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慕容秋玉
依舊是那座不起眼的小村子裏，坐在田間低頭打盹的郭子儀伸了個懶腰從地上站起，身邊的地上放著鋤地用的鋤頭，看了看天色，已經差不多到了吃飯的時候，老人扛著鋤頭朝村子自己的那棟小院子走去。
小村子裏依舊沒什麽人，特別是現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村子的青壯男人們大多聽了郭子儀的建議投軍入伍，一些膽小的婦人也帶著各自的孩子悄悄離開了村子，打算先去城裏躲一躲，畢竟在這鄉野村間，那些城池裏麵更顯得安全。
村子裏隻剩下那些走不道的老人待在村子中，有些是不想離去，有些則是被有意留在了村子中自生自滅。
已經看穿了人心的郭子儀對於這些人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視而不見而已，在郭子儀看來，他們怎麽做，跟他又有什麽關係，隻要自己一家吃飽不餓，天底下如此這般之事那麽多，難不成讓他一個老頭子全都管上一管？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慕容秋玉穿著小圍裙端著白瓷碗走了出來，白瓷碗裏是一碗茶水，遞給了郭子儀。
郭子儀滿臉的笑意接過白瓷碗，將肩頭的鋤頭豎在門後。
“爺爺再等等，一會兒就能吃飯了。”慕容秋玉笑眯眯的說了一句後，又轉頭回到了廚房之中忙碌起來。
郭子儀笑了笑，端著白瓷碗走到房簷下的那張藤椅上坐下，目光看著院門口，似乎是在等什麽人。
不多時，還真有幾人出現在院門口，隻是有些猶豫，站在門口不敢走進院子，雖說院門虛掩著，卻仍舊沒有一個人敢敲門走進院子。
“進來吧，在門口晃晃悠悠的，就算是村子裏沒多少人，但要是被看到，非要把你們這些北遼的大人物給綁走見官。”郭子儀的聲音從院子中傳出，門口的那些皆是北遼官場上多少都有些話語權的大人物一個個臉上都閃過一絲尷尬。
不過最終這些人還是選擇推門走入院中，可剛走進院子，慕容秋玉剛好端著燒好的一盆白飯從廚房中走出。
慕容秋玉看到忽然走進院子的四五個穿著綾羅綢緞的或中年或暮年的官老爺，又低頭看著隻夠她與郭子儀兩人吃的白飯，臉上閃過一絲糾結，但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郭子儀的朋友，總不能讓他們看著自己吃飯吧。
郭子儀起身接過慕容秋玉手中的那盆白飯接過來，隨手放在桌子上，小聲跟慕容秋玉說道：“不用擔心，先坐下吧。”
隨後，郭子儀的目光看向了院子中有些拘謹的幾個北遼官員，隨意招了招手說道：“找地方坐吧，有什麽事直接說就好。”
為首的北遼官員慕容空竹輕輕咳嗽一聲，找了個小板凳坐下後，目光先是在郭子儀身上停留了片刻後，看向了明明是院子的主人，卻仿佛比他們這個外來客人還要拘謹的慕容秋玉。
慕容空竹在看到慕容秋玉那張俏臉之後，眼中的激動再也安耐不住，口中呢喃著：“像，太像了，真的是公主……”
隨後看向郭子儀，眼神中帶著詢問，但卻沒有開口詢問，隻是目光試探，郭子儀自然知道眼前這個北遼前朝官員的心思，沒有戳破，但也微微點頭，也算是承認了慕容空竹心中的想法。
得到答案的慕容空竹猛然站起，更加激動了，來回踱步好一會兒後，才深吸一口氣，臉上浮現出一抹嚴肅之色。
“郭先生，我想跟您談一筆買賣。”慕容空竹看著郭子儀，神色格外嚴肅。
“以什麽身份？”郭子儀並沒有看慕容空竹，隻是將那盆白飯分盛到兩個白瓷碗之中。
“北遼前朝文脈砥柱，慕容空竹。”慕容空竹先是一愣，隨後下定決心一樣，一字一句的說道。
“我答應了。”郭子儀甚至連買賣是什麽都沒有問，直接開口答應。
慕容空竹明顯愣了愣，在腹中積壓的滿腔大道理一個字都說不出，好半晌之後，慕容空竹反而沒有剛得到結果時的激動，反倒是一瞬間平靜下來。
“郭先生就不想知道會不會虧？如此潦草答應下來，就不怕慕容空竹給你下絆子？畢竟說到底，郭先生其實更偏向於南楚一點，在身份上，你我其實算不上統一戰線的朋友。”平靜下來的慕容空竹看著老人，似乎想從老人的動作中看出什麽。
郭子儀聞言卻笑了笑，摸了摸慕容秋玉的腦袋後，抬眼看向慕容空竹說道：“我隻是個老頭子罷了，就算是吃虧，又能有什麽大虧嗎？至於絆子不絆子的，不是老頭子看不起你們，你們還真不夠格。”
被郭子儀幾句話說的無言以對的慕容空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越發沉默。
“小秋玉，還知道爺爺以前經常跟你說的話嗎？”郭子儀又看向悶頭扒飯的慕容秋玉。
小丫頭本就生的聰慧，似乎已經知道了眼前這些人是誰，也知道了今天這頓飯可能是她跟郭子儀最後的一頓飯。
悶頭扒飯的慕容秋玉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隻是自顧自的吃飯，但微微顫抖的肩頭還是暴露出這個小丫頭在偷偷掉眼淚。
郭子儀輕輕歎了口氣，雖說跟這個小丫頭壓根沒有什麽實質性的關係，但畢竟也跟在身邊好些年了，也是真把她當成自己的晚輩，如今即將分別，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不好受的。
“等回去了北遼，好好吃飯，跟著老頭子這些年吃了不少苦，你看看，黑瘦黑瘦的，那裏像一個公主，等下次老頭子去北遼看你，小秋玉得大變樣才是。”郭子儀端著白瓷碗，卻笑眯眯的跟慕容秋玉說話。
已經算是直接點明的話讓慕容秋玉再也控製不住，丟下碗筷撲倒郭子儀身上嚎啕大哭，口中含糊說道：“秋玉，秋玉不要離開爺爺，秋玉才不是什麽公主，秋玉是爺爺的孫女，秋玉不要離開爺爺。”
郭子儀笑了笑，隻是笑容之中多了幾分苦澀，隨後跟站在原地的慕容空竹丟了個顏色，後者心領神會，帶著那些北遼前朝官員悄悄退出院子。
郭子儀小聲安慰著哭成淚人的慕容秋玉，哄了好一會才讓這小丫頭止住金豆子，但還是小聲抽泣，抓著郭子儀的袖子，不願撒手。
“小秋玉乖，北遼才是你的家，爺爺這裏並不是，你當然不是什麽公主，你以後，是要當皇帝的，雖然北遼以後會變得很小很小，但再怎麽小，那也是一個皇帝，等以後爺爺去找你，你可得請爺爺吃糖葫蘆。”郭子儀撫摸著慕容秋玉的小腦袋。
慕容秋玉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有決堤之勢，卻被郭子儀一個眼神止住，十分委屈的慕容秋玉仍然倔強的說：“我不想離開爺爺，秋玉要是走了，以後誰給爺爺燒飯吃啊。”
郭子儀哈哈大笑，一老一小兩人在院子裏聊了很久很久，站在院門口安靜等著的慕容空竹卻沒有絲毫的不耐，隻是背對著院門，目光看向遠處的風景，神態平靜，卻又有一種掩藏不住的激動之色。
忽然，背後的門吱呀一聲打開，郭子儀牽著慕容秋玉走出小院，慕容空竹猛然轉身，目光看向郭子儀，帶著詢問。
“小老兒送送你們。”郭子儀口中說道，牽著慕容秋玉朝村口方向走去，慕容空竹等人則是跟在兩人身後。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將這一老一小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最終在村子門口，眾人不約而同的停下。
“走吧。”郭子儀鬆開了牽著慕容秋玉的手，輕聲開口道。
慕容秋玉走向慕容空竹等人，卻是一步三回頭，郭子儀站在原地，眼中含笑的看著離開的慕容秋玉，抬起手，輕輕地揮了揮，隨即轉身，他與她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平行線之上。
北遼的那座枯井之上，衛華霖坐鎮在此，自打上次封了天門之後，那條黑龍被郭子儀一頓收拾加恐嚇之後，如今一直龜縮在枯井之中，不敢露頭。
而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荒原之中卻突然多了一支兵馬，為首之人赫然是北遼大將軍耶律連夜。
當這支兵馬距離荒原枯井兩裏地左右，停下了行軍隊伍，在原地安營紮寨，大將軍耶律連夜獨自一人縱馬來到坐鎮枯井之前的衛華霖身前，居高臨下，目光打量著這位號稱郭子儀開山大弟子的衛華霖。
“耶律將軍，如今兩朝開戰，你不老老實實聽你們女帝的調令，前往禹州，來這裏作甚？”在經曆一番奇妙機遇之後，已經不在雙目失明的衛華霖睜開眼眸看著耶律連夜，聲音之中帶著一副拒人千裏之外的冰冷。
“聽聞此處有一條郭子儀……先生豢養的真龍，也是自打天門被徹底封死之後天下人間之中唯一一條養出龍角的真龍，不是是真是假？”耶律連夜看著衛華霖，並沒有下馬的意思，聲音默然開口問答。
“是真是假，應該跟耶律將軍沒關係吧？”衛華霖絲毫不給麵子，就算對方是帶著兵馬來的，那又如何。
“看來多半是了，不然以衛先生的脾氣早就直接說沒有了。”耶律連夜臉上浮現出一抹冷硬笑意，翻身下馬後的耶律連夜走向衛華霖，步子不大，卻隻是跨出兩三步後就來了衛華霖身前。
“先生？衛某可是個武夫。”衛華霖笑了笑，忽然出手，而早有防備的耶律連夜幾乎同時出拳，兩拳撞在一起，一圈漣漪自兩人為中心朝周圍散去。
耶律連夜騎乘的戰馬受驚，轉身跑了，而身後那座枯井之下，傳出一聲聲壓抑的吼叫聲，似乎是被打擾清夢而有些惱怒。
衛華霖與耶律連夜對此視而不見，隻是在僵持不多時之後，各自翻身後退幾步，各自踩地借力，又一次朝對方遞出一拳，這一次掀起的無形漣漪直接掀起一陣砂石。
再一次各自卸去對方力道之後，衛華霖卻沒有繼續打下去的意思，畢竟自己能正麵跟北遼的這位大將軍硬碰硬兩拳已經是極限了，而且還是接住了此地的真龍氣運，不然最後也就一拳而已。
衛華霖索性直接坐在了枯井井口處，雙臂環胸，看著耶律連夜問道：“大將軍來此要是想打架，那現在已經打完了，差不多帶著你的那些人趕緊去禹州，說不定什麽時候就開戰了，到時候你這個大將軍不在，你們的那位女帝不得治一治你的罪？
要是抱著別的目的，那就請回吧，至少現在來說，死比活多，衛華霖既然在此坐鎮，自然要提醒大將軍。”
耶律連夜嗤笑一聲，看著衛華霖說道：“看樣子，衛兄也知道我來此地的用意，既然知道，不如你我各退一步，我隻要一對龍角，立刻就走，且以後都不會再來，如何？”
“耶律將軍何必如此執迷不悟呢，不行就是不行，若是不信，請自便，所謂好言難勸該死的鬼，說得多了，老子也累。”衛華霖無奈地搖了搖頭，直接將身後的枯井井口讓開，示意耶律連夜自便。
這下倒是輪到耶律連夜開始猶豫起來了，畢竟那井中藏著一條真龍的事多半是真的，不然郭子儀也不會讓他的大徒弟守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但問題就在於井中真龍實力幾何，他若是如此莽撞下去，是否能全身而退。
但不惜違抗東方明月的軍令，已經來到此處的耶律連夜，也不願就這麽白跑一趟，空手而歸。
耶律連夜眼神逐漸堅定，朝著井口走去，衛華霖雙臂環胸，站在一旁，既沒有開口阻攔，也沒有出聲提醒，隻是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任由耶律連夜走到井口後，低頭往井中看去。
下一刻，枯井之中有一雙猶如明月一般透亮且巨大的雙目猛然睜開，一股真正意義上的龍威從井口中噴湧而出，毫無防備的耶律連夜直接被這龍威撞飛出去。
有些狼狽的耶律連夜額頭有冷汗劃過，被那恐怖的龍威正麵撞在身上，那滋味自然不好受，同時也暫時打消了耶律連夜下井取龍角的念頭，畢竟就衝剛才的龍威，他若是下去了，估計在想上來會很難。
耶律連夜倒也十分痛快，自知這一趟必定是空手而歸，也不拖遝，直接轉身，找到自己的那匹受驚之後的戰馬，翻身上馬，直接離開，並沒有與衛華霖說半句話，而衛華霖看著耶律連夜離去的背影，眼神越發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