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誓師大會

燕王起兵的消息傳出,北平各處的守軍為防燕王破城而出,立即集結軍隊把守各個城門。不想如此卻隻能各自為戰,互不相顧,正給了燕軍各個擊破的機會。

在張玉朱能的帶領下,燕軍勇士一個城門一個城門的攻奪,而守城門的官兵懾於燕王的威名多未認真設防,大部分都是一攻即下或不戰而降,紛紛投到燕軍中效命。

經過近十個時辰的攻打,次日下午北平的九座城門已下其八,唯有西直門在都指揮司名將餘瑱的帶領下拒守不降。

軍情傳到王府,燕王欲親自率眾攻打,原已在家養病的老將唐雲趕來,道:“殿下千金之體,何須與小兒輩置氣,容我前去招降他們。”

唐雲原為都指揮司指揮,以仁義誠信聞名三軍,曾兩次隨燕王出塞,甚受王爺的倚重。

燕王大喜,但也不無憂慮地道:“老將軍抱病前來,已讓本王感動,又怎忍心讓你前去涉險?”

唐雲正色地道:“他們多是我的舊部,老將不忍他們為餘瑱所騙枉送性命,欲以老邁之軀為殿下多留些有用之士。”

隨即解下盔甲,素服出府。包括雲天在內的所有人無不肅然起敬,這才是真正的仁者矣!

唐雲到時雙方仍在激戰,便拍馬近前喊道:“上邊的軍士聽著,皇上念叔侄之情,已下旨聽任燕王自製一方矣。望爾等自行散去,不要再自討苦吃。”

西直門守城官軍多為他的舊部,見德高望重的老將軍如此說,再想人家本是至親,不一定非要拚個你死我活,便紛紛棄械下城投降。

餘瑱見大勢已去,長歎一聲率部分士卒出北平向南撤去。至此,九門全克,燕王即出榜安民。

次日一早,原北平三司及北平府縣官員除少數愚忠的外,大都來降,於是城內的秩序逐漸安定下來。

燕王對地方官員以禮相待,仍命他們各司原職,同時又招募被擊散的官軍士卒,優撫有加,僅一二天的時間燕王麾下的兵力已從起事時的八百勇士猛增至一萬五千餘人。

自有國家,肇啟者首推政治權力,一向以國為主,家次之。政權大於親情,國家社稷為重,家庭親情隻能從之。相偕時,政治與血緣結盟,凝聚一起合力共禦外敵。

相斥時則撕下虛偽的麵具,無情傾軋,無父子,無夫婦,無兄弟姐妹,更無叔侄親朋。

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生前絕未料到他在他駕崩僅一年多後,屍骨未爛之際,他的兩個嫡係子孫將展開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而且這場戰爭幾乎動搖了大明根基。

建文元年七月七日,燕王朱棣於端禮門外整軍誓師,北平各界紛紛前來觀看。

一身戎裝的他登上高台,先是焚香醇酒祭祀天地並列祖列宗後,方掃視了台下文武官員、一眾士卒、北平百姓一眼。

慷慨激昂地道:“我朱棣乃太祖高皇帝丶孝慈高皇後嫡子,國家至親。受封以來惟知循規蹈矩。今幼主嗣位,信任奸佞,橫起禍端,屠戮我家。”

言此落淚,下麵眾人也不禁戚然。

又聽燕王大聲道:“我父皇母後創業艱難,封建諸子,藩屏天下,欲傳續無窮。一旦殘滅,皇天後土實所共鑒。《祖訓》雲:朝無正臣,內有奸逆,則親王訓兵以待,奉天命行討,以清君側

之惡。”

稍頓,複道:“今禍迫於躬,不得已而為之也!義與奸邪不共戴天,必奉天命行討以安社稷。天地神明,昭鑒我心。今率爾等討伐奸佞,如其得誅,將效法周公輔成王之事。望將士們能體諒

我的苦衷。”

台下眾將士聞之群情振奮,張玉朱能等將領振臂高呼:“誓隨殿下討逆除奸,保我大明江山社稷。”

軍士們應聲而和,聲震天地。許是如此壯觀的一幕感動了上蒼,刹那之間天象巨變,烏雲四合,暴雨如注,人在咫尺間不能相見。

就在眾人惶恐之際,僅僅一會就風雨驟止,東方雲開,青天麗日複照宇內,洞徹天地!眾將士和圍觀的北平百姓都不禁為之動容,都道這是個天人感應的大吉之兆,預示著激戰的風雨過後,

定是玉宇澄徹,光明燦爛的新天地。

於是軍中旗手高舉“靖難”大旗率聲高呼,眾人和之,驚天動地,北平城似也被震**起來!

時道衍、袁珙、雲天、紀燕然、秦通等亦在人群中觀禮,目睹了這振奮人心的一幕,袁珙大聲道:“天意屬燕,雖經風雨波折,卻定能成其大業。”

道衍含笑稱是,雲天則瞅著他的光頭道:“燕王若能大功告成,和尚你應是第一功臣。到時我一定會請他送你二個小美人,給你暖腳,不再讓你睡涼窩子!”

眾人見他如此戲弄道衍大師,又驚又好笑,但又都不能表現出來啊,一個個的神色都古怪之極。

道衍則不理會他的無禮,問他道:“此間事了,施主想必將要南下了?”

“必須去。”雲天點頭。

他早有這個打算,想先一步到魏國公府,讓他們幫助查找冷血妃子的蹤跡。

袁珙則凝視著雲天麵容道:“施主此去,切記謹小慎微。貧道見你山根已現青煞,不利南下。”

“老家夥又要咬人是不是?”雲天高興不起來了。

道衍歎道:“我與袁道長沒打算勸阻雲施主的意思,但算出你此行要曆三災,合為一劫,雖旁有貴人相助,亦不可掉以輕心啊!”

雲天氣得小臉都綠了,半晌始從牙縫中迸出兩句話來:“若我此行,不幸被你倆咬中,回來後我第一件事就是火燒大慶壽寺,將和尚你變成幾個舍利子來。然後幫你這假道士剃度,一根一根

的用手拔頭發,都別想跑掉!”言罷掉頭就走。

眾人都沒在意他的“毒誓”,紀燕然忍不住好奇,問道衍:“大師何以算出他此行凶險無比?”

道衍歎道:“命也,時也,雲施主寧肯直中取,不向屈中求,恰逢冷血妃子亦是心高氣傲之人,對在一起,豈有個好?況且皇帝也不會輕易放過於他,至於徐道人同門師兄弟,則看丘玄清能

否約束得住了!”

紀燕然吃了一驚,忙追雲天去了。

重回到雲府,雲天又多獎勵了幾個值守的仆人。大開宴席與前來敘話的紀燕然、蕭烈、秦通及白彥山等弟子話別。

酒過半場,秦通在紀老頭的示意下,對雲天道:“道衍大師不是信口開河之人,賢弟不妨多帶些人去,以防萬一。”

雲天淡淡地道:“人去多了,反而使她們挺而走險,愈加對雲姬母子不利。我到時見機行事就是了。”

紀燕然記著和尚的話,道:“還有朝廷和道錄司那些人,師弟亦不可不防啊。”

雲天大笑,學儒生慷慨激昂的道:“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言此掃了眾人一眼,正色地又道:“遇難而退,不是我的性恪,況且是我妻子被擄,凡是男人均不會忍之。諸位若再勸,就別怪我翻臉了。”

紀燕然豎起大拇指讚道:“這才是吾輩楷模,老夫願替師弟駕車同去:”

“你得了吧。”雲天被他逗笑。

複調侃他道:“你一大把年紀了,還喊打喊殺。若真有個三長兩短,讓我如何跟紀晨他娘交待?總不能將我自己賠給她吧!”

“豎子敢欺我年老!”紀燕然不樂意了,端起碗來就要與雲天比酒。

“咱倆再喝一回。”蕭烈接過話頭。

紀老頭心念急轉,上次純屬僥幸,絕不能給蕭老頭報仇的機會!當下嚴肅地道:“今天主要是來陪我師弟散心,你我恩怨日後再說。”

餘光掃見雲天要有話說,他忙轉開話題,問秦通道:“婉竹姑娘的脫藉文書該下來了吧?別再讓我白大師侄等得跟狗不得過河似的。”

此老愈活愈年輕,連小輩都罵上了。

秦通忍著笑,道:“快了,應該就是這兩天的事,想北平府不敢再拖延了。”

白彥山心下激動,忙連連相謝。

後對雲天道:“師傅能晚走幾天嗎?還得您來主持我們的婚禮啊。”

雲天苦笑,道:“你還是回洛陽把喜事辦了吧,但願我回來後能見到我的徒孫。”

言此心情逐漸輕鬆,暗想自己二十五歲前當上師爺爺,豈不也是一件美事嗎!

眾人見他決意隻身南下,遂不再相勸,頻頻舉杯祝他一路順風。

當晚雲天來到王府向燕王辭行時,正遇燕王召集眾將商議攻取北平周邊各縣事宜。他命道衍唐雲等輔助世子朱高熾留守北平城,自己則親率眾將攻城略地擴充地盤,以鞏固後方。

議定首取通州,通州是北平的東大門,又是北平物資進出的水旱碼頭,沿運河北上的南方漕運及津門的海上運輸船隻都在這裏停靠。南來北往的商賈丶遊客也在這裏下船,可以說是北平重要

的門戶。

當年徐達常遇春北伐元大都,就是先占據通州後,才迫使元順帝北逃大漠的。

待部署好後,燕王對雲天道:“師弟因我的緣故而成了欽犯,愚兄實不忍你再去京城涉險啊!”

雲天淡淡一笑,道:“一入江湖,便身不由己,這已是大家公認的道理,況在江湖上快意恩仇是我自己選擇的道路,與王爺沒有幹係。”

燕王認真地道:“不論師弟決定了什麽,愚兄都會盡力支持。”

言此,附在雲天耳邊說出一個人的名字,低聲又道:“他也許會在你危難之時起到一定的作用,我會通知於他密切注意皇帝對你的態度的。”

雲天謝後,道:“殿下的關愛,讓雲天銘記。待回還之日,定會來與王爺把酒傾談。”言罷即告辭而去。

“王爺何不勸其延遲兩月再去?”道衍和尚歎息。

又憂慮地道:“八月間雲施主的劫難會接踵而至,稍一不慎,就會墜入萬劫不複的死地!”

燕王歎道:“他曾雲:我命在我不在天。沒有人能左右了他的意誌,明知凶險而義無反顧,才是真英雄也!”

道衍無語,一對八字眉擰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