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大勢在前,當一肩挑之

雲白穀深吸一氣,抬腿走入正對麵的房子,屋中陳列簡單,一張八仙桌,幾張椅子,左手邊是臥室,隻有一張圓桌和一張床榻就再也沒有別的東西,甚至連一些裝飾品都沒有,而對麵則是一間書房,文房四寶應有盡有不說,更是有一座擺滿書卷的書架。

此刻正有一位年長儒生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捧著一卷書頁泛黃的古籍,絲毫沒有察覺到雲白穀的存在,隻是默默翻書,偶爾還會端起身前書案上的茶杯細抿一口。

雲白穀忽然覺得此人十分眼熟,回想起那位官吏遞給自己的那張畫像,畫像中之人赫然便是眼前之人,雲白穀眼神驚訝,本以為那位天罡死士在這太師府中最多是個管家,誰能想到,竟是東景道太師的幕僚,更是雲白穀要殺之人!

“公子既然來了,想必主上應該已經死去多年了吧。”年長儒生合上手中古籍,抬起頭眼中帶著和煦的笑意以及化不開的悲痛。

“已經死了七八年了,算上這兩年差不多也有十年了吧。”雲白穀走到書案之前,抽了張椅子獨自坐下,心中也升起一抹戚戚然。

“命中劫數,命中劫數。”年長儒生強撐出一抹笑意,看著眼前男人與曾經的主上如此相像的麵孔,也不禁有些眼眶濕潤。

雲白穀閉口不言,兩人一時間都沒有開口,年長儒生重新翻開那本古籍,細細品讀,良久之後,年長儒生忽然開口問道:“公子,不知他們留個你多少時間。”

“兩個時辰。”雲白穀低垂著腦袋,看不清表情,像是做錯事的孩子似乎在懊悔。

“公子是在愧疚為何當初在虞家門前要答應慕容空竹的條件,以至於到今日陷入了殺與不殺兩難的境地之中?不殺在下,公子以及主上的謀劃勢必會功虧一簣,而殺了在下,公子則會良心難安,畢竟在下不像天英,乃因病早逝,故而公子才會如此思慮。”年長儒生語氣柔和,似是在詢問一般。

雲白穀輕輕點頭,沒有說話,年長儒生笑出了聲,又開口說道:“公子何必如此,死士死士,若是怕死,又怎會被稱為死士,在下平日裏喜歡讀一讀聖賢書籍,早年與眾兄弟相處,他們總說我是文縐縐的書呆子,一點沒有死士的樣子。”

雲白穀微微抬頭,看著這位明明年長卻沒有一絲老年垂暮之意的年長儒生,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格外不好受。

“後來,興許是主上也覺得,在下沒有死士的樣子,就讓在下遠走北遼,為之後的謀劃充當一枚較為重要的棋子,可在下當初卻認為是主上覺得在下沒有那些兄弟們武功高強,留在身旁有些礙眼,也有些心灰意冷,不過之後卻聽聞主上以及眾兄弟大半都折在了家門口,那一次,在下恨不得第一次違抗主令,回到紫恒天,手刃了南楚老皇帝。”年長儒生臉上憤懣,猛然合上那本古籍,最後卻隻是歎了口氣。

“不過,那時候,卻是剛好撞上了東景道太師府征集天下謀士,記起主上所交代的任務,所以在下沒有走,而是進了這東景道,充當小二十年的幕僚。”年長儒生整個人依靠在椅子上,臉色恢複平靜是,隨後,他將一個木盒推給雲白穀。

“這裏麵是在下這些年搜羅到的,包括五洲兩道內大小宗門勢力分布,以及背後是由哪一方勢力暗中遭控,另外還有就是北遼中近三年兵力如何,馬匹如何,其中更有不下十三股勢力已經被在下收入麾下,憑借盒中那枚方印,公子隨時可將其並入紫恒天。”年長儒生的一番話讓雲白穀麵色越加低沉,看著眼前這個不過拳頭大小的桃木盒子,心中一跳。

“不過這些年在下暗中拉起的那條情報網在在下死後便會原地解散,無法將其交予公子手中,實在是在下的一大敗筆。”年長儒生含笑開口。

“當年我爹讓你遠走北遼,到底在謀劃什麽。”雲白穀開口問道。

“養勢。”

“你也不知道我爹到底是如何死的嗎?”雲白穀忽然想起什麽,再度詢問。

“公子此話何意?莫不成主上不是被圍攻至力竭而亡?”年長儒生猛然起身,看著雲白穀搖了搖頭後,他眼神凝重。

“在下確實不知,相比於隱匿在其餘地方的天罡死士,在下是最早離開紫恒天的,所知道的紫恒天情報也是靠著這些年建立起來的情報網得知,至於內幕如何。”年長儒生坐回椅子,搖了搖頭。

雲白穀歎了口氣,本以為能從北遼這邊知道些內幕,但現在看來,自己當初選擇方向的時候就已經出了差錯。

“公子還請查清此事。”年長儒生再度起身朝雲白穀微微弓腰行禮。

“時間差不多了吧,公子,還有什麽想問的嗎?”年長儒生繞出書案,理了理身上寬大的儒衫大袖,臉上重新浮現一抹笑意。

雲白穀坐在座位,扭頭看著年長儒生,雙手微微顫抖,不知如何開口,也不知該怎麽挽留。

“公子,切莫優柔寡斷,記住,死士不畏死,若是公子實在不忍下手,在下依然會選擇死在公子麵前,隻需公子最後將這座屋子點燃即可,公子也無需帶走在下的骨灰,但走無妨,公子,大勢在前,當以一肩挑之。”年長儒生輕輕拍了拍雲白穀的肩頭,轉身在書架之上取下一個灰蒙蒙的木盒。

木盒之中,一把長不過五寸的做工極為精致的短劍安靜躺在其中,雖然木盒上灰塵仆仆,可那柄精致短劍的劍鋒依然泛著冷冽寒光,年長儒生將其握在手中,笑意越加濃重,回頭看著雲白穀又開口說道:“公子,這柄短劍是天魁那小子在我走之前偷偷送我的,當初喜歡的不得了,不過來到北遼之後就很少拿出來,如今,也算是讓天魁送我一程也好。”

“在下是個讀書人,在紫恒天的時候,總想著什麽時候能邁入儒聖,而不是現在的一個小小的儒生,不過看來是沒機會了,公子,在下先走一步。”年長儒生默默舉起短劍,一劍刺入心口之中,與之同時一掌拍在自己額頭,頃刻間是鮮血四溢,卻沒有一聲慘叫,就這麽死在了雲白穀麵前。

雲白穀雙手顫抖,打開桌子上的那個桃木盒子,裏麵有一枚巴掌大小,雕刻著一座山峰的方印,方印之下壓著滿共三十有餘張寫滿文字的紙頁,以及那枚象征身份的天罡令,書頁其中內容大多記錄北遼江湖中各大勢力背後真正聽命於誰,以及北遼皇宮內的各路掌權之人的身份信息。

將紙頁中的內容盡數記在腦中之後,雲白穀走到年長儒生身前,將其抱起轉身走到床榻前,將其擱在床榻上,胸口插著的那把短劍被雲白穀收入袖中,雲白穀似乎忘了問這位死士叫什麽,可又在一瞬間想起了這位死士的代號,死士天孤。

雲白穀走出屋子,打來一盆水,擦去天孤七竅中淌出的鮮血,後退幾步,雙手並攏,一揖到底,口中默念道經予以送行,做完這一切之後,雲白穀走出屋子,將另一座屋子中的柴火點燃之後扔到正屋,略微催動一絲真氣助長其燃燒速度,霎時間,大火衝天而起,雲白穀轉身就走,直奔太師府後門。

火光衝天,縱使是白天已然引起整座太師府動亂,東景道太師明子術親自到場,看著一盆盆水澆下而依然不減頹勢的火焰,明子術眼神焦急,他自然知道這座太師府中的獨棟院子中住的是誰,那可是他一手扶持起來,最後反而是扶持自己穩坐這東景道太師位子的幕僚謀士啊。

“到底怎麽回事。”明子術渾身顫抖,言語間有著壓製不住的怒氣,使得身邊的一眾將領低頭不敢言語。

“都是啞巴嗎?到底怎麽回事!讓你們好生保護子雲先生,為何會如此!”明子術猛然拔劍,一劍劈在了一位將領身上,也幸得那位將領身穿鐵甲,躲過被一刀兩半的劫難。

眾將士以及仆從見此都是趕忙跪地,頭顱死死抵在地麵大氣都不敢喘,明子術大口呼吸,強行壓下心中怒意,他嗬斥道:“給我查,到底是何人刺殺了子雲先生,查出那人就給我抓回來,我要親自將其扒皮抽筋,若查不出來,你們也就不用活了。”

一眾將士趕忙領命退下,獨留明子術一人站在勉強撲滅大火後隻剩下框架的屋子前,子雲先生已經死了,這是事實,他並不相信有人能在他的地盤將人擄走還能做的如此天衣無縫,故而,子雲先生應該是遭劫了,想到此處,明子術憤怒的舉起手中長劍一頓亂砍。

“子雲先生放心,我明子術一定找出殺你的凶手,讓其嚐盡天下酷刑,痛苦而死,為你伸冤報仇。”發泄一通的明子術大口喘氣,命人籠絡子雲先生的骨灰厚葬。

而雲白穀那邊,則是接著起火之後太師府大亂一片,悄悄溜出了太師府,甚至不敢再城中有絲毫逗留,直接離開了城池,至於帶著他進出太師府的那個官吏則在城門口分別之後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