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北遼的談判
雲白穀輕笑一聲,也不言語,隻是端著茶碗,將碗中茶一飲而盡,看著老人說道:“老人家,那您兒子最後去投軍了嗎?”
老人沉默片刻,忽然臉上浮現出一抹自豪的神情說道:“去啦,他跟我這個老頭子說,男子生來娶妻生子是一件大事,養老盡孝是一件大事,但保家衛國是要比前兩件事都還要打出百倍的大事,公子,您聽聽,我這個大字不識一鬥的兒子能說出這種話,我這個當爹的還能攔著嗎?”
雲白穀撫掌大笑,連說了幾個好字後,老人繼續說道:“其實我兒子投軍這件事,小老兒早就知道攔不住的,故而在談論去哪裏的時候,小老兒是想讓他去青州那邊,一來是那邊在兩朝開戰的時候,不會太早波及,二來就是餉銀要比大多數地方都要高出一截,可公子您猜猜,我兒子要去哪?”
雲白穀眼中閃過好奇,卻沒有詢問,而是看著老人。
“紫恒天,就是咱們南楚最大的江湖門派,聽說最近被朝廷詔安了,隻是小老兒畢竟在這生活了好些年頭,雖然對打仗一事來說沒什麽見解,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那紫恒天的位置就是在兩朝邊疆中間,肯定是第一個戰火燒起來的地方,所以,小老兒一直不同意,可我那兒子鐵了心的要去,說什麽,年輕的時候就想看看江湖,奈何兜裏沒銀子,如今有這麽一個機會擺在眼前,怎麽著也要去,而且聽聞紫恒天給的餉銀是南楚內最好的,殺一個北遼卒子,能得三百貫銅錢,搶來一匹戰馬,能得五兩白銀。”老人先是歎了口氣,複而繼續說道。
雲白穀點了點頭:“也聽說過,紫恒天的天主出手極其闊綽,但相應的人不多,就是因為紫恒天的位置過於特殊,可以說,進了紫恒天的軍營,多半是很難活著回家了。”
“啊?這這這,這可如何是好啊,我可就這一個兒子啊,他要是死了,我這把老骨頭無所謂,沒人養活,自己也能賣賣茶水,說不定那一天,腿一蹬人就死了,我我那可憐的兒媳和孫孫怎麽辦啊。”老人有些慌張,可話中意思卻沒有勸自家兒子轉投其他兵營的意思。
“老人家,要不您跟我說說您兒子叫什麽,我在南楚那邊有些人脈,我替您運作運作,把您兒子調到青州那邊,但這茶水錢您的給我免了。”雲白穀看著老人良久,輕輕歎了口氣,說道。
老人一時無言,可臉上的慌張逐漸退去,最終隻覺得已經是垂垂老矣的老人,更加蒼老,老人開口說道:“不勞公子費心了,茶水錢就當公子陪老頭子我聊天,抵了便是,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我知道,一身的倔脾氣,隨我,就由他去吧,即便是死了,也是為國捐軀,氣得其所,想來,我那兒媳和懂事的孫孫會理解的。”
之後,雲白穀又跟老人說了許多,才起身告辭離去,雲白穀心中有些黯然,即便是市井老人都能明白的道理,在大是大非麵前,孰輕孰重的道理,怎麽一個身為一國儲君的皇帝,就是不明白呢。
長安城,禦書房內,崔雲鶴與李鳳山已經站在屋外兩個時辰了,卻仍舊沒能走進禦書房,禦書房中的年輕皇帝李懿,似乎有意不見兩位老人。
李鳳山看著緊閉的禦書房,與身旁的崔雲鶴無奈一笑:“看樣子,我們這位皇帝,心底之糾結,要比我們這些當臣子的,要重的多。”
崔雲鶴也笑了笑,開口說道:“畢竟是皇帝的家事,咱們這些置身之外之人,自然可以說一些不輕不重,不痛不癢的話,畢竟,這火沒燒到自己身上,誰都不能到有多疼不是。”
就在兩人談話的功夫,禦書房內走出一個小太監朝兩位老人行禮:“二位大人,陛下準見。”
兩位老人相視一笑,同時走入禦書房內,禦書房中,皇帝李懿依舊埋頭書案之後,不敢看已經站在身前的兩位老人,卻開口問道:“兩位先生,有什麽事嗎?”
“有兩件事,第一件,首輔張奕齡張大人,病死,骨灰已經被其恩師帶走。”崔雲鶴輕聲說道,隻是一句話,就讓年輕皇帝正在批改折子的手顫抖了一下,隨後不可置信的看向崔雲鶴,後者神情嚴肅,沒有一絲玩笑的意思。
“那,第二件呢?”深深吸了一口氣的皇帝李懿,放下手中的折子,和批紅所用的毛筆,揉了揉太陽穴後問道。
“北遼將在今年秋至大軍壓境,如今南楚境內朝廷與江湖關係緩和,卻仍舊沒能徹底拉成一條戰線,紫恒天天主雲白穀不惜親自奔波,仍舊收效甚微,特來皆微臣之口,詢問陛下,在大是大非麵前,是否仍舊有執著於兒女情長。”這一次是李鳳山開口言語,畢竟有些話,崔雲鶴可以說,可有些話,崔雲鶴卻不能說。
李懿揉搓太陽穴的手頓了頓,睜開眼睛,看向站在麵前的兩位老人,聲音低沉幾分說道:“兩位先生是否也覺得,朕拎不清輕重?”
崔雲鶴和李鳳山以沉默回應,可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李懿苦笑著搖了搖頭,開口說道:“朕自然知道在大是大非麵前,當以大局為重,北遼對南楚虎視眈眈,想趁著我南楚元氣受損之時,一舉重創甚至拿下南楚,這些,朕自然知道。”
“算了,興許是朕有錯吧,崔大人,張首輔既然已經病逝,其諡號交由禮部主持,至於空懸的首輔,就先由您接受,另外,傳朕口諭,勒令地方知府協助紫恒天天主一同聚攏江湖門派。”一番話下來,李懿似乎有些疲憊。
“紫恒天的雲天主還說了一番話,紫恒天如今形式危機,隻能依靠我南楚其餘戰線能打出優勢,若是南楚其餘戰線無法打出優勢,那紫恒天能否撐到年末,還是個未知數。”崔雲鶴開口言語。
“這些朕自然知道,為了以防萬一,朕已經讓皇將軍帶領其麾下親軍趕赴紫恒天馳援,而且,門下省和中書省的宋大人與洪大人也動身分別去了紫恒天與冀州關外。”李懿點了點頭隨後回答。
在又商榷了一些內容,在兩位老人講清楚其中利弊之後,崔雲鶴和李鳳山告退離去,李懿則是起身,孤身一身去了趟皇陵,跪在楚德皇帝李玉泉的碑前,泣不成聲。
李懿生在皇城,卻長在江湖,其性格也因為周邊環境的因素變得看重感情,而不重道理,故而即便是成了皇帝,這種性格也沒有因為身份的轉換而改善半分,所以,在自己登基之時,才會與雲白穀說那些話,且故意做了這些事惡心雲白穀一番。
就算是李懿的死,並不是雲白穀所直接導致的,但在李懿看來絕大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雲白穀,故而他才會出此計策,就是想讓整個紫恒天的人死絕之後,自己在接手紫恒天,在李懿的想法之中,如此做法,既不會丟掉紫恒天這所戰略重地,也同樣會讓自己視為仇敵的雲白穀,死在紫恒天。
隻可惜,李懿不懂什麽叫沙場,更不知道所謂的牽一發而動全身是何意義,之前所作所為太過代入個人感情在其中,君王當政有自己的性格自然是好的,可在大是大非麵前,太過代入個人感情的話,那對整件事或許是災難。
不過能坐上皇帝位置的李懿自然也不會是什麽輕重不分之人,不然也不會再李鳳山和崔雲鶴兩人來此之前,先一步將一股能經得意大戰衝鋒的八萬騎軍以及一位久經沙場的將軍調遣入紫恒天。
而對這一切絲毫不知的雲白穀此刻已經離開了兩朝邊疆,孤身進入北遼,同樣是曾經第一次北遼之行的那座城池,隻是如今少了許多民眾,多了許多兵卒,排查也更為周密嚴格。
雲白穀並未進城,而是選擇繞了個原路,直接是離開此處,直接前往東景道的方向,隻是從他踏入北遼的時候開始,就已經被北遼中的煉氣士盯上了。
“請大將軍走一趟吧,就當是試探試探這位天下第一了。”平江令坐在大殿之中,隻是今天的大殿來了一位客人,同樣是一位老人,年紀與平江令相仿,穿著一身古樸長衫,捧著茶杯,低頭品茶,對於平江令的軍令調遣也沒有絲毫避嫌的意思,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坐在原地。
“皇甫老鬼,這時候忽然冒出頭來,難不成真就是為了分一杯羹?”平江令看著對,冷笑一聲說道。
“老頭子有三個徒弟,其中兩個已經選擇站隊南楚,其中大徒弟的兒子被你們北遼軟禁在燕京,二徒弟不曾成親,你們抓不住他的軟肋,隻能作罷,這最後一個小徒弟,你們怕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其在加入南楚,不然我皇甫良才肯定會走,這點,不管是你平江令還是那位新女帝,都不想看到的。”皇甫良才放下茶杯,理了理褶皺的袍子,嗤笑一聲開口說道。
“所以,你讓你的三徒弟韓延加入我北朝,從而去換下崔雲鶴的子嗣,順帶著想分一杯羹出來,是覺得我平江令很好說話嗎?”平江令看著皇甫良才。
皇甫良才神情自若,笑看著平江令隨意開口說道:“韓延加入你北朝這點跟我沒關係,並不是我授意的,而要帶走崔成才,是因為他是我的徒孫,雖說韓延選擇成為你們北朝的軍師不是我授意的,但我若是不帶走崔成才,那就別怪我倚老賣老,帶著韓延走,加入南楚了。”
“你是在威脅我?”平江令眼神微微眯起,看著皇甫良才質問一聲。
“威脅你又如何?”皇甫良才笑了笑,無所謂般的聳了聳肩。
場麵似乎一下子變得有些焦灼,兩位北遼老一輩謀士氣場全開,讓那些躲在暗處的北遼碟子都是心中驚訝,雖說兩個老人都不是什麽武夫,但那身生人勿進的氣場,卻著實讓人不得不重視。
“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平江令言語間多了一層殺意。
“那就更好了,別說是韓延,怕不是你們北遼先丟了人心。”皇甫良才笑了笑,對於平江令言語間的恐嚇置若罔聞,反倒是笑出了聲。
平江令盯著皇甫良才,周圍隱藏在暗處的碟子也都不禁下意識的握緊了腰間佩刀,隻需要平江令的一聲令下,就能在眨眼間取走皇甫良才這顆大好頭顱。
可良久之後,平江令卻哈哈一笑,起身朝著那巨大沙盤走去,口中言語道:“我可以讓你們走,隻是作為條件,我不單單要韓延這麽一個幕僚,我更需要你背後的那層情報網,畢竟如今北遼雖然看上去一團和氣,但暗中到底有多少人想借著這一次兩朝大戰,謀權纂位的,不用我多說。”
“那條情報網早在很久之前就被我交給韓延打理了,不過既然平江令提出了這麽一個條件,那老頭子自然也不會不答應,待我將崔成才送到紫恒天後,情報網自然而然的會被你北遼碟子接手。”皇甫良才笑了笑,隨口回答道。
“將崔成才送走之後,你皇甫良才也得回來,替我北朝做事,記住,你沒有選擇的餘地,你若走,我殺你徒弟。”平江令一抬手,將幾枚小旗子分別落在沙盤之中北遼的好幾處方位後,默然開口。
“成交,那我就不在此地叨擾平江令大人了,先行告退。”皇甫良才起身之後,朝著平江令躬了躬身子,也算是行了一禮,隨即直接轉身離開了大殿。
待皇甫良才離開之後,有一位碟子現在在平江令身後跪下問道:“大人,為何不將這老頭直接留下?又要將人送走,又明著威脅大人,這不是在找死嗎?”
“你們不懂,皇甫老鬼既然有把握敢坐在我麵前喝茶,就有十足的把握我不敢動他,結果你們也看到了,確實不能動這老鬼,別看他一把年紀,三個徒弟一個比一個厲害,大徒弟跟著雲禦峰成立了紫恒天,一直到現在,在南楚的江湖可謂是一家獨大,二徒弟同樣也在紫恒天,若是沒有他,那新天主雲白天如何能做一個甩手掌櫃,這三徒弟韓延若是在加入南楚,我北遼可就失了太多先機了。”平江令背負著手,轉過頭,透過窗欞,眺望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