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陳辭

屋中徐淮安見雲白穀走了進來,剛準備起身告辭離去,卻被雲白穀搶先一步按坐在原位,他自己則是抽了張凳子坐在一旁,那位叫皇甫良才的老人隻是哼了一聲,也並沒有說別的。

“老先生火氣這麽大,不知道的還以為晚輩欺負您了呢。”雲白穀咧嘴一笑,伸手拿了串葡萄,一顆一顆的丟到嘴裏。

皇甫良才冷笑一聲,開口說道:“你以為你這個晚輩沒欺負小老兒?老朽的大徒弟被你爹哄騙回紫恒天,你這個當兒子的又要對我這二徒弟下手,是不是等你有了兒子,老朽那三徒弟也得跟你們去紫恒天啊?”

聞言的雲白穀隻是咧嘴傻笑,他能說什麽,難不成說,要不您也別這麽麻煩,直接讓您那三徒弟這次直接跟他一塊走的了?那還不被這小老頭連打帶罵的趕出北遼,別說帶著那個叫韓延的一塊,怕不是連身邊這個徐淮安都帶不走吧。

“小子,這次回紫恒天,別的我就不說了,憑你在江湖裏廝混了幾年的秉性,想來也知道該將我這二徒弟放到什麽位置,以後這也算你的家事,我就不摻和了,但有些事,你得親口答應我,不然,徐淮安你帶不走。”忽然換上一副嚴肅表情的皇甫良才看著雲白穀開口道。

雲白穀自然也收起了剛剛的嬉皮笑臉的模樣,雙手疊放在膝蓋上,表情認真看著眼前這位一連教出三位謀才智士的老人,說實在的,要是可以,雲白穀恨不得把眼前這個老人一塊接回紫恒天,但他也知道,不光老人不樂意,背後的北遼更是不可能允許雲白穀這麽做。

“若是以後他們師兄弟在沙場兵戎相見,你得答應我,不管誰輸誰贏,他們師兄弟誰都不能死,哪怕是他們師兄弟一定要以命相搏,你拚著大勢傾覆也要攔著,你答不答應。”老人眼神認真,語氣更是重了好幾分。

一旁的徐淮安聞言心中一跳,不僅將頭顱垂了下去,雙手更是止不住的顫抖,偶爾偷瞄師父跟這位年輕的下一任紫恒天天主,神色複雜。

雲白穀陷入沉默,良久之後他才開口說道:“老先生,這件事,我答應不下來,我可以保證他們師兄弟三人在沙場之上誰都死不了,但在他們師兄弟和大勢麵前,我會保著後者。”

屋內瞬間死寂一片,甚至連空氣都跟著凝結,徐淮安更是不敢看師父跟雲白天任何一人,現在的他隻想逃離這間屋子。

老人忽然笑出了聲,在這死寂的屋子格外刺耳,雲白穀神情依舊嚴肅,起身朝著老人抱拳行禮之後,轉身打算啟程離開,這些天等待老人已經花費很多時間,未確保北遼那邊不會臨時反悔,雲白穀必須在今天盡快離開北遼。

而他的答案,自然不是皇甫良才想得到了,自然而然的這樁買賣似乎已經談崩了,也沒有談下去的餘地,索性,雲白穀直接起身離開。

可還未跨出門檻,就被止住大笑的老人叫住,雲白穀皺眉回頭,看著皇甫良才眼神中帶著詢問,老人隻是指了指身前的凳子,示意雲白穀坐回來說話。

“不愧是雲禦峰的兒子,跟你爹倒是一個性子,去吧,帶著淮安走吧,記住,若是在禮賢下士這方麵你輸給你爹,那小老兒必定親自登山,替你爹好好教教你。”皇甫良才揮了揮手,撇過頭不在看雲白穀。

雲白穀愣了愣,隨即苦笑一聲,起身朝著這位頭發花白的老人抱拳行禮,而一旁的徐淮安卻是雙膝跪地一叩三拜首起身之後才跟著雲白穀一起離開了小院。

枯坐屋內的老頭靠在椅子上,仰頭看著房梁,重重歎了口氣,韓延從外麵走來看著發呆的皇甫良才,韓延並沒有開口說話,隻是坐在剛剛他師兄徐淮安的位置上,擺弄著進門時雲白穀塞給自己的一對做工精致的匕首。

“大勢當前,需一肩挑之。”皇甫良才忽然開口,聲音有些嘶啞。

“大勢在前,當一肩挑之。”韓延將匕首輕輕擱在桌麵上,也同樣說了一句同樣是雲白穀臨幸前跟自己說的一句話。

已經啟程離開的雲白穀一行人說不上什麽浩浩****,除卻雲白穀、徐淮安、楚雲天、紫恒四人徒步離去,剩餘死士以及嵐閆鑫,虞家一眾人先雲白穀一步,乘馬車駛向邊境,在那裏早有趙曉蘭及紫恒天一眾高手接應。

卻說雲白穀這一行人,唯獨徐淮安一人隻是一個平凡的教書先生,身子骨比之雲白穀幾人根本比不過,所以行進速度一直不快,一路上走走停停,不過雲白穀幾人倒也沒說什麽,全當做是離開北遼前的最後觀景而已。

途徑一座鄉野村落,空氣中忽然多了一絲血腥氣,這是一座被山匪洗劫後的村子,倒塌的房屋,地上的屍體,一時間安靜的可怕,唯有枝頭那一隻隻漆黑如墨的烏鴉,發出陣陣難聽的叫聲。

原本在江湖廝混過,也隻身走過江湖早已是性情涼薄的雲白穀見此本該視而不見,早些離開北遼這個是非之地,卻忽然駐足停下,目光則是看著不遠處一座塌了半邊的茅草屋。

見雲白穀忽然停下,徐淮安等人先是不解,順著雲白穀的目光看去,隻見那座塌了半邊的茅草屋中,竟然爬出一個看上去隻有六七歲的孩子,碎發赤足,滿臉的血汙看不清表情,一身灰色麻衣破破爛爛,懷中抱著一隻不大的灰色小狗,就這麽站在原地直勾勾的盯著雲白穀。

“淮安。”忽然,雲白穀開口叫了聲徐淮安,後者回神之餘,來到雲白穀身後半步處沒有開口。

“你說我是該就此離去,任由那去而複返的山匪將這不大的孩子給一刀斃命還是該將這不知何人故意放置的北遼棋子帶回紫恒天?”雲白穀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

徐淮安,這個早已被欽定為下一任紫恒天天主最信任的謀士此刻滿臉的複雜,目光在那孩童與身側這位年輕公子哥身上來回轉換,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他知道,身側這位年紀輕輕的公子哥,已經有不下三位天賦異稟的謀士以其這一生為棋盤,布了一局驚天棋局。

一旁的楚雲天雙手抱臂,依靠在一棵老槐樹上眼眉低垂,似是在打盹,紫恒更是果斷直接背過身子,目光盯著遠方,一副我不摻和的意思,徐淮安苦笑一聲:“公子心中既然有了打算,何必多次一言可以為難小生,原本小生覺得憑著公子的涼薄性情對此事當是眼不見為淨,也是避免了再入他人棋局的打算,但公子既然要出手,硬是要接下這份因果,小生自當支持。”

雖不是想聽到的話,雲白穀依舊是微微一笑,看著那不過六七歲的孩子,雲白穀緩步上前,還未開口隻聽得一陣馬蹄聲傳來,遠處果真有一隊不下三十人的山匪隊伍正朝這邊飛奔而來。

“你叫什麽名字。”雲白穀對那些不斷逼近的山匪視而不見,而是看著這個打見麵起就一言不發的孩童,柔聲問道。

“陳辭。”孩子聲音有些沙啞,眼神明亮,微微抬頭看著眼前這個英俊男人,竟是做了一個鬆氣的動作。

“跟我走嗎?”雲白穀伸出手笑問道。

馬蹄聲由遠至近,一柄雪白大刀已經出現在孩子腦後,一個滿臉凶相的青壯漢子獰笑著揮出這一刀,顯然這是想連孩子跟雲白穀一起給一刀斃命。

隻是下一刻,有人先一步走出,一拳遞出不見得有驚天地泣鬼神之幕,隻是一拳之威狠狠將那獰笑的青壯漢子給打飛撞在身後同僚的大刀之上。

這個叫陳辭的孩子看著雲白穀的手,又轉頭看了看已經被毀掉的村子和慘叫不斷的仇人,轉過頭伸出顫抖不止的手搭在雲白穀手中,雲白穀起身牽著陳辭轉身離去,對身後一邊倒的戰況漠不關心。

徐淮安早在紫恒出手的一瞬間就已經背過身子,看見牽著孩子來到自己身邊的雲白穀,他露出一抹苦笑,目光落在陳辭身上,眼神帶著沉思,卻沒有開口說些什麽。

“走吧,該回家了。”雲白穀語氣忽然輕鬆,一直假寐的楚雲天也恰當的伸了個懶腰,睜眼看見雲白穀身側的孩子,他隻是咧嘴一笑。

“穀小子,這孩子你準備怎麽安置?”走出百米外,身後紫恒騎著一匹馬帶著三匹馬趕來,從四人變成五人一狗的隊伍不在步行趕路,而是騎乘駿馬,馬背之上,楚雲天忽然開口問道。

“不知道,先回家再說吧,怎麽,難不成楚老頭你生了愛才之心,打算收這孩子當個關門弟子?”雲白穀開口打趣問道。

“臭小子,想讓老夫替你收拾爛攤子?不可能,自己非要裝大尾巴狼,自己想辦法去吧。”楚雲天哈哈大笑,一夾馬腹直接超過了雲白穀。

與雲白穀共乘一馬的陳辭仰頭看著笑容滿麵的雲白穀,早已洗去滿臉血汙露出原本麵孔的娃娃麵容精致,不過卻因為生活在鄉野,難免的風吹日曬顯得有些黝黑的皮膚,眼神明亮依舊不愛開口說話,懷中依然抱著那隻灰色的小狗,忽然,陳辭笑了笑,目光從雲白穀臉上轉移到了前方,直到這一刻,陳辭才真正鬆了口氣,他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