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一個凶手

如柏皺眉思索著,一時間也沉默下來。

楚明軒低聲道:“你說這兩份有問題的食物,是一個人做的,還是兩個不同的人?”

如柏一愣,隨即皺眉道:“若是兩個人,那麽就是一個想害蘇貴妃,一個想害十一殿下;若是一個人做的,那這個人就是同時想害蘇貴妃母子……可是一碗不痛不癢的變質牛乳又能怎麽樣呢……”

突然,腦海中仿佛有亮光一閃而過,如柏猛地抬起頭來,正對上楚明軒同時了悟的眼神。

楚明軒望著如柏:“你也想到了?”

如柏沉靜地點頭:“是,那碗酥酪不是要害十一殿下……”

她抬起頭來與楚明軒對視一眼,兩人同時開口道:

“而是要救他的!”

二人一同沉默了片刻,很快便抬起頭來又對視了一眼,隨即心照不宣地錯開目光。如柏朗聲對周圍說道:“凶手是誰已經清楚了。”

而楚明軒則悄悄喚過馮公公,下巴一抬點了點遠處:“去查王氏和那個人的關係。”

此時殿中眾人的目光已經全落在了如柏的身上。

“我們之前一直有個誤區,認為桂花羹是要害蘇貴妃的,誤打誤撞害了十一皇子。但現在這碗實際上是用來催吐的酥酪告訴我們,那碗桂花羹的目標,原本就是十一皇子。”

眾人皆是一驚,蘇貴妃緊緊抱住明和,眼眶通紅:“是誰?”

“了解到這些,其實一切就變得很簡單了。是誰能夠保證這碗屬於蘇貴妃的桂花羹可以最終喂到十一殿下口中?”

如柏轉身幽幽地盯住一人,“劉廚娘、方姑姑,還是春杏?答案是都不能。隻有你可以做到,接觸過桂花羹的人其實有四個,你才是最後、最保險的那一道!”

在如柏的目光中,十一皇子的乳娘麵無表情地站了起來。

而此時被楚明軒吩咐了的馮公公也返了回來:“啟稟太子殿下,二人是同鄉,入宮以來一直親如姐妹。”

如柏點頭:“所以王廚娘依稀得知了乳娘的計劃,她不願揭發姐妹,又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十一皇子喪命,所以才故意製了一碗變質的酥酪。”

皇上目光冰冷地看著乳娘:“真相確實如此麽?”

乳娘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誰指使的你?”

依舊是沉默。

“拖下去嚴刑拷打,直到她說出來為止!”皇上惱怒地一揮手。

立刻有兩個內監上前將乳娘拖了下去。

如柏看著那個乳娘陰沉蒼白的麵容。

自始至終,她沒有開口辯解過一句。

一種不祥的預感漸漸在如柏心頭蔓延開來,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重。

很快,這不祥的感覺就應驗了。

“啟稟皇上……”一個內監慌慌張張地跑來,“那個乳娘舌根處藏了毒藥,剛剛……剛剛畏罪自盡了!”

雖然這次宮宴投毒的凶手已經找到,但是這樣驟然的結束,顯然讓眾人的心頭都蒙上了一層陰雲。

楚明軒站在如柏身邊,低聲問:“你在想什麽?”

如柏看著仍然虛弱的明和,輕聲道:“凶手到死都沒有交代自己的動機……我懷疑這件事比我們想象得更複雜。”

深宮總是風波迭起的地方,充斥著太多不見兵刃的廝殺,總有太多無辜的人們在爭鬥中莫名地送上性命,成為權謀鬥爭的犧牲品。

在這樣危機四伏的環境之中,十一皇子的投毒事件似乎也就變得沒有那麽稀奇了,何況結局有驚無險,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萬幸。

於是宮中眾人的口舌便很快由這樁已經塵埃落定的案件轉向了更充滿不確定性的未來———

自宮宴結束後,宮中便有小道消息稱,沈家二小姐當日的表現給聖上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其本人很有可能成為最得聖心的太子妃人選。

這樣的消息在宮中風一般地吹散開來,一時間沈二小姐的盛名傳播到了宮中的眾多娘娘耳中,而其中……還包括身份資曆最老的一位。

“沈……”太皇太後扶著貼身嬤嬤宋姑姑的手,疑惑地挑眉。

“沈如柏,青州刺史沈遇的女兒,其兄在刑部任職。”宋姑姑畢恭畢敬道。

“這位沈二小姐似乎很有斷案之才,我聽那天在宮宴上的人說,咱們的太子殿下雖說不曾明麵上表達過欣賞,但對待她的態度與一般的女子相比已很是不同。”

“太皇太後您覺著……這位沈二小姐會不會很快就成為咱們太子殿下的正妃?”

如柏對自己已經成了眾人眼中心照不宣的“準太子妃”毫不知情,這不能怪她,上天總是公平的,她有了破案方麵的敏銳,相比之下就會在很多別的方麵遲鈍一點。

比如現在,她正在沈府門口跟太子對峙。

“為啥你太奶奶要見我?”

楚明軒騎在一匹高大的黑色駿馬上懶洋洋地俯視著她:“你自己問她去。”

如柏看了看他背後的轎子,絕望地認命了,三步並作兩步爬了上去。

兩秒鍾後。

“你上來幹什麽?”如柏驚訝地看著玉樹臨風踏上轎子的楚明軒。

“回宮。”楚明軒平靜地說。

“可這是一頂單人轎啊!”

“那你是想讓我走路過去?還是你自己想走路過去?”

“……”楚明軒冷冷地轉過頭來,眼神看不清深淺。

“不是……”如柏被他冰冷而威嚴的目光嚇得一縮脖子,但還是想做最後的掙紮,“你不是有馬麽?”

“哦。”楚明軒看著那頭強壯得可以日行一千夜跑八百一腳踢碎野狼頭顱的高大駿馬,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它病了,不能走那麽長的路。”

……

太子宮裏的單人轎要比尋常的更豪華寬敞一些,然而空間仍然不大。楚明軒上來之後,如柏十分自覺地縮在一角給他騰出足夠的地方。

哪知道楚明軒一落座就拍拍身邊的位置:“坐過來。”

如柏吃驚地望著他,縮在角落裏沒動。

“要我重複第二遍?”

如柏猶豫了一下,最後乖乖蹭了過去。

她挨著楚明軒坐下來,聞到了一股凜冽冷淡的檀香氣息。

她之前聽說過那是太子宮裏專用的熏香,但是今天是第一次聞到,竟是格外清新淡雅,帶著一股莫名的冷氣,格外地貼合楚明軒那種清冷疏闊的氣質。

恍然間,那股冷香貼了過來,楚明軒的臉近在咫尺,他低下頭,如柏能感覺到他吐出的氣息繞過自己的臉頰,又順著發絲悄悄滑走。如柏覺得自己的心比平素跳得快了幾倍,她閉上眼睛,感覺到楚明軒的唇緩緩貼了上來……

“喂。”

如柏睜開眼睛,看到楚明軒那雙清冷的眸子就在自己眼前,正疑惑地看著自己:“你沒事吧?”

如柏差點一躍而起,當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沒事沒事!”

天啊天啊,我怎麽會有這種詭異的幻想!如柏覺得臉上如同火燒,幸好轎子裏光線昏暗,楚明軒看不出來,她拚命祈禱著臉上的紅暈快消失,一邊盡量若無其事地問楚明軒:“你剛剛問我什麽?”

“我是說,十一弟的那個案子,你還有什麽看法麽?”

真是的,人家想討論案子,你在這幹什麽呢,你是沒有見過長得好看的男子嗎?如柏在心裏打了自己一萬下,讓自己趕緊進入這種刑部同僚工作討論模式,板板正正地分析道:“乳娘已經畏罪自盡,現在唯一還能審的人是廚娘王氏,但是我聽說,那個廚娘說自己也不知道乳娘為何下手?”

“嗯。”

“乳娘的背後,恐怕還有更深的秘密。”如柏靠在轎子的壁上緩緩呼出一口氣,“隻是線索到這裏就完全斷了。”

“父皇也想繼續深入追查。”楚明軒點頭,“但現在主犯已死,沒有別的辦法。各宮也都在飲食方麵格外留了心。”

沉默半晌,楚明軒突然再次緩緩開了口:“下在桂花羹裏的毒已經被驗明,是蕃木蒿。”

“蕃木蒿?”如柏一驚,她知道這種植物,其毒無色無味,下在飲食中很難被發覺,是極好的暗殺之物。

隻是蕃木蒿生長在西部深山裏,采摘極為不易,黑市上價格幾乎與等質量的黃金相同……

一個乳娘怎麽能搞到這麽名貴的東西?

她忍不住將目光投向楚明軒,然而,在視線落到他身上的那一刻,如柏猛地吃了一驚。

轎子裏光線很暗,襯得楚明軒那雙黑眸越發幽暗深邃,像一片倒映著夜色的湖,那一瞬間如柏幾乎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因為她清晰地看到,那片湖裏**漾著她看不懂的、帶著濃濃悲傷色彩的光影。

那一刻,這個眼神的主人像一個孤獨而又哀傷的少年。

這背後難道……有什麽隱情嗎?

如柏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開口:“蕃木蒿……怎麽了嗎?”

楚明軒靠在軟座上,如柏看到他幾乎是在一瞬間就調整好了表情,那個飽含悲傷的眼神被飛快地掩蓋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貫冰封般的冷淡。他平靜地說:“沒關係,你先記住這個名字。”

剛剛有那麽一瞬間,他幾乎想要把自己內心最深處的那個秘密對身邊的這個女孩全盤托出。

然而最後他還是猶豫了。

再等等,等一等再決定是否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