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時代
1879年3月14日,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出生在符騰堡州的一個中型城市——烏爾姆。出生一年後,他家就搬遷到了慕尼黑。愛因斯坦對烏爾姆這座城市沒有太多記憶。又過了一年,愛因斯坦的妹妹在慕尼黑出生了。此後,這個家庭再未孕育新生命。慕尼黑,愛因斯坦度過青少年的城市,是德國南部的政治和文化中心。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家離開了世外桃源般的士瓦本,開始了新的城市生活。愛因斯坦的家位於慕尼黑市郊,是一幢帶有大花園的別墅。其父親赫爾曼·愛因斯坦與生活在一起的弟弟共同經營了一家小型電氣設備工廠。父親負責工廠的經營,叔叔擔任技術總監。
父親赫爾曼·愛因斯坦熱愛生活,樂觀向上。但他不善經營,多次虧損。好在幾次失利都沒有影響他積極樂觀的人生觀。他的生活方式與當地人別無二致。工作之餘,赫爾曼·愛因斯坦喜歡帶著家人去慕尼黑附近郊遊,漫步於風景秀麗的鄉村、徜徉在風光旖旎的湖畔、領略登高望遠的心境。他也喜歡去巴伐利亞的小酒館,品著上好的啤酒,嚼著甘甜的蘿卜、美味的香腸,愜意又暢快。猶太人習慣閱讀有啟發、熏陶意義的文學作品,赫爾曼·愛因斯坦則獨愛品讀德國詩歌,特別是席勒和海涅的詩。在他看來,猶太人的飲食教規和猶太社區的日常習俗僅僅是一種古老的迷信。在他家裏,人們察覺不到一丁點兒猶太習俗儀式,更準確地說,古老的猶太習俗形式在他家消失了,但一些蘊藏於習俗中的人文內涵卻依然保存著。一位來自俄國的窮苦猶太學生每周四都會來他們家共進午餐,這就是猶太人古老的安息日傳統。他們都喜愛充滿道德悲情的戲劇和席勒的詩歌。從某種意義上說,這些就是《聖經》的替代品。與大多數人一樣,談及政治時,愛因斯坦的父親也畏懼統治階層的普魯士人,但又尊崇新德意誌帝國,包括其首相俾斯麥、將軍莫爾特克(1785—1864)以及德皇威廉一世(1797—1888)[4]。
愛因斯坦的母親名叫波琳·科赫。與父親比,母親幽默風趣,熱愛藝術,酷愛莊嚴的古典音樂。在物資匱乏的年代,她十分欣慰自己和孩子安然度日。音樂給了波琳·科赫極大的幸福和慰藉。每每工廠的工程師夜晚來訪時,她會彈琴助興。波琳·科赫特別熱愛德國古典音樂,尤其癡迷貝多芬的奏鳴曲。
與父親相比,共同生活的叔叔則傾心於精致優雅的精神生活。叔叔是個訓練有素的工程師,在技術領域是個行家裏手。正是從叔叔身上,愛因斯坦首次對數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毫無疑問,這種鄉村的、半田園式的生活環境在阿爾伯特·愛因斯坦的心理發展過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某種程度上說,阿爾伯特·愛因斯坦從未徹徹底底地在城市裏生活過,這種經曆也導致他對後來的柏林生活和紐約生活總有些許畏懼。這種心態造就了愛因斯坦某些特定的性格,諸如他的藝術品位、一板一眼的個性。這些個性在時尚新潮的柏林人看來,是一種安於固守,落後時代的個性。愛因斯坦喜歡德國古典文學和音樂。不過,當時柏林的知識分子認為,那是一種過時的藝術品位;愛因斯坦喜歡讀席勒,但是席勒在二十世紀的柏林早已不再受歡迎。
愛因斯坦不是天才兒童,其實他很晚才學會說話,父母都很擔心。終於,他會說話了,卻又總是沉默寡言。在家,他從不主動參與保姆組織的家庭兒童遊戲,為此,一位家庭女教師送給他一個綽號——“波爾爸爸”。愛因斯坦不喜歡跑步、跳高這類劇烈的體育運動,或許是因為身子太虛弱,他也不合群,終日沉浸在自己的冥想沉思中。
愛因斯坦特別不愛玩士兵遊行遊戲。這種遊戲對很多國家的小孩來說,都是趣味無窮的,尤其在俾斯麥和莫爾特克當政時期的德國。士兵走在慕尼黑的街道上,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鼓聲、尖利刺耳的笛聲,這是德國軍隊遊行的特征。鼓樂振奮人心,催人奮進。大多數孩子常為此激動萬分,甚至加入遊行隊伍,模仿行軍步調。而愛因斯坦若碰到這種架勢,則號啕大哭,急壞了他的父母。那時,慕尼黑的家長們總是鼓勵孩子,“將來長大了,你要成為這遊行隊伍裏的一員”。通常男孩都會為實現這個崇高的理想而不懈努力,愛因斯坦卻說:“我長大以後也不要成為這樣可憐的人。”當其他孩子在遊行隊伍中看到了歡快愜意,愛因斯坦卻體會到士兵的被迫無奈。在他看來,遊行的士兵已被迫淪為一種“機器”。
應該說,這時候的愛因斯坦已經顯現出其最典型的一個性格特征:一方麵,他痛恨集團間任何形式的專橫欺壓,痛恨壓迫者鎮壓被壓迫者追求愛好、發展天賦的行為,痛恨壓迫者把被壓迫者淪為“機器”的行徑;另一方麵,愛因斯坦意識到了宇宙中的自然法則。他覺得,自然有其偉大的永恒規律。因為當時還隻是個小孩,他隻能從傳統宗教角度來理解這些法則。愛因斯坦很喜歡傳統宗教及其儀式戒律,因為它彰顯了宇宙法則。他對父親經常嘲笑宗教的行為非常反感。他認為,父親對宗教的嘲笑源自於某種不和諧因素和拒絕承認宇宙永恒規律的思想。愛因斯坦的這種雙重態度——即對人類專製的痛恨和對自然規律的崇拜伴隨了他的一生。這種性格也解釋了他日後很多稀奇古怪、前後矛盾的行為。
德國當時的小學隸屬於各大宗教教派,學校的日常工作由牧師負責。慕尼黑的教派大都屬於天主教,因此,大多數學校是隸屬天主教。名義上,愛因斯坦的父母是猶太教徒,但他們並不太想把愛因斯坦送到猶太學校去,一方麵是因為附近沒有這樣的學校,另一方麵因為費用太高。他的父母甚至覺得,愛因斯坦去天主教學校讀書會有更多機會與非猶太教孩子親密接觸。總之,愛因斯坦去了一所天主教小學,而他也是班裏唯一的猶太人。愛因斯坦沒有因此感到不快。雖然不同的宗教背景讓愛因斯坦有些許陌生感,但這並不是影響他與同學們密切交往的主要原因,性格因素才是最大的障礙。
愛因斯坦接受了正規的天主教教育,從中也收獲了很多快樂。他熟諳天主教內容,甚至可以幫助有天主教背景的同學回答老師的問題。盡管是一名猶太小學生,但他在接受天主教的教育時卻沒有任何困難。有一次上實物教學課,老師拿著一個大釘子對學生們說:“這顆釘子與十字架上釘死耶穌基督的那顆釘子相仿。”之後,老師沒有再繼續講耶穌基督是被猶太人釘死在十字架上的事。課堂上這樣的情形發生了很多次,因為怕影響他們和愛因斯坦的關係,老師不多說,同學也不多提。盡管如此,愛因斯坦仍覺得這種教學方式不合適,一方麵,釘子容易讓人聯想起與其相關的殘暴案例;另一方麵,他堅定地認為,惟妙惟肖地講解暴虐行為非但不能強化人們對這種暴虐行為的任何敵對情緒,反而會激起他們內心深處的施暴欲望。
宗教情感讓愛因斯坦感覺,在學校學到的天主教知識與殘存在他記憶裏的、耳濡目染的家庭猶太教知識並沒有明顯的差異。這種感覺讓愛因斯坦相信宇宙間存在普遍法則,這種法則通過不同的宗教符號來表征宇宙間的和諧。當然,愛因斯坦此時更多是基於美學價值來判斷,並非基於“真理性”的視角。
愛因斯坦認為,學校教育與他理解的兵營訓練總體上沒有多大差異,兩者都是教人服從組織,學會恪守不渝、機械接受,遏製天性發展的場所。學校要求學生機械學習、正己守道。比如,老師點名,學生須馬上立正,老師不問問題,學生須緘口不言。而學生獨立提問題、師生日常溝通等機會幾乎沒有。
愛因斯坦九歲上小學高年級,但當時他還不能流利講話,不經深思熟慮,不開言。因為謹小慎微、不亂說、不錯說、不謊說,同學們稱他“老實人約翰”。他被大家視為隨和的空想家。截至那時,他還沒有展現出任何特殊的天賦,不過,他的媽媽有時說:“或許他以後會成為偉大的教授。”也許,她指的是愛因斯坦將來會成為一個行為古怪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