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畫地為牢
崔雲鶴重新坐回坐回椅子上,很沒有風骨的,端起手邊的一杯茶一飲而盡,隨後雙手攏袖擱置在身前。
“以前在我們那,流傳著這麽一句話,讀書讀好了,當了大官,住的是大好宅子,吃得起山珍海味,那叫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而那些讀了半輩子甚至一輩子書,隻知道花錢,整天高談闊論,真讓他出謀劃策卻裝慫包的,叫百無一用是書生。
你們呢,讀書讀了十幾年,我沒有希望你們一個個的,說些什麽我輩讀書人,與其名垂青史,不如頭懸國門的豪氣話,
更沒有想著你們一個個丟掉手裏的書,去邊關喊打喊殺,讀書人就當有讀書人的樣子。”
說完崔雲鶴在小書童的攙扶下又站起身子,理了理有些褶皺的儒士袍子,不在看這些讀書人一眼。
離開前,站在私塾門口,崔雲鶴抬頭看了眼天空呢喃細語道:“這天下,還剩幾個真正的讀書人啊。”
當崔雲鶴真正離開這座私塾之後,被訓斥一番的那些年輕讀書人才敢悄悄伸出頭確定崔雲鶴是否真的離開,之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有些人心中好奇,詢問身邊同僚問道:“剛剛那個人,是誰,光從他身邊的那個不起眼的小書童就是個高手這一點便不是普通人。”
“連他你都不知道?他可是最有可能出任咱們南楚新任首輔的崔雲鶴,崔大人。”有認出崔雲鶴身份的讀書人撇了撇嘴,似乎對於那位認不出崔雲鶴身份的同伴頗為不屑。
“他就是崔雲鶴?聽說前些日子去了冀州邊關的戰場,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是不是咱們打贏了?”有人立刻問道。
“我爹有幾個在朝廷當官的朋友,聽他們說,是冀州戰線出了點狀況,是聖上將崔雲鶴叫回來的。”有人還是知道一些內幕,開口回答道。
“該說不說,這崔大人就是厲害,給咱們這些人說的是心服口服的。”有人心有餘悸的開口,立刻迎來一陣認可之聲,不過很顯然,他們所謂的心服口服,隻是不口頭說些詩詞暗諷崔雲鶴,但對於前方戰線的高談闊論,仍就不會因為崔雲鶴的一番話就能覺得是自己錯了。
崔雲鶴自然知道這些,之所以知道還這麽說,也隻是將心裏頭的不爽發泄出來,剛好那些私塾高門學子觸了黴頭,隻能活該他們的口無遮攔,至於之後他們會不會聽,又能聽進去多少,崔雲鶴也懶得管。
此刻的他離開了皇城之後,並沒有選擇回到自己的府邸,而是選擇去了一趟摘星樓,摘星樓上,已經徹底遠離朝堂繁瑣事務的李鳳山無事一身輕,閑暇之餘,也愛養一些花花草草,頗為閑情雅致。
見到崔雲鶴的突然拜訪,這位曾經是南楚最頂尖的謀士並不感到意外,而是十分熱情的招呼崔雲鶴坐下,親自泡了一壺熱茶,兩人對視一笑,誰都沒有開口,隻是安靜喝茶。
杯茶見底之後,李鳳山率先開口問道:“冀州戰線看樣子已經在你們這對師徒的謀劃之下,被徹底拖垮,我南楚死了一個宋慧山,他北遼死了一個北院大王,看似不虧,其實多少也有些虧損。”
崔雲鶴笑了笑,沒有放在心上,隨口回答道:“你們老一輩不常說,吃虧是福,隻是我有些疑惑,李先生出身帝王將相門下,明明能直接在皇帝麵前戳破我這點經不起推敲的謀劃,先生為什麽不在皇帝麵前戳破我這點伎倆呢?”
李鳳山身子往後仰了仰,回答道:“戳破了之後呢?讓冀州戰線再度掀起一場戰事,甚至於會是三條戰線中開始時間最早,持續時間最長的一條戰線,然後傷百姓,傷士卒,最後的最後還是要看禹州紫恒天能不能真正把自己家底打光,何必如此?不如就順著你的意思,將冀州戰線徹底拖垮,讓南楚和北遼都不願在冀州那邊下功夫,也算給天下百姓緩上一口氣。”
崔雲鶴愣了愣,苦笑一聲:“先生眼光深遠,若是年輕皇帝也能看透一點,甚至於冀州都不會死如此多人,宋慧山興許也能活下來。”
“其實在此之前,年輕皇帝也來過我這裏幾次。且不止一次言語試探,你為何也要親自去往冀州的原因,如果說宋慧山在朝堂上寧可脫掉官服也要去冀州那邊是為了冀州那邊的戰事,皇帝還算放心的話,你崔雲鶴去冀州的舉動就頗有深意,李懿雖說年輕,對比咱們這些把謀劃當家常便飯的人是在無法相提並論,但畢竟是皇帝,多少也能看出一二,就算說不出原因,但也不代表當真一無所知,再加上你崔雲鶴在冀州戰線最後時刻又來了一次抗旨不遵,其實都不用我李鳳山開口解釋,皇帝也能品出一二。”李鳳山目光看著房梁,沒有看崔雲鶴。
崔雲鶴笑了笑,對於這些,在去見皇帝李懿的時候其實已經知道了,皇帝對自己的不滿,對自己去冀州以及冀州戰線被直接拖垮的原因都有懷疑,之所以沒有撕破臉,多半還是因為自己還沒有真正威脅到皇帝,又或者說沒有觸碰到皇帝的底線,故而對自己也算是網開一麵,不然早就在自己離開長安城前往冀州的路上就被皇帝找人做掉了。
“你之後打算怎麽做呢?想要去禹州和幽州就算了,不說皇帝,就是我也不會讓你在離開長安城,不管當年郭先生私下與你和雲禦峰兩人又說了些什麽,但以後,崔雲鶴,你怕是要老死在長安城之中了。”李鳳山轉過腦袋看向崔雲鶴,眼神淡漠,卻包含笑意。
崔雲鶴微微一笑,道:“在不能繼任首輔之前,我會一直待在府邸之中,哪裏都不會去,這點李先生也好,皇帝也好,都大可放心,之後的南北戰事,禹州有紫恒天,幽州有齊微,其實都用不到我,至於當年郭先生與我們說了些什麽,其實也沒什麽,隻是一個選擇題而已,至於答案,顯而易見。”
崔雲鶴起身離去,李鳳山看著崔雲鶴的背影,眼神中滿是深意,卻在崔雲鶴身形消失之後,颯然一笑,口中呢喃自語:“崔雲鶴啊崔雲鶴,若是當年你沒有去紫恒天,而是直接來了長安城,那,這第一任首輔官位,早就落在你頭上了,隻可惜天不遂人願,可惜啊。”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崔雲鶴都如自己所說的那樣,整日待在府邸之中,既沒有上朝,更沒有離開,至於當初皇甫良才送到京城中的那位同樣姓崔,且是這天下唯一一個與崔雲鶴有血脈關係的崔成才,如今在長安城中的某一間私塾之中擔任教書先生。
皇帝不是沒有想過將崔成才也拉入朝中做官,隻是每次都被崔承才婉言拒絕,明明可以在朝中擔任一個六七品的閑官,每日領領俸祿,卻仍舊選擇薪水單薄的教書先生謀生,既不靠皇帝的愛才之心,也不靠父親的聲名遠揚,成了長安城中人人奇怪的一個古板人物。
禹州紫恒天外,雲白穀看著手中冀州那邊的諜報陷入沉默,冀州戰線整條戰線垮掉,南楚、北遼死傷兵卒不計其數,其中宋慧山這位半步儒聖的死是最讓雲白穀覺得可惜的,畢竟如此人物,本應該在未來盛世之中占據一席之地,卻是在這場注定要死很多人的戰爭之中死了,雖說死的壯烈,但死了就是死了,說的再多也沒什麽用了。
之後皇甫良才也死了,雲白穀有些擔心崔雲鶴和徐淮安兩人的狀態,當得知崔雲鶴如今已經回了長安城,且終日待在府邸之中,不上朝不迎客,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擔憂的,若不是有幾位天罡衛在那裏帶著,雲白穀真想親自去走一趟。
而徐淮安表現較為平靜,似乎已經知道了皇甫良才身死的消息,隻是這位讀書人在那一天依舊是拉著雲白穀喝了很多酒,直到整個人醉死在紫恒天山頂亭子之下,仍舊是沒有哭一回,隻是拉著雲白穀的手,一個勁的說著當年見到師父時的點點滴滴。
雲白穀當然理解這種突如其來的傷痛,坐在那裏,沒有說話,陳玖安和陸兆白兩位也在場,隻是喝酒不多,同樣沒有說話。
徐淮安滿臉醉意,卻是臉上笑意濃重,說話雖說有些含糊不清,但卻依舊滔滔不絕,直到整個人醉倒在涼亭之中。
“沒想到咱們這位徐先生還挺硬氣,硬是一聲沒哭。”陸兆白雙手攏袖,總覺得晚上的紫恒天山頂有些冷意,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你沒想到的事兒還多著呢,就比如,別看咱們徐先生瘦,還真不輕呢。”背著徐淮安的雲白穀忍不住開口笑道。
三人一路笑罵將醉死過去的徐淮安安置在自己的院子後,三人並沒有著急離開,而是如同酒後散步一樣,沿著紫恒天的山路拾級而下。
“雲白穀,有件事我還是想問問你。”陸兆白雙手攏袖,雖說現在已經不在山頂,但山中涼意並沒有差多少。
“你問,但我不保證我能答出來,要知道剛剛我也喝了不少酒,現在感覺有些上頭。”雲白穀笑眯眯的回了一句,不過著實有些欠揍。
陳玖安沒有說話,隻是有些好奇,陸兆白想問什麽問題,要知道這些天他倆可謂是形影不離,有啥事自己也應該知道一些。
“當初你們三個,是怎麽認識的?”陸兆白白了雲白穀一眼後,開口問道,他口中的三個是誰,不管是雲白穀還是陸兆白其實都心知肚明。
雲白穀先是略微沉默片刻後,開口笑道:“緣分而已,當年我離開紫恒天,在江湖裏廝混,遇到了江羽那小子,要不是這小子,我怕不是早就在江湖裏餓死了,之後跟嵐閆鑫相遇是在那個鎮子裏,也沒有多奇妙,隻是意氣相投,相處融洽,一晃這麽多年過去了,誰有在乎到底是什麽原因認識呢。”
陸兆白似乎並不滿意這個答案,但終究也沒有在說什麽,而是換了個問題:“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北遼那邊,耶律連夜已經從冀州那邊的戰場來到了禹州,現在更是兵力懸殊,雖說有從雲州那邊過來的五萬人加速了城池的建造速度,可一旦北遼發起衝鋒攻勢,單單靠著我們這點兵力,還真不一定能抗下幾輪大陣衝鋒。”
雲白穀眉宇間也多了幾分肅穆,若是之前北遼畏手畏腳是因為其中沒有人能攔得住自己,故而才隻是佯攻阻攔城池修建速度,可耶律連夜的出現會不會使得整座戰場的天平倒向北遼,雲白穀不知道,但對方未來的攻勢肯定會更為頻繁,就算仍舊沒有撕破臉的意思,但也不會讓雲白穀的紫恒天過得太過舒坦。
“隻能是先避而不戰,畢竟城池尚未建造完畢,若是過早與北遼開戰,兵力是一回事兒,一旦影響軍心,隻怕會一潰千裏。”一旁的陳玖安先開口說道。
“陳玖安說得對,看樣子之後的戰事,咱們這些人要忙起來了,對方肯定會有所底氣,不在跟之前一般小打小鬧,隻不過一旦我在戰場露麵,相信耶律連夜也會出手,那阻攔對方騎軍衝鋒的任務隻能交由你們安排。”雲白穀點了點頭。
“實在是棘手啊,冀州戰線若是能在拖一個月,興許也不會想現在這般,處處捉襟見肘。”陸兆白笑了笑,歎了口氣。
“也不見得都是壞事,至少相比較其他地方,接下來南楚的重心多多少少會往禹州稍微偏移一些,倒也不全是壓力。”陳久安一隻手搭在刀柄上,語氣平淡。
“你們把事情想的都太簡單了,天下人都能看穿的道理,皇帝身為九五之尊,他豈會是能心甘情願的被架在火上?”雲白穀太了解南楚的那位年輕皇帝了,雖說兩人真正打交道沒幾回,但雲白穀也知道,同樣是被丟在山下百姓之中,兩人的經曆其實相差不多,故而在此一件事兒上,兩人對於這件事的態度,要麽大致相同,要麽完全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