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以禮相待

崔雲鶴沒有說話,隻是用則責備的目光看著雲白穀,而雲白穀也像一個做錯事的晚輩,低著頭不敢跟眼前這個五十幾歲的男人對視,明明不管是在北遼與那北遼大將軍耶律連夜交手廝殺,還是在之前的六人擋北遼九千兵馬之時,哪會有如此模樣。

隻是在崔雲鶴這麽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麵前,雲白穀依舊如同一個晚輩麵見長輩時,滿是拘謹小心,更何況他之前所作所為,也是有賭的成分在其中,一旦某一個環節出了差錯,甚至會導致雲白穀滿盤皆輸,名聲在南楚徹底爛大街不說,與年輕皇帝李懿的最後一點香火情也會在雲白穀的這一番謀劃之下徹底用盡,以至於在之後的禹州戰線的戰事之中,李懿真的會選擇眼睜睜看著雲白穀的紫恒天,就那般被當做棄子,任由北遼吃下整座紫恒天內的所有江湖武夫。

“為何如此莽撞,且不說你現在的身份地位,隻是說這些年的刀尖舔血,不斷被人算計之後也應該知道,若是你走錯一步的後果是什麽,當真覺得鄉裏人間口口相傳的一步錯,步步錯真是在聳人聽聞不成?”崔雲鶴責怪的不是雲白穀去算計自己的恩師,讓自己的恩師在北遼的地位一時間變得更加尷尬不說,連那一點剛剛建立起來的威信話語都差點被雲白穀一拳打垮,而是雲白穀如此莽撞布局,一旦被人察覺,其後果,遠不是他們這些紫恒天的人想看到的。

雲白穀低垂著腦袋,絲毫不敢反駁崔雲鶴的言語,任由崔雲鶴責怪自己,畢竟此事雲白穀的確是有賭的成分在其中,也自然知道一步走錯滿盤皆輸的道理。

但要是任由北遼這邊將戰機一延再延,反而是幽州那條戰線率先開戰,從而以幽州戰事影響禹州,冀州這邊隻需要做做樣子,繼續跟南楚這邊做做樣子,且不說皇甫良才會不會調出一半兵力突襲幽州那邊,萬一如此,三條戰線的戰局將會被徹底打亂。

崔雲鶴背著手站在雲白穀身前一頓訓斥,不過更多是在擔心雲白穀謀劃失敗之後如何如何,好一會兒才停下後,坐在了原本雲白穀的位置。

雲白穀這才露出一副討好的笑意,跑到崔雲鶴身後,伸手給崔雲鶴捏肩,崔雲鶴冷哼一聲,也不再說什麽。

而坐在椅子上的宋慧山見此一幕更是瞪大了眼睛,他是在無法將眼前這個與自己說出那般殺人誅心言語的年輕武夫相提並論。

正忙著給崔雲鶴捏肩捶背的雲白穀忽然想起來還有一個外人坐在大帳之中,忍不住幹咳兩下,走到崔雲鶴下首的位置上,目光看向依舊保持驚訝表情的宋慧山。

想張嘴說什麽,可有想起來如今冀州的主帥就坐在自己身邊,自己這點搬不上台麵的小把戲就沒必要再說出來了。

崔雲鶴瞥了一眼雲白穀,多少還是對雲白穀的魯莽行事有些不滿,但雲白穀現如今畢竟也是紫恒天的天主,而且還是禹州戰線的主帥,換句話說,從官級地位來說,兩人是平級關係。

崔雲鶴說到底也是個讀書人,骨子裏還是有著讀書人該有的那種庸腐,所以也不在說什麽,隻是跟宋慧山說一些之後要注意的點。

雲白穀正襟危坐在原位,既不敢開口摻和幾句,也不敢就這麽轉身離開,直到宋慧山去著手安排崔雲鶴所讓注意的事項後,雲白穀這才咳嗽兩聲。

“那個,如今冀州戰線的戰事肯定已經算打響了,是不是就沒我什麽事兒了,我就先回禹州了啊。”雲白穀臉上掛著一絲賠笑,試探開口,眼睛更是偷瞄著崔雲鶴的臉色變化。

崔雲鶴雙手攏在袖子中,目光平靜的看著雲白穀,就這麽看了好久,既沒有開口同意,也沒有搖頭否決,看的雲白穀心中一陣打鼓。

“行了,天主回去吧,天主如今畢竟也是禹州戰線的主帥,在冀州這邊露麵已經算是打了北遼一個措手不及,若是在繼續帶下去,北遼那邊不管是我的恩師還是那個自號平江令的老先生,估計都會有針對天主的後手,在待下去不見得對冀州戰線有什麽益處。”崔雲鶴最終歎了口氣,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算是安慰。

雲白穀聞言終於是鬆了口氣,也算是放下了吊著的心,開口說道:“崔先生,保重身體,冀州戰線是你們師徒之間的互相謀劃,我一個晚輩也不好繼續待下去。”

最後,當雲白穀在成功挑動冀州戰線的戰事之後,選擇離開冀州返回禹州坐鎮,準備迎敵禹州之外的北遼邊軍。

在雲白穀離開之前,崔雲鶴與宋慧山兩人親自送到冀州軍營之外三十裏,雲白穀朝著兩位文官作揖拜別之後,將與自己一同而來的六位地支死士留在了冀州這邊,暗中保護崔雲鶴以及中州府邸的那一眾的文官老爺。

“二位,我們北遼燕京會師。”雲白穀走出十幾步後,忽然駐足轉身,朝兩位南楚文官抱拳高喝一聲後,轉身縱馬而去。

“這小子。”崔雲鶴隻是笑了笑,搖頭轉身,返回冀州關外。

大敗而歸的拓跋春筍在北遼幾乎將九千北遼士卒全部葬送進去才勉強換來拓跋春筍狼狽回到北遼軍賬之中。

隻是過了一晚上的時間,九千北遼士卒隻回來小一千兵馬,其中那三千步卒徹底死絕,兩位副將也死在了昨晚,拓跋春筍至今還昏迷不醒,根據軍中郎中所說,是被傷到了腦部,短時間內幾乎是醒不過來的。

中軍大帳之內,氣氛格外壓抑,黃炳嘉與拓跋陽書氣勢頹敗的坐在下首位置上,垂頭喪氣,如喪考妣,不敢跟坐在主位閉目養神的皇甫良才有視線上的對視。

至於其餘的文官武將也都不敢發出聲音,各自都是眼觀鼻鼻觀心。

“兩位不想說些什麽嗎?”皇甫良才淺淺吐出一口氣,原本還在閉目養神的崔雲鶴睜開眼睛,看向坐在下位的北院大王和北遼文官翹楚,聲音平淡,卻讓下手的兩人不自覺的渾身顫抖。

北院大王黃炳嘉抬起頭,迎上了皇甫良才的目光,卻在下一刻又垂下了腦袋,明明想解釋什麽,可有不知道該說什麽。

“拓跋陽書,你先說說?老朽記得,當初聲音最大的就要數你了。”皇甫良才渾濁的眸子看向看向拓跋陽書。

後者咽了口吐沫,可下一刻仿佛下定決心了一樣,猛然起身說道:“皇甫先生,此事的卻是是因為我的不理智導致的,不管先生如何懲戒拓跋陽書,我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怨言。”

“所以,你是打算一人抗下所有人責任了?”皇甫良才緩緩起身,明明隻是一個普通到塵埃中的暮年老者,卻如同一座巍峨大山一樣,壓得下首兩人有些喘不過氣。

拓跋陽書還想說什麽,卻見已經站起來的皇甫良才冷笑一聲,繼續說道:“那不知道你拓跋陽書有幾個腦袋夠砍的,延誤軍機,以下犯上,明知故犯,在不知道敵人是誰的時候貿然出兵,導致老朽之前所有的辛苦布局全部付之東流,甚至折損八千士卒,兩位副將,以上任何一條罪狀單領出來,都夠你拓跋陽書死上一回的。”

拓跋陽書直接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整個人氣勢之頹靡,那裏有昨晚意氣風發,心高氣傲的模樣,此時的拓跋陽書如同喪家之犬一般,神色晦暗。

“一樁累一樁,老朽一紙訴狀送到東方女帝禦桌前,你整個拓跋姓都要在北遼除名,更別說你拓跋陽書想獨自一人抗下所有罪責,你以為自己這是在做什麽?當英雄?狗熊都算不上。”皇甫良才猛然一拍桌子,嚇得大帳中的所有人都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北院大王,你呢?難不成你真覺得自己能全身而退?”皇甫良才冷漠的眸子看向黃炳嘉,後者感受到皇甫良才的目光,渾身又是一抖。

“黃炳嘉會親自跟陛下請罪,是死是活,任憑處置便是,黃炳嘉無話可說。”黃炳嘉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畢竟當初自己雖然是從中說和,但更多的也是與拓跋陽書一起對皇甫良才施壓。

“紫恒天的雲白穀出現在冀州戰線,且主動將冀州戰線的戰事挑起,無非就是不想讓幽州那邊先打起來,更不想看著本應該最先打起來的冀州被一直拖延下去。”皇甫良才重新坐回位子,目光平靜。

“但這些,一樣不會成為你們的借口,輸了就是輸了,而且輸的徹底,被雲白穀六個人攔下我北遼九千士卒,更是讓我九千人的軍伍撤回來的堪堪一千多輕騎,說出去真是讓人笑掉大牙啊。”皇甫良才手指有節奏的輕叩桌麵。

“傳令三軍,讓耶律阿保機暫時頂替拓跋春筍主將位置,準備與南楚在冀州虎崖關外展開第一輪大型衝陣,五天之內,我要虎崖關的城頭豎起我北遼的軍旗。”皇甫良才坐直身子,既然事情已經成為定居,那再怎麽追認問責,意義不大。

“至於你們二人,等這場大戰結束之後,我依然會與女帝親自上書,若是想活命,就在接下來的戰事之中,別再把自己的那套小聰明搬出來丟人現眼。”皇甫良才看向跪在大帳之中的拓跋陽書冷言說了一句後,起身直接離開大帳,至於黃炳嘉,更是沒看一眼。

皇甫良才離開中軍大帳之後,大帳之中的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同時鬆了口氣,有兩個精明一點的,趕緊去將拓跋陽書攙扶到位置上,所有人依舊沒有跟拓跋陽書說什麽,隻是三三兩兩小聲交流後,朝黃炳嘉與拓跋陽書作揖告辭離去。

轉眼間,大帳之中就隻剩下黃炳嘉與拓跋陽書兩人坐在椅子上,垂頭喪氣的同時,心中仍舊是升起了一抹劫後餘生的感覺。

“以後咱們二人算是徹底沒了作用了。”黃炳嘉頭顱倚靠在椅背上,他的仕途到此已經徹底結束了,還能有命或者,其實已經是黃炳嘉的意外之喜了。

身邊緩過勁頭的拓跋陽書苦笑一聲,兩人原本就是北遼平江令的麾下好手,自然對能與平江令平起平坐的皇甫良才看不順眼,想著通過昨夜的奇襲,直接將冀州戰線的兵權籠絡在兩人手中。

最好的結果可能直接將皇甫良才給直接送回北遼,到時候在女帝麵前,他一個名氣打過能力的老人自然也不可能會對平江令有什麽威脅。

即使沒能送回去,那他在軍營中最後一點威望和話語權也會被他們兩人架空,可以為不管哪一點,隻要是奇襲成功,哪怕沒能殺入南楚的軍營大帳,但隻要能打下一場勝仗也已經足夠了。

可事實卻給兩位意氣風發的北遼官員一個重重的耳光,不但沒能架空皇甫良才,反倒是被雲白穀的計謀給直接將自己的命差點都給一並拿走。

“雲白穀也是大膽,在這種時候還敢在冀州露麵,更是主動跳起兩朝戰事,換做使我們,見我北遼遲遲不動手,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可能會主動挑釁,而且是這種幾乎堵上名聲的挑釁。”拓跋陽書吐出一口氣,眉宇間閃爍著頹然和認命。

“如今說這些已經沒什麽用了,咱們現在也隻是暫時活著,若是沒能在冀州這邊撈到一些足夠救下你我性命的軍功,一樣會死。”拓跋陽書苦笑一聲,起身準備離開。

“打算去哪?”看著已經快走到營帳門口的拓跋陽書,黃炳嘉扭頭問道。

“去看看我弟弟,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醒。”拓跋陽書頓了頓腳步,最後還是扭頭跟黃炳嘉說道。

“我跟你一起去吧,之後去軍中看看,這次的失敗,對我北遼的士氣還是有不小的影響,若不解決這一點,對於之後的戰事,肯定有影響。”黃炳嘉起身跟著拓跋陽書,開口說了一句。

拓跋陽書點了點頭,轉過身,掀開營帳簾子,隻覺得外麵的陽光格外刺眼,一瞬間的恍惚,讓這個心神憔悴的北遼文官翹楚眼前一黑,整個人往前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