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暗度陳倉,中都護移師江州

出使東吳的鄧芝回到了成都,一起回來的還有東吳使者。諸葛亮聽到消息又喜又憂,喜的是東吳既然派了使者,結盟之事必定進行得很順利;憂的是東吳使者是中郎將張溫。當年諸葛亮在東吳和這張溫有過一麵之交,那時他還很年輕,自詡博學多才,十分狂傲,如今隻怕更加狂傲。孫權讓他當使者,一定有很深的用意,隻怕來者不善。

諸葛亮思忖良久,雖然這個張溫不好對付,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要和他交鋒一下。派誰去好呢?諸葛亮想來想去,一個身影浮現在他眼前——被釋放時在禁牢門口口出狂言的秦宓。想到此人,諸葛亮滿意地笑了。

馬謖憂心道:“秦宓向來口無遮攔,說話毫無顧忌,如果讓他去對付張溫,隻怕會鬧出什麽意想不到的事情來。”

諸葛亮輕鬆道:“這個我自有安排,幼常不用擔心。”

蜀漢的國賓館舍中,琴聲悠悠,鍾鼓齊鳴。國賓館舍的廳堂上,正中的主位坐著諸葛亮,左側的客位上,坐著一個神情傲然、身穿錦袍的中年人,他就是東吳使者張溫。其他席位上也坐滿了賓客,每一位賓客的麵前都擺放著一張案幾,隻有諸葛亮右側的一張坐席是坐的,在那空著的坐席之下,依次坐著馬謖、鄧芝、譙周等人。

諸葛亮微笑道:“西蜀山川險峻,貴使一路辛苦了。”

張溫板著臉道:“辛苦談不上。隻是在下很有些奇怪,這西蜀的風俗好像與我東吳大不相同。”

諸葛亮並不以為意:“是麽?有何不同?”

張溫望向那張空席道:“我東吳從不以空座待客。”

“貴使有所不知,此空座乃一學士之位。我西蜀上下,好學之風極盛,十分敬重學士,隻有招待最尊貴的客人時,才以學士相陪。”諸葛亮耐心地解釋道。

張溫心知諸葛亮這樣安排必有深意,不卑不亢道:“難道身為學士,就可以讓客人等待嗎?”

“學士大多有些疏狂之態,不拘小節。聽說吳王亦是十分尊敬學士,但不知宴客之時,若有學士遲來,吳王是否能耐心等待。”

聞言,張溫一時語塞:“這個……”

諸葛亮追問道:“吳王有包容天下之誌,難道就沒有耐心等待一個區區學士嗎?”

張溫有些尷尬道:“在下……在下原是個性急之人。”

“原來如此。”諸葛亮轉過頭,向譙周望去,“譙大人,請轉告秦老先生——東吳貴使並非尋常之客,還望秦老先生能一破舊例,盡快前來館舍。”

譙周恭謹道:“屬下遵命。”

譙周走出廳堂,來到館舍大門,大門外停著一輛馬車。譙周走到馬車前深施一禮:“丞相大人有請秦老先生入席。”

秦宓懶洋洋地從馬車中探出了身,和譙周一起緩緩走進廳堂,兩眼半睜半閉,似未睡醒一般。

諸葛亮高聲道:“秦老先生請坐。”

秦宓昂著頭,向眾人拱了拱手,徑直走到空位上坐下。

見狀,張溫明顯露出不悅之意:“這位老先生,可是蜀中學士?”

秦宓看了張溫一眼,淡淡道:“然也。”

張溫譏諷道:“何謂學士?”

“博學多才,謂之學士。”

“如此說來,老先生定是讀過不少書吧?”

“蜀中三尺小兒,都曾讀書,何況老朽?”

“不知老先生讀的是什麽書?”

“世間所有之書,無所不知,無所不讀。”

“常言道,天無頭,地無邊。書中也是這樣說的嗎?”

“不是,天有頭。”

張溫驚訝道:“天若有頭,頭在何方?”

秦宓不疾不徐道:“頭在西方。詩曰‘乃眷西顧’,這分明是說看天要回過頭向西看,以此推論,天之頭,當在西方。”

“那麽天有耳嗎?”

“有頭豈能無耳?”

“這也是書上說的嗎?”

“然也。詩曰‘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天若無耳,何能聞聽?”

諸葛亮臉上露出了笑意,張溫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天既有耳,想來也有雙足吧。”

秦宓的臉色沒有絲毫變化,仿佛信口拈來:“當然有。詩曰‘天步艱難,之子不猶’。天若無足,何以行步?”

“那麽天姓什麽?”

“姓劉。”

“有何為憑?”

“天子姓劉,上天當然也是姓劉。”

“在下聽說,天之居所,在日生之處,日生於東方,故上天之子,亦應生於東方。”張溫抓到了秦宓的疏漏,得意地說道。

“貴使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秦宓故意停頓了一下,“居者,夜宿之所在也。日雖生於東方,但夜宿之地卻在西方。因此上天的居所應在西方,而天子也當生於西方。”

聞言,張溫麵紅耳赤道:“這……”

諸葛亮哈哈大笑:“貴使乃江東名士,所學俱為安邦定國之道,對這唇齒之間的遊戲,想必不會太在意吧。”

張溫勉強笑了一笑道:“在下一向……一向不擅口舌之爭。”

“口舌之爭,不要也罷。口舌之福,貴使可不能不要啊。”諸葛亮抬起手輕輕一揮,“開宴。”

鼓樂聲大起,眾多美貌侍女端著盛滿佳肴的托盤,走上廳堂。廳堂之中,蜀漢群臣都滿臉笑容,隻有張溫的臉色陰沉得像極了欲雨的天空。

宴席散去後,夜色朦朧,微風習習。幾團火光由遠而近,照亮了長長的走廊。諸葛喬領著幾個手持火炬的家兵,走在館舍的長廊中,諸葛亮和鄧芝在後麵並肩緩緩而行,問道:“張溫已歇息了吧?”

“我們西蜀的美酒遠遠勝過東吳,他雖是喝得不多,卻已早早沉入醉鄉。”鄧芝顯然心情很好。

諸葛亮笑了一笑:“他還是對秦宓不服嗎?”

“表麵上他還是對秦老先生大不服氣。但酒後吐真言,他在醉中親口告訴屬下——他已對秦老生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對我大漢上上下下,又有什麽看法?”

“張溫在醉中說——想不到西蜀經受了那麽慘重的大敗,卻仍是人人意氣風發,豪情滿懷,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諸葛亮滿意道:“好,很好。伯苗知道孫權為什麽會派張溫為使者嗎?”

鄧芝坦率道:“屬下不明白。張溫在東吳隻是一個閑官,雖有才學,性情舉止卻十分傲慢,並不適合擔當使者之職。”

“但是張溫卻有一個孫權十分看重的長處——誠實。他會將在西蜀的所見所聞毫無遺漏地告訴孫權。而且孫權此時派來張溫,也有試探之意。如果我大漢缺少麵對強敵的勇氣,就會對傲慢的使者分外遷就。這樣,孫權雖會答應結盟,卻對我們不會真心尊重,遇到緊要之時,未必會做出對我們有利的舉動。”

鄧芝欽佩道:“難怪丞相大人讓秦老先生對付張溫。”

諸葛亮又叮囑道:“但是伯苗對付那張溫,卻不能像秦老先生一樣啊。”

鄧芝笑著把他出使東吳的情形說了一遍,又道:“屬下在張溫麵前,也會和在孫權麵前一樣,不卑不亢。”

諸葛亮讚賞道:“很好,讓伯苗出使東吳,實在是最合適的人選。這與東吳盟好之事,我就交給你了,今後凡是與東吳往來之事,俱由伯苗處置。”

鄧芝鄭重道:“屬下自當竭力而為,不負丞相大人重托。”

諸葛亮連連點頭:“好,好。”

鄧芝猶疑了一下:“屬下……屬下這次從東吳回返,路過白帝城時,拜見了中都護大人。”

“中都護大人對伯苗出使東吳有什麽看法?”

“中都護大人說——此時與東吳結盟,正當其時。”

諸葛亮微微一笑:“好,好一個正當其時。這說明中都護大人胸懷寬廣,處處以大局為重啊。此實為朝廷之辛,大漢之幸也。”

白帝城的軍營中,帳幕稀疏,很少見到軍卒,看上去有些荒涼。李嚴背著雙手巡視軍營,李豐手按佩劍,緊跟在父親身後。

李嚴歎道:“朝廷已與東吳重結盟好,這白帝城中的軍營,也該撤了啊。”

李豐黯然道:“孩兒已在準備將白帝城中的精兵移至江州。”

“江州是我們的腹心之地,極為重要。這白帝城已無大事,你也到江州去吧。”

“孩兒不在此地,誰來侍奉父親大人?”

“過不了多久,為父也會去江州,可是……”李嚴搖了搖頭,“可是丞相大人不會同意為父去往江州。”

“是啊。白帝城離成都有一千餘裏路程,而江州離成都隻有六百餘裏……丞相大人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父親大人去江州。”

“正因為江州更接近成都,為父才必須去往江州。”李嚴微微眯著眼,“朝廷與東吳結盟,必然會令南中的蠻王恐懼不安,做出種種瘋狂的舉動,一旦江州有失,對成都就會形成巨大的威脅啊。”

李豐想起陳奉說過的話,瞬間明白了李嚴的意思。朝廷與東吳結盟,白帝城就失去了屯守重兵的理由。諸葛亮定會借此機會千方百計削奪李嚴的兵權。李嚴為求自保,不得不主動出擊,借南中之力對成都形成威脅。隻有這樣,他才有將重兵移至江州的理由。同時,江州離成都並不算遠,一旦朝中有什麽事情,李嚴就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搶占中樞要地,不至於重蹈過去的失敗。但是諸葛亮絕不會讓李嚴在江州屯守重兵,這時,就需要南中施加壓力,給李嚴移駐江州找到充足的理由。

李豐興奮道:“孩子明白了,孩兒這就去找陳老先生商議此事。”

見到李嚴終於有所行動,陳奉也振奮起來,連夜趕往南中找秦貴去了。

十日之後,南中蠻王入侵的消息,就由李嚴的信使送到了丞相府。

諸葛亮神情凝重地坐在案幾後,解開錦囊,將文書取出,放在案幾上緩緩展開,文書引首上寫著四個醒目的紅字“緊急軍情”。諸葛亮仔細看著文書,忽地抬起手,在案幾上重重一拍:“可恥,可恥!幼常,你來看看。”

馬謖拿過文書看著看著,眼中透出強烈的憤怒之意:“謊言,全是謊言!”

“南中蠻王居然在數日之內集結了十萬大軍進攻江州,實是出人意料。”諸葛亮沉思道,“幼常是說,這緊急文書上的軍情是謊言?”

“南中地廣人稀,怎麽可能在數日之內集結十萬大軍?我大漢與東吳結盟,已是斷了南中蠻王的後援,他們又怎麽敢在此時大舉進攻江州?”

“中都護大人在文書中說,正因為朝廷與東吳結盟,才使得南中蠻王在絕望之下做出了進攻的舉動。”

馬謖冷冷一笑道:“中都護大人是在說他自己吧。朝廷與東吳結盟,使白帝城失去了屯守重兵的理由,中都護大人唯恐朝廷會讓他削減兵卒,就借南中之事要挾朝廷,使他能夠繼續擁兵自重。”

諸葛亮搖搖頭道:“不會的。我曾讓伯苗給中都護大人送去一封書信,與他相約——朝中之事,由丞相府處置,白帝城至江州一帶的軍民事務,由中都大人處置。這就是說,無論朝廷是否與東吳結盟,都不會動搖中都護大人在白帝城的地位。”

“中都護大人絕不會遵守這個約定,他製造這個謊言的目的是企圖移駐江州,在江州城坐擁重兵。這對朝廷來說,是極其嚴重的威脅啊。”

諸葛亮神情凝重:“從白帝城到成都,路途遙遠,險阻重重,以輕兵疾進,到成都也在十五日之上。江州到成都則無甚險阻,路程也近了許多,以輕兵疾進,五日內就可到達成都。”

“所以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中都護大人移駐江州。”馬謖焦急道,“請丞相大人立刻發出教令,讓屬下統領大軍南下救援江州。”

諸葛亮搖了搖頭道:“遲了,遲了。”

馬謖一驚道:“什麽遲了?”

“中都護大人此時定已統領白帝城中的精兵去往江州,無論我們的行動如何迅速,也不可能趕在他前麵。”

“中都護大人怎麽可以擅離白帝城?他身為朝廷重臣,必須請得聖旨之後,才能夠移往別處。否則,他就是違抗聖命,圖謀不軌。”

“此時此刻,中都護大人的行動並不算是違抗聖命。因為軍情緊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可他分明是在謊報軍情啊!”

“中都護大人絕不會謊報軍情,南中的蠻王一定會派出人馬攻擊江州。當然,這些人馬根本不可能有十萬之眾。但兵者,詭道也。敵方誇張其勢,乃兵家常事,不足為奇。”諸葛亮此時意識到,事情不可能像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

馬謖不服道:“就算南中人馬真攻擊江州,也是中都護大人操縱的結果。”

諸葛亮嚴厲道:“幼常這麽說,有什麽證據嗎?“

馬謖憤憤道:“屬下沒有證據。但是屬下心中明白——中都護大人此舉用心極為險惡,絕不能讓他如願。”

“我們應該相信,中都護大人此舉隻是為了抵擋南中叛軍的入侵。從天下大局來看,此時此刻,我們必須嚴守既定的國策,對內與民休息,盡快恢複我大漢元氣,對外與東吳結盟,威懾曹魏。”諸葛亮耳邊仿佛響起兵戈相交之聲、百姓的哀號、蠶兒的哭泣,沉重道,“此時江州若發生意外之事,朝廷必會陷入一場大戰之中。果然如此,我們費盡心力爭取到的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馬謖如一盆涼水當頭潑下,顫抖道:“中都護大人選擇的時機太好了,不得不讓人對他另眼相看。原來……原來屬下一直低估了中都護大人的能力。”

“對,中都護大人是一個極善把握機會的人。他的能力應該為朝廷所用。”

馬謖喃喃道:“不可能,他不會的。”

“幼常,你又急躁了,你要牢牢記住,隻要還有一絲希望,我們就不應該放棄努力。”諸葛亮長歎一聲,“為了大漢的興複大業,我們必須後退一步——請皇上下旨,公開稱讚中都護大人移駐江州的舉動。同時嚴命中都護大人閉城堅守,不得主動向敵人發動攻擊。”

馬謖無奈道:“屬下遵命。”

諸葛亮沒有想到,他呈上的褒獎李嚴的奏章,劉禪竟遲遲沒有批複。為恐劉禪拖延誤事,諸葛亮決定進宮一趟。進入內殿後,隻見劉禪麵容憔悴,呆呆地坐在禦案後,禦案上堆滿了文書,淩亂不堪。黃皓不停地給劉禪使眼色,劉禪卻恍然如在夢中,對黃皓的提醒毫無反應。黃皓大急,伸出手欲拉扯劉禪的衣袖,又縮了回去。

諸葛亮跪下行禮道:“微臣叩見皇上。”

劉禪陡地一顫,仿若從夢中醒來:“啊,相父……相父免禮,相父免禮。”

諸葛亮站起身道:“皇上是否看過微臣的奏章?”

“這個……這個……”劉禪邊說邊伸出手,在禦案上亂翻,幾卷文書從案幾上掉落下來,滾到諸葛亮腳下。諸葛亮彎下腰拾起那幾卷文書,然後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將文書放在禦案上。

劉禪麵紅耳赤,神情尷尬道:“朕……朕今日有些不舒服。”

諸葛亮關切道:“皇上若有不適,可宣太醫進宮。”

“不必,不必。朕,朕一會就好,一會就好。”

“還請皇上盡快批閱微臣所上的奏章。”

劉禪苦著臉道:“國家大事,朕已交給了相父啊。”

諸葛亮沉聲道:“微臣所奏之事,與中都護大人有關。中都護大人乃是先帝所托的輔政大臣,因此有關中都護大人之事,應由皇上下旨裁決。”

劉禪一臉無奈:“好,好。朕立刻就批閱,立刻就批閱。”

諸葛亮告退後,腳步沉重,緩緩地走出內殿,正當值的董允迎上前來,深施一禮:“拜見丞相大人。”

諸葛亮皺眉道:“皇上怎麽還是這個樣子?”

董允歎道:“皇上大婚之後更加消沉。屬下雖是多次加以勸諫,也不見效。”

諸葛亮眼中透出深深的憂色:“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皇上太過年輕,不知國事之艱難。屬下以為,丞相大人應推薦幾位品德高尚的大臣侍從皇上,日日對皇上加以勸諫。”董允語氣沉重道。

諸葛亮點了一點頭,若有所思。

劉禪勉強看完幾份文書,就嚷著身體不適,倒在榻上睡著了。黃皓趁機溜出內殿,去宮牆下跟小五子碰頭。

見到黃皓,小五子苦著臉道:“如今宮裏宮外規矩森嚴,小的出去買一次胡餅就要經過三道盤查,平時一個時辰能辦成的事兒,如今兩個時辰也辦不完。您又要我做什麽事啊?”

黃皓恨恨道:“自從丞相大人開府執政之後,我們的日子是越來越難過啊,越是這樣,我們越是要齊心啊。”

“可不是嘛。如今那費老爺見了我也十分敷衍,全無往日那般恭敬。”小五子在宮中多年,對世態炎涼非常敏感。

“如今丞相大人勢大,那幫什麽東州派、益州派的大臣,全都成了躲在洞裏的耗子,連頭也不敢露一下。我從前居然指望他們能扳倒丞相大人,真是瞎了眼啊。現在,我們唯一的指望就是皇上。隻要我們能把皇上牢牢抓在手中,總有一天會翻過身來。”

“怎麽才能把皇上抓在手中?”

“讓皇上得到他最喜歡的東西。這樣,皇上就會認為我們才是他最值得信任的人。”

“皇上最喜歡的東西……啊,小的明白了,皇上……皇上喜歡的是皇後身邊的貼身宮女。”

黃皓奇道:“你小子也知道啦?”

小五子嘿嘿笑道:“這宮裏誰不知道,皇上一見了那位姐姐,眼都直了,腿也軟了。”

“可是皇後把皇上看得太緊,挨都不讓皇上挨那宮女一下。害得皇上寢食難安,成天迷迷糊糊,就像中了邪一般。我已打聽清楚了——皇後每天午飯過後,就要帶著宮女到太後那兒去。你找個機會,在午飯之前給王繡送個信,讓她千萬不要跟著皇後到太後那去。”

小五子麵有難色:“她……她會相信我嗎?”

黃皓神秘道:“你告訴她,是皇上讓你找她的。你還要說,皇上想她快想瘋了,讓她拿一件信物交給你。”

小五子半信半疑地走開了。沒想到王繡一聽他是劉禪派來找她的,毫不猶豫地剪了一綹頭發給他,也答應今日午後會設法留在昭陽殿,不跟皇後去見太後。小五子把頭發交給黃皓後,黃皓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呈給了劉禪。

一綹長長的頭發放在白色絹巾中,平鋪在青玉案幾上,分外醒目。劉禪坐在禦榻上,神情異常激動,他低頭看看絹巾中的頭發,又抬頭看看侍立在身旁的黃皓,喃喃道:“朕,朕好像是在夢裏。”

“這怎麽會是夢呢。皇上,你仔細看看,這是繡兒的頭發啊。”黃皓諂笑著道,“繡兒說,她心裏時時刻刻都在想著皇上。”

“不,這不是繡兒的頭發,這分明是繡兒的一片心意啊。朕知道她是想說,繡兒的心與朕的心緊緊相連。”劉禪仿佛癡了,陡然從禦榻上站起,大步向殿外走去,“朕要去見繡兒,立刻去見繡兒。”

劉禪剛走出幾步,又猛地停了下來。

黃皓湊到劉禪身邊:“皇上是不是……是不是不想見到皇後娘娘?”

劉禪麵帶痛苦之意,點了一下頭。

黃皓低聲道:“皇後娘娘這會兒到太後那兒去了,不在昭陽殿中。”

劉禪遲疑道:“那繡兒……”

黃皓笑道:“繡兒當然會在殿中等待皇上啊。”

劉禪大喜道:“好,好,太好了。”

劉禪乘坐著肩輿,來到昭陽殿外的台階下,不等肩輿完全放下,就急不可耐地跳了下去,大步走進昭陽殿。黃皓示意外麵的宮女太監不要聲張,輕輕跟了進去。

王繡裝作肚子痛沒有跟皇後去見太後,此刻正捂著肚子躺在臥席上。劉禪四處張望,發現了王繡,立刻疾步走了過去。黃皓趕緊對殿內的宮女使眼色,讓她們都出去。宮女們退出昭陽殿後,黃皓也輕手輕腳退了出去,還掩上了殿門。

劉禪走到臥席前,緊張道:“繡兒,你這是怎麽啦?你哪裏不舒服?朕立刻就召太醫來。”

王繡陡地伸出雙臂,抱住了劉禪:“皇上……皇上,奴婢見到了皇上,死也甘心,死也甘心啊。”

劉禪隻覺天旋地轉,一下子癱軟在臥席上,也將王繡擁在懷中:“朕天天想你,想得好苦。”說著,劉禪情不自禁地去親王繡的臉,王繡陡地一顫,雙臂向前猛推,掙脫了劉禪的擁抱。

劉禪愣住了。

王繡伏下身,哽咽道:“皇上,你殺了奴婢,殺了奴婢吧。”

劉禪焦急道:“繡兒,你、你這是怎麽啦?”

王繡的眼淚滴落到地上:“皇上不肯親近皇後娘娘,卻私下裏來見奴婢。皇後娘娘若是知道了,奴婢還能活命嗎?”

“不,朕絕不會讓皇後傷害你。”

“可皇後娘娘是奴婢的主子啊。皇後娘娘讓奴婢去死,奴婢不敢不死啊。”王繡抬起頭,含淚的雙眼幾乎要刺穿劉禪的心,“奴婢寧願死在皇上手中,也絕不願死在皇後娘娘手中。”

劉禪一把將王繡拉起:“朕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害繡兒,朕現在就要把繡兒帶走。”

王繡連連後退:“不,奴婢不能跟皇上走。奴婢就算跟著皇上走了,又能走到哪兒去?還不是在這皇宮裏邊。隻要是在這皇宮裏邊,奴婢就是皇後娘娘的人。除非……除非……”

劉禪連連跺腳道:“除非什麽?你快說呀!”

王繡陡地壓低聲音:“除非皇上封奴婢為妃。皇上,奴婢並非是貪圖榮華富貴,奴婢隻想和皇上在一起。可奴婢若僅僅是宮女的身份,生死就握在了別人手中啊。如果奴婢成了皇上的妃子,皇宮裏就沒有人能傷害奴婢。隻有這樣,奴婢才能天天和皇上在一起啊。”

劉禪為難道:“封妃是大事,須得相父同意才行。”

王繡見劉禪態度鬆動,忙道:“皇上快去找丞相大人啊。”

一想到諸葛亮,劉禪就瑟縮起來:“相父敬重皇後,隻怕……隻怕不會讚同此事。”

“您是皇上。皇上說出的話,誰敢不聽?”看出了劉禪對諸葛亮的懼怕,王繡又開始流淚,“難道奴婢就這麽命苦,注定……注定要死在皇後娘娘手中嗎?”

劉禪心裏一軟道:“不,不!朕會為你……為你去求皇後……”

殿外忽然傳來黃皓的聲音:“皇上,皇後娘娘已經離開了太後寢殿,很快就會回來。”

劉禪一驚,慌忙轉過身,就要向殿外走去。王繡卻猛地伸出手,拉住了劉禪:“皇上,皇上你不能就這樣走啊。”

劉禪真切道:“朕怎麽舍得離開繡兒呢?可是皇後就要回來了,朕不能讓皇後發現朕來過。你放心,朕一定會想法讓你盡快離開皇後,並封你為妃。”

“皇上恩深似海,奴婢就算立刻死了也無怨意。但皇上若想讓奴婢好好活著,就不要走。”王繡不願放過這個自己甘冒大險得來的機會,“皇上來過昭陽殿的事兒,怎麽可能瞞過皇後呢?皇上一定要留下來和皇後相見,並告訴皇後,皇上是來看望皇後的。”

劉禪直往後退:“朕、朕不想見到皇後。”

王繡流著淚哀求道:“為了奴婢,皇上一定要和皇後相見。”

太後寢殿中,黑妞也在流淚。

吳氏慈愛地問道:“皇後,皇上還沒有到昭陽殿去嗎?”

黑妞眼中透出難以掩飾的痛苦:“沒有。”

吳氏歎道:“這可不太好啊。”

黑妞低下頭道:“皇上他不來,我又能怎麽樣呢?”

“這後宮最忌諱的事情,是皇上和皇後不和。皇上可以不到皇後這兒來,但一定要與皇後相敬如賓。皇上他很不快樂啊。每次皇上到我這兒來請安,臉上都見不到一絲笑容。”

“我也盼著皇上快樂,可是……可是……”

“可是皇上的快樂,就是皇後的痛苦。”

黑妞一顫道:“太後……”

吳氏平靜道:“我也做過皇後。”

黑妞眼中淚光盈盈:“為什麽,為什麽會是這樣啊。”

“為什麽呢?我也曾這樣想過,想了好久才明白——因為隻有皇上能擁有快樂。無論是尊貴的皇後,還是普通的宮女,都必須為皇上的快樂而活著,這就是我們的歸宿。”

黑妞絕望道:“這麽說,從此以後,等待我的隻有痛苦?”

“皇後一樣能得到快樂。如果皇上能夠感到他的快樂是因為皇後的存在,那麽皇上一定會對皇後相敬如賓。皇後得到皇上的禮敬,就會得到所有人的恭敬。皇後的快樂,就是來自於此啊。”

黑妞默然無語,似是若有所悟道:“我……我明白了。”

黑妞告退後,微風吹來,寢殿上的簾幕輕輕晃動了幾下。太後吳氏望著那簾幕,似乎在發呆。

巧娘從殿外走來,笑道:“太後娘娘真是料事如神啊。奴婢已打聽清楚了——皇後娘娘剛剛離開昭陽殿,皇上就來了。”

“我一看見王繡沒有跟著皇後來,就猜到是怎麽回事了。”

“這一切是王繡的安排嗎?”

“她還沒有這麽大的能耐。”

“難道是皇上?”

“不管是誰安排的,這樣的事情遲早都會發生。”

“那王繡會不會從此以後獨占皇上的寵愛?”

“任何一個人獨占皇上的寵愛,都會使後宮不得安寧。”吳氏的眼睛停留在虛空中的某處,似乎想起了自己當皇後的時候,“宮中可以有很多個王繡,但皇後隻能有一個。黑妞是一個好皇後,有她主掌後宮,大夥兒才能放心啊。”

黑妞走上昭陽殿前的台階,在殿門前停了下來,殿門緊閉,站在外麵的不是熟悉的昭陽殿宮女,而是黃皓。黑妞心裏一緊,竭力露出微笑問道:“皇上在裏麵嗎?”

黃皓賠笑道:“皇上正在裏麵等候皇後娘娘。”

黃皓抬起手,輕輕將殿門一推,殿門在吱呀聲中緩緩打開。

黑妞看見劉禪神情肅然,端坐在臥榻上,竭力保持著鎮定,迎向黑妞的目光。王繡衣裳整齊,跪伏在側,滿臉委屈。

黑妞彎腰行禮:“臣妾拜見皇上。”

劉禪不動聲色道:“皇後免禮。朕多日未見皇後,想來看看皇後。”

黑妞點了點頭:“繡兒,你出去一下。”

“是。”繡站起身退出殿外。

黑妞坐在臥榻旁的鋪錦竹席上凝視著劉禪。劉禪目光遊移,不敢與她對視。黑妞冷笑道:“皇上是來看望繡兒的吧?”

劉禪大驚失色:“不,不!朕,朕是來看望、看望皇後的。”

“宮女私下裏侍奉皇上,不合宮中的規矩吧?”黑妞冷冷道,“今日臣妾問過太後,如果有宮女壞了規矩,該怎麽懲罰她?太後說,輕則將那宮女打入冷宮,永不見天日,重則立刻殺了,屍身不準掩埋。”

黑妞平日嗓門就大,此刻沒有壓低聲音,王繡站在殿門外聽得清清楚楚,不由臉色慘白,渾身顫抖,額頭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劉禪失聲驚呼道:“不!皇後有權處死犯了罪的宮女,但繡兒沒有犯罪!繡兒不……不願意見朕,是朕、是朕逼她的。”

“皇上心裏很喜歡繡兒,是吧?”

“不,朕不是……朕……”

“皇上喜歡繡兒,為什麽不告訴臣妾呢?”黑妞聲音陡然變得異常柔和,“臣妾從小和皇上一起長大,雖然不是一家人,卻比一家人更親。臣妾的父親和先帝是生死兄弟,先帝愛護臣妾,就像愛護自己的女兒一樣。先帝盼著臣妾能與皇上相親相愛,廝守終身。臣妾感先帝厚恩,心中隻有皇上。如今臣妾已與皇上結為夫妻,先帝在天有靈,一定是非常高興。可是……可是臣妾心中卻日夜不安,唯恐辜負了先帝的期盼。皇上,臣妾若有什麽過錯,您一定要當麵說出來,可不能讓臣妾無意中做出對不起皇上的事情啊。”

劉禪心中充滿了愧疚:“不,不,是朕有錯,是朕對不起皇後。朕心裏喜歡繡兒,又不敢告訴皇後,就背著皇後到這兒來了。皇後,這都是朕的錯,皇後千萬不要怪罪繡兒。”

“臣妾怎麽會怪罪繡兒呢?繡兒能得到皇上的歡心,臣妾也……也很高興啊。”

聞言,劉禪大感意外:“皇後……皇後會高興?”

“這麽多天來,皇上一直悶悶不樂,臣妾為此十分擔憂,盼著皇上能早日快樂啊。隻要皇上能夠快樂,臣妾心裏就很高興啊。”

“朕,朕實在是對不起皇後……”

“臣妾會讓人把偏殿拾出來,讓繡兒住進去,替臣妾侍奉皇上。”

劉禪大為感動:“皇後如此……如此賢惠,朕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皇後。”

“先帝讓臣妾與皇上結為百年之好,就是盼著皇上能和臣妾坦誠相待,相敬如賓啊。”

“朕絕不會讓父皇失望,朕從今以後一定會與皇後坦誠相待,相敬如賓。”

“先帝還盼著皇上能夠成為一代聖明之君,聖明的君王不應該貪戀女色。”

劉禪麵紅耳赤:“朕,朕……”

“臣妾知道,皇上喜歡繡兒並不是貪戀女色,可是相父不會像臣妾這樣深知皇上的心意啊。”黑妞心如刀割,語氣間卻是不動聲色,顯得溫婉而賢淑,“因此皇上最好不要露出喜歡繡兒的痕跡。等到臣妾將來有了皇子的時候,臣妾會親自告訴相父,繡兒是賢德女子,能夠代替臣妾侍奉皇上,應該被封為妃嬪。”

劉禪大喜過望道:“皇後,皇後真是賢惠的皇後啊。”

當晚,明晃晃的燭光照亮了偏殿。劉禪紅光滿麵,王繡一臉嬌羞,而黃皓為劉禪實現了這個日思夜想的願望,更是暗中得意。而昭陽殿裏,黑妞在黑暗中默默地哭泣,可能太後說的是對的,這就是皇後的宿命吧。

內殿之中,青玉案幾上擺著一張桐木七弦琴。劉禪眉飛色舞,坐在案幾前,雙手在琴弦上不停地撫弄,彈出歡快的琴音。

黃皓站在劉禪身旁,臉上堆滿笑意:“許久沒見到皇上這樣高興過了。”

劉禪笑道:“是啊,這次多虧有你,為朕帶來繡兒的信物,又設法讓我與她相見。”

“隻要皇上高興,奴才做什麽都是應該的。”黃皓轉念一想,“皇上獨自彈琴,不太熱鬧啊。是不是將宮中的樂女全都召來,讓她們陪皇上好好樂一天?”

“那些樂女又老又醜,朕見了她們心裏就不舒服,哪裏還有半點樂趣。”劉禪撇撇嘴道。

“是啊,那些樂女還是劉璋留下來的,一個個都成了老太婆,怎麽能伺候皇上呢?皇上應該下詔,征召些年輕漂亮、能歌善舞的樂女進宮。”

“不,朕不要那些樂女。皇後說得對,朕不應該貪戀女色,朕有了繡兒,已經心滿意足。”劉禪忽地從琴弦上移開了雙手,“快,快把這個東西拿下去。”

黃皓困惑道:“皇上怎麽啦?”

劉禪麵帶愧意:“皇後待朕這麽好,朕可不能讓皇後失望。皇後盼著朕能不負父皇的期望,成為一代聖明之君。可是朕這個樣子,哪裏像是聖明之君。你快把這玩物拿下去,將那些文書拿過來,全拿過來。”

黃皓竭力掩飾著失望:“皇上……皇上聖明。”說著,黃皓走上前,將青玉案幾上的七弦琴抱走,然後捧來一卷卷文書,堆放在案幾上。

劉禪拿起一卷文書,展開仔細觀看。看著看著,劉禪忽然臉色大變:“啊,不好,不好了!相父……相父要歸降曹魏。”

聞言,黃皓也大驚道:“這,這怎麽可能?”

“這文書上麵寫著啊,說是相父歸降之後,曹魏就會將整個益州之地賜封給相父。”

“如果整個益州都成了丞相大人的封地,那皇上……皇上待在什麽地方?啊,不對,丞相大人若是歸降了曹魏,又怎麽容得下皇上?丞相大人一定會把皇上當成……當成歸降的禮物送給曹魏。”

黃皓也急得團團轉:“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怎麽會突然間歸降曹魏呢?這實在難以讓人相信,莫非……莫非皇上是看錯了?皇上再仔細看看可好?”

“朕,朕怎麽會看錯?難道朕連字都不認識了嗎?”劉禪一邊嘟囔一邊接著往下看,又看了一會兒,竟然大笑起來,“朕竟然自己嚇自己,哈哈哈……”

黃皓如釋重負:“原來真是皇上看錯了啊。”

“朕沒有看錯,這讓相父歸降的文書,是曹魏元老大臣司徒華歆、司空王朗寫的。相父不僅狠狠罵了這些曹魏大臣一通,還寫了一篇名為《正議》的文章批駁曹魏大臣的謬論。這讓相父歸降的文書隻是作為副本呈上來的。”

“原來如此。隻是不知這《正議》是怎麽寫的?”

“這真是一篇好文章啊,朕念給你聽聽。”說著,劉禪將文書抬起,高聲誦讀起來,“昔在項羽,起不由德,雖處華夏,秉帝者之勢,卒就湯鑊,為後永戒。魏不審鑒,今次之矣……”

忽然,劉禪停下誦讀望向黃皓,見他一臉迷茫,劉禪又笑了起來:“朕倒忘了,你這奴才並沒有讀過多少書,哪裏能聽懂相父的妙文呢。”

黃皓故意露出傻笑:“嘿嘿。奴才聽著就像聽天書一樣,什麽也不明白。”

“朕今日就讓你明白明白。”劉禪得意地提高了聲音,“相父在這篇文章中說——當年項羽雄霸天下,儼然已成為帝王之勢,但因為不修德政,終於慘遭敗亡。今日的曹魏表麵上十分強大,但以篡逆立國,失德於天下,將來的下場必定更慘於項羽。天下之勢,從來不以強弱眾寡定勝負,當初我大漢世祖光武皇帝舉兵起義,僅有數千老弱之卒,但以正敵邪,以有道討無道,大破王莽四十萬精兵,最終完成了漢室中興的大業。常言道‘萬人抱必死之心,可以橫行天下’,何況我大漢上下同心,擁有十萬雄師,據正道討伐罪惡之徒。那無知愚妄的曹魏,又怎麽可能阻擋我大漢的興複大業呢?”

雖然將諸葛亮視為自己最大的障礙,黃皓也不禁讚歎道:“好,好文章啊。”

劉禪更是無比欽佩:“相父心懷坦**,正氣凜然,且又有如此雄心壯誌,必定能完成大漢的興複大業。這樣看來,朕其實不必多費什麽心思,隻在宮中安享快樂,就可成為一代聖明之君,哈哈哈!”

丞相府的書房中,諸葛亮、馬謖和蔣琬也在取笑魏國的“離間計”。

諸葛亮譏諷道:“想不到曹魏的那些大人物全都成了我諸葛亮的至親好友,對我關懷備至,不僅問寒問暖,還要送我一份天大的禮物,竟然欲封我為蜀中之主,請我獨占益州之地。”

馬謖也覺得此事太過荒唐:“曹魏居然以如此拙劣的離間計對付丞相大人,實是可笑,實是可笑。”

馬謖奇道:“難道還有人懷疑丞相大人的忠貞之心嗎?”

蔣琬忙辯解道:“沒有人懷疑丞相大人的忠貞之心。那些人心存憂慮,是認為曹魏將發兵大攻我西蜀。”

諸葛亮點頭道:“不錯,兩國相爭,向來是先禮後兵。有人為此憂慮,不足為奇。”

馬謖不以為然道:“據探馬來報,曹魏並無集結大軍的行動,近日之內,絕不會攻我西蜀。”

“這樣的消息,並不能消除那些人心中的憂慮。在我大漢一些朝臣的心底裏,總是認為大漢太過弱小,敵人太過強大,大漢的興複大業很難成功。”諸葛亮從案幾上拿起一卷文書,“曹魏的勸降文書,給了我們一個向國中上下宣講天下大勢,鼓舞眾人信心的機會。為此,我特意寫了一篇名為《正議》的文章,請二位看看。”

馬謖站起身上前幾步,伸出雙手接過文書,然後退回到原位上坐下,低頭看著文書。看著看著,馬謖神情飛揚,異常激動道:“好文章,好文章啊!”說著,將文書遞給蔣琬。

蔣琬接過文書,過了一會兒,也激動起來:“這樣的好文章,應該讓天下人都看到啊。”

諸葛亮又拿起一卷文書道:“今日召公琰來此,就是想請公琰將此文章多多抄錄,連同曹魏勸降文書的副本發給朝廷內外的文臣武將,讓大夥兒更加堅定興複大漢的信心。這是曹魏勸降文書的副本。”

蔣琬站起身,走上前,接過文書道:“屬下遵命。”

諸葛亮點了一下頭,蔣琬退出了書房。

馬謖建議道:“丞相大人也可將此文章呈給皇上。”

諸葛亮笑了一笑道:“已經呈給皇上了,希望他會看吧。”

馬謖頗有信心道:“皇上看了丞相大人的文章,一定會堅定興複大漢的信心。”

“中都護大人也會看到我的文章,希望他一樣能堅定興複大漢的信心,行所當行,止所當止。”看到馬謖眉頭微皺,默然無語,諸葛亮有點詭異,“中都護大人又有什麽異常的舉動嗎?”

“沒有。中都護大人到達江州之後立即緊閉各處關隘,嚴守不出。南中的叛軍在進攻受阻之後已紛紛退去。”

“這就好。”

“但南中之事,終是我大漢心腹之疾,若不消除,將來必是後患無窮。”

“是啊,這塊心疾必須消除。”

“丞相大人是否有南征之意?”

“在沒有看到曹魏的勸降文書之前,我還沒有下定南征的決心。但是現在,我已能夠告訴幼常——我大漢下一步的重大舉措,就是征伐南中。”

馬謖振奮道:“這,這太好了。”

“今年的收成很好。如果明年仍能豐收,南征之事就可立刻進行。從現在起,幼常就可以好好想一下南征的進兵方略。”諸葛亮停頓了一下,“但這件事,目前隻有我與幼常知道。”

“我已讓費禕和楊儀二人去往漢中,令他們的以丞相府參軍的名義督察軍務。此時此刻,幼常也應該到漢中去一趟。”

馬謖不解道:“這是何意?”

諸葛亮笑道:“幼常可以稍微聲張一下,擺擺家宴,請些朝臣為你送行。”

馬謖馬上明白了:“這件事很快就會傳到中都護大人耳中。如此一來,中都護大人一定會認為丞相大人的心思全在漢中。”

“這件事,不僅僅是做給中都護大人看的。幼常覺得,魏延看到了那勸降文書和我的《正議》之後,會怎麽想?”

“魏延看到了勸降文書,就會明白——曹魏絕不會主動攻擊我大漢。”

“是啊,曹魏用離間計來對付我,證明他仍把東吳看成了死敵,兵鋒將直指東吳,暫且不會有西進之舉。曹魏的這種舉動,對我們極為有利。但是這篇《正議》會讓魏延誤認為朝廷有主動攻擊曹魏的意圖,有可能做出冒險的舉動。此時此刻,漢中絕不能有任何冒險的舉動。”諸葛亮堅定道。

馬謖莊重道:“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