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秦王夜聽破陣樂 鄭軍兵圍八陡山

黃昏時分,介州被蜂擁而來的唐軍圍得如鐵桶一般。尉遲敬德和尋相立在城垛間,眼望下麵無窮無盡的唐軍,心中的淒楚一時難言。

前方的零散敗兵逃回介州,盡管他們語焉不詳,但有一點非常肯定,就是宋金剛已經逃走,且向北逃竄,肯定將介州放棄了。那一刻,尉遲敬德和尋相頓時有被他拋棄的感覺。想想也是,戰場僅離介州十裏之遙,宋金剛應該退回介州收拾兵馬與唐軍再戰。畢竟,唐軍數百裏奔襲,已是強弩之末,宋金剛為何如此不智,成了驚弓之鳥呢?

尉遲敬德盯住尋相的眼睛說道:“尋相兄,現在我們有三條路可以選擇,一是突圍退回太原;二是固守介州;三是投降唐軍。你以為哪條路適合我們?”

尋相蹙眉道:“這三條路都不可取,以我們這八千人馬恐難固守,太原那裏兵馬不多,依舊是潰敗的結局。我們若降了唐軍,終歸是降將,那滋味不太好受啊。”

兩人一時無言。

這時,李世民帶領眾將立在下麵,程咬金扯開喉嚨叫道:“尉遲黑子,宋金剛已經大敗而逃了,秦王有好生之德,奉勸你不要再抵抗了。依我說,良禽擇木而棲,你就下城降了吧,今後與我老程同為一殿之臣。”

尉遲敬德沒有吭聲,尋相忽然道:“敬德,我們不如讓這青麵賊上來談談條件,也可試試李世民的招降誠意。”

尉遲敬德點點頭,說道:“好吧,就讓那程咬金上來。尋相兄,那日我們與李世民在離石穀相鬥,事後我一直在想,這人還是挺仁義的,像秦叔寶、程咬金不都是降將嗎?瞧他們那賣力的勁頭,主賢臣忠啊!我們投奔宋金剛,到了緊要關頭他連個招呼都不打,獨個兒跑掉了,也許,我們從一開始就投錯了地方呢。”

尋相頭伸在城垛外麵呼喊,讓程咬金入城。

程咬金進了城門,拾級而上,見到兩人就大大咧咧說道:“黑子,我說你還等什麽?宋金剛跑了,太原的劉武周估計也待不長,你們也想隨他們逃往北方去瞧突厥人的臉色嗎?嗟來之食不是好吃的!如今大唐氣勢正旺,秦王招賢納士,像我老程不用去招就自個兒跑過來了。我對你們說實話,秦王很看重你們,趁這個機會趕快跑過去,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你們還等什麽?”

聽完程咬金的這番別致的勸說,尉遲敬德的黑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尋相卻無動於衷,沉聲說道:“程咬金,我們可以投降,然有兩個條件。一是我們降了唐朝,現在城裏的八千人馬仍舊歸我和敬德指揮;二是若今後你們慢待我們,我們拔腿就走。你去吧,若李世民答應這兩個條件,我們就大開城門投降。”

看到程咬金離去,尉遲敬德對尋相說道:“尋相兄,你多此一舉,既然要降,還留這些尾巴幹什麽?弄不好李世民和我們又生分了。”

李世民聽到程咬金說了尋相的兩個條件,又細致問了兩人當場表現,揚刀向城上喊道:“尉遲將軍、尋將軍,你們提的條件我都答應了。現在當著眾將士的麵,我李世民鄭重立誓,誰若背盟,有如此樹!”說罷,他揮刀向麵前的一棵齊腕粗的樹砍去,隻聽哢嚓一聲樹木攔腰被斬斷。

尉遲敬德一見,急忙下令大開城門,他和尋相一起徒步走出城門,俯伏地上向李世民請降。李世民下馬,小跑奔到他們身前,一迭聲說道:“尉遲將軍、尋相將軍,你們來歸,世民日思夢想啊!”

尉遲敬德一時感慨萬分,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這時,程咬金走上前來,說道:“黑子,趕快搞些吃的,為了今天,秦王我們已是三日三夜衣不解甲、粒米未進。”

尉遲敬德急忙道:“秦王快請入城,我讓他們立刻整治宴席,為殿下接風。”

李世民道:“敬德,你囑咐手下多造一些粟米飯,有些酒最好,我要與眾將士同食。他們跟了我,這一趟遭了不少罪。”

尉遲敬德和尋相答應後入城安排。

李世民又轉向後麵,說道:“咬金兄,你傳令讓大家不可暴食,大家餓了數日,一下子吃多了還會鬧出毛病。”

尉遲敬德的這八千人一下子變成了煮食之軍,鍋裏透出的粟米香味引得眾人垂涎欲滴。介州城裏今晚其樂融融,餓著肚子的唐軍吃起粟米飯,如同食了山珍海味。

李世民食量較大,連吃了三碗還不覺得飽,但他終究克製自己放下了飯碗。丟碗後看到程咬金、秦叔寶還在那邊狼吞虎咽,上前笑道:“兩位兄長,都悠著點吧,我們的事兒還沒完呢。”

李世勣和尉遲敬德等人過來圍在李世民身邊,李世民抹了一把嘴,說道:“敬德,多謝你管飽了我們的肚子,下麵,你還要給我們找一個歇息的地方,該合合眼了。”

尉遲敬德連聲道:“我已經安排好了,城內住處足夠,保管大家一覺睡到天亮。”

李世民搖搖頭,說道:“睡到天亮現在還不是時候,世勣兄,還由你來安排,今晚三更造飯,五更出發,兵發並州,去找我們的正主兒劉武周。敬德,介州這裏就由你和尋相將軍繼續鎮守。”

劉武周在太原得知宋金剛大敗的消息,又聽說尉遲敬德、尋相投唐,腳底板似抹了油,天未放亮就匆匆忙忙帶領家人等百餘騎亡奔東突厥。劉武周、宋金剛到了東突厥牙帳,主政的處羅可汗並不看重他們,兩人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宋金剛難耐寂寞,悄悄招引舊部欲南下,引起了處羅可汗的疑心,派人追去殺了他,捎帶著也將劉武周斬首示眾。此是後話。

李世民率領大軍到了太原城下,城中百姓已經將長孫順德、劉弘基和同時被囚的並州招撫大使唐儉、並州道行軍總管李仲文從牢中放出,唐儉、李仲文出來後立刻主持政事,派人灑掃街亭迎接李世民。李世民原在太原的口碑甚好,百姓看到昔日的二郎返回,夾道歡迎,擁街塞巷。

李世民輕控“特勒驃”進入城內,看到百姓如此熱烈,急忙下馬向人示意。此役收複汾、晉,徹底打掉了劉武周這塊縈繞多日的心病,其喜悅之情溢於言表。長孫順德和劉弘基也隨眾人出來迎接,李世民看到兩人,笑道:“順德、弘基兄,凡事可以一、可以二,不可再三,我已經兩次將你們從牢獄中解救,若今後再有第三次,連我也不知道會是什麽結果。”

劉弘基羞慚不語,長孫順德道:“二郎,我和弘基已經說了,今後寸步不離你的身後,再被擒的機會估計就沒有了。”

李世民笑著搖搖頭,回首對李世勣言道:“世勣兄,他們兩人隨父皇在此起兵,功勞很大,然一味勇猛,失於計較,閑下來時不妨將你的謀略給他們講講。”

李世勣拱手道:“秦王言重了,世勣早聞兩位將軍大名,勝敗乃兵家常事,總算他們毫發無損,實在是可賀的事情。”

李世民哈哈一笑,說道:“世勣兄,你這是責怪我呀。”上去執起兩人之手,懇切地說,“順德、弘基兄,走,領我們到歇處去,弄些酒給你們壓壓驚。唐大使、李總管,我們到了太原,如何行止,就由你們這些父母官調遣了。”

數日後,北麵的朔州、代州、雲州等地率土複歸,大唐經此一役,重收汾、晉之地,兵馬愈發強盛,東突厥等不敢再來招惹。其間,李世民製表快馬遞往長安,李淵閱後大喜,詔唐儉仍為並州道安撫大使,李仲文仍為並州道行軍總管,令李世民休整後返回長安。

唐軍在太原歇了數日,唐儉、李仲文勤勉供應,精心備至。李世民安歇在原唐公府內,一眾武將也隨他在府內休息。兩日後,房玄齡、杜如晦帶領眾秦王府文臣趕到太原,他們來不及休息,在房玄齡率領下接收城內圖籍,撫慰將士,忙得不亦樂乎。

李世民在府內令眾人各自安歇,不得互相打擾,美美地睡了兩天,方覺得緩過勁兒來。這日他晨練結束,用過早膳,獨自一人出府到營中巡視。隻見營中遍地擺滿了鎧甲,兵士洗淨的內衣也掛在外麵晾曬。他們連續征戰,內衣已被汗水和雨露浸透數遍,兵士瘙癢難支,臉現苦楚。長孫無忌提議,讓唐儉、李仲文想法為眾將士再備一套衣衫。所幸劉武周倉促逃走,原府庫內素有積蓄,加之劉武周入太原後又將馬邑府庫之物移來,每人一套尚有多餘。眾將士領來衣衫喜形於色,盡管河水尚寒,體壯的仍跑到汾水邊洗滌身上汙垢,換上新衣衫,似乎過年一般。

李世民貴為秦王身先士卒,其與眾將士同甘苦、共患難的事跡深入人心。他剛剛邁步進入營中,就被數人認出,他們先是恭敬致禮,再口呼“秦王”,一下子將許多人都驚動了。很快,四麵過來的人團團將李世民圍在當中。早有人遞給李世民一張幾凳,讓他坐在上麵,李世民也向眾人招手,說道:“大家都坐下來,今天本王閑暇,就與大家好好閑聊一回。”

眾人不敢與李世民平坐,稍稍退後一點席地而坐。常何坐在最前麵,在雀鼠穀裏,李世民曾經贈給他羊腿。他們一時無話,都呆呆地看著李世民。

還是李世民打破沉默:“大家為什麽不吭聲?本王名為世民,其實就是一名百姓,不要拘束,隨便說來吧。”他認出常何那張娃娃臉,招手道,“你叫常……對,常何,那晚上所食的羊腿滋味如何?”

常何一陣激動,想不到秦王那日匆匆一麵就記住了自己的名字,朗聲道:“稟秦王,那隻羊腿沒人願食,大家都說秦王尚且不食,何況我們,憑空裏又憋出一股勁兒,到了第二天狠狠把勁兒使到敵軍身上。”

李世民輕歎道:“可惜了那隻羊腿。那天到介州食了粟米飯,本王感到是天下最佳的美味,若換了羊腿,不啻是天上龍肉!”眾人聽言頓時發出一陣輕笑來。

李世民又問道:“這次我們從柏壁兼程攻到太原,路途遙遠,無食無援,然劉武周、宋金剛望風而逃,誰能告訴我,我們靠了什麽?”眾人一時不好作答。

李世民自答道:“就是靠了這股勁兒!上下同心,其利斷金。隋煬帝不恤百姓,薛仁杲、劉武周、宋金剛待人殘暴,都不能持久。我們以仁義之師**平天下,讓百姓都過上富庶的日子,也是大家的願望吧?”

眾人齊聲回答:“是。”

常何忽然道:“稟秦王,這幾日軍中流傳一首軍歌,我們唱來如何?”李世民頷首鼓勵。

常何起了個頭,座中十有六七會唱這首歌。他們嗓音不同,齊聲唱來顯得粗豪曠達,隻聽他們依旋律開篇唱道:“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鹹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

李世民聽了幾句,明白這是以舊曲《破陣樂》為底子,細微之處又增加了新旋律,填了新詞。他聽到“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主聖開昌曆,臣忠奉大猷;君看偃革後,便是太平秋”的歌詞後,心中重重一震,明白這首歌是頌揚自己的讚歌,細聽詞義,當是大軍進入太原後才創作出來的。

眾人歌聲已畢,李世民陷入沉思當中,心中鼓**交集,震撼中覺得,此歌是自己有生以來所獲最有意義、分量最重的一份禮物。

李世民激動得站起,拱手向眾人道:“世民蒙大家錯愛,不勝惶恐。常何,我聽此歌詞慷慨華美,能將作詞之人引見給我嗎?”

常何一躍而起,說道:“請秦王稍候片刻,此人就在附近,我去將他叫來。”

來人名叫呂才,博州清平人,年方二十歲。聽說秦王召見,小跑過來俯伏在李世民麵前,口稱:“小人呂才覲見秦王,聽說因歌詞見召,小人才疏智淺,所撰歌詞不要衝撞了秦王才好。”說完,汗流浹背。

李世民上去攙起他,笑道:“看你的年齡與常何差不多,想不到你還有音律才能,且混跡於軍中。房玄齡、杜如晦替本王求賢問俊,不料還是把你給遺漏了。哈哈,軍中真是藏龍臥虎啊。”

呂才看見李世民喜歡,大膽說道:“稟秦王,呂才隨軍多聽兵士稱頌殿下英武才略,他們知我粗通音律,就囑我將此舊曲演繹,音律略加變化,填了新詞,遂成《秦王破陣樂》。”

李世民一聽此曲詞還以自己封號冠名,心中又複大喜,一迭聲道:“好,好,此曲若用樂器演奏,再配以舞蹈,相信效果更佳。”

呂才道:“軍中惜無八具之音,若有器樂再配以八八六十四人演練戰陣,那場麵好看得很哪。”

李世民眼睛一亮,說道:“好,呂才,這事兒還由你去辦。晉陽宮內八音之具齊備,亦有樂工,你再挑選六十四人演練,我讓唐大使、李總管全力支持你。給你兩天時間將此曲演練嫻熟,屆時我再帶人去觀賞。”

兩天時間畢竟太短,呂才又多用了一天,果然不負李世民的期望,將《秦王破陣樂》演練成功。

李世民這日晚上用過晚膳之後,帶領一班文臣武將步入晉陽宮。居中的承慶殿前有一廣場,呂才將廣場作為演出地點,麵前的承慶殿台階上擺滿了幾案坐席,李世民一行人魚貫而入,在導引下就座。

廣場的正中間空出來作為舞者場地,右手已經站立著二十名歌者,他們皆身著皂絲布頭巾,緋絲布袍,錦袖,緋布褲。

廣場左手為演奏地點,樂器分為兩大部按序排列。北首為漢清商樂器,計有編鍾一架,編磬一架,豎琴、三弦琴、擊琴、瑟、秦琵琶、臥箜篌、箜、箏、節鼓各一,笙、笛、簫、篪、葉各二,樂工身著紫羅帽,飾以鳥羽,黃大袖,紫羅帶,大口褲,赤布靴,五色絛繩。南首為龜茲樂器,計有豎琵琶、五弦琵琶、笙、橫笛、簫、篳篥、毛員鼓、答臘鼓、腰鼓、羯鼓、雞婁鼓、銅鈸、貝各一,樂工身著皂絲布頭巾,白練襦,紫綾褲,緋帔。

得知隨秦王來欣賞樂舞,眾人都很高興,在連續殺伐、金戈鐵馬的當兒來觀軍中自編自演的樂舞,大家心裏都有一種很新奇的感覺。長孫順德、程咬金正好坐在一起,兩人第一次看到此種場景,兩隻眼睛似乎看不過來,樣樣東西都透出新奇。程咬金道:“這真讓我老程開了眼,然我壓根兒就不懂什麽叫音律,他們豈不是對牛彈琴?恐怕要辜負秦王的一片好意了。”長孫順德也深有同感。

其時月上梢頭,初春的夜晚,晚風習習,竟還有些涼意。一圈氣死風燈將四周照得通亮,隻聽兩名持笛樂工率先起奏,笛聲由遠而近,嗚嗚咽咽飄了過來,似一行吟詩人在空闊的江天之間極盡回腸**氣之能事。很快,笙、簫樂音夾注其中,將人帶入一個空明朗朗的世界裏。編鍾、編磬適時奏鳴,現出鍾鳴鼎食的繁華場景,緊接著,琴、瑟、琵琶、箜篌相繼加入,八名身著紅抹額、緋襖、白褲帑、烏皮鞋的舞者進場,描繪出一個歌舞升平的場麵。

這時,忽聽篳篥發出異音,羯鼓響起,豎琵琶,五弦琵琶錚錚錚撥響,合音頓時發出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隨著琵琶聲、鼓聲漸急,樂音猶如巫峽猿啼、子夜鬼哭,象征著叛軍入侵,破壞了原來一片繁華、平和、安然的場景。

驀地,節鼓震天響起,琵琶模擬號角、馬蹄聲,表現出戰場的緊張氣氛和壯闊場麵。隻聽後麵齊聲發一聲喊,六十四名披甲持刀、戟武士齊刷刷地衝了進來。音樂節奏馬上隨之變化,琵琶聲變調若嗩呐吹奏,使人聯想起大將出征的情景……

李世民凝神觀看、傾聽,思緒飛回這些年來的征伐場麵,不由得百感交集。身旁眾人也看得呆了,臉上表情都很複雜,肯定勾起了許多思緒,連程咬金、長孫順德這些不懂音律之人,也都看得很專注,喜怒哀樂躍然臉上。

舞共有三變,每變四陣,用時一個多時辰。到了最後,舞者退場,象征秦王破陣成功,樂曲又複開場時的音調,二十名歌者隨著樂曲聲高唱歌詞,隨著一陣鍾磬齊鳴,聲音由高漸低,周圍複於寂靜。李世民尚未說話,那邊的程咬金和長孫順德已經按捺不住,齊聲叫道:“好啊!”惹得眾人將目光一齊射向他們。坐在兩人身旁的褚亮笑吟吟道:“兩位將軍未開場時還說是對牛彈琴,看現在,想是看懂了。”

程咬金道:“怎麽會看不懂?這曲舞裏說的是打仗之事,曲名為《秦王破陣樂》,我們跟隨秦王多日,且整日裏在戰陣裏廝殺,我們就是再笨,也能略知一二。”

眾人不禁輕笑起來。

薛收離開座位來到李世民麵前,拱手道:“秦王武功韜略,天下盡知,不意軍中能夠自發敷演此曲,此曲舞既慷慨英武又不失雅致,實在可喜可賀!”

李世民立起身對眾人道:“本王聽演此曲,心亦甚喜。”他招手將呂才叫過來,勉勵道,“呂才,今後你就入我秦王府內,這首曲子還要好好琢磨。像舞者僅有六十四人,氣魄不夠宏大,可再增加六十四人;另外音律和歌詞還要推敲,我聽其中有些地方流於粗糙。你去吧,今日演此曲人員,本王都有賞賜。還有,唐大使、李總管,這塊地方就借給呂才用些日子,讓他們接著演奏。不管是城內百姓還是營中將士,隻要他們喜歡,都可以來觀看。這首曲子既然是軍中自創,就讓它與民同樂吧。”

李世民忽然語音一變,聲調高亢起來:“眾將官,想我大唐立國,雖在金戈鐵馬中打拚,然一直不忘一個‘仁’字。假若我們不恤百姓,像隋煬帝那樣隻知道窮兵黷武,焉能有此歌?本王今日接報,洛陽的王世充現在蠢蠢欲動,已經開始攻打新安了。我們今後的戰事不會少了,唯望大家不要忘了這一點,興仁義之師,方能攻必克,戰必勝。”

眾人聽罷,齊聲答應。此時月已中天,他們仿佛已經看到明晨的曙光。

眾人漸漸散去,李世民忽然想起了常何,遂囑咐房玄齡提升他為軍頭。雖然僅僅謀麵兩次,李世民對他印象不壞。

劉武周戰敗退回東突厥被殺,處羅可汗在中原從此失去了一位最為忠實的仆從。眼見李淵的地位日漸穩固,心中的滋味實在難言。

處羅可汗的祖先阿史那氏很早生活在阿輔水、劍水(俄羅斯葉尼塞河上遊兩支流)流域,最早以鍛鐵著名。5世紀中葉被世居於弱洛水(蒙古土拉河)的柔然部征服,從此淪為柔然的鍛奴。到了西魏年間,阿史那氏通過與西魏互市,力量逐漸強大起來,不久建立了突厥汗國,稱伊利可汗,反把柔然征服。到了隋代,突厥騎兵在東起幽州、西達河西的界線上,經常對隋進行騷擾。隋文帝於開皇三年(公元583年)集合重兵打敗了突厥,並促使其分裂成東西兩部分。西突厥以達頭、阿波為首,占據了東起阿爾泰山至鹹海的廣大區域;東突厥以沙缽略、突利為首,控製了南到長城,北至貝加爾湖,東達完水,西接劍水的區域。

為了統治遼闊的國土,突厥在各個地區分立許多可汗,下麵又設置葉護、特勒等大小官二十八等。由於可汗眾多,突厥內部經常發生爭權奪利的衝突。隋文帝在東、西突厥分裂後,又針對各可汗的特點或安撫或用兵。開皇十九年,傾向隋朝的東突厥啟民可汗被東突厥的都藍可汗和西突厥的達頭可汗聯合打敗,啟民可汗帶領部下南下降隋。隋文帝把夏、勝兩州之間水草豐美的地帶(河套地區)劃為啟民可汗牧區,並將宗女義安公主下嫁給他。到了其子始畢可汗即位時,隋朝的國勢逐漸發生變化,隋煬帝一開始還可利用國威鎮撫,國勢衰落時,始畢可汗終於不客氣,先在雁門圍攻煬帝,後來經常派騎兵到內地大撈一把。看到隋末戰亂,他抓住起兵者尋求靠山的心理,滿口答應眾人的請求換取好處,一時,薛舉、李軌、劉武周、梁師都等人皆向他北麵稱臣,受其可汗封號。李淵也未能免俗,派劉文靜出使納表稱臣。不過李淵多了一個心眼,知道突厥對中原的訴求不在土地,唯重財物。他在納貢財物時毫不吝嗇,但始畢可汗有意給他一個可汗的封號時,他斷不接受,以有別於劉武周等人。

比起始畢可汗來,處羅可汗要比其兄溫和得多,隻要李淵按時納貢,從不派兵侵擾。現在劉武周被滅,他並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葉護吐穀渾邪卻覺得事態嚴重,向他進言道:“大汗,觀以往汗國與南朝的故事,曆來是此起彼伏。當南朝強盛時,汗國地位岌岌可危,當初汗國一分為二就是實例。這些年南朝內亂不已,各路諸侯皆向我們稱臣,東至契丹,西至吐穀渾、高昌諸國皆來降。我們控弦百萬,勢極強盛。現在長安李淵,先滅薛仁杲,再收李軌定隴西,又逐劉武周出汾晉,其南征之師已經攻破嶽陽,如此下去,李淵勢必統一南朝。若讓他得了手,一枝獨秀,勢力漸大,形勢對我們極為不利。”

處羅可汗覺得葉護吐穀渾邪所思不無道理,迷惘地問道:“依卿之言,李淵其誌不小。不過他現在向汗國稱臣,即使他一統天下,又有何妨呢?”

“老臣觀那李淵為非常之人,與其他人相較,他向我們稱臣為一時權宜之計。當初他僅許納貢稱臣,封給他一個可汗的名號,卻堅決推辭——其骨子裏麵壓根兒就沒把我們放在眼裏,也許覺得這是一種恥辱呢!”

“既然如此,我們要提防李淵!”

“老臣這裏籌劃有上下兩策,請大汗定奪。上策,由大汗帶領鐵騎揮師南下,橫掃汾晉,拿下河東,這樣東可以和王世充、竇建德聯絡,西可以製約李淵,讓他們各依地勢割據,形不成大氣候;下策,現在可賀敦已將隋朝蕭太後和其孫楊政道迎到牙帳,我們就立楊政道為隋王,以此來吸引招撫南朝向隋之人。另派人與王世充、竇建德聯絡,許為後盾,讓他們竭力抵禦李淵,爭取形成鼎足之勢。現在劉武周、蕭銑已敗,中原能夠有資格和李淵交手的,也就剩下他們兩人了。”

突厥習俗,可汗的妻子稱為可賀敦,且子可妻母,弟可妻嫂。當初隋文帝將宗女義安公主嫁給啟民可汗,後來義安公主病歿,隋帝又將宗女義成公主嫁給他為繼室。啟民可汗死後,義成公主成了其子始畢可汗的可賀敦。始畢可汗死去,義成公主又嫁給了處羅可汗。這義成公主是蕭太後的遠房侄女,宇文化及從江都將蕭太後擄到聊城,城破後被竇建德得之。竇建德對隋室還甚為禮敬,義成公主聞訊,派人到河北找竇建德索要,結果蕭後和其孫楊政道被迎接到突厥牙帳。

處羅可汗對葉護吐穀渾邪提出的上下兩策稍微考慮了一下,很快決定道:“你所提上策不可取,汗國土地已經多到管不過來,再收些土地更難伺候,隻要他們多納財物就行。你之所慮甚有道理,須提防李淵一統南朝,就依所提下策去辦吧。”

數日後,楊政道果然被處羅可汗立為隋王,葉護吐穀渾邪又派出信使,攜帶馬匹為禮物出使洛陽和洺州,聯絡王世充和竇建德完成其連橫之計。

處羅可汗的使者到了洛陽,王世充看到突厥主動聯絡自己,大喜過望。一麵修書備禮回複處羅可汗,一麵命太子王玄應加緊攻打新安城。

王世充是西域胡人,其祖父支頹耨遷居新豐後病死,其祖母帶其父親另嫁王氏,故改姓王。王世充以軍功被授江都郡丞,隋煬帝多次南巡,他極盡阿諛奉迎之能事,雕飾池台,搜求遠方珍物取媚隋煬帝,深得信任並被派往洛陽解瓦崗軍之圍。他雖然自號為鄭帝,割據中原,卻無大誌,不像李淵那樣整日裏琢磨經營四方,隻想永久占據洛陽足矣。皇帝樣兒擺得很足,對屬下剛愎自用,獨斷專行,猜忌心很強,致使秦叔寶、羅士信、程咬金等一大批將領離他而去。

李世民帶領大軍屯兵柏壁的時候,李淵拿出大多精力對付劉武周,對王世充采取了守勢。這當兒,李淵還聽從屈突通的建議,派人聯絡竇建德,以此來牽製王世充。然唐軍東部兵力畢竟有限,王世充看到唐軍薄弱,派兵侵奪已經降唐的州縣,不數月,河南諸州皆陷落。王世充嚐到了甜頭,又看到竇建德一時無心南下,膽子漸漸大了起來,派太子王玄應領兵出慈澗攻打新安——這是唐軍麵向洛陽的第一道屏障。

得到處羅可汗的鼓勵,王世充的膽子更壯了,他增兵一萬,要求快速拿下新安,再西向取潼關。其時李世民尚未結束汾晉戰役。鄭軍進攻的消息傳到長安,李淵大驚,急忙與屈突通等人商議。蕭瑀、封德彝皆言新安一失,潼關危矣,斷不可退。建議調撥兵馬,選一上將東拒王世充,時任陝州道行軍總管羅士信驍勇善戰,可充此任。李淵接受了建議,調派五萬兵馬,委羅士信為主將,史大柰為副將,火速兵出潼關增援新安。

羅士信是一個注定要經常打仗的人,若無戰事就感到渾身沒勁。但他隻能眼瞅著同來的秦叔寶和程咬金隨秦王北伐,在那裏戰得如火如荼。為了保證北方戰事用兵,李淵命羅士信不得擅自向王世充挑釁,他在陝州日日大事就是保境安民。兩相比較,心中的那個急勁兒難以形容。這日史大柰帶著五萬將士和李淵的聖旨來見,他頓時一展數月的愁眉,急忙披掛上馬,傳令所有將士不事休息,兼程出陝州向東。

史大柰這次未隨秦王出征,心裏也憋了一團火。他們出了陝州,夕陽已沒山中,羅士信令兩萬騎兵脫離步卒隊伍,急行五十裏再埋鍋造飯。史大柰不解,問道:“羅總管,我們再行五十裏,約需兩個時辰,今夜不再紮營嗎?”

羅士信道:“我素聞秦王善於迅騎勁擊,大家可能還不知道我羅士信也是位急性人呢。史將軍,我們夜半造飯,明天一早衝到新安城下,打鄭軍一個措手不及,效果肯定不錯。”

史大柰心中暗笑,人言羅士信驍勇善戰,敢是一位急性人的脾氣!聽他的口氣,還想和李世民比個高低呢。

現在正是武德三年四月十六日的夜晚,樹木已吐出嫩芽兒,野草露出了頭兒。微風拂來,送來田野上陣陣的清香味兒。月明星稀。兩萬人馬沿著官道行走,不用火把照路就可看見路況。

羅士信打馬行在隊前,數月來的煎熬一掃而空,心中異常興奮。別看李淵平時性慢寬簡,然深諳馭人之道。當初李淵授羅士信陝州道行軍總管,就是想以羅士信的勇名震懾王世充,讓他心有顧忌。為了不影響大局,交給羅士信可調派的兵馬僅夠防禦之用,羅士信數次向他請兵,李淵都以北方戰事正急抽不開手擋了回來。羅士信今日放開了手腳,就看羅士信的本事了。

新安位於八陡山上,城牆北麵下臨水流湍急的澗水,南麵是一片莽**巨澤,無路可通,東城門麵向洛陽。這八陡山山勢並不太高,然坡陡壁滑,易守難攻。自長安至洛陽的官道沿新安南城牆而走,誰占領了新安,退可守、進可攻,且可封鎖官道。城內駐有唐軍五千,連日來,王玄應領兵一萬從東、西、南三麵包圍了城池,從洛陽運來攻城用的拋石車向城內猛攻,多虧新安城堅壁厚,且城內糧草、弓弩儲藏甚多,兵士竭力防守方保城池無虞。不過接戰時間太長,城內多有傷亡,這日洛陽又來援兵一萬,攻勢愈加淩厲,眼看著難以長久支持,守城都尉連派快騎殺出重圍向陝州求援。

羅士信、史大柰率領兩萬馬騎到達新安的時候,天剛微明。兩人立馬在與八陡山相對的小山上觀察敵陣,隻見鄭軍旗幡將新安三麵圍得結結實實。敵營中除了巡查的兵士外,其餘人皆在帳中休息,想他們昨日攻打一天後,夜來休息,想天亮後抖擻精神再戰。

羅士信回頭看了看自己的人馬,隻見兩萬馬騎正逐漸在斜坡上集攏。夜裏打尖休息時,羅士信令所有騎手在抵近新安時,要將準備好的布帛裹在馬蹄上,不讓蹄聲驚動了敵人。然兩萬人馬齊驅共走聲響太大,雖竭力遮掩還是現出一片嘈雜聲。再看前方敵人陣營,這會兒他們正大呼小叫,慌亂一團,想是已經發現了動靜。

羅士信舉起丈八滾雲槍,說道:“傳令,眾將士隨我和史將軍衝鋒,後續人馬,隨來隨入,見敵就砍,不要再拘什麽陣勢。”說罷,他一抖馬韁,驅馬衝下坡去,史大柰等人見狀,急忙跟上。

唐軍居高臨下殺入敵營,其時王玄應剛剛得知唐軍西援來臨的消息,驚恐之餘來不及組織抵抗,遂帶領中軍人馬退離新安,勒兵紮住陣腳。那邊,羅士信、史大柰衝入陣中見人就砍,逢馬便刺。羅士信一杆丈八滾雲槍使得出神入化,鄭軍兵士見槍人仰馬翻。殺了一陣,他覺得不過癮,遂一手執槍,另一手拔出隨身寶劍,或砍或刺,勢不可當。

過了一會,後續唐軍皆漫過小山加入戰團,新安守軍眼見援兵來到,他們留軍一半,其他人大開西門向城西殘餘鄭軍夾擊。這場砍殺直持續了兩個時辰,當場斬首鄭軍三千餘人,其餘鄭軍眼看情況不妙,一哄而散,大多數人沿著官道向東退卻。這時,守城唐軍看見眾多鄭軍擁塞在南牆下官道上,他們調來了弓弩手,羽箭如林射向敵陣,鄭軍又傷折大半。

羅士信看到鄭軍敗退,又見官道狹窄不宜大軍行動,遂令史大柰領軍三千沿官道掩殺,自己就在城下空地上排定軍陣,列隊進入新安城內。

當初,羅士信還在洛陽的時候,多次出洛陽向西巡視,深明此處地理。這裏澗水東流,官道沿河而建,出新安向東行二十裏,就到了一處名為慈澗的關隘,目前由鄭軍據守。慈澗再向東二十裏,就是東都洛陽,這裏地勢西麵高而多山,東麵低而多窪,若鄭軍丟了慈澗,向東相對平闊無險可守,王世充隻好依靠城牆來拱守洛陽。羅士信領軍進入新安時,已經打定了下步戰鬥的主意。

羅士信上了南麵的城牆,觀看史大柰的推進情況。鄭軍在城上弓弩和地下追兵的雙重攻擊下,一片狼藉,丟下無數屍體向東快速潰逃。離城三裏處,王玄應集合殘兵準備再與唐軍決戰。他現在不明敵情,壓根兒就不知道唐軍來了多少人。

羅士信把握火候,看到史大柰的前鋒已經衝過關口,就下令大開東門、南門,早已列隊整齊的兵士魚貫而出,到了城門外稍做整隊後,羅士信一馬當先帶領他們向王玄應衝去。

眼看無數的唐兵從官道和城門裏向這邊壓過來,王玄應大驚失色,畢竟經曆戰陣甚少,眼見領頭的是如狼似虎的宿將羅士信,頓時亂了手腳,連聲道:“退軍,退軍。”手下人也不列隊形,一哄而退。

此後的時間裏,羅士信約束先頭隊伍不可衝鋒太過,對鄭軍既要有壓力,又不可衝入敵陣,若即若離地保持接觸。

史大柰鬧不清羅士信的葫蘆裏裝的什麽藥,一雙大眼疑竇重重,他大聲道:“羅總管,我們這樣不衝不殺,若讓他們入了慈澗,可就放虎歸山了。”

羅士信一雙眼睛裏充滿信心,說道:“就是這樣,我正想讓他們入慈澗呢。史將軍,你且莫慌,等著看好戲吧。”

眼前的場景頗為奇特,鄭軍慌不擇路落荒而逃,唐軍不急不慢跟在後頭,似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羅士信看到史大柰一言不發跟在後麵,忽然說:“史將軍,你剛才說什麽放虎歸山?哈哈,他們是虎嗎?你太高看他們了,要我說,他們現在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呢。知道嗎?我們正是一群餓狼,早飯還沒吃呢,慈澗那裏已為我們準備好了。”

史大柰稍微明白了羅士信如此用兵的意圖,張嘴道:“我明白了,羅總管想趁勢拿下慈澗。”然如何拿下慈澗,他還不甚明白。

到了離慈澗一裏多處,守軍看到太子王玄應領兵回來,急忙開門迎接。當城門剛一打開的時候,羅士信一揮槍,喝道:“聽我的號令,大家隨我身後,不管兩邊,中路殺入,專奪城門。”說罷,一夾馬腹加快速度,身後的五千驍騎像一陣疾風迅速殺入敵陣。

其時慈澗城門剛剛打開,王玄應離城門尚有一段距離。城上守軍看到西麵唐軍突然加快速度,似一匹脫韁野馬殺向城門,頓時大呼小叫起來。守將想關門,然把王玄應關在城外任唐軍屠殺,那也是殺頭的罪名,他站在城門想疏通人群讓王玄應快點入城,然人亂如麻,別說指揮,連立腳之處都沒有,他幾次被入城兵士衝擊得站腳不穩。無奈,他隻好退到城樓上,下麵人擠如山,現在想關門,別說王玄應不答應,入城之人如過江之鯽,若發現有人想關門,恐當場就會把他們撕碎。

王玄應的旗幡漸漸抵達城門處,其時羅士信已殺到近前,距離王玄應僅有兩百步。若不是人群稠密難以逾越,羅士信幾個箭步就會縱躍過來。

羅士信順利占領了慈澗,看到王玄應帶領敗軍一窩蜂逃竄,還想乘勝追擊下去。史大柰提醒他道:“羅總管,我們自新安出來沿線追擊,兩萬馬騎已經直線拉開,且人困馬乏,傷折已多,再往前追擊,恐是強弩之末。我意先在慈澗歇馬,待馬騎過來集攏一起,三萬步卒上來,再行動不遲。”

羅士信看了看周圍,隨行人員臉上、身上皆沾滿了鮮血,一些鄭軍還在那邊做困獸之鬥。他同意史大柰的建議,說道:“好,史將軍,就依你,從慈澗到洛陽,地勢平闊,王世充已經無險可守了。我們今天占了慈澗,會成為他的心腹之患。左右,趕快把那些拒不投降的家夥收拾掉。”

在離慈澗十裏的地方,單雄信帶領的援軍碰上王玄應的敗兵。單雄信命手下在左手處留出一大片空地,令敗軍不許再東退,集合在空地裏整隊。這邊,他令人打探王玄應所處位置,得訊後迎上前來。

單雄信當了王世充的妹夫,就成了王玄應的親姑父。然太子亦為君,他必須禮數周到。瓦崗軍的五虎上將已去唐營四虎,留下他這一虎因為親戚的份上,肯定要跟隨王世充到底了。

單雄信生得麵如藍靛,發賽朱砂,性如烈火,聲若巨雷,使一根金釘棗陽槊,有萬夫不當之勇。他到了王玄應馬前,看到王玄應丟盔卸甲,一張小臉滿含驚恐之狀,心裏想,讓這種公子哥去與羅士信交手,畢竟還是王世充失於計較,欠身拱手道:“太子受驚了,殿下且先退回洛陽。這羅士信一副火爆的脾氣,肯定要追,且讓雄信在此等他。”

單雄信沒想到這次失了算,一直等到太陽西斜,西邊的來路上也未見唐軍身影。這時,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來報,說唐軍在慈澗遍豎旗幟,整頓隊列,看樣子駐守慈澗不動了。單雄信聽信,命留下殿後之軍,大隊人馬緩緩退回洛陽,心裏嘀咕道:“這個羅子,怎麽一入了唐營,性子也變了呢?”

羅士信並非不想來追,還是史大柰擋了他的道兒。

日當中午時,兩萬馬騎皆集於慈澗,聽說單雄信兵駐前方,羅士信按捺不住求戰的心情,就與史大柰商量,讓眾人飽食一頓後殺向洛陽。他自信地說道:“那單雄信我了解,論謀略、論武藝都不是我的對手,史將軍,你等著看好戲吧。”

羅士信想想也是,同意等步卒隊伍上來再說。及至步卒隊伍到了慈澗,外麵鄭軍每日派人來索戰,羅士信欲出擊,還是遭到史大柰的攔阻。這下子羅士信動了肝火,斥道:“為將者不去衝鋒,卻在這裏畏手畏腳。史將軍,你屢次攔阻是何用意?”

史大柰並不惱火,說道:“羅總管,你勇猛絕倫,大柰心儀已久。然我們兵員不足五萬,洛陽近在咫尺,那裏兵多將廣,現在出擊無疑是以卵擊石。”

“依你說,我們就在這裏當縮頭烏龜不成?”

“大柰亦為武人,知道衝殺擊敵為本分。然兵勢須全盤衡量,昔日我隨秦王征隴西時,常常堅壁不出以驕敵誌。聽說秦王這次守柏壁,也是用了這條計策。”

羅士信更加惱火:“秦王,秦王,又是秦王,難道朝中僅有秦王一人能打仗嗎?想我羅士信上陣殺敵時,那秦王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史將軍,這樣吧,你不願意出擊可以留守,由我帶軍出外廝殺。”

史大柰現在才真正發現了羅士信的執拗性格,他咽了口唾沫,心想該是拿出撒手鐧的時候了,說道:“羅總管,非是我攔阻你去廝殺,實在是聖上的意思。我臨行時聖上說北方戰事未完,隻要把鄭軍趕出新安,就達到此行目的。你若不信,我這裏有聖上的手詔,且聽我宣讀如何?”

得知是李淵的意思,羅士信隻好作罷,然意猶未盡,便囑人製表送往長安。要求李淵再派十萬兵馬,以謀洛陽。史大柰也悄悄寫上一封密奏,派人送交李淵。

一時間,慈澗這裏唐、鄭兩軍相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