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泄露天機
長安城的某座酒樓之中，衛華霖獨自一人坐在二樓鄰窗的位置喝著悶酒，自從離開了張奕齡的宅子後，衛華霖便在這座酒樓中買醉，隻不過興許是酒水不夠烈，已經喝了兩三壇子的衛華霖仍舊頭腦清醒，一隻手搭在窗戶上，目光眺望著屋外月色。
“怎麽？從你小師弟那裏出來，心裏不痛快了？獨自一個在這裏買醉。”忽然，郭子儀的身影出現在衛華霖對坐，抬手將衛華霖身前的那盞白瓷酒杯拿到手中把玩。
衛華霖吐出一口酒氣，眼瞳上的灰白已經盡數褪去，露出原本紫金色彩的眼瞳，看向郭子儀開口說道：“師父啊師父，你這不是害我嗎？”
“老朽如何害你？”郭子儀笑了笑，將那枚白瓷酒杯擱在桌子上，反問道。
“若是我什麽都不知道，如今老老實實的在北遼布局，也不會如此不痛快，今天見了我這位素未謀麵的小師弟之後，才發覺什麽叫人間苦難，師父，你為何又見死不救呢？”衛華霖又倒了一大口酒，酒漬浸濕了胸前的衣襟。
“不是老朽見死不救，是你這位小師弟老朽救不得。”郭子儀收斂了笑意，眉宇間多了幾分認真。
衛華霖紫金色的眼眸中閃爍著疑惑的目光，看著郭子儀，將手中的酒壇擱在一旁。
“老朽雖然活的長久，但終歸是活在天理運轉之下，不然，憑借著老朽八百年的境界修為，別說救下一個將死之人，就是讓已死之人複生又有何難？隻可惜，人生兩事，一生一死，老朽想管卻也是有心無力。”郭子儀說到最後言語間多了一絲無奈。
衛華霖擦了擦嘴角，打了個酒嗝，又吐出一口酒氣，心亂如麻，不知所措。
“好了，北遼的事還需你親自去管，南楚這邊你暫時不用管了，之所以讓你來見見你這位小師弟，也是讓你知道何為人間苦難，不全是你眼見的吃不上飯，穿不起衣服。”郭子儀說罷，起身拍了拍衛華霖的肩頭，臨走時還不忘將那枚白瓷酒杯一並帶走。
依靠在窗戶上的衛華霖眼中閃爍著迷惑，也不過片刻之後，釋然一笑，留下幾張銀票消失不見。
醉的不省人事的張奕齡朦朧間似乎聽到自己的那位師兄跟自己說了一句話：“人生兩事，一生一死，終歸到底是有心無力。”
雲白穀這邊，回到紫恒天不久之後，便接到了朝廷那邊的詔書，隻不過雲白穀並沒有親自出麵接旨，而是讓紫恒天中的一位長老出麵，至於那從各地調出來的六萬兵痞會在幾日之後陸續來到紫恒天山下駐紮，到時候雲白穀還需出來露個麵，也算是走個過場。
至於之後雲白穀樂不樂意去將這些兵痞子調養成自家親兵，那就看雲白穀自己的想法了，李懿對此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
雲白穀這些天難得的閑了先來，親自指導裴若秋、陳辭兩人的武道修行，兩個小家夥成長不快不慢，放眼天才如雲的紫恒天年輕俊彥們，裴若秋還算說的過去，年紀輕輕已經觸摸到歸元境界，陳辭相對差一點，如今也剛剛躋身修心境，不過在軍事概念上，陳辭就要甩開裴若秋八條街。
“穀子，我想我娘咯。”這一天，裴若秋跟著雲白穀走在紫恒天的山路上，裴若秋的忽然開口，讓雲白穀忽然有些恍惚，已經有多少年沒去給那位客死他鄉的可憐女子掃墓了，他已經記不清楚了。
“那，我帶你回去看看。”雲白穀蹲下身子，一隻手輕輕搭在後者的小腦袋上，眼中帶著笑意。
“好啊，那後天，不，明天去？”裴若秋聞言更是眼中一亮，不過又想到如今雲白穀的情況，實在不能跟以前一樣隨意離開紫恒天，隻能小聲試探問道。
“明天嗎？”雲白穀麵上露出一絲猶豫之色，看著裴若秋小臉有些往下掉的意思。
“現在就去。”雲白穀忽然咧嘴笑了笑，起身拉著裴若秋就往山下走去。
裴若秋剛準備掉下的小臉一瞬間陰轉晴，眉眼彎彎，仰頭看著雲白穀，好像一瞬間回到了當年兩人在南蠻時第一次見麵時的場景，那時候雲白穀靠著一張麵皮與自己結伴而行。
山下，徐淮安似乎早就準備好了，牽著三匹馬等在那裏，其中一匹馬的馬背上，陳辭正坐在那裏安靜等待著。
“早去早回，你現在可不單單是紫恒天的天主，還是朝廷的鎮遠大將軍，頂著這兩個名頭去南蠻，不免遭到一陣刁難。”其實徐淮安還想在說一句多加小心，可想起如今眼前之人實力不是天下第一勝似天下第一的主，最後那句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放心好了，我這紫恒天天主不早就成了甩手掌櫃，有你留在紫恒天，我還能不放心？”雲白穀翻身上馬，微微一笑。
“行了，別跟我在這裏說這些阿諛奉承的話了，早去早回。”徐淮安笑罵一聲，站在原地注目送別。
雲白穀揮了揮手，與陳辭和裴若秋三騎朝著南蠻的方向疾馳而去，路上為了方便，雲白穀帶著朝廷送來的鎮遠大將軍的腰牌，在南楚境內一路上倒是暢通無阻，隻是在臨近邊關的時候，遇到了像是在等著自己的錢耀平。
“錢太尉，沒必要專程從長安城來到這裏堵我一次吧？”雲白穀坐在馬背上，與錢耀平相對而立出聲問道。
“身為朝廷的鎮遠大將軍，隨意離開封地，難道不知道這是壞了規矩嗎？”錢耀平絲毫不管雲白穀言語中的戲謔，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
“皇帝讓你來的？”雲白穀收斂笑意，眼眸深邃的看著錢耀平，似乎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打算，雲白穀若有若無得到氣場不加掩飾的朝錢耀平壓了過去，錢耀平眼神先是愕然隨後駭然。
“這本就是本官分內之事，還不至於鬧到陛下那裏。”錢耀平深深吐出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翻江倒海說道。
“既然不是皇帝的意思，你一個太尉，還是別管閑事，當初你強闖紫恒天，我還不想跟你計較，也是看在你是為了南楚朝廷忠心耿耿的麵子上，不然，你一個南楚廟堂的武將，又有什麽資格跟江湖紫恒天首把交椅的我說一句話？”雲白穀一抖韁繩，身形與錢耀平擦肩而過。
後者身形一瞬間的僵硬，卻不敢在繼續開口阻攔，甚至不敢回頭看著雲白穀縱馬前衝，在雲白穀徹底離開之後，深吸一口氣又迅速吐出的錢耀平隻覺得後背被冷汗浸透。
在剛剛恍惚間錢耀平似乎像是死了一次一般，他有一種直覺，若是自己在多說一句話，這位脾氣不壞但也說不少好的年輕人真的會跟自己大大出手，而最後的結果，是以自己身死道消而結束。
“雲白穀啊雲白穀，能跟你成為敵人，真是一種不幸啊。”錢耀平最終隻是說了句可有可無的話，整個人格外落寞，灰溜溜的回到了長安城。
雲白穀三騎一路通過南楚邊境進入南蠻，似乎是因為南蠻的頂梁柱，也就是那位國師鴻敬言死去之後，本就是泥丸小國的南蠻國力衰弱到一種無以言說的境地，若不是那些殘存江湖氣運倒流如南蠻皇朝，強撐著南蠻還能稱得上是國家，不然怕不是早就滅國了。
如今的南蠻之中，能拿的出手的隻剩下東蠻劍府，以及一些南蠻散碎江湖人組建的新門派，山水宗的精銳更是已經死絕，紅嬌婆等一眾高手也紛紛死在了南楚，本就羸弱的南蠻皇室在南楚氣運的衝擊之下，國力衰弱。
雲白穀三人也懶得在這裏浪費太多時間，隻是剛準備直奔天英的安息之地的時候，來了一位身份極其特殊的女子，東蠻劍府的現任家主，也是百年之中唯一一位女子家主，劉紫萍。
“小若秋，知道你娘在哪嗎？”雲白穀轉頭看向裴若秋輕聲問道。
“知道。”雖然已經好些年沒回來了，但裴若秋還是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
“那你帶著陳辭先去，我等會兒過去。”雲白穀輕輕點了一下裴若秋的額頭，一絲真氣纏繞在裴若秋身上，同樣又在陳辭身上點了一下，之後才放心的讓兩人縱馬離去。
“劉家主找上我，是打算替你的兄長報仇嗎？”見到裴若秋兩人消失在視野之中後，雲白穀這才將目光落在了笑盈盈站在原地的劉紫萍身上。
後者笑容一僵，看到雲白穀翻身下馬，朝自己走來時，幾乎是下意識的捏緊了拳頭，指關節都有些微微發白，卻依舊沒能出手。
“不，今日來是想跟雲公子談筆買賣。”劉紫萍深深吸氣後又吐出一口氣，神色嚴肅說道。
“跟我談筆買賣？說來聽聽。”雲白穀臉上露出一絲好奇，目光看向劉紫萍問道。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雲公子隨我來，”劉紫萍轉身朝著道路旁的客棧走去，似乎是因為南蠻戰敗的消息傳回來的緣故，導致路上都沒有多少行人，聽客棧中的酒客們談論，雲白穀得知，這些人偷偷跑到南楚求生活去了，南蠻滅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就算沒有南楚出手，也會有其他看南蠻不順眼的順手滅掉。
“談什麽買賣，劉家主不妨直接開口。”落座之後，雲白穀眼中忽然多了一抹笑意，從那些人的談論中，雲白穀已經對劉紫萍找上自己口中說的那筆買賣心中有了個大致的猜想。
“雲公子，南楚與北遼之間必有一場置之死地的對弈。”劉紫萍神情嚴肅，可說出來的消息卻讓雲白穀有些失望。
“這件事，我比你更清楚，我甚至還知道，這場大戰也就會在這兩年內徹底爆發，劉家主，你應該知道我不是一個喜歡拐彎抹角的人，有什麽直說就好。”雲白穀一瞬間的興致缺缺倒是讓劉紫萍有些啞然，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良久之後，劉紫萍咬著嘴唇開口道：“我希望雲公子的紫恒天能收留我東蠻劍府的武夫。”
“憑什麽。”雲白穀一隻手撐著腦袋，目光看向屋外。
“因為兩朝大戰的最後一戰，終究會落在紫恒天，到時候，紫恒天會因為兵力不足，加上南楚皇帝對公子心有隔閡而可以緩慢派兵，在你們江湖門人死絕之後，援兵才會感到，雖然最後仍舊是南楚大勝，但雲公子，你們紫恒天上的所有人，都會死。”劉紫萍似乎是豁出去一樣，開口一連串的消息讓雲白穀逐漸收回剛剛的輕視。
可就在劉紫萍說完這些話之後，原本晴空萬裏的天空一瞬間烏雲密布，電閃雷鳴，劉紫萍仗著自己的獨到的測算命數的手段泄露天機，天理昭昭，理應讓劉紫萍以命相抵。
“雲公子，我的時間不過了，希望劉公子能保全我東蠻劍府，哪怕到時候公子仍舊選擇死守紫恒天，大可讓我東蠻劍府之人，替公子，開頭陣。”臉色陡然間蒼白如金紙的劉紫萍眼神帶著懇求的看著雲白穀，天空中雷聲陣陣，卻仍舊蓋不住劉紫萍的聲音。
“你東蠻劍府的人，還需要你們東蠻劍府的人親自去管。”雲白穀仍舊沒有看劉紫萍，目光從屋外挪到了天上，語氣平淡，毫不在意。
劉紫萍聞言隻是露出一抹淒慘絕望的笑，這本就是她的一場豪賭，賭可以用自己的命，讓她東蠻劍府能續上一柱香火，賭這個天底下氣運最盛之人，能出現一絲心軟，收下那些不該就這麽草草死去的東蠻劍府的武夫劍客，隻可惜，她好像賭錯了。
一道天雷朝著這座客棧，準確說是朝著劉紫萍轟然落下，劉紫萍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安靜等待死亡的降臨，那股恐怖至極的威壓，使她動彈不得，更別提走出客棧了。
隻是閉眼等待好一會兒，沒能感受到意思疼痛，卻聽到耳邊傳來食客們的陣陣驚呼聲，劉紫萍忍不住睜眼看去，入眼，是她這輩子都難以忘卻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