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宮宴殺機

這次宴席為求其樂融融的氛圍,幾個宮妃都帶來了自己的孩子。

除了沈貴妃生的雲齊公主外,還有梅妃生的霞安公主以及蘇貴妃生的十一皇子楚明和。

明和是皇上幼子,上月剛滿周歲,此刻正在蘇貴妃的懷裏哇哇地一邊哭一邊嗆咳,嘴角不斷地吐出剛喝下的牛乳。

立刻有太醫被喚上前,把了一下十一皇子小小的手腕,太醫猶疑了一下:“微臣請求查驗十一皇子的飲食。”

一直站在一旁的皇上聞言麵色猛地一沉:“查!”

太醫望著蘇貴妃桌上滿桌的吃食,問:“十一皇子用過哪些?”

乳母怯生生地一指:“隻喝了大半碗甜乳酪,桂花羹隻喂了幾勺,就突然全吐了出來。”

太醫聞言取過裝著乳酪的碗,放到鼻前輕輕一嗅,目光隨即一緊:“這牛乳是變了質的。”

乳母一驚:“怎麽會這樣?奴婢竟完全沒有發覺。”

太醫麵沉如水:“牛乳變質後的酸味被之後加的大量糖漿和帶香氣的果料掩蓋住了,不細細分辨的話的確很難發現,十一皇子喝了之後會惡心嘔吐是肯定的。”

蘇貴妃在旁皺眉焦急地說道:“宮宴之上,怎麽會有變質的食材?隻怕是有人刻意為之。”

皇上也一臉震怒:“去禦膳房嚴查,酥酪是誰準備的?是誰要害朕的兒子?”

如柏盯著那碗酥酪。

不對,這不對。

真的要害十一皇子,喂他變質的牛乳算怎麽回事?

刹那間,她似乎想到了什麽,臉色猛地一變,轉頭對太醫道:“驗那碗桂花羹!”

太醫一驚,隨即取過裝桂花羹的瓷碗一嗅,目光突然變得極為驚疑不定。他取過銀針,緩緩地探進了那碗清香四溢的甜羹裏。

再取出時,發亮的銀針已盡數烏黑。

周遭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雪白。

太醫麵色極為慌張地去為十一皇子診脈,良久才緩緩鬆了一口氣:

“所幸十一殿下隻吃了極小的量,之後又都吐了出來,微臣再開些藥,想必沒有什麽大礙。”

乳母跪下瑟瑟發抖道:

“原本十一殿下的甜品便是酥酪,隻是他用後似乎還覺得不夠,眼睛一直望著那碗桂花羹,奴婢稟告給了娘娘,娘娘便叫把她那碗桂花羹拿給十一殿下吃。”

皇上的臉色已陰沉到了極致:“如此說來,下毒的人原先想害的,是蘇貴妃?”

蘇貴妃麵色蒼白,手指用力地絞著絹子,似乎要把那水蔥般的手指掰斷似的:“誰……是誰?”

她的眼角流出大顆大顆的眼淚,“老天……若是明和今日真的因此出了事,叫我這個做母妃的如何自處……神明在上,要有什麽孽隻管降在我身上,千萬別陰差陽錯害了我的孩子……”

皇上不忍心地走過去把幾乎癱倒在地的蘇貴妃攙了起來:“愛妃何必如此,朕一定為你做主。”

他轉臉揚聲道,“禦膳房的事還沒查清麽?”

皇帝身邊的內監馮公公已然上前道:“啟稟陛下,奴才已經查清,準備酥酪的是廚娘王氏,準備桂花羹的則是廚娘劉氏。”

皇上陰沉道:“帶二人上來。”

劉氏與王氏看上去都是再老實不過的普通廚娘,此刻也大致聽聞了發生的事情,嚇得一直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

劉氏是個嘴拙的女子,什麽話也說不出,倒是王氏還存了些理智,戰戰兢兢地磕頭為自己辯白道:“奴婢冤枉,奴婢製酥酪所用的牛乳絕對是新鮮的。”

皇帝臉上陰雲密布,倒是楚明軒在一旁冷靜地發問:“有證據麽?”

王氏努力回想,卻終究找不出什麽證據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如此一來,皇上更是惱怒,狠狠一拍座椅:“你背後可有人指使?”

王氏魂飛魄散,隻是一個勁兒地磕頭喊冤。

楚明軒看了一眼王氏,轉過頭對皇上道:“依兒臣看,變質的牛乳與下了毒的桂花羹比起來尚算是小事,不如先審劉氏。”

他回過頭來,冷冷地看著已經嚇傻的劉氏:“你冤麽?如果不冤就趁早自己招了,沒必要去慎刑司把七十二道刑罰都嚐一遍。”

如柏遠遠地看著楚明軒。

之前和自己相處的時候,雖然他也清冷淡漠,但仍有一種不易察覺的可親近感,甚至很多時候毒舌耍賴起來根本沒有太子的架子。

但此刻他站在大殿之中,渾身上下流露出的是真正的天家風範,高貴而疏離。

劉氏隻是顫抖個不停:“奴婢……奴婢真的……真的不知情……”

楚明軒俯視著她,神色淡淡:“那你把你知道的說一遍。”

“奴婢……奴婢做好桂花羹之後就放在瓷盆裏,由方姑姑……端到大殿來……”

方姑姑是太後身邊跟了二十多年的老人,這次太後身體不適沒能出席宮宴,特意派她來看看各家小姐的樣子,由她來分發甜羹也是太後對後宮的恩澤體恤。

方姑姑見慣風雨,此刻也方寸不亂地向皇上道:“奴婢將桂花羹端來後,分到各個碗中,便由各位娘娘的宮女將其取走,此後的事奴婢便再也不知了。”

皇上微微一愣,看向劉氏:“如此說來,若是劉氏下毒,那麽現在場上所有的桂花羹都該是有毒的。”

還未等其餘喝了桂花羹的後妃小姐們大驚失色,太醫便疾步上前檢驗了身邊幾桌的桂花羹:“啟稟陛下,其餘桌上的桂花羹皆是無毒的。”

皇上皺眉:“蘇貴妃桌上的桂花羹是誰取來的?”

一個一身杏黃色宮裝的小宮女早已嚇得跪下:“是奴婢,可是奴婢真的沒有要害貴妃娘娘的意思啊!”

那是春杏,蘇貴妃的陪嫁侍女,入宮以來一直忠心耿耿地跟著蘇貴妃,貴妃待她亦如待小妹一般,說她要害蘇貴妃,隻怕沒有任何人會相信。

皇上臉色已經陰沉得要滴出水來,良久,他隻是緩緩道:“全部押下去審,在此之前,誰都不許離開大殿。”

如柏即便再熱愛宮宴上的美食,此刻也沒了胃口,自顧自地找了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對著牆壁發呆。良久,她突然發現有個人不動聲色地站到了她的身邊。

她猛地轉身。

太子殿下靜靜地看著她。

“你幹嗎?”

“你不是一直擅長破案麽?我想來聽聽你的分析。”楚明軒淡淡地說,遞上來一塊雲糕,“你剛才吃的那點兒量肯定沒填滿你鐵鑄的胃吧?先填填肚子。”

他頓了一下,補充道,“我驗過了,沒毒。”

如柏白了他一眼,接過雲糕一口咬下去,完全沒有思考到“楚明軒是怎麽知道自己剛才吃了多少”這個問題。

“吃飽了就說,沒吃飽就邊吃邊說。”楚明軒抖了一下他那身華貴的蟒袍,然後以一個很懶散的姿勢靠在了牆上,靜靜地等著她開口。

雲糕味道還不錯……吃人嘴軟,如柏不介意向楚明軒展示一下自己的聰明才智。

“首先,這個案子有兩樣不對勁的食物,酥酪和桂花羹。當然,吃了會惡心嘔吐的酥酪和吃了會喪命的桂花羹比起來尚算是小事,而且雖然一切事態尚不明確,但我總有隱隱的預感,酥酪的出現和桂花羹是相關的……先說這碗桂花羹。”

“三個人接觸過這碗桂花羹,劉廚娘、方姑姑以及春杏,其中劉廚娘的嫌疑最輕———就像陛下之前說的那樣,如果是她下的毒,那麽所有桂花羹裏應該都有毒,而不該單單隻有蘇貴妃那碗有。”

“那麽剩下便是方姑姑和春杏,從破案角度講,這兩個人的麻煩都在於———有作案機會,但是沒有動機。”她抬頭看著楚明軒,“宮中的事情我不清楚,也許會有人指使她們?”

楚明軒望著昏暗的燭火道:“可能性很小。”

“怎麽說?”

“方姑姑是最被太後倚重的老人。春杏在蘇貴妃宮裏是半個主子般的尊貴,作為下人她們的身份已經到了極致,很難再有什麽東西可以收買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