不學無術,白日之事我聽枯靈大師說了,原來人不可貌相。”
他就是龍魚坊坊主?看著倒是其貌不揚。
秦玉一雙死魚眼也隻是簡單“哦”了一聲,在烏海山相請下自然落座。
案上早備好了酒,童子倒了兩杯酒後,烏海山舉杯邀道:“本坊立足陽州,向來以互惠互利為上,這第三層極少有客,鄙人也就開門見山了。”
“公子所念的《歸藏丹經》,此前可否向旁人泄露過?”
“有啊,枯靈大師不就是?”秦玉毫不客氣,起手喝了一杯酒。
“鄙人是說除了本坊以外的人。”
“沒有,要是有我何必來找你們,再說了,我要真有別的心思,為什麽不留著自己參悟呢?就是因為這玩意放在我這裏用處不大,所以才找上你們龍魚坊。”秦玉一口酒喝罷,指了指自己腦門。
烏海山盯著秦玉那一雙眼半晌,臉上才笑意更深:“說得也是,公子既然選擇我龍魚坊,也是慧眼識珠,那麽鄙人再換下一個問題。”
“公子想要的,應該不止一顆虎嘯回龍丹吧?”
“沒錯,我聽說龍魚坊庫藏廣大,陽州全境之內各處靈寶奇藥坊裏都有庫藏,所以,想跟貴坊做個交易。”
烏海山哈哈輕笑:“秦公子既然這麽說,想來是一筆了不得的生意了,願聞其詳。”
秦玉見時機已到,耷拉的眼皮底下精光微動,開口道:“簡單,我寫一封丹方,由貴坊幫我煉製出成丹,事成之後,我把所記得的三十六篇《歸藏丹經》一字不漏的告訴你們龍魚坊。”
三十六篇《歸藏丹經》???
即使是坊主烏海山,也不由得容色倏然大變!
世傳《歸藏丹經》總計一百篇,深窮義理,奧妙無方,即使是龍魚坊也不過隻珍藏了七八篇,這已是極珍貴的典籍寶藏,這小子竟然記得足足三十六篇????
而這三十六篇竟然隻要一副成丹?
烏海山驚得陡然站起:“究竟是什麽丹方如此之重?”
“這丹方有個名頭,叫重圓大周天,放心,三十六篇丹經絕對比這貴重得多,於貴坊有益無害。”秦玉悠哉悠哉地又灌了一口酒,又伸出一根手指接著說起來。
“這副丹方是那位高人給我開的藥方,耗費的人力物力不少,非我當下一人能煉,光是最基礎的七味方就有百靈石一千斤,五味珠花五千斤,馬頭鬼草三千斤……”
丹方細數而來,烏海山越聽越覺心驚,這丹藥果然非同小可,極耗物材不說,材料還名貴無比,關鍵是他還從來沒聽說過世上有此種丹方名目。
但他畢竟是坊主,腦海裏頃刻就權衡起利弊來,龍魚坊以製藥煉丹為重,《歸藏丹經》所含義理之奧妙毋庸置疑,如果真的為龍魚坊所用毫無疑問會大大有益於今後的研發,前景不可限量,更加重要的是,大當家如果知道了……
雖然不知道這個市井傳聞不學無術的嶽家贅婿是如何得到這種失傳的丹經的,但機會稍縱即逝,如果拒絕了,說不定他轉手就會傳給別方……
烏海山眉頭鎖緊,又忽而放緩。
“茲事體大,非我一人能決,還請秦公子給我一些時間,明日定然給公子一個答複。”
秦玉看烏海山猶豫之色,大概也能想到,這龍魚坊主大概是要請示他上頭的人了,龍魚坊背後,果然還有大頭支撐。
也好,看這架勢也差不多了。
“好,那就靜候坊主佳音了。”秦玉起身離座,朝烏海山拱手抱拳。
以龍魚坊的人力物力,如果能幫他完成這副丹方,對於他現下這副身體來說自然百利而無一害。
至於《歸藏丹經》,就算給了他們也無妨,裏麵的東西夠他們參研幾十年了,等他們弄明白了,自己早已到了他們無法企及的前頭。
當秦玉下樓時,跟著的不光是之前領他上樓的白衣童子,還有坊主烏海山。
“烏坊主?”嶽冰瀾看見烏海山和秦玉抱拳相別之時,即使如她一般沉靜如水,寵辱不驚,此刻也難免美眸裏驚光忽閃,仿佛見到了什麽奇景。
這小子居然能讓龍魚坊坊主親自送別?
發生了什麽?
行到了龍魚坊門外,嶽冰瀾也終於蹙眉問道:“龍魚坊坊主極少見客,就是我父親也隻見過一次,你究竟做了什麽,能讓他以禮相待至此?”
“沒什麽啊,就是我隨口背了一段經文,恰好龍魚坊主有收集什麽孤本的喜好,就讓我給他背了一段罷了。”秦玉走在街上兩手抱在腦後隨口扯道。
嶽冰瀾聽罷卻是目露不信之色,搖頭歎道:“自你來嶽家這一個月,我聽到的傳信都是你半本書也不曾翻得,不學無術,怎麽可能會有什麽孤本……”
“是我跟著爹流浪江湖的時候偶然背下來的,他老人家濟困扶危救過一個老丹師,他就那麽一說呢,我就那麽一記。”秦玉也沒有多加解釋,隻是隨口一句,對方信不信那就是她的事了。
“秦大俠?”盡管對秦玉的為人還抱有懷疑態度,但秦玉一搬出自己父親,嶽冰瀾反而疑心漸消,畢竟秦玉的人品不好說,秦玉父親的為人她卻是沒有半點懷疑的。
她正待要說什麽,鬧市之中就響起了一陣驚叫。
“救命啊!!!!”
秦玉和她雙雙目光陡轉,隻見遠處人群中炸開一陣驚叫。
清脆異常,是女子的聲音。
然後是一陣熱烈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小姑娘別跑啊!讓爺爺我摸摸手又怎麽樣嘛!”
秦玉那一雙死魚眼裏幾乎都快打出哈欠來了,又是這種發酒瘋的老套事情,把剛談好交易的好心情頃刻給毀了。
果然,人群中跑出一抹桃紅身影,是個驚慌失措的少女,手裏還別著一個空花籃。
而她身後不遠處撞開人群,身法搖搖晃晃,卻也邁步出奇穩當的是一個身上衣甲半卸的黑須壯漢。
“這衣服,是關家的家丁?”嶽冰瀾驟然得見這打扮,也是微微驚詫。
嶽冰瀾水袖中撚起玉指正待動手,身邊一道箭影已經衝了出去。
嗯?
秦玉麵無表情一動身間,手已如騰蛇甩鞭般帶著身子衝出。
“差不多得了。”
“草你爺爺的,你又是哪……”那名醉漢眼前原本即將到手的獵物,被某個人擋在身前,還未罵完一句,緊接著刹那間,天地已然倒轉。
兩百多斤的壯軀,就在這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瞬間,整個人如同倒栽蔥一般重重地摔落在地,被一個身量比他還要瘦弱得多的少年。
隨手一記秦家擒拿手,摔翻了醉漢的秦玉,那一雙死魚眼始終掛在臉上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無聊,太無聊了。
他順便看向一旁那個驚魂未定的少女,隨口道:“沒事吧?”
那少女抬起眼,慌亂之色尚未完全消祛,連話都說不出來,隻能嗚嗚以對。
唉……
確認了這少女渾身上下衣服完好,手上臂腕也都沒有被那醉漢碰過的跡象,看來來的還算及時,那醉漢才沒得逞,算是免了一場慘案。
他眼皮底下目光轉向了地上那個醉漢。
那醉漢也是體格健壯,挨了這一摔,固然也失去了再起之力,但卻沒失去意識,一抬眼,嶽家大小姐的身姿正好立於跟前。
“關家也是累世武門,庇護陽州已久,門下家丁竟然做出這種行徑來。”饒是嶽冰瀾向來溫文靜雅,芙蓉玉麵上此刻也泛起了一絲不悅之色。
嶽家大小姐在前,那醉漢反而不顧自己趴著,色眯眯地道:“這位小尼姑麵生的很,是哪家的菩薩啊?嘿嘿……”
“都這樣了還嘴賤?”
秦玉說著,又一起腳往那臉上踹了一下,力道剛剛好把這醉漢踹暈。
正當嶽冰瀾欲要開口說什麽,圍觀人群裏又響起了一陣整齊步聲。
巡城官軍來了。
經嶽冰瀾說清了原委,一眾官軍就一擁而上將那醉漢一把抓起,押出了人群。
秦玉事了拂衣去,也不理會圍觀眾人的私語,就負手邁步繼續走在了回去的路上。
而嶽冰瀾步履輕輕跟在後方,看著月下拉長的人影,她覺得這個妹夫,好像真的有些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