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難斷最是家中事

“我,我還有事,就先走了。”雲青蓮實在受不了這尷尬到令人窒息的氣氛,隨意扯了個不是理由的理由,落荒而逃,雲白穀張了張嘴,想說什麽還沒來得及,雲青蓮早已踏出小院,消失不見,重重歎了口氣,依靠在亭柱上若有所思。

半日之後,雲白穀走出小院,拾階而上,等他跑到山頂的時候氣喘籲籲,後背浸濕了一大片,這紫恒天的山可不是那麽好爬的,至少雲白穀自己是這麽認為的。

“早知道就把院子放山頂了,這要是天天爬上爬下的,那還不如在鎮子裏待的舒坦的。”雲白穀長出一口氣,回頭看去,隻覺得一覽眾山小。

“都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紫恒天中未居仙人,卻也是名動天下之山啊,善也。”雲白穀盤膝坐在一塊巨石上,眺望著遠處是山非山,是水非水的奇觀嘖嘖感歎。

“大哥,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忽然,一個略帶稚嫩的聲音響起,雲白穀看了身邊背著一柄小木劍的雲胡靈,陷入了失神,外麵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

“外麵的世界很精彩,有各式各樣的人,好人,壞人,有的人生在苦難,一輩子翻不了身,有的人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有些人啊,為了碎銀幾兩,別說什麽生死夥伴,就連是親生兄弟都能說出賣就出賣,有些人呢,哪怕是那一輩子的榮華富貴換一個不痛不癢的小道消息都能咬著牙拒絕,小弟,你說,外麵的世界好嗎?”雲白穀揉了揉雲胡靈的小腦袋,反而問了雲胡靈一個問題。

“娘經常跟我說,大哥是個很懂事的人,大哥也是見識最廣的人,我見到大哥第一麵的時候就看出來,大哥和其他人不一樣,我能看見別人的顏色,娘說那是一個人靈魂的顏色,我見過壞人,他們的靈魂是黑色的,我見過好人,他們的靈魂是白色的,我見過可憐人,他們的靈魂是灰色的,可大哥的靈魂卻是透明的,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顏色,娘說,那是懂事的人才有的顏色,所以,大哥說外麵的世界精彩,那就是精彩,至於好不好,我又沒親眼見過,我也不知道。”雲胡靈兩隻手撐著下巴,嘟嘟囔囔的回應著。

“哈哈哈哈,外麵的世界真精彩啊。”雲白穀豪邁一笑,忽然想起了以前常喝的臨春酒,臨春酒烈,烈不過春意。

趙曉蘭不知何時來到兩個兒子身後,聽著他們兩人的說話,趙曉蘭莞爾一笑,接過仆從捧著的兩件狐裘給兩位愛子披上,雲白穀裹了裹狐裘,沒有回頭,依舊看著遠方那個,雲胡靈整個人隻有小臉露出來,目光停在在雲白穀和趙曉蘭兩人的臉上。

“剛剛,我姐終於舍得來瞧我一眼了。”雲白穀忽然開口,趙曉蘭沉默不語,對於兒子,對於女兒,她自認都有虧欠,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有什麽一碗水端平的做法啊。

“我姐還是覺得她對我有虧欠,您說,都是一家人,哪有什麽誰欠誰的道理,我不理解。”雲白穀歎了口氣,背影略帶淒涼,他從未怨過姐姐,那日是他親自拉著娘去的青城山,自然沒有怨誰怪誰的道理,可雲青蓮卻走不出來。

“青蓮那丫頭隨你爹,隻認死理,你要是見到她罵她兩句,甚至打她兩下,那她心裏或許還會好過一點,可你越是對她熱切,笑臉相迎,越是讓她心裏愧疚,畢竟她是長女。”趙曉蘭歎了口氣,對於這幾個孩子,更多的是無奈,對身世的無奈。

都說生在帝王家的孩子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那生在錯綜複雜的江湖勢力的孩子更是悲慘的,他們從一落地就要經曆江湖給他們上的第一課,身不由己。

江湖險惡,比之帝王家的勾心鬥角更讓人明白人心險惡的道理,雲白穀明白,趙曉蘭明白,甚至就連隻有七八歲大的雲胡靈也對此有著獨到的見解,這就是生在江湖中的孩子。

“青城山的掌教什麽時候到。”雲白穀起身,目光看向母親,他知道母親的一些打算,所以也做好了準備。

“估摸著還得十幾天吧,畢竟你去青城山這件事不是小事,雖不說有什麽人敢去身為道教祖庭的青城山找死,但你身為紫恒天的大公子,這次前去青城山求道習武,自然不能跟早年遊曆江湖一樣掩人耳目悄悄進行。”趙曉蘭對於兒子怎麽知道自己的打算這件事毫不稀奇。

“全憑母親安排便是。”雲白穀說完,接過仆從手中的酒壇,一路往東,來到一處山崖前,這裏立了一座孤墳,有墳無碑。

“爹,兒子回來了,兒子的命比你的硬,就不下去跟你喝酒了,這七年的江湖遊,感觸挺大的,雖然在市井裏不過是個潑皮,但兒子命大,硬是沒死成,其實啊,有好幾次,兒子都以為死定了,你說你是不是在下麵當了那管著生死譜的小鬼啊?每次我快死的時候,你就給我填幾年,真不愧是親爹,死了也沒忘兒子,不跟我見過的那些無賴一樣,為了錢,兒子說賣就賣。”雲白穀盤坐在墳前,掀開泥封,往嘴裏灌了好幾口。

“你說你也是強,老老實實的在山頭待著,自封個山大王,領著一家老小好好過日子不行嗎?非得爭什麽江湖盟主,是,你本事大,爭到手了,但你想過後果沒有,自己死在了家門口,留下我娘一個人苦苦撐著你打下的江湖,撐著你用命換來的江湖盟主,你在裏麵真就躺的安穩嗎?”雲白穀猛地站起,手裏的酒壇被摔落在墳頭上炸成碎片。

雲白穀腳步一個踉蹌,索性也不再撐著,躺在地上看著陰沉沉的天,隻見眼淚,不聞哭聲,到底是那酒太烈啊,還是心裏被揪的生疼啊。

不遠處,雲胡靈拉著趙曉蘭的手靜靜的看著這一幕,沒有人上前說一句話,甚至連剛剛雲白穀那可以說的上大不孝的做法都沒一人出手阻攔,誰說雲白穀心中沒有怨氣,七年遊曆,受過多少委屈,他雲白穀不怨姐姐的那一瞬間的懦弱,他不怨娘的狠心,他隻怨他這短命老爹的強,他隻怨自己還不夠懂事,做不到原諒一切。

“娘,大哥他沒事吧?”雲胡靈仰著腦袋看著趙曉蘭。

“沒事,說出來就沒事了,都會過去的。”趙曉蘭眼中含淚,不忍再看,拉著雲胡靈離開了這裏,另一邊,雲青蓮咬著嘴唇,絲絲甜腥氣在口中彌漫,好幾次想上過去,卻始終猶豫,直到雲白穀起身,晃了晃頭,一副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離開後,也終沒有邁出那一步。

約莫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不同於村落裏喜氣洋洋的氛圍,紫恒天越到年終越顯得有些蕭瑟,紫恒天分為內門和外門,每到年終,便有弟子告假還鄉,所以每到年終,原本還有些喧鬧的紫恒天一瞬間仿佛人去樓空了一樣,弟子大多回去過個好年,唯有趙曉蘭和兩個孩子以及幾位親傳弟子和掃山人,守山人留在紫恒天。

“要過年了。”雲白穀看著略帶蕭瑟的紫恒天,這時候的紫恒天才是他的家啊。

“今年咱們家可算是聚齊了,娘親自下廚,也不知道這些年沒下廚,廚藝有沒有退步。”趙曉蘭倒不在意紫恒天是否蕭瑟,三個孩子都在,這個家便已經齊了,自然不會受到那些外在因素的影響。

“我去幫忙。”難得跟雲白穀在一個畫麵裏的雲青蓮緊跟著趙曉蘭離開,也不知道這當姐姐的什麽時候能走出愧疚,重新麵對弟弟。

“大哥帶我去山頂看日落。”雲胡靈扯了扯雲白穀的衣袖,眼中帶著希翼。

“哈哈哈哈,走,為兄帶你去。”雲白穀哈哈一笑,牽著雲胡靈拾階而上,直達山巔,尋了處看日落的好地方做好,身後僅剩的幾個家仆捧著果盒、酒壇、茶具姍姍來遲,告退一聲後遠遠站在一旁,卻不敢走遠。

“大哥,再跟我講講你在江湖裏的事兒唄。”雲胡靈拿起一塊點心塞到嘴裏,含糊不清的開口說道。

“那今天你想聽哪一段?”雲白穀給自己倒了杯酒,笑眯眯的反問道。

“那當然是江湖裏最厲害的那幾位啦!”雲胡靈眼中閃爍著亮光,那裏包含著一種向往,是對江湖的向往,對大哥口中那個精彩十足的江湖的向往。

“這偌大的江湖中可謂是強者如雲,不過啊,這有人的地方那就有攀比,不管你有沒有跟人比較的意思,隻要你的名號被人知道,甭管你是死是活,隻要那些人覺得沒人能超過你,那你在他們所陳列的榜單中便有一席之地。”雲白穀小酌半杯,斟酌一番措辭後侃侃而談。

“這由江湖中評出的江湖武評首位的是一位年紀頗大的老頭,好像叫什麽楚雲天,憑一己之力霸占武評首位四十七年,這楚雲天號稱可以武敵天人的存在,這江湖武評上的人隻有江湖武夫,至於青城山這種的道教祖庭還是五台山的佛廟之地都沒有一人入選。”

“為什麽啊?青城山裏的道長實力可都是強的很呢。”雲胡靈好奇的問道。

“因為不管是青城山還是五台山,他們修行是屬於順天而行,不同於江湖勢力的武夫證道的逆天之舉,青城山之舉大多依賴天運,若是行逆天之舉,有損道行,論起殺人手段,道教祖庭也好,佛廟之地也罷試問哪個敢去亂殺一通,誰都不敢,故而就算是被列入武評,但排名也高不哪去,索性不如不入,江湖裏就流傳了這麽一句話,青城五台,白雲九華,是江湖而又非江湖,意思便是不管是身為道教祖庭的青城山,白雲觀,還是身為佛教聖地的五台佛光寺,九華真寶殿,說是江湖,又不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