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中山遺訓

原是李景隆在外吼了一嗓子,而武將出身的他身手尚稱麻利,見雲天撲來,忙轉身就跑,嘴裏笑道:“怎麽這樣不識玩?”

待重新進廳,見禮過後,徐增壽記著雲天剛才的粗口,不由問他道道:“驢熊是什麽樣玩藝?曹國公怎麽變成那了,而且還是花的?”

李景隆幹咳兩聲,肅然對雲天道:“這種市井粗口,賢弟從以後再也別再用了。”

雲天哼了聲,道:“原來你別粗的?”

“好了,好了。”徐輝祖忙岔開話題。

問李景隆:“曹國公此行必有見教乎?”

李景隆其實真沒什麽大事,蹭酒喝才是目的,不想正遇上令他恨得牙根疼,卻又對其抱莫名希望的雲天。

當下回魏國公的話,道:“五軍都督府被抽調的軍官頗多,我已奏請了皇上意欲增加幾個低級官員的名額,特來請示於您。”

五軍都府是最高的軍事機構,提拔人員根本不需要兵部同意,徐家兄弟聞說心裏跟明璄似的,一定是這小子收受了不少人的錢財,而來找魏國公疏通。

雲天不等徐輝祖言語,徑自對李景隆道:“提拔官員油水不小,曹國公別一個人獨吞。。。。。。”

李景隆自然不能讓他再說下去,忙轉開話題,道:“賢弟可得注意啊!錦衣衛的耳目可無處不在。”

雲天冷笑,道:“我隻知曹國公一人知道我的行蹤,出一點意外,都和你脫不了幹係。”

暗罵了聲,李景隆大義凜然地道:“賢弟放心,既使皇上逼我,愚兄也不會出賣於你。”

“原來曹國公如此義薄雲天啊!”雲天誇張地眼皮亂眨。

複又連倒三大碗酒,雙手捧起一碗又道:“是小弟那個心度你君子之腹了,隻有以水酒作為敬意,還望李大哥笑納。”

李景隆聽著受用,接過來一飲而盡,三下過後有點目眩,魏國公府的酒碗亦不小啊!

坐下後,李景隆對雲天道:“之前小看你了,沒想到你把號稱江湖第一劍術大師的徐道長給宰了。”

徐增壽不屑地道:“若我兄弟殺不了那道人,反而奇怪。”

李景隆微笑道:“神刀之名確在武當之上,但還得看是誰,沈師當年在京師自是沒人敢望其背。”

雲天見他話中有話,不由道:“你似有話?”

景隆點頭道:“據聞齊泰在道錄司搬弄是非,羅道人已放出話來,要親手製伏你,押到徐道人墳前祭拜。”

徐輝祖不無憂慮地道:“羅道人是武當七清之首,功力通玄。賢弟不可大意。”

淡淡一笑,雲天道:“我是麻蝦網,誰的命都敢收。”

徐增壽讚道:“做人就該兄弟這樣豪氣幹雲。”言罷即滿上兩碗。

雲天暗自怯怕之時,卻見徐增壽將一隻碗放到李景隆麵前,道:“雖然你輩份不高,但皇上要你協助家兄節製五軍都督府,即是我的上司,我理應敬你三碗。”

李景隆見一向對自己不假辭色的徐増壽如此,當下倍感麵子,接過就喝,但他酒量一般,不比雲天大多少,兩碗過後就看啥都是雙影,仿佛騎馬上轎一樣有些坐不穩當。

雲天適時對徐增壽道:“不能以酒論英雄,曹國公金貴之體,又日理萬機,喝多了反而不美。”

未等人家說完,李景隆已不樂意地道:“徐都督敬,敬,敬我的酒,我,我豈能不,不喝?你貓,貓哭耗子,假什麽慈悲。”

“我日,你握斷脖子吃你的驢肉,狗咬呂洞賓。。。。。。”還未等雲天罵完。

隻見李景隆把最後一碗酒倒進嘴裏,然後晃悠悠地趴在桌子上,再也拽不起來。

嚴謹如徐輝祖亦不禁失笑,歎道:“天弟真是九江的克星矣!”

徐增壽笑道:“早些撂翻他,落得個耳根清靜。”

這時內院的一個侍女跑來,報道:“府中西席王夫子說啥也不幹了,夫人請老爺過去。”

見徐輝祖尚在猶豫,徐增壽道:“大哥直管去,天弟也不是什麽外人。”

待徐輝祖走後,他苦笑著對雲天道:“定是我那侄兒徐欽又作弄夫子了!別看他現在不到十二歲,數年間被他趕跑的老師沒一百也有八十。”

“如此頑劣乎?”雲天大起興趣。

徐增壽點頭,道:“他花樣百出,許多招式連我都想不出來,為此沒少挨揍,可就是不改!”

“奇材。”雲天苦笑。

複道:“執之以恒亦是一種能耐,走,看看去。”

言罷不由暗怪自己孟浪,後院內宅豈是他去的地方?然而徐增壽卻不沒想這麽多,拉起他往內宅裏走。

兩人來到時看見徐輝祖正把一個褪去下衣的少年摁在一條長凳上,拿起板子就打,而那少年挨了不少下重的卻一聲不吭。

雲天忙上前勸道:“孩子還小,不宜重罰。”

徐輝祖恨恨地道:“賢弟不知這畜生有多頑劣,就在剛才他竟趁人家王夫子小睡之際,往人家衣領內放了一條小蛇!”

“那是一條沒毒的菜花蛇。”少年回頭申辯。

徐輝祖又要動手,但被徐增壽抱住不放。

徐輝祖又急又氣、又哭笑不得地道:“饒是如此,人家王夫子已嚇得小便失禁,你這豎子莫非還嫌不夠!”

這時一個柔婉的中年夫人走到雲天身前,道:“這位便是雲天賢弟嗎?”

雲天猜她定是魏國公夫人劉氏,忙搶先見禮。

徐輝祖攔下,道:“賢弟不須如此。”

“沒聽說過雲天禮數周到啊!”又有一個二十三、四的青年女子走了過來。

雲天見她容貌不過中上,但氣質高雅,音容與燕王妃極其相似,已知她便是名滿京城的徐家三小姐、中山靖王之幼女,大才女徐妙錦。

不等雲天有所表示,徐妙錦又直向他道:“不知雲大英雄能否施以援手,救欽兒一命?”

雲天不由問道:“徐小姐何意?令侄雖有小錯,還不至於被杖斃吧?”

徐妙錦望了一眼仍自滿不在乎的侄子一眼,歎息一聲後,肅容道:“家父遺訓:族中直係子弟在而立之年仍未取得文或武科者,一律掃地出門,永不錄入家譜。”

雲天聞言一震,暗歎徐達一生謹慎,此遺訓看似對後代子孫殘忍無情,卻不失為一種鞭策,從免出現不肖子孫,禍延滿門!

見他一時未語,徐妙錦又道:“欽兒自幼喜愛舞刀弄槍,隻未遇明師,才致頑冥不化,今遇大英雄相護,自是緣份天定矣!”

徐家三女皆有大才,前兩位都是王妃身份,徐妙錦更是才思敏捷,一開口就讓雲天沒退腳的餘地。

徐輝祖醒悟過來,道:“沈師與家父交好,在小犬周歲之時來賀,觀其麵相斷曰:大器晚成之相。今遇賢弟正應了那句‘一飲一琢,莫非天定。”

雲天在小徐欽麵上停留一會,見其雖神情倔強,但目光清澈,日後絕非奸邪之輩,遂道:“我近期可以試著引導於他,但以我現在的欽犯身份,不宜確立師徒關係。”

徐家人恍然,無不點頭。當著眾人的麵,小徐欽向雲天叩了幾個響頭,暫稱雲天為先生。。。。。。

數日後的一天上午,雲天坐在湖邊晀望遠景,心情卻不怎麽輕鬆愜意,剛才徐增壽領著洪濤和齊五過來,卻都沒提供多少有用的訊息,讓他大失所望。

但他知道越是這樣自己越得沉住氣,不能自亂陣腳,因為對他不利的不止一路人!

目光落在不遠處另一顆垂柳下,小徐欽正與一個和他差不多大小、鬢間插一朵鮮花的小姑娘一邊玩土一邊興高采烈地交談著。

雲天不由微笑,每個人都有無憂無慮的童年,徐欽再在人們眼中叛逆不訓,終歸還是的孩子。

這幾日他一直未理睬於他,任其遊玩折騰,既使昨天徐欽鬧著下湖摸魚,他也隻讓連秋生遠遠地盯著,而不阻止。雲天對付小屁孩,自認還有幾套手段的。

沉思間,連秋生過來道:“那小子上樹了。”

果見徐欽在小女孩羨幕的仰望眼神下爬上垂柳,且越爬越高。連秋生連忙過去,密切注意起來,秋季樹枝脆而易折,小徐欽又根本不知畏懼,不由人不擔心。

俗話說:“怕啥有啥。”徐欽幾至樹頂時一腳踩斷細枝,慌張之下手攀的樹枝也被他拽斷,在小女孩的驚叫中,一頭栽了下來。

連秋生忙運功於雙臂,跑去硬接,卻被其極大的下墜力撞坐於地,頭暈目眩。

好在兩人均無大礙,而徐欽在地上滾了一滾,爬起來後神情似根本未受到驚嚇,直朝嚇得花容失色,至今也不敢睜眼的小女孩跑去,柔聲安慰於她。

雲天失笑,對猶自心有餘悸的連秋生道:“這麽大的小屁孩,竟是個多情種子,長大了還得了啊!”

連秋生苦笑,不知如何接師傅的話。

不一會,隻見徐欽把剛才隨他落下來的柳枝除去葉子,當竹馬夾在腿間一蹦一跳地逗得小女孩“咯,咯。”直笑。

雲天便招呼連秋生回院休息,不料他倆剛一轉身,徐欽就從腿下抽出枝棍,向雲天背後用力投來。雲天這幾日的冷漠讓他自尊心大受傷害,他決定出手教訓。卻不想人家身後長眼似的,一伸

手便接住枝條。

徐欽吃了一驚,本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想法,他扭頭就跑,誰知未跑數步,屁股上就傳來火辣辣地痛疼,而這一幕恰巧被有心人看在眼裏。

莫愁小築的管家扈衛,一個優雅挺拔的中年美男子,走來以身蔽住逃躥的徐欽,向雲天微笑施禮,問道:“請雲爺息怒,小公爺縱有不是,但他還是個孩子,不宜鞭撻。”

“老子高興。”雲天不悅。

他本對此人疑心重重,見他多管閑事,不由耍橫又道:“扈管家職責很大嗎?”

“不敢。”扈衛即恭敬地道:“小的豈敢管雲爺的事,公爺早就發下話來一切聽從您的安排。小的這就告退。”言罷又施一禮後退去。

雲天盯著他的背影對連秋生道:“這小白臉不是簡單人物。”

連秋生附聲道:“從他的氣勢以及步法來看,必身懷絕技。”

雲天冷笑一聲,道:“你也許沒注意到他有內傷,目前還不足對我們造成威脅。現在擔心的隻是他會翻嘴調舌,如不出我所料,徐家三小姐午後必來問罪。”

“不會吧?”連秋生有點不信。

雲天苦笑,他對自己的判斷很有自信。而午時過後,徐妙錦果然沉著臉來到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