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連夜出擊

如柏對政治軍事方麵了解不多,但聯係之前謀害皇子私造兵器的事,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

“有人要謀反,而且他們的勢力大得驚人。”楚明軒說道,“主謀就在京城裏,而且可能已經把手伸向了京城的方方麵麵,甚至可能皇族在京城的力量已經不足以跟他們抗衡了。”

“出獵奪旗的那天就是他們徹底揭竿而起的那一天……時間很緊,從外麵調兵肯定來不及了。京城裏能維護皇族的隻有大內的錦衣衛和宮外的禦林軍———再就是城外的大柳營。禦林軍已經被策反了,誰知道大柳營和錦衣衛是什麽情況?而且對方的真正兵力還不知道在哪兒……”

京城裏很多高層的武官都有家將家丁,隻要有兵器盔甲,湊起來就是一支實力不容小覷的軍隊。

“那些重炮被我發現了,並不意味著我們不會死。”最後的最後楚明軒低聲道,“隻能說是死得不那麽容易了……但是真的血拚起來,皇族或許已經處於劣勢了。”

如柏沉默地在原地坐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不對!”

楚明軒眉頭一皺,望向她。

“林燁將軍基本上可以確定是冤枉的了,對吧?”如柏說道,“他人在大牢裏被監視得死死的,沒本事運籌帷幄把六門火炮送進皇家獵場。”

“後天就是奪旗的日子……他們很快就要撕開真麵目了。”她的指尖輕輕敲打著桌麵,“這麽快的話……他們之前千辛萬苦地找林燁將軍做替罪羊幹什麽?力氣太多沒地方使了嗎?”

楚明軒看著她:“你是說……他們原本是找好了替罪羊打算一步一步穩著走的,現在這種很快就要明著撕破臉的做法並非本來的計劃?”

“對!”如柏點點頭,“所以你好好想一下……從林燁將軍入獄到現在為止,發生過什麽變故麽?”

楚明軒的目光變化不定。良久,他的瞳孔突然一震。

“這樣……我們把最近發生的所有事彼此說一遍,保證我知道的事你全都知道,你知道的我也全都知道,有問題嗎?”如柏試探性地問。

楚明軒麵沉如水,緩緩地點了點頭。

半個時辰後,太子府書房的門被猛地打開了。

“叫柳七複來!”應聲而出的楚明軒喚過小全子,“還有孟學然……到了之後叫他們在書房裏等我。現在叫人給如柏備馬,盡快!我們沒有時間了!”

太子府的馬蹄聲震響了無邊的黑夜。

六皇子讀完了今日該讀的書,已經歇下了,還沒等他睡實在,就被小廝推醒了。

“幹……幹什麽!”很多人都知道,六皇子生平最煩的事情就是睡到一半被人叫起來,此刻忍不住衝著小廝發起脾氣來,“明天就要跟父皇出獵了,師傅不會還要我四更天起床讀書吧?”

“殿下醒醒。”小廝道,“太子府來了人,說有人命關天的大事,必須現在見您!”

“三哥?他派人來幹什麽?”六皇子揉了揉眼睛,到底是不敢拿自己哥哥的人撒氣,聽了這話終於撐著困意爬了起來,“叫進來吧。”

“殿下……就在臥房嗎……這……”小廝有點兒為難。

沒等他為難完,太子府來的人已經裹挾著一陣風衝了進來。

六皇子沒料到進來的是個姑娘,雖然寢衣穿得很嚴實,依然沒忍住大叫了一聲,四處找東西想把自己睡成一個稻草窩的頭發遮住。

如柏理都沒理在意自己風度的炸毛六殿下,上來就開口問道:“今天有人給六殿下送禮了麽?”

“沒有啊,我最近又不過生辰……”六皇子捂著自己的頭發。

“六殿下,你好好想一想。”如柏靜靜地站在窗邊,緩緩說道。

六皇子是她尋訪的最後一位皇子了,如果還找不到需要的東西的話,那隻能說明她和楚明軒的推斷錯誤了。

她嚴肅的神色影響了六皇子,六皇子坐在**,也認真地回憶起來。

“真的沒有啊……”他捶捶腦袋,一臉苦惱地看著如柏,捶著捶著突然想起了點什麽來。

“你是三哥府上來的人是吧?”六皇子壓了壓他腦袋上的亂毛,伸手去床頭櫃裏翻東西,翻了半天,終於把一個小小的香囊翻了出來,“倒是沒人給我送東西,不過有人托我把這個給三哥。這玩意兒異香異氣的,我養的那隻鸚鵡聞了都嘎嘎地怪叫……你趕緊帶給我三哥吧。”

如柏的臉色猛地沉了下來。

“六殿下……”如柏緩聲說道,“你現在手裏有人麽?”

她的神情嚴肅得可怕,使得六皇子心裏猛地一緊,不由得也鄭重起來:“府上的侍衛隨時可以聽我調配。”

“那麽立刻帶人進宮!”如柏低聲說道,“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會令人難以置信,但是請務必相信我,我們沒有時間了!”

天牢。

林燁坐在牢房裏,他是朝廷的重罪犯,並不和別的犯人一同關押,漫漫長夜裏也並沒個夥伴可以說上幾句話寬解一下孤獨。不過林燁也早已習慣了孤獨,他麵對著斑駁的牆壁,靜靜地回想起自己的戎馬一生。

後悔麽?

其實或許是不的。林燁自嘲地笑笑,他沒有什麽可後悔的,琅琊林家世代熱血,這一生四處征戰隻為保家衛國,個人的榮辱算得了什麽!

何況還有太子殿下臨走時那句:“我楚明軒絕不希望一個忠臣是以這樣的方式收場!”

其實他並不是期待太子殿下能做出什麽救他的舉動,這次害他的人謀劃得太深了。皇室裏,陛下已經老了,皇子們一個個不是年輕沒經過世麵就是根本還是個孩子,太子殿下能有這份心就已經讓林燁覺得足夠了。

隻是或許還是會有些不甘心……

林家隕落了的話,唯一的殘存血脈就是七複,那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孩子……

這些年來一直是自己在默默保護著他,自己走了之後,那個孩子的能力足以自保麽?

腳步聲打斷了林燁的思緒,有獄卒朗聲道:“欽差大人到……”

一個中年男人出現在了林燁的牢門前,獄卒為他打開牢門,那男人走了進來,展開聖旨,揚聲宣讀。

那些字句從林燁的左耳朵進去,就很快從右耳朵跑了出來,他沒什麽心思聽———看到欽差帶的那個宮中特製的酒壺還不明白嗎?

很奇怪,謀逆之罪一般會處以極刑,很少有賜毒酒賞個全屍的———是念在他們林家幾代的軍功麽?

林燁無暇細想,聖旨裏隻提了賜死自己,卻沒有提及家人,而家人們被牽連了多少正是他死前一定要弄清的。於是他忍不住低聲應道:“謝皇上恩典。隻是……欽差大人可知道林氏其餘人如何處置麽?”

那欽差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死到臨頭了管那麽多幹什麽?”

不知為什麽,林燁聽出了這欽差話音裏的一絲焦急———他趕時間麽?

這讓這位心思頗為縝密的武將心頭猛然繃緊了一根弦,欽差怎麽會深夜來?

他抬頭看著欽差,心頭慢慢涼了下來———朝中為官十數載,朝臣和皇上身邊的人即便不認識,也早已混了個臉熟,但他發現這個欽差麵生得很。

“是皇上親筆寫下賜死我的聖旨麽?”

那欽差並未多想,不耐煩地點頭。

“聖旨拿來我看看。”林燁緩緩說道,“這一輩子領了無數次聖旨,讓我死前最後一次看看皇上的字吧。”

不出他意料,欽差的臉色變了。

“來人!有人夜襲天牢!”林燁猛地一聲大吼,然而下一秒那欽差就猛地拔出了劍衝他刺來。

林燁是當世名將,身手當然不凡,即便身無寸鐵也躲過了凶險的數劍,然而他手腳全被鐵鐐銬鎖死,行動終究不便,很快便失去了主動權,眼看那假欽差一劍刺向自己的麵門———

莫名地,林燁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不知道我那個不成器的弟弟……現在在做什麽?”

未等他想完,那欽差卻突然倒了下去。

獄卒拍了拍手中的粉末,從臉上撕下一張精致的人皮麵具。

那身屬於獄卒的褐色外袍在行動中敞開了領口,露出了裏麵那身風雅的白衣。

月上中天。

這一夜注定非同尋常。

福壽樓舊址,孟學然在一片漆黑中摸索著。

之前他們在福壽樓搜出蕃木蒿後,便再未把目光投到過這裏。

然而經過一晚上的分析推斷,他們懷疑,此處的秘密不止於此。

“想想看,當時我掌握的證據並不算多,為什麽會把福壽樓的老板逼到燒樓的地步?”如柏說道,“因為他怕別的東西被我們搜出來———那裏一定還藏了比蕃木蒿更重要的東西。”

果然,一炷香前,他在福壽樓被燒成廢墟的後廚旁發現了一個隱蔽在假山後的石門。

很奇怪地,那扇石門沒有任何上鎖的措施,孟學然猶豫了片刻,還是朝著深不見底的漆黑探了下去。

洞中一片黑暗,一絲光亮都沒有,孟學然沒有帶蠟燭,隻能緩緩地靠摸索朝前探去。他的手扶在牆壁上,感受到了那黃土的壁上有一點點濕潤。

他把手湊到鼻子邊聞了聞,熟悉的氣味———是為了防止兵器生鏽而塗在上麵的油。

那麽這個地下洞穴在之前確實存放過大量的兵器。

也不知道這個洞穴到底有多大……再往前走應該就能拿到兵器了吧。

孟學然的心有點兒後怕,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了一些事情,正常人的思維恐怕都是繼續往前走。

然而那清油的氣味實在是太濃重了,孟學然的濃眉無聲無息地一皺,保護兵器需要這麽多的油麽?

他看著麵前的黑暗,挪動了腳步。

地麵上,兩個黑影守在一處天井旁,那天井直通底下的洞穴。

“你聽到腳步聲了麽?”其中一個黑影無聲無息地向另一個比了個眼色。

另一個黑影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他們無聲地對了個眼神:“有人來了。”

不多時,他們正下方的位置便傳來了孟學然的驚呼:“這麽多私造兵器!”

來了!兩個黑影一對眼色,燃著了的打火石隨即丟了下去。

火光立刻衝天而起,那洞穴裏填了大量的清油,一點就著,他們絲毫不擔心孟學然還能從裏麵活著跑出來。

“幸好主子運籌帷幄。”一個黑衣人低聲說道,“料到了他們會再來這裏查。”

另一個黑影搬來一塊大石頭,堵住了天井,然後揮手招呼同伴:“把入口也堵上,咱們就可以走了。”

同伴卻並未回答他,黑影下意識地一驚,回頭隻見自己那身手了得的兄弟已經無聲無息地躺在了地上。他剛要發出驚呼,一把刀卻在下一秒無聲無息地抵住了他的後心。

黑影汗流浹背的同時,聽到了大石頭堵住的天井之下,烈火中,依然有個聲音不屈不撓地隔片刻就重複一遍———

“這麽多私造兵器!”

“這麽多私造兵器!”

“這麽多私造兵器!”

……

孟學然一邊不慌不忙地掏出繩子把黑影們綁上,一邊想:“那個病秧子做的發聲玩偶防水又防火,倒是很不錯。到時候找一個能放他彈的曲子的發聲玩偶擱我床頭每天聽聽,不知道能不能改掉唱歌走調的毛病?”

深宮之內,錦衣衛統領韓常正在做慣例的夜巡。

“韓叔……”一個聲音遠遠地從背後傳來。

“什麽人!”韓常猛地一驚,拔刀向後看去,卻見遙遠的宮燈之下一個修長的身影搖曳,“太子殿下?這麽晚了,您入宮做什麽?”

“我查了一晚上,確定韓叔可信。大柳營情況不明,禦林軍已確定被策反。”楚明軒走到韓常麵前,開門見山地說道。

“什……什麽?”韓常被突如其來的信息量砸暈了,但他作為大內第一高手,心智也非常人可比,很快就進入了應急狀態,“消息確鑿麽?”

楚明軒點點頭。

韓常的手心很快被汗水膩滿,這位錦衣衛統領飛快地從那數句話中提取出了讓人膽戰心驚的事實,即使冷靜如他,也不由得結巴起來:“四……四千禦林軍謀反?那還有什麽人護駕?”

“可調動的錦衣衛還有多少?”楚明軒麵沉如水。

韓常被他的冷靜所感染,立刻跪下:“一千錦衣衛願肝腦塗地保衛聖駕!身死皇城也在所不惜!”

“韓統領不必如此。”楚明軒扶他起來,“傳令所有錦衣衛準備平亂。再叫幾個身手好的兄弟跟著我,我們得想辦法出城聯係上大柳營。”

如柏從六皇子府上出來,一路疾馳向太子府奔去,由於趕時間,她選了條沒什麽人的小路。

奔馳到一半,一輛馬車突然出現在她的視野內,車簾一掀,一張溫和卻焦急的麵孔露了出來。

如柏心中一驚:“世子殿下?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外麵?”

楚翎風眉間全是焦急,見到如柏後神色一鬆:“司徒姑娘在就好了。”

“阿晴久久得不到你的消息,一直想見你。”楚翎風說道,“我……我保證不再有任何非分之念,你去見見她可以麽?”

如柏匆匆忙忙一拱手:“今夜實在不方便。”

她心下一片冰涼,調轉馬頭就要跑。

然而身後一個個韓王府的家丁早已無聲無息地圍了上來,堵住了她的全部去路。

如柏拚命地想要駕馬衝出去,然而家丁們一個個無聲無息地抽出了閃著寒光的鐵刃,封死了她的全部去路。

如柏絕望地緩緩回過頭來。

“如柏……”

楚翎風輕輕地把外袍掀開,袍子下是一身精幹的鐵甲。

他的腰上,一個青色小蛇的玉墜正在搖搖晃晃,在黑夜中閃著溫潤而危險的光芒。

“跟我走吧!”這個一直以溫潤著稱的公子終於露出了最後的麵目,他的眼神清澈卻危險,含笑的嘴角仿佛帶毒,“看看我怎麽……殺掉楚明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