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鞠躬盡瘁,白帝城臨危受命

成都皇宮內殿,青玉案幾上擺滿酒菜,劉禪手捧玉杯一口一口地喝著美酒,不時嚐嚐小菜,十分愜意。黃皓神色慌張地從殿外奔進來,一邊手忙腳亂地端著酒菜藏到屏風後麵,一邊著急地對劉禪道:“快收拾收拾吧太子,眾位大人已經來到了殿前,馬上就要進來了。”

劉禪滿臉的不高興:“你去告訴他們,我要喝酒,不想見他們。”

黃皓更急了:“這怎麽能行呢?太子貪杯不理國政,是皇上不喜歡看到的事情。皇後若是聽說了,也會不高興的。那些大臣們聽了,就更不得了,不知會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來。”

“就因為我是太子,連一杯酒也不能喝嗎?”劉禪滿臉沮喪。

黃皓顧不得安撫太子,迅速將案幾上的酒菜清理幹淨,連劉禪手中的玉杯也被放到屏風後麵。

內殿之外,王連、蔣琬、董允、楊洪四人站在台階下。王連和董允眉頭緊鎖,麵帶憂色。王連走到董允身邊,壓低聲音道:“廖大人為何又沒有來?”

董允道:“我也正奇怪呢。近幾日有人看見他進宮,卻不見他到太子這兒來。”

王連不滿地搖搖頭:“朝中百官以廖大人名望最高,他怎麽能撇開眾人,自行其是呢?”

董允默然無語,若有所思。

蔣琬和楊洪卻顯得十分興奮,站在一起,低聲交談。楊洪喜形於色:“丞相實乃神人也。那黃元的所作所為全都在丞相的預料之中。”

蔣琬連連點頭:“在此艱難時刻,有丞相大人主持朝政,實乃大漢之幸也。”這時,黃皓麵帶微笑從台階上走下來,恭敬道:“眾位大人久等了,請進。”

四人跟著黃皓走入內殿,殿內雖然已經收拾幹淨,但還有一股隱隱約約的酒香,劉禪酒意沉沉,勉強坐正了身子。

楊洪上前一步道:“微臣恭喜太子,賀喜太子!”

劉禪不悅道:“太子妃還沒有進宮呢?你們又賀什麽喜?”

楊洪笑道:“太子殿下還不知道,黃元那賊已被官軍擒獲,所屬賊眾四散潰逃,漢嘉之地已在朝廷的掌握之中。”

劉禪精神一振:“啊,這麽快就平定了黃元那賊嗎?”

蔣琬也上前一步:“啟稟太子,丞相大人早已料定黃元那賊貪生怕死,絕不敢進攻成都,賊兵必定會東下投奔孫權,因此預先在漢嘉之東設下伏兵。黃元反叛之後,表麵上大肆宣揚進攻成都,暗地裏卻率賊眾連夜東逃,正中丞相大人的埋伏。”

劉禪非常高興:“哈哈哈!黃元那賊又怎是丞相的對手?他竟敢造反,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王連和董允對望一眼,上前一步齊聲道:“恭喜太子,賀喜太子!”

“好好好……”劉禪連連點頭,忽然感到有些頭昏,眼前的眾大臣都變得模糊起來。他能看見王連的嘴巴在說話,聲音聽起來卻像是捂著好幾層棉被,沉悶而遙遠。

王連道:“微臣有要事上奏。近日,鹽鐵之稅所收不多,而侍中廖大人卻以太子納彩問名的名義需索甚急。微臣懇請太子召來廖大人,當麵商議……”

什麽?王大人又在說納妃之事麽?一種深深的厭倦向劉禪襲來,他陡然打了個哈欠,且極不雅觀地伸了個懶腰。王連大感意外,不覺停住了話頭。楊洪和蔣琬見此情景,也愣住了。董允眉頭緊皺勸道:“大漢乃禮儀之邦,殿下身為太子,一言一行必須嚴守禮儀……”

“你、你說什麽?我頭好暈,讓我睡一會兒……”說著,劉禪竟一下子伏在麵前的案幾上,打起了呼嚕。

楊洪等人麵麵相覷,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榻旁侍立的黃皓大驚失色,慌忙垂下頭,深深地彎著腰,唯恐眾人看見他的神情。

王連、楊洪、董允和蔣琬走出內殿,神情凝重地走在皇宮裏的甬道上。王連年紀最長,自是看不慣劉禪這副樣子,眉頭緊鎖道:“太子怎麽會這樣?”

楊洪壓低聲音:“聽說太子不願行納妃之禮,心裏不痛快。剛才我好像聞到了酒味,看來太子是在借酒澆愁。”

王連不滿道:“太子身當監國重任,就算心中不快,也應該以國事為重,豈可如此貪杯?”

“太子畢竟年輕,難免會有任性而為的時候。”蔣琬平日很得諸葛亮看重,此刻對太子身邊的人感到不滿,“我等身為臣下,理應對太子多加勸諫,不能任由他和小人混在一起。”

楊洪撫了撫垂到胸前的胡須道:“這件事情,廖大人出麵最為合適。”

董允身為太子舍人,平日和太子比較親近,看著眾人似是欲說什麽,又強忍了回去。

王連歎了口氣:“這位廖大人,近來真是神秘得很。”

此刻,被眾人念叨的廖立卻在皇後吳氏的寢殿之中。吳氏神情肅然,端坐在寢殿中垂下的珠簾之後。廖立跪在珠簾外麵,雙手托著一隻錦盒。巧娘從廖立手中拿過錦盒,走進珠簾之後,小心翼翼地將錦盒放在吳氏麵前的案幾上。吳氏伸手打開錦盒,盒中晶光燦爛,盛著一枚拇指大的寶珠。吳氏眼中一亮,嘴角隱隱泛出笑意。

巧娘驚奇道:“啊,這麽大、這麽亮的珠子,奴婢可從未見過。”

吳氏顯然被寶珠所吸引,語氣竭力保持著平靜:“這好像是鮫珠?”

“皇後娘娘好眼力,此珠正是鮫珠。”見皇後動容,廖立也頗為得意,“傳說在西海盡頭常有海底鮫人流淚,凝集成珠,每過一千年,才會有一枚珠子浮出海麵,極是難得。”

吳氏淡淡道:“如此難得的鮫珠,侍中大人何不留在府中,作為傳家之寶?”

廖立微微一笑道:“此等寶物乃上天所賜,理應歸於至尊至貴的皇家。若留在臣家,豈不是明珠暗投,實在辜負了上天的美意。”

吳氏點了點頭:“侍中大人今日來此,是為了太子納妃之事吧?”

廖立心中暗喜,隻道今日之事必可順利完成,伏首道:“皇後娘娘聖明,微臣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吳氏卻打斷了他的話道:“太子納妃,乃國家大事,不應在後宮議論。”

廖立身子一顫,不覺愣住了。

吳氏又道:“皇上曾說過,大漢衰微至此,就是因為綱常不振,國家大事常在後宮議論。”

廖立感到一陣惶恐:“微臣……微臣……”

吳氏向巧娘使了一個眼色,巧娘會意,從珠簾後走出向著廖立彎腰施禮:“侍中大人,請你起來吧。”

廖立知道皇後這是命他離開,竭力保持著鎮定,不動聲色地行了一禮,這才緩緩站起身來。走出寢殿,廖立搖搖頭,懊惱地歎了一聲,真是自找沒趣啊。可此事若是皇後不願意插手,太子隻會更加反對,丞相的重托要如何完成呢?

巧娘也走出寢殿,輕手輕腳地走到了廖立身後,小聲道:“侍中大人在歎什麽氣呢?”

廖立一驚,慌忙轉過了身,不敢看巧娘,掩飾道:“下官……下官正在想朝中的事兒。”

“皇後娘娘對朝中的事十分關心。”巧娘神情肅然,“但皇後娘娘一向嚴守禮法,又怎麽可能與朝臣在後宮議論政事呢?”

“那麽皇後娘娘又如何能關心朝中的事兒呢?還請女官指教。”廖立明白巧娘有話要說,此事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果然,巧娘壓低聲音道:“朝中的事都是我告訴皇後娘娘的。”

廖立眼中陡然一亮:“下官明白了。下官……下官有一件事情,必須讓皇後娘娘知道。”

巧娘點點頭道:“大人不必心急,慢慢說吧。”

廖立從懷中拿出向彭暢借錢的收據,把此事的來龍去脈細細說了一番,巧娘連連點頭,廖立這才放下懸著的一顆心。巧娘轉身回了殿內,廖立神情輕鬆,抬腳往宮外走去。

廖立剛走出後宮的宮門,就被在此等候多時的董允攔住了,宮門邊上,小五子和其他幾個小太監站在一旁。董允迎上前,深施一禮。廖立先是一愣,然後才意識到董允是在等自己,還了一禮。

董允知道廖立是去求見皇後,但親眼看到他從後宮出來,還是有些惱怒,竭力用平靜的語氣道:“大人身為朝臣,似乎不宜出入後宮。”

廖立有些不自在:“太子納妃之事禮儀繁複,下官擔心會出了什麽差錯,特來向皇後娘娘請教。”

“太子納妃之禮乃國家大事,絕非尋常婚姻可比。”董允雖然年輕,麵對廖立這樣的老臣竟是絲毫不退讓,“大人若有什麽擔心理應與同僚商議,然後奏請太子定奪。”

“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他見了下官就心煩,奏請太多,反而會誤了大事。”

“大人此言何意?皇上不在朝中,太子負有監國重任。我等對待太子就應該像對待皇上那樣誠惶誠恐。難道大人也會因為皇上心煩,就不肯上朝奏事嗎?”

“下官……下官隻是一時出言不慎,董大人又何必斤斤計較?”

董允神情肅然道:“侍中大人身居高位,望重天下,在此緊要時刻更應潔身自好,一言一行,都要萬分謹慎啊。”

廖立再也忍不住了,惱羞成怒道:“此時該當如何,下官自有分寸,還用不著你來教訓!”廖立袍袖一拂,大步向遠處走去。董允怔怔地望著廖立的背影,眼中全是憤怒之意。

小五子悄悄抬起頭,飛快地看了董允一眼,然後又迅速低下頭。

董允走後,小五子趕緊找到黃皓,把剛才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黃皓大為驚訝:“董允竟敢當麵教訓廖侍中?”

小五子連連點頭:“小人……小人怎敢在公公麵前說謊?”

黃皓沉默不語,心中飛快地盤算著:董允隻是太子舍人,論官位比侍中小多了,年齡資曆更是遠遠不如,可他竟敢拉下臉來教訓廖立,可見是個性子耿直的。如果有一天董允要挑太子身邊這些人的錯兒,隻怕大夥都很難過日子。但偏偏太子舍人職掌太子宿衛,經常接近內宮,以後他麵前可得小心一點。不過廖立也不簡單,變著法子接近皇後,現在正是討好皇後的最佳時機……

看著小五子探究的眼神,黃皓高深莫測地笑道:“侍中大人有事向皇後請示,我們也該學著點,現在就去。”

經宮女通報,黃皓走進皇後寢宮,寢宮中珠簾高卷,吳氏端坐在案幾之後。黃皓麵色沉重,撲通一聲跪下道:“稟告娘娘,太子今日召見大臣,竟然在殿上睡著了,請娘娘責罰小人。”

吳氏沉聲道:“什麽?太子竟如此有失體統?我把太子托付給你,你又是怎麽伺候太子的?”

黃皓一聽就痛哭起來,不一會兒涕淚交加道:“小人……小人該死,該死。太子他說……他說隻喝一杯。可誰知太子他,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小人怎麽勸,怎麽勸也勸不住啊……”

“下次你不用勸,把酒壇子都收起來,讓太子想喝卻找不到,不就行了嗎?”吳氏對黃皓這副模樣又可憐又嫌惡,語氣稍稍放緩了一點。

黃皓抹著眼淚道:“太子……太子若是找不到酒壇子,就會……就會大發雷霆啊,小人實在不敢。”

吳氏冷冷道:“那你告訴太子酒壇子在我這兒,他想喝,就到我這兒來吧。”

黃皓連連磕頭道:“是。”

吳氏又教訓了幾句,才讓黃皓離開。黃皓走出寢殿,不自覺地抬起衣袖,揩了揩額上的冷汗。一直在外麵等候的小五子看著黃皓有點浮腫的眼睛,又好奇又不敢問,隻是不停地偷偷看他。

“在這宮裏邊,沒有一個主子是省油的燈。咱爺們要想有好日子過,就得抱成團兒。”黃皓揉了揉眼睛,“所以小五子啊,你一定要打聽清楚,侍中大人都對皇後娘娘說了些什麽,然後馬上告訴我。”

小五子忙道:“是是是。”

寢殿內,案幾上錦盒大開,皇後吳氏把玩著廖立送的鮫珠,嘖嘖稱奇,愛不釋手。巧娘笑道:“這顆寶珠,真像侍中大人說的那麽神奇嗎?”

“這顆寶珠如果拿到市場上去賣,至少可以賣一百萬個銅錢。”吳氏的雙眼被鮫珠折射的光芒映得熠熠生輝,但那光芒中又有一絲陰影,“不過,越是貴重的禮物,就越是燙手啊。”

“侍中大人隻是想讓皇後娘娘知道——國家拿不出多餘的稅賦置辦彩禮。他無奈之下,隻好給商人們立下了借據,這好像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巧娘想讓吳氏放心。

“這隻是他的一個借口。”吳氏收起寶珠,關上錦盒,“如果不是有這件事,侍中大人身為朝廷重臣怎麽好意思到後宮來呢?他隻是想找個借口接近我,向我表一下忠心,還有那個黃皓也是。”

巧娘訥訥道:“黃皓也在有意討好娘娘?倒真沒看出來,他不是被娘娘責罵了幾句嗎?”

“罵幾句有什麽,讓我知道他對太子盡心盡力才是最重要的。”吳氏喝了一口茶,“他們都很聰明,都是皇上信任的人,眼裏一向隻有皇上。可是現在,他們眼裏開始有我了。因為他們都知道,皇上再也不會回來……”說著,吳氏眼中泛出淚光,她低下頭,淚水滴落在茶杯之中。

巧娘寬慰道:“娘娘,皇上一定會平安回來的,您……您也別太擔心……”

“如果皇上真能平安回來,就用不著把諸葛丞相召到白帝城去。”吳氏抬起頭,“我又怎麽能不擔心呢?皇上萬一……萬一不能回來,誰又是我的依靠呢?”

巧娘忙道:“還有太子啊。”

“太子他……他太過年少,又沒有什麽決斷,很難擔當大任啊。三十年前,靈帝駕崩,讓十七歲的少帝繼位,結果引發了一場大亂,從此天下不寧,權臣當位,最終讓中原的漢室亡於曹魏之手,後宮的下場也是慘不可言啊。”吳氏回想著這段並不太遙遠的曆史,身子竟然瑟縮了一下,“如今太子也是十七歲,性子和當年的少帝一樣軟弱。而我……而我這個皇後,又不是太子的親生母親。這些天來,我每當想起這些事情,都覺得心內一片冰涼。”

“娘娘也別想太多,車到山前必有路。眼前日子過好了,比什麽都好。”

“不,我不能隻顧眼前。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現在就應該好好想想——萬一皇上不能回來,我該怎麽辦?”

“皇上……皇上一向敬重諸葛丞相,必定會讓諸葛丞相輔佐太子。隻要朝中還有諸葛丞相,將來的日子一定會平平安安。”

“將來的諸葛亮,還會像現在的諸葛亮一樣嗎?”

巧娘不敢相信吳氏竟會這樣說,不知該不該接話:“難道……難道諸葛丞相會……會……”

吳氏卻接過話頭:“你是不是想說……諸葛丞相會學那曹操,明為漢相,實為漢賊?”

巧娘驚得手足無措:“不,不!奴婢怎麽敢……怎麽敢呢?”

吳氏臉上浮出一絲苦笑:“是啊。在天下人的眼中,諸葛亮是千古難得一見的聖賢之人,皇上能得到這樣的臣子,實在是天賜之福。不過人心隔肚皮,誰又能擔保諸葛亮會一直這麽聖賢下去?也許此刻皇上最大的憂慮,正是這位聖賢之人呢。”

巧娘不知說什麽好,怔怔地望著吳氏。

白帝城永安宮內殿中,簾幕高卷,顯得比平日明亮了許多。劉備的病情似乎有了好轉,竟能坐在臥榻上,臉上也隱隱泛起了紅光。今日他接見的是兩個庶子——魯王劉永和梁王劉理,還有關羽之子關興和張飛之子張紹以及皇後吳氏的哥哥吳懿。

關興和張紹都十六七歲,一個蠶眉鳳目、麵色紅潤,另一個豹頭環眼、麵色烏黑,看著他們,劉備感到格外親切,又格外唏噓。

劉備看著關興和張紹道:“在朕的眼中,二位賢侄和永兒、理兒一樣,都是朕的至親骨肉。朕看見了你們,就像看見了二弟、三弟。你們一定要記著,你們和太子就如你們的父親和我一樣,比親兄弟還要親幾分,你們要同心協力,幫助太子完成父輩未能完成的大業。”

關興比較沉穩,行禮道:“皇上放心,侄兒一定會像父親敬重皇上那樣敬重太子。”

張紹激動得兩眼赤紅:“誰敢對太子不敬,侄兒就算拚了性命也要殺了他!”

劉備連連搖頭:“不!你們一定要牢記父輩的教訓,遇事不可衝動,有勇更須有謀。不論在任何時候,你們都要確保太子不受傷害。隻有保住了太子,大漢複興才有指望啊。”

關興道:“侄兒一定會牢記皇上的教導。”

張紹微微低下頭:“皇上的旨意,侄兒一定會牢牢記在心裏。”

劉備讚許地點了一下頭,又望向吳皇後之兄、蜀漢征東將軍吳懿。吳懿相貌堂堂,一臉正氣,一看就是文武全才。

劉備微帶歉意道:“小兒頑劣,國舅想必受了不少累吧?”

吳懿忙道:“兩位小王爺在軍營裏沒少吃苦頭,不過功夫也長進了許多,騎射之術都快趕上二位小將軍了。”

劉備向劉永、劉理望去:“是嗎?”

劉永驕傲道:“兒子和興哥哥比箭,十發七中,興哥哥十發隻有六中。”

劉理也得意道:“兒子和紹哥哥比箭,十發六中,紹哥哥十發隻有五中。”

劉備微微一笑道:“無知癡兒,哥哥們都在謙讓,你們竟然一點都不明白。”

關興和張紹有點尷尬,隻好憨笑。

“永兒,理兒,休怪朕狠心,這麽小就讓你們待在軍營裏。如今天下不寧,賊勢強大,你們身為皇家子弟,負有振興漢室的重任,萬萬不可不知兵戰之事。”

劉永道:“兒子定當用心習武,絕不辜負父皇期望。”

劉理握緊拳頭道:“兒子長大了,就領兵殺到石頭城去,活捉孫權,為二叔、三叔報仇!”

“好,好,有誌氣!這才不愧是我大漢皇家的子弟。”說著,劉備忽地抬起雙手,對著吳懿深深一揖,懇切道,“國舅乃忠厚長者,且於皇後兄妹情深。今後,內宮之事,還請國舅多加照應,萬萬不可讓皇後受了委屈。”

吳懿大驚失色,慌忙跪伏在地,連連磕頭:“皇上恩比天高,微臣……微臣實在不知……不知如何言說,才能表達盡忠皇上的心意。”

劉備親切道:“國舅請起來吧。”

吳懿顫抖著站了起來。

劉備說了這些又有些乏力,在近侍太監的攙扶下,緩緩躺在臥榻上。

劉永、劉理、關興、張紹和吳懿站在臥榻前,目光關切而沉重。

劉備竭力露出笑意:“朕今日見了你們,心裏,心裏很高興。永兒、理兒,還有二位賢侄,你們今後若是遇到了什麽事兒,一定要多向國舅請教。”

劉永、劉理、關興和張紹連連點頭。

劉備又道:“國舅,晚輩們若是有了什麽過錯,你一定要嚴加教訓,千萬不可姑息縱容。”

吳懿哽咽道:“皇上……皇上放心,微臣永遠也不會忘記皇上的囑托。”

劉備點點頭:“國舅,今日朕將你召來,是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做:請國舅帶領眾皇子和小將軍去城外迎接諸葛丞相。”

聞言,吳懿怔了一下道:“聽說……聽說諸葛丞相五日後才能到白帝城。”

劉備目光望向殿外遙遠的地方:“丞相號稱臥龍先生,尋常人等,豈能知其行止?以朕想來,諸葛丞相就算今日未到,明日也一定會到。”

“微臣這就去迎接諸葛丞相。”

吳懿等人走出內殿,台階之下,馬謖正纏著向寵要求見劉備。

向寵和顏悅色道:“參軍大人請回去吧。皇上已下過旨意,不再召見你。”

馬謖低吼道:“不,我一定要見到皇上!”

向寵搖搖頭輕歎了一聲,見到吳懿等人,又堆起笑臉上前打招呼。

馬謖看著吳懿等人走下台階,走向宮門,又懇求向寵道:“向將軍,你就替我通報一次吧。”

向寵收起笑容,嚴肅道:“如果這一次皇上還是不肯召見你呢?”

馬謖懇切地道:“如果上天願意看到漢室複興,就一定會讓皇上召見我。”

向寵搖搖頭道:“算了算了,我再幫你問一下,大不了被皇上罵一頓。”

向寵走入內殿,片刻之後一臉陰沉地走出來,連連向馬謖揮手讓他快走。

馬謖大失所望,腳步沉重地向宮門外走去,他抬頭看著天空上亂雲飛卷,暗暗握緊拳頭:蒼天啊蒼天,難道大漢真的是氣數已盡,再也沒有複興之日?

白帝城軍營的中軍大帳,李豐一臉喜色,向李嚴描述馬謖被劉備拒之門外的情景。正在批閱公文的李嚴並沒有停下手中的筆,問:“皇上不肯見馬謖?”李豐點頭道:“是啊,聽說皇上已對馬謖厭惡至極,若非向寵勸諫,早將那他殺了。”

“皇上若真想殺馬謖,一個小小的向寵就能阻止嗎?”李嚴抬頭看了一眼李豐,“皇上雄才大略,乃聖明天子,所慮極為深遠,你這無知小兒豈能看透?”

李豐不覺垂下了頭:“是,是。”

“前幾日那馬謖去求見皇上,你也是驚慌失措,來這裏求我趕緊阻止馬謖,說皇上聽信了馬謖的話,會收回讓我輔政的成命,結果如何?”李嚴語氣嚴厲起來,“結果馬謖的一番話,反而讓皇上對諸葛亮更加猜忌,讓我掣肘諸葛亮的決心更甚,正應驗了我的判斷。這次你竟是仍然沒有長進,又來鼓噪?”

李豐羞愧難當:“父親教訓的是,隻是這兩天我心中隱隱不安,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太對頭。依日程算來,諸葛丞相頂多再過兩日就到了江州城外。陳老先生已連夜趕回了江州,正準備安排儀仗,好好迎接諸葛丞相。”

“依日程算來,依日程算……”李嚴皺起了眉頭,“諸葛亮最善於算計別人,怎麽會讓別人去算計他呢?依日程去算計諸葛亮的行止,大大不妥。”

李豐緊張地道:“難道諸葛丞相會……會在行程中使詐?”

李嚴聲音陡然急促起來:“豐兒,你立即趕到城外去,守住水陸要道,對來往行人嚴加盤查,切勿放過任何可疑人等。”

李豐眼中殺氣畢露:“父親大人放心,那些可疑之人一個也別想進城!”

李豐轉身向帳外走去,剛走到大帳門口,王衝急急忙忙地跑過來,差點和李豐撞了個滿懷。

王衝慌忙行禮:“中郎將大人,小人……小人……”

李豐不滿道:“在軍營中奔跑,成何體統?你怎麽如此慌張?”

王衝氣喘籲籲道:“諸葛……諸葛丞相到……到了。”

李豐心中一凜,那種不安的感覺落到了實處,反而定下心來,帶著王衝走進中軍帳。

聽了王衝的消息,李嚴拍案而起:“什麽,你在說什麽?”

看到李嚴的神情,王衝聲音開始顫抖:“諸葛……諸葛丞相和……和趙雲將軍已從水路來到白帝城,正在……正在向軍營走來。”

李嚴喃喃道:“臥龍先生到底是臥龍先生,不得不讓人佩服啊。”

李豐手按佩劍道:“父親大人,小兒這就領兵出營,殺……殺……”

“混賬!丞相乃我大漢百官之首,當以大禮相迎。”李嚴猛地一拍案幾,馬上傳令軍中各部準備迎接諸葛丞相,自己整理好衣冠,昂首走出中軍帳。

蜀漢大旗在空中迎風飄揚,眾多兵卒整整齊齊地排列在軍營大門兩旁,衣甲鮮明,兵器閃亮。李嚴率領軍營中的武官,依官職大小恭恭敬敬地站在軍營大門前。

諸葛亮、趙雲在吳懿、劉永、劉理、關興、張紹等人的簇擁下,健步向軍營走來。李嚴見諸葛亮走近,連忙搶步上前,彎腰下拜。諸葛亮忙伸手扶住李嚴。

李嚴激動道:“丞相大人,下官……下官可把您盼來了。”

“正方兄獨撐東征危局,勞苦功高啊。”諸葛亮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和焦慮,“皇上還好吧?”

李嚴麵對著諸葛亮的注視,忽然感到不自在,掩飾地揮起衣袖,揩著雙眼。

白帝城永安宮中,向寵手捧一卷文書,跪在臥榻前道:“這是信使從成都送來的文書,剛剛才到。”

劉備微閉雙目,仰臥在臥榻,疲憊道:“朕有些累,你先看一看吧。”

“是。”說著,向寵展開文書,飛快地看了起來。

臥榻上的劉備閉著雙目,胸脯一起一伏,似是沉入了夢鄉。向寵看了劉備一眼,悄悄將一卷文書卷了起來。

劉備忽然問道:“文書上都記了些什麽事?”

向寵一怔,不覺向劉備看了一眼,臥榻上的劉備仍是閉著雙目。向寵澀聲道:“文書上記了三件事。其一,太子殿下在皇後的安排下,偷看未來的太子妃。其二,太子殿下在皇後的勸說下,答應派大臣去往張府,行納采之禮……”

殿外忽地傳來鼓樂聲,打斷了向寵的話頭。劉備猛地睜開眼睛:“啊,諸葛丞相到了。快,快!快請丞相!”

諸葛亮走上永安宮內殿的台階,李嚴、趙雲、吳懿、劉永、劉理、關興、張紹等人依次跟在後麵。太監打開內殿的大門,諸葛亮走進來跪在地上:“微臣參見皇上。”其他人也相繼跪下。

劉備奇跡般地不用攙扶,從臥榻上坐了起來,眼圈有點發紅:“快,快將簾幕卷起,朕要好好看看丞相。”

眾近侍太監慌忙卷起一重重簾幕,明亮的陽光照進內殿,照在劉備臉上,顯得他容光煥發,神采奕奕。諸葛亮和眾人已隱隱感到——劉備如此精神大好,隻恐是回光返照,已到了人生的最後時刻。

劉備心情好了很多,笑道:“丞相,你起來吧。大夥都起來吧。”

諸葛亮站了起來,眾人也紛紛站了起來。

劉備凝視著諸葛亮道:“丞相,你,你瘦多了。”

諸葛亮竭力保持著平靜:“皇上日夜為國憂慮,以致如此。這都是微臣無能,無法讓皇上心安。”

劉備苦笑了一下道:“這都是朕自作自受啊。”

諸葛亮大驚道:“皇上……皇上言重了。”

劉備感慨道:“朕常對人言,朕得到諸葛丞相,就像魚兒得到了水一樣,片刻也不能離開。可是這一次,朕卻離開了丞相太久。”

諸葛亮惶恐道:“微臣乃草野之人,若非得遇明主,恐怕至今仍茫然無所歸依,僅僅苛活於世而已。”

“明主?朕愧不敢當,愧不敢當啊。”劉備微微搖了一下頭,又向趙雲看去,“四弟,朕對你有愧啊。”

趙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微臣死罪,微臣當眾冒犯天威……”

“四弟,過去之事,不許再提。”劉備急忙搶過話頭,“朕雖未於四弟盟誓,但在心中,早將四弟看作二弟、三弟一般,雖非同姓,卻勝似同胞。”

趙雲也流淚了:“可是……可是微臣卻不能……不能竭力盡忠孝之心,報答皇上。”

“若論報答,朕該如何報答四弟?當年若非四弟血灑沙場,在刀林箭雨中七進七出,朕又如何保全阿鬥?”說著,劉備轉過頭,瞪著劉永、劉理,“無知癡兒,你們就這樣讓四叔跪著嗎?”

劉永、劉理連忙上前,扶起趙雲。

劉備注視著趙雲道:“朕知道,四弟一定會像在長阪坡那樣,永遠保護阿鬥,保護大漢江山。”

“微臣當盡死力,報答皇上。”趙雲堅決道。

李嚴心中忽然一驚:劉備對趙雲說這番話,是對他的警告,還是對諸葛亮的警告?想到自己對諸葛亮百般算計,他卻還是毫發無損地站在這裏,不由又是一陣害怕。

“眾愛卿暫且退下吧。”劉備忽然抬起手,“諸葛丞相,你且留下。”

李嚴、趙雲等人彎腰退出內殿,候在殿外,內殿中隻剩劉備和諸葛亮兩人了。劉備顫抖著抬起手伸向諸葛亮,諸葛亮上前一步握住了劉備的手。劉備悔恨道:“丞相,是朕錯了,是朕錯了啊。朕對不起丞相,對不起列祖列宗,對不起天下的黎民百姓。”

諸葛亮眼中一片潮濕,麵前的一切漸漸模糊。恍惚之間,他仿佛回到了草堂,窗外白雪紛飛,寒風呼嘯。張飛憤怒的聲音從窗外傳入草堂:“什麽臥龍先生,竟害得俺哥哥三次來拜,卻又閉門來不見,真正是個鳥人。且待俺老張去後院放一把野火,燒了草堂,看這鳥人開不開門!”

接著是關羽傲慢的聲音:“哥哥如此求賢若渴,此人卻避不見麵,必是一名有名無實、徒逞口舌之利的狂妄鼠輩。且待關某一把繩索捆了,押到哥哥麵前問罪!”

然後,諸葛亮第一次聽到了劉備的聲音:“二位賢弟休要焦躁。自古成大事者,必禮賢下士。昔日齊桓公求見東郭野人,五次往返,方得一見。何況臥龍先生乃當今之大賢,我等兄弟又豈可輕慢?”

當日的對話還曆曆在目,清晰如昨,可這三兄弟中,關羽和張飛已不在人世,眼前的劉備也隻是一個垂危的老人,生命耗盡,大業未成。自古知音難求,君臣之間的知音,更是千古難得一見。當初諸葛亮胸懷天下,常存管樂之誌,可惜當世豪傑卻僅僅把他當作權謀之徒,所求無非富貴。唯有劉備慧眼識人,知道諸葛亮平生所願是重振聖人的仁孝大道,因此不惜三顧茅廬,問以天下大計。且又不顧結義兄弟的反對,對諸葛亮委以重任,視作心腹,言必聽,計必從,使其得以盡展平生所學。古人雲,士為知己者死,他還能做些什麽,才能報答眼前這個人的知遇之恩?

恐怕,無以為報。

想到這裏,諸葛亮流下淚來:“皇上此言,令微臣……令微臣寸心如割啊。”

“朕雖為皇室後裔,卻又是草莽出身,隻因不忍看祖宗四百年社稷毀於賊臣之手,不忍看天下百姓陷於水火之中。這才自不量力,奮然起兵,欲削平群雄,複興大漢,使萬民安居樂業,成一代盛世。隻可恨朕雖有雄心萬丈,偏偏命如紙薄,曆盡無數艱難困苦,到頭來竟連一塊立足之地也無法得到,惶惶不可終日。幸而上天有眼,使朕在絕境中得到諸葛丞相,這才讓朕揚眉吐氣,奪荊州、占巴蜀、取漢中,三分天下有其一。可就在這時,朕卻……咳……咳……”劉備回顧自己的一生,一陣愴然,陡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又竭力保持著平靜,“朕知道,丞相胸有大誌,以匡複漢室,救萬民於水火為己任。朕清清楚楚地記得,當年丞相在茅廬中所說的每一句話:‘自董卓以來,豪傑並起,跨州連郡者不可勝數。曹操比於袁紹,則名微而眾寡。然操遂能克紹,以弱為強者,非惟天時,抑亦人謀也。今操已擁百萬之眾,挾天子而令諸侯,此誠不可與爭鋒。孫權據有江東,已曆三世,國險而民附,賢能為之用,此可以為援而不可圖也……’”

劉備眼中的淚水滾滾而下。

諸葛亮沒想到劉備能把隆中對記得這麽清楚,心中一陣感動:“微臣明知皇上東征將陷於險地,卻不能加以勸諫,實是不忠不孝,罪不可赦啊。”

劉備連連搖頭:“這怎麽能怪丞相呢?自曹操死後,朕以為天下已無敵手,根本沒將那孫權小兒放在眼裏。無論是誰,也不能阻止朕東征的決定。唉!當年在茅廬中的一番話,其實是你我君臣之間的約定——一旦占有巴蜀之地,就應當西和諸戎,南撫夷越,外結好孫權,內修政理,然後率兵出秦川,進逼中原,使霸業可成,漢室可興。可是朕登上了皇位之後,竟然忘了與丞相的約定,忘了君父大義。心中充滿了私仇,日夜圖謀報複,欲以東吳鼠輩之血,祭祀二弟、三弟。朕以為離開了丞相,朕一樣可以攻必克,戰必勝。可是……”

劉備歎氣道:“魚兒離開了水,隻有死路一條。丞相,朕……朕離不開你,大漢的江山社稷,更離不開你啊。”

諸葛亮心中熱血翻湧,表麵卻非常鎮定:“皇上,微臣此身此心,早已許於大漢。有大漢,才有微臣。沒有大漢,微臣也絕不會獨存於世上。”

“朕,朕知道。丞相一定會挑起複興漢室的重擔,可這副擔子太重。朕已拜李嚴為中都護,希望他能夠替丞相分擔一些重任,使丞相能夠全力經營中原,複興漢室,救萬民於水火之中。”看到諸葛亮詫異的眼神,劉備手往下按了按,“他是權謀之徒,論才論德,與丞相有天壤之別。但是,朕東征留下的這個亂局必須有人收拾。而東吳和南蠻之地,朝廷又不得不加以防備。這些事情,李嚴去做比丞相更為合適。何況,朕對李嚴亦有限製——他隻能駐守白帝城,不得擅自離開;他的軍令,隻行於白帝城至江州一帶,並且不得幹預朝中的事務。”

諸葛亮強抑住滿腹疑問,沉聲道:“皇上放心。微臣當於李嚴同心協力,共輔太子,完成匡複漢室的大業。”

“有丞相這句話,朕就放心了。”劉備忽然似想起了什麽,話鋒陡地一轉,“丞相,依你看來,馬謖是何等樣人?”

諸葛亮略一思索道:“馬謖其人,滿腹謀略,熟讀兵書,對天下大事了然於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劉備卻道:“馬謖此人言過其實,浮華淺薄,不可大用。”

諸葛亮心中不以為然,但在劉備彌留之際又不忍出言反駁,隻默默點了一下頭。劉備見諸葛亮同意了自己的判斷,也鬆了口氣,示意讓殿外的人都進來。

在內侍太監的傳宣聲中,李嚴、趙雲、吳懿等人紛紛向內殿走去。李嚴故意放慢腳步,落在眾人後麵。趙雲、吳懿已走到殿門前,才發覺李嚴在身後,連忙停下了腳步。李嚴嘴角浮起一絲難以讓人察覺的笑意,陡然加快腳步,第一個走進了殿門。

劉備望著走進殿中的劉永、劉理,招了招手。劉永、劉理淚眼模糊地走到臥榻前。劉備顫抖著指向諸葛亮道:“永兒、理兒,你們要牢牢記住,從今以後,丞相就是太子的父親。”

“皇上……皇上……”諸葛亮大驚失色。李嚴、趙雲、吳懿等人亦是震驚至極,一時都呆住了。

劉備怒道:“癡兒,還不以大禮參拜相父?”

劉永、劉理遲疑著向諸葛亮跪了下去。諸葛亮慌忙上前,一手一個扶住劉永、劉理,哽咽地道:“皇上……皇上……”

劉備望著諸葛亮,忽然想起了自己做的那個噩夢,夢中劉璋淒厲的聲音似乎又在耳邊回響:“以諸葛亮的智謀,隻要他掌握了朝政大權,過不了多久,他就會來一個斬草除根,讓你劉玄德斷子絕孫,把你劉氏的江山變成他諸葛氏的江山……”此時的劉備已是彌留之際,腦中混沌一片,一時竟然分不清夢境和現實,他好像已經看到了諸葛亮將劉禪廢黜的畫麵,驚出一身冷汗。但與諸葛亮幾十年君臣,劉備深知諸葛亮的軟肋,他直愣愣地看著諸葛亮,耗盡自己最後一絲心力,緩緩地說道:“丞相之才,十倍於魏主曹丕,必能安邦定國,成就大事。若阿鬥可輔,則輔之,如其不才,丞相可自為成都之主。”

劉備知道,儒家思想深入內心的諸葛亮最在乎的是名節,最怕的是世人的非議,有了自己這句話,他日後言行便如履薄冰,這是劉備能為劉禪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劉備意識更加模糊,感到一陣深深的倦意襲來,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嘴角仿佛還帶著一絲笑容。哭聲大起,眾人紛紛跪倒在地。

章武三年,公元223年4月,劉備在白帝城永安宮去世,終年六十三歲。諸葛亮率領群臣護送劉備靈柩至成都,眾臣上諡號為大漢昭烈皇帝。

章武三年,公元223年5月,皇太子劉禪襲位,時年十七歲,尊生母甘氏為昭烈皇後,與大行皇帝合葬。尊嫡母吳氏為皇太後,居長樂宮,並大赦天下,改年號為建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