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0回中秋之夜

徐家小姐一見雲天即責道:“徐家聘你做西席,為何欽兒什麽也沒學到,反挨了鞭撻?”

雲天微笑,道:“雲某別無所長,唯技擊耳。而技擊首先是一門殺人的技巧,故大多數武師寧肯其技失傳亦不願所教非人。徐小姐認為令侄現在的狀況下就可以修習十步殺一人的絕技嗎?”

雲天這話說得自己都暗自臉紅。

徐妙錦一時語塞,以徐欽目前的叛逆思想確不宜學高深的殺人法門,不然隻會給徐家惹禍。

雲天見自己隨口就難住了徐大才女,不禁暗自得意,道:“未經風雨難成人,令侄不磨去驕燥傲慢之氣,我不會傳他武功的。”

“那家兄請你來幹什麽?”徐妙錦畢競是女兒家心態,有些嗔怒。

雲天淡淡地道:“如你們真心為他好,就得按我的方法來。你不妨寫信去問你的大姐,看我如何整治朱高煦的?若再計較我抽他兩記柳條子,就請徐小姐將令侄領走。”

徐妙錦被稱為才女豈是偶然?其反應可謂敏捷靈巧。但此時卻難以應對。隻得冷冷地道:“隨你如何去做,隻希望雲英雄勿忘家兄所托。”

言罷不顧小徐欽的哀求,撥開他的小手出門而去。

管家扈衛緊跟過去,讓雲天露出笑意,但瞅見偷看他臉色的徐欽時,雲天臉色一沉,

皮笑肉不笑地向他道:“搬你姑姑沒用,除非你有能耐把你爺爺從地下請上來,我才會害怕。你給我聽好了,從今以後隻要犯錯就得挨揍,而且下次保證不會是挨柳條子這麽簡單。”

徐欽兩眼緊閉不敢接腔,知道遇上真正的惡人了!

距八月十五愈來愈近,雲天的心情亦愈來愈覺沉悶,連連秋生也不敢靠他太近,以免觸其晦氣。

這晚,雲天很晚也沒睡著,索性下床溜達,見徐欽房中還亮著燈光,便推門過去。

見連秋生正陪著徐欽讀《唐詩》,不由奇道:“你家人不是說你最不愛摸書麽?”

徐欽即答道:“四書五經、八股範文我看見就頭痛,更別說去研讀揣摩聖人的思想了,而唐詩卻是我的最愛。”

雲天知他這個年紀正是愛標新立異的階段,便也不想再聽他侃侃而談。

拿起他看的書本,見正翻至杜甫的詩篇,不由失笑,道:“杜子美詩如其人一般嚴謹工整,不是你這個歲數能夠讀懂的。”

徐欽當然不服,便大聲吟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等,誰不懂得?”

雲天冷笑道:“他更多的是無奈,小吏的地位注定他隻能去瞎喊或動筆進行所謂的揭露,卻根本無力去改變什麽。一個連老婆孩子的溫飽問題都解決不了的人,隻能空想治國平天下。”

徐欽聞說一時接受不了,眼神不禁迷惘起來。

雲天又笑道:“你現階段其實應多讀些讚美大好河山和富含故事的詩歌,來增加自己的眼界和知識。”

徐欽即問:“你是說李白的詩?”

雲天稍思後道:“李青蓮的詩跌宕起伏,就如他的人生一樣炫麗多彩,但一樣令人隻能讚賞,而無人效法。比如那一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能開心顏。’問世間能有幾人做到象他那樣灑脫!”

言此,看著徐欽又問道:“你讀過他的《長幹行》沒有?”

徐欽不假思索地開始吟道:“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居。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常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念著念著不由想起和鄰家女孩在一起的情景,和其多麽相似,心中不禁一暖,小臉紅了起來。

雲天暗想富人家的孩子早熟,如疏導不好,最容易發生極端的事來,道:“你現在尚幼,沒必要非背全誰的通篇大作,揀些感興趣的來讀就是了。而唐詩最大的益處在於,如你想真證去讀懂它,則必知道其中的許多故事。”

喘口氣,接著道:“如李太白的《白頭吟》裏麵就有‘金屋藏嬌’‘長門賦’‘鳳求凰’‘文君當爐’‘菟絲與女蘿’‘青陵台’等典故。。”

言此忽住嘴不語,白頭吟裏盡是些纏綿悱惻的淒婉感情故事,如:‘莫卷龍須席,從它生網絲。且留琥珀枕,或有夢來時。’等這樣的詩句,絕不是他這個年齡段能理解的!

不由自嘲似地哈哈一笑,出得門去,對跟過來的連秋生道:“明日傳他一些培氣固元的吐納之法,看情況也可以教一些基礎拳腳功夫,把他折騰得躺下就睡,免得胡思亂想。”

連秋生當然唯維諾諾。

且道官軍先鋒楊鬆和潘忠分別率精騎萬人駐紮雄縣和莫州,準備和燕軍交戰。

八月十五這天晚上,雄縣官兵都沉浸在節日的氣氛之中,沒幾個人能認真警戒,當燕軍突然出現在城頭之時,哪還能組織起有效的抵抗?雖楊鬆認死不降,但也沒能堅持多久,萬人的部隊幾被誅殺殆盡。

燕王得知一些將校將俘虜盡行斬殺後,立即召集燕軍訓誡道:“我舉義是為了安社稷,保百姓,怎麽能濫殺人呢?你們這樣做隻會使他們害怕被殺而拚死戰鬥,對我方有什麽益處呢?

昔北宋良將曹彬下江南不曾妄殺,所以其子孫繁衍昌盛。嗜殺的人往往絕後而無勝算。這次雖攻克雄縣,但所得甚少,而所失甚多。”

眾將無不點頭稱是,紛紛頓首謝罪。

八月十五團圓夜,卻在建文元年這個中秋晚上使很多家庭分崩離析,就在燕軍狂殺官兵的同時,南京城南雨花台上,又一場屠殺即將上演。

一更剛過,台北麵就聚集了不少人,他們大都是在去年蘇州王家知道這次約會的人,包括林素雲母女和王奇鳳。

梅潔心似對這場約會不感興趣,如非其母和王奇鳳硬拉她來,她真不願再麵對無情的雲天,此時她一顆心都放在不遠處正與兩個中年人低聲交談什麽的未婚夫梅順昌身上。而在她們一側則是孫家駒和他那群朋友。

近二更時分,不知誰喊了聲:“來了。”

隻見一行人走上了高台,當先一人黑色宮裙,長得秋水為神玉為骨,在皎潔的月光下更顯容顏絕代。一眾,包括三女在內,都看得癡了,懷疑其就是嫦娥下了瑤台!

在她身後亦是三位難得一見的大美女,金發碧眼,精致如雕刻般的玉羅刹和妖嬈至極的帖木兒姐妹,亦讓所有的男人看得血脈賁張,呼吸加速。

其後則是之前見過麵的費裕、何平、趙三趙五,及八個青壯年,觀他們個個登太陽穴隆起,修為都一定不弱。

冷月掃了一眼台下,道:“雲天何在?”冷冰冰的話聲,讓眾人心中均是一凜。

衛威搶先答道:“許是仙子名聲太大,他不敢來了吧。”

此言剛落,孫家駒就用川話罵他道:“你個龜兒子怎知雲大俠不敢應戰?”

淮南雙俠中的許應安湊趣地罵道:“入你先人,衛威你這孬種就會舔美女腳趾頭。”

於是,這些豪客俠少登時罵成一片。

冷月皺眉,正要喝止噪音時,有一個叫鄧飛的青年一指京城來路方向,道:“那邊來了兩人,應該有雲大俠在內。”

待近了,果然是雲天師徒。

“沒想到他還活著。”王奇鳳忘不了被人家捏著後頸踢屁股的大恨!

雲天不能不來,冷月一行是雲姬母子下落的唯一線索。

走上高台直逼冷月,曆聲道:“毒婦,快將我妻子交出來。”

冷月不答,率眾走到台邊,一指費裕方對雲天道:“先了結你們之間的恩怨再說。”

費裕依言迎上雲天,先拱手作禮,道:“今夜應是了結神刀與魔刃之間恩怨的最好時機,還請雲大俠不吝賜教。”

雲天不接連秋生遞來的血菊,不屑地對費裕道:“你不是我的對手,這場比試毫無疑義可言。”

費裕咬牙,道:“沒想到堂堂神刀如此目中無人,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在這殺我一門的雨花台上打敗你,以告慰我父母在天之靈。”

雲天更加鄙視地道:“既使送你和家人團聚,也不需我拔刀,你出劍就是了。”

雲天故意羞辱費裕,在找殺他的理由,他可不想象沈任那樣被人纏一輩子。

費裕滿臉殺氣地拔出無回劍,對方的藐視讓他瘋狂,一式長虹貫日飛身刺了過來。

一記手刃迎了上去,雲天要側試一下他的功力。一聲脆響過後,隻見費裕退了一步,神色凝重,對方的氣刃竟能阻擋他的劍勢,明顯功力遠在自己之上。

但費裕沒有退意,無回劍在武林亦是了不起的絕學,當下展開劍法撲了過來。

雲天的托大立讓他陷入一片劍影之中,而且對方出劍狠辣,招招不離他的要害,但他臉上未見一絲慌亂,精妙的身法加上沒明顯作勢就能雙手皆可發出的縱橫氣刃,反讓他占盡了先機。

然而,雲天也明白掌刃耗損內力甚大,不宜持久,便在數招之後左右手兩發兩道氣刃逼費裕露出破綻來,隨後切斷其持劍右臂。

在眾人的驚呼中費裕麵如土色怔立當場,曆史驚人的相似,他與乃師一樣失去了用以持劍的右手。

連續施為亦讓雲天感到氣力不繼,深吸幾大口氣後,始向悲痛欲絕的費裕道:“沈任數次不殺令師,隻是憐其孤苦。我亦不想費侯爺一門在我手下斷了香火,你走吧。”

言罷即閉目調息,恐一時半會不能恢複。正在大家都認為費裕知難而退之時,奇變陡生,費裕不顧斷臂處血如泉湧,暴起用左掌拍向未及防備的雲天。

事發肘腋,雲天大驚,饒是他身法速度天下無雙,在毫無警覺及這麽短的距離之下亦很難避開,盛怒之下,努力閃避的同時一記手刃含恨而發。

然而費裕身前突然出現了趙五,硬替其主以胸腹接下來大部分的勁力,但氣刃如利器,仍能透體而過再傷費裕。

一瞬間的巨變,不僅台下,就連台上的冷月一行人亦未瞧個仔細。

隻見費裕趙五雙雙倒地,而費裕倒地時猶自吐血大叫道:“我終於重創神刀了,師傅你可以暝目了!”言此再也支持不住昏了過去。

雲天連退五步方穩住身形,臉色大變,沈任曾向他著重講過碎心掌的曆害,並言除道錄司正一丘玄清外,武林中未聞有誰中此掌力而能幸免,當年明太祖拜兄一代山東大俠田興就是折在其上,數日即亡。

他來時也不是沒防備此點,暗穿了犀甲護身,且避過了大部分的掌力,但仍被其霸道至極的碎心之力擊得氣血翻騰,心脈隱有創損的痕跡。就在這時,冷血妃子逼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