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扶蘇大婚娶閨秀始皇率性封泰山

天下歸秦,給商賈打開了方便之門,他們來往於各地,再也不用擔心因爭戰而阻隔交通,或被當作奸細而不明不白地被處死。

帝都鹹陽,自從十二萬富豪被遷至這裏後,便成了天下商賈的向往之地。城外的灞上,曆來是秦人送客的分別之地。從這裏有一條大道直通函穀關,出了函穀關向東可至琅琊郡,向北可至遼西郡。而另一條道直通武關,向南可至閩中郡。

進出鹹陽,都要經過灞上。為了方便,有人在此搭了一方大棚,棚下東一塊西一塊鋪著硬席。友好相熟之人圍席而坐,作最後的話別。在大棚的一角燒著茶水,還有一些食物水果,隻要付上幾個銅錢,就可以買上一些。一些商賈在此停歇之際,交流著各地行情,講述著奇聞趣事。

一個從楚地來的商賈道:“這次去南郡收貸,我聽到一件奇事,與我交款之人雇了一人給他放羊,你們可知是何人?”

圍坐在一起的商賈頗感興趣地問道:“替人放羊的能是什麽人?”

“說出來你們都不信!那人曾是王族,楚頃襄王的兒子、考烈王的異母弟,也曾是一方君侯啊!”楚商略帶感慨。

一個齊地口音的商賈歎道:“這還算好的。我經過共地時,聽說被安置在那裏的齊王被困在鬆柏林中活活餓死了!他可曾是一國之君啊!昔日的齊人到處傳唱一首歌謠歎息此事。”

“什麽歌謠?”有人追問道。

那個齊商不做回答,用悲憤的齊音唱道:“鬆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鬆耶,柏耶,住建共者客耶!”

這歌聲引發一片歎息之聲,雖然秦國統一了天下,對他們這些商賈大有好處,但他們的國家畢竟亡了,親友也有的為國戰死了,縱然他們再重利忘義,也不能忘了自己的血脈之源。

離他們不遠處,有五個人正在聽著他們的談話。從他們坐的姿態看,可知是三主二仆。三人之中有兩個年紀相當,看上去都年近四十。另一個須發皆白,已有六旬上下。

“陛下對六國諸侯太過苛刻,使他們昔日的臣民都心有怨憤,若不善加疏導,必有後患啊!”那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歎道。

“父親所慮甚是,可惜陛下聽不到這等言論。”一個看上去精明練達的壯漢接道。

另一個看上去較為敦厚樸實之人道:“若陛下聽到這些言論,恐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如今陛下身邊多是阿諛奉承之人,聽到的盡是萬民鹹服、天下安定的奉承。你沒見趙高趾高氣揚的樣子,一個中車府令,連左右丞相竟也要看他的臉色,聽說陛下最近又封他為幼公子胡亥的太傅。”

這說話的正是蒙家父子。等蒙恬說完後,蒙毅又擔心道:“陛下因清揚夫人之故,一直對胡亥甚是寵愛。趙高心計深沉,為胡亥之師怕不是什麽好事!”

蒙武歎了口氣道:“我們進言,隻會惹陛下不快。你們沒見王老將軍每日引著孫子垂釣於渭水,這才是明智之舉啊!你母已逝,為父也想出去散散心,順便尋訪一位故人。十五年前,為父在此送走一個奇人,他那時就預見天下會有今日,也看穿了陛下的為人,毅然拋棄榮華富貴飄然而去。為父真希望能再尋到他,以解心中疑惑。”

“父親說的可是國尉繚?孩兒從他的兵書中受益匪淺。”始皇曾賜蒙恬和王賁《尉繚子兵法》,以示對他們的寵愛。

“你要深研此書,以後一定還用得上。陛下用隗狀為相,應該不僅是為了均衡朝中勢力,一定還有更深的意思。”蒙武叮囑道。

兄弟倆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已經明白,不過蒙毅還是有些不放心:“孩兒心中明白。隻是父親年邁,出門在外孩兒和大哥都不放心。”

“有他們兩個在,你們不用擔心。各地守軍也有為父的舊部,有什麽可慮的?”蒙武指著身後兩個虎背熊腰的壯漢。

兩個壯漢也同時向蒙恬和蒙毅保證道:“兩位公子放心,有屬下在,絕不會讓老將軍有絲毫損傷。”

蒙恬點頭道:“涉、邯,你們跟著老將軍要好好請教!”

“你倒會打算,讓為父為你培養人才!”

“他們隨孩兒征戰多年,都是可造之才。此次隨父親出遊,正可長長見識!”

蒙武頷首應道:“這你大可放心。蒙毅,為父隻是有些擔心你。你在陛下身邊出入,可要小心趙高,別以為他隻會阿諛奉承,他也有過人之處,你要小心與之相處。此次出遊,為父已向陛下稟明,陛下叮囑我要注意天下民情及諸侯餘孽,所以此行並不輕鬆。好了,天色不早了,你們回去吧,為父也該起程了。”

那群商賈不知何時已經離去,大棚中隻剩他們五人。兩兄弟起身恭送,望著老父的背影,二人不勝感歎。他們看出父親對陛下的感情甚深,雖然看不慣他親近佞臣,但仍然為其奔走天下,為社稷操心。

蒙恬叮囑道:“你在陛下身邊,不比為兄在外為將,父親的話你要牢記。”

“小弟明白。其實陛下也並非變得隻圖享樂,不理政事。朝中政令哪一條不是經他批閱之後才頒行天下的?隻是現在這些事比起征伐六國的軍報讓陛下安心了很多。再說李斯、王綰、隗狀都是能幹之臣,也為陛下省去不少心力。”

“可是天下剛定,安撫百姓,休養生息,都是刻不容緩之事。現在雖然戰事減少,百姓不用為兵役擔心,但徭役卻增多了。陛下出巡隴西、北地之後,就要開始建信宮、修馳道了。為兄擔心如此下去,非社稷之福啊!”

蒙毅聽後苦笑道:“兄長所慮又何嚐不是小弟所擔心的呢?但這些事陛下都認為有必要進行,也有能力完成,所以不容人進言啊!”

兄弟二人又議論一陣,便各自坐車回府。

果然不出蒙家兄弟所料,始皇出巡隴西、北地後,不僅開始建信宮、修馳道,而且還廣征民力,開始擴修阿房宮。

信宮在渭水之南,宮成之後,始皇改名為極廟,以此相比天極。天極乃天帝所居之處,而他所居之極廟乃人間之中心,象征其受天帝之意主宰人間。此地既是敬天祭祖之地,也是處理軍國政事的場所。原先祭祀、慶典都要到雍城去舉行,因為那裏是秦室宗廟所在之地,而處理軍國政事往往在鹹陽宮中,這樣既不方便,也顯示不出一統天下後的氣派,所以始皇巡遊歸來,即開始建極廟。

極廟落成,他又修一條大道連接驪山,還在極廟之中建造了甘泉前殿,用一條甬道(兩側築有圍牆和屏障之道)與鹹陽相連,使整個宮殿連為一體。

始皇出巡時,因為各地道路寬窄不同,路麵狀況也不相同,不僅飽受顛簸之苦,而且龐大的儀仗車隊由於道路過窄,難以列隊而行,以致隊形散亂顯示不出威儀,回來之後,他即下令興修馳道。

以鹹陽為中心,馳道通向天下各處。東窮燕齊,南達吳楚,把各郡都連接了起來。馳道麵寬五十步,高起於四周平地,地麵堅實,經得住車輪的碾壓,路兩旁每隔三丈植樹一棵。有了這些大道,他調兵遣將更加迅捷,不管哪裏出現動亂,都可迅速趕到。

做完這些,始皇想起先祖惠文王曾想建阿房宮,但沒能實現就去世了,現在他富有四海,應該完成先祖的遺願,告慰他的在天之靈。不過,建信宮、修馳道征用民力已多,始皇不得不縮小規模,隻召集了不多的匠人在原有的基礎上擴建。

這麽多事卻並沒讓他感到忙碌,因為許多事隻要他說出想法,下達命令,王綰、隗狀、李斯、趙高等人就會全力去辦。他們個個精明能幹,根本不用他操什麽心。於是,他就把過人的精力轉移到內宮之中。六國宮室是他流連忘返之地,諸多皇子、公主的事也開始過問。

當他得知扶蘇還未立夫人,便為其定了一門親事,讓他娶王綰之女為夫人,並命太卜擇吉日成親。扶蘇乍聽此消息,呆立當場。

望著扶蘇失魂落魄的樣子,始皇問道:“怎麽?你對朕定的這門親事不滿意?朕派趙高為媒,見過王綰之女,才貌俱佳,你就放心吧!”

扶蘇怯怯地回道:“兒臣……兒臣還不想立夫人。”

始皇奇怪地看著他道:“不想立夫人?你都二十一了,又是朕的長子,再不立夫人於禮不合。看看你的幾個弟弟,都為朕添了皇孫。”

扶蘇知道父皇一旦決定,想要更改起來就十分困難,趁父皇現在還不是很堅定,他便硬著頭皮道:“兒臣已心中有人。”

始皇笑道:“怪不得。那你告訴朕是哪家的小姐?如果合適,父皇也不勉強你!”

扶蘇低聲道:“是兒臣的侍女香質。”

“香質?”始皇皺緊眉頭,這個名字他似乎聽說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一直躬身站在一旁的趙高走到始皇身旁,耳語了幾句。始皇聽後一拍案幾,怒聲道:“不行!絕對不行!你是朕的長子,怎可立一賤奴為夫人?讓天下人知曉,豈不恥笑?你把她收為姬妾,朕不管你,但絕不能立為夫人!你回去好好準備,擇吉日成親!”

不容扶蘇再分辯,始皇就把他斥退。趙高看著扶蘇垂頭喪氣的樣子,心中暗自高興。他與香質已結下仇怨,怎能讓她成為長公子夫人?這不是給自己樹一大敵嗎?見始皇暴怒的樣子,他知道自己的話已起了作用,但與扶蘇的仇怨也怕越來越深了。不過他也沒指望在扶蘇身上下功夫,他已掌握了胡亥,現在隻有想辦法打擊扶蘇,扶植胡亥。

見扶蘇離去,趙高又道:“其實這也不能怪長公子,香質此女妖媚迷人,公子一定是受了迷惑。陛下,這等女子長久待在公子身邊,隻怕會對公子不利啊!”

“一個女子能成什麽事?隻要不立為夫人,就由他去吧。看扶蘇這樣子,隻怕對此女用情已深,朕也不能逼迫他。唉,扶蘇太怯弱了,朕百年之後,萬裏江山交與他真讓朕難以放心。”

趙高最不願聽到的就是始皇說這些話,扶蘇若為儲君,隻怕就沒有他立足之地了。所以最好能打消始皇這個念頭,要是換成胡亥就再好不過了。

見始皇對扶蘇不滿,趙高就順著他的語意道:“陛下所慮甚是,這萬裏江山需要像陛下這樣的雄霸之主才能統治。陛下正值龍虎之年,何必為這些事操心呢?也許陛下能永遠統治這萬裏江山呢!”

“永遠統治?這怎麽可能!”始皇搖了搖頭。

趙高忙進言道:“陛下,奴婢聽說成仙得道之人,能煉成不死仙丹。陛下現在富有四海,若舉全國之力尋訪這種人,不就可以永遠統治這萬裏江山嗎?”

“這也隻是傳說而已,怎可信以為真?”

“民間傳說,並非空穴來風。依奴婢看,陛下一統天下,功蓋三皇五帝,沒有人比陛下更合適得到這不死丹藥。”趙高又進一步吹捧。

始皇有些心動,若能永久統治這萬裏江山,他就不必為後繼之人發愁了。可那神仙丹藥之事,又太過虛無縹緲了。他強壓住心中的向往道:“此事留待日後再說吧!胡亥最近怎麽樣了?朕好些日子沒有見到他了。”

趙高見始皇已經心動,目的已經達到,若過於強調此事,隻怕會引起疑心和反感,於是他也趕緊轉變話題道:“陛下不問,奴婢險些忘了。幼公子前幾日獵得一珍貴白狐,皮毛似雪,細膩柔軟。他說要獻給陛下,卻一直不得召見,所以讓奴婢代稟一聲。”

“難得他年歲尚小,就懂得仁孝之道。朕把他交給你,你可要好生教導。”始皇聽了趙高的稟告後,心中甚是高興。

“奴婢一定盡心竭力!但是奴婢隻懂刑獄之學,怕誤了公子前程,陛下還是另擇賢士做幼公子的太傅吧?”趙高見始皇誇獎胡亥,心中也甚是高興,但仍裝作小心謹慎的樣子。

“朕以法治國,以吏為師,需要的就是你這等人。儒士博學善辯,但治事不行,胡亥不能再找那些儒士為師,不然將來又和扶蘇一樣。”始皇此語,讓趙高看到一絲扳倒扶蘇的希望。

扶蘇懷著失望的心情回到府中,父皇怒不可遏的樣子讓他感到害怕,他擔心若再堅持下去,父皇一怒之下定會下令殺了香質。更令他氣憤的是趙高,不知他在父皇麵前說了什麽,竟讓父皇如此生氣,連申辯的機會都沒有。

我一旦掌權,一定讓你不得好死!扶蘇在心中暗自咒罵。

香質見他臉色難看,關切地問道:“公子怎麽啦?是不是陛下又責怪你了?”

扶蘇不知該如何開口,但一想到此事香質早晚會知道,便垂頭喪氣道:“父皇要我迎娶左丞相王綰之女為夫人,擇吉日就要成親。”

香質聞言心神一震,但仍強裝笑臉道:“那公子還有什麽不高興的?此事陛下親自過問,恐怕已不容你再推辭了,這個家正缺一個女主人呢!”

“可是我隻想讓你成為後堂女主人!”扶蘇再也不顧一切,說出了內心的話。

香質沒想到扶蘇會這麽直白地表露心跡,雖然她早已猜到扶蘇之意,但一直不願意相信。麵對扶蘇灼灼的目光,她不禁有些手足無措。若現在有絲毫不慎,隻怕會影響他以後的前程。想到此,香質故作不經意道:“公子不要取笑奴婢了,奴婢哪有這種福氣!這是奴婢熬的八珍湯,公子還是趁熱喝了吧?”

香質左一聲“奴婢”,右一聲“奴婢”,顯然是在提醒扶蘇他們身份不配。說完之後,她不理扶蘇的呼喚,徑自回到房中,忍不住珠淚漣漣。

她是一個賤奴,沒資格要求什麽。隻要王綰之女進入府中,她就不可能再像這樣與扶蘇親密無間了。可這麽多年她與扶蘇的感情早已超過主仆之情,平常不覺得什麽,一旦改變就有痛徹心扉的感覺。扶蘇是嫡長子,雖未被立為太子,但已被朝中上下視為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他應該有一位身份高貴的夫人,將來才能母儀天下。何況他對自己還有救命之恩,自己無論如何不能連累他。香質打定主意,又回來對扶蘇道:“公子以後這裏就有人照料了,就讓奴婢進宮去服侍皇後吧?”

“我不讓你走!如果你離開,我也走。”扶蘇不容置辯的語氣讓香質覺得他絕不是信口開河。

“那好,奴婢就不進宮了。不過公子的心意奴婢已經明白,日後夫人進府決不可再說出這種話來,不然奴婢就無以立足了。公子的前程若是因奴婢受阻,奴婢更是罪不可恕!”香質隻好退了一步。

扶蘇流淚道:“你又何必如此?我寧願與你遁隱深山,也……”

香質跪倒在扶蘇麵前:“公子再如此說,奴婢就自決於此!”

扶蘇扶起香質,二人都淚流滿麵。這也許是他們最後痛敘心懷的機會了,可二人什麽也說不出來……

一個月後,扶蘇大婚,始皇又令天下臣民大慶。各地郡守上書,稱百姓感謝陛下天恩。始皇高興之餘,總覺得缺點什麽。

李斯不失時機地進言道:“陛下上承天意,下撫黎民,有平定天下之功。古時天子為顯其功,封禪泰山。陛下開辟萬裏疆域,功追上古天子,理應行封禪之禮,使天下臣民明白陛下乃是受命於天,代天行事。”

始皇本有再度出巡之意,想看看暢通天下的馳道到底修得如何,但一直找不到名正言順的理由。第一次巡遊之後,他就喜歡上了這種方式,不僅可以巡視四方,體察民情,還可以顯示帝王威儀。

李斯的進言正合他的心意,可他對封禪泰山之禮所知有限,隻知道這是天子才能行的大禮,至於來曆以及如何舉行都不清楚。

“這封禪之禮到底如何,朕不甚清楚,愛卿可否為朕解釋一二?”

李斯博通天下之事,但始皇這一問卻也使他十分為難。因為禮儀之學是儒家研究最為透徹的,他向始皇進獻此言,是為其找一個出巡的理由,雖然事先有所準備,但所知也甚是有限,隻好盡力回道:“封禪是上古傳下來的大禮,至今隻傳了七十二代。周室規定隻有天子才可以祭祀泰山,諸侯隻能祭祀境內之山。至於封禪泰山之禮具體如何進行,臣也不甚清楚。不過儒生一向以知禮而自居,陛下可招來相問。”

始皇知道這是李斯之短,也就沒再追問。他欲封禪也別有深意,泰山在齊地,他正可借機巡視。這裏是秦國最後征服的地方,不少不願受秦國統治的人都聚集在這裏。齊魯之地又是儒學繁榮之地,儒學家們主張以禮治國,對秦國重法輕儒、嚴刑峻法的統治甚是不滿。六國舊臣與儒學家們互相支持,使齊地經常傳來治理不力的消息。始皇深知隻有親巡,才能懾服這些妄圖謀反者。

可有些大臣對始皇封禪泰山並不理解,他們認為興師動眾隻為了向臣民顯示威風,甚是不值。王綰就婉言勸諫道:“陛下封禪泰山,必然興師動眾。可如今天下剛定,諸侯餘孽尚未肅清,特別是齊魯之地,諸多不願侍奉秦國之人聚集於此。臣擔心他們反心不死,驚擾聖駕。”

隗狀也進言:“據臣所知,封禪之禮隻有周成王及其以後幾位君王行過,周室東遷後再沒行過此大禮。昔日齊桓公雄霸諸侯,也想行此封禪大禮,但被管仲所阻。管仲言道:‘天下沒有出現符瑞祥兆而行封禪之禮,反會惹怒天帝,降災禍於齊。’臣以為應慎行為好。”

李斯見左右丞相都反對自己,便暗中示意禦史大夫馮劫上前進言。馮劫見李斯向他求助,自然不好拒絕。但他若出言反對王綰和隗狀,必然把二人都得罪。二者相較,王綰勢大,又與陛下有姻親關係,而隗狀雖然位列王綰之上,但在朝中勢力單薄。於是他便出言反駁隗狀道:“齊桓公隻是一方諸侯,怎能與陛下相比?陛下掃滅諸侯,一統天下,正是上承天意,其符瑞祥兆早在文公時就已出現。文公獵黑龍,得水德之瑞,方能滅周室,此時正應封禪泰山,回應天帝,以謝上天庇佑之恩。”

隗狀沒想到馮劫之言全衝著自己而來,正待出言辯駁,卻被始皇製止:“兩位愛卿所言都有道理,不必再爭了。”

幾位大臣的微妙關係正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深諳其中厲害。若馮劫與隗狀反目,勢必完全依靠李斯,而隗狀也會尋王綰為靠山。兩派對立比眾臣各自為政要難以控製,嬴政適時製止,不使二人關係過於緊張。他已決定東巡,但必須對王綰和隗狀有所安撫,於是對二人道:“兩位愛卿都言之有理,都是為朕和社稷考慮,其實朕並非隻為了封禪泰山,主要還是想巡視齊魯,體察民情,掃清諸侯餘孽。”

始皇此說,使眾臣都感到滿意。王綰、隗狀覺得始皇接受李斯之議,隻不過是順便而行,並非全聽李斯之言;李斯、馮劫也覺得始皇最終接受了提議,說明他們還是占了上風。

東巡之議既然已經決定,始皇便吩咐文武百官前去準備。這次他決定把文武重臣都帶上,隻留下扶蘇負責處理日常政事,並讓蒙毅輔佐他。他還要大擺車駕,顯示皇帝的威嚴,讓天下萬民都知道他是受命於天,不可抗拒。

秦始皇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嬴政於四月率領龐大的車隊東巡。為了顯示皇帝的威儀,在群臣的策劃下,車隊兼具各諸侯出巡儀仗之氣派。

車隊最前是辟惡車,上有桃木弓、蘆葦矢。可射死惡鬼,用來除不祥之兆。前麵的隨從屬車罩以虎皮,最後兩輛車則懸以豹尾。屬車按五行配五色,分為五色安車和五色立車,又按五行方位簇擁著始皇的金根車。

金根車由六匹純黑的河曲馬拉著,每匹馬都膘肥體壯,皮毛油光發亮,馬頭上套著金銀絡頭。金根車的車蓋似一張巨大的穹窿,四壁都繪有色彩豔麗的夔龍鳳卷雲紋,連車衡兩端及駕馬的軛鉤都裹銀鏤花。禦馬車夫都頭戴切雲冠,腰佩玉飾,個個精神抖擻,威武雄壯。

金根車之後就是八十一輛大駕屬車,裏麵坐著隨行姬妾及文武重臣。

車隊前後各有數千名精心挑選的虎賁軍,他們騎在戰馬上,手中或持著長戈巨斧或撐著象征皇帝威儀的五彩旌旗。

一路行來,百姓爭相觀望。行至阿房宮工地,泗水亭長劉邦正帶領民工在此服徭役,他看見始皇出巡的車隊,仰天長歎道:“嗟乎!大丈夫當如此矣!”

車隊一路東行至鄒嶧山下,進入齊郡境內。鄒嶧山雄偉挺拔,又正值仲春時節,春光明媚,始皇決定帶領眾臣上山一遊。遊畢,始皇命李斯撰文,立碑刻辭:

皇帝立國,維初在昔,嗣世稱王。

討伐亂逆,威動四極,武義直方。

戎臣奉詔,經時不久,滅六暴強。

廿有六年,上薦高號,孝道顯明。

既獻泰成,乃降溥惠,親巡遠方。

登於嶧山,群臣從者,鹹思攸長。

追念亂世,分土建邦,以開爭理。

攻戰日作,流血於野,自泰古始。

世無萬數,施及五帝,莫能禁止。

乃今皇帝,壹家天下,兵不複起。

災害滅除,黔首康定,利澤長久。

群臣誦略,刻此樂石,以著經紀。

……

車隊離開鄒嶧山,直馳泰山。齊郡郡守領著地方官吏和七十個當地最有名的儒生,早已在那裏恭候大駕。

這些儒生接到始皇旨意,要擬定封禪的具體禮儀,這讓他們很為難。按說儒家以知禮守禮著稱,泰山封禪乃天下大禮,應該難不住他們。可自周室東遷後,就再沒行過此禮。孔子曾研討上古遺留的文籍典冊,欲恢複此古禮,但因文獻不足,且天下諸侯混戰愈演愈烈,也就沒向弟子傳授封禪泰山的具體禮儀,所以這些儒生也不甚清楚。但他們不願失去這個與始皇接觸的機會,秦國一向重法輕儒,若能以此事博得始皇歡心,也許以後儒生就能進入廟堂之中。

於是,七十個儒生遍研孔孟二子傳下的典籍,參照各種封祭大禮,整理出一套莊嚴、肅穆的封禪儀式,進獻給始皇。始皇看了他們的奏章,奇怪地問道:“封禪之禮難道竟如此簡單?”

原來眾儒生本著大禮崇尚質樸的原則,讓始皇以蒲草裹車輪登山,上到山頂,掃地而祭,上鋪秸席而坐,祈禱天帝。

眾儒生以為始皇真嫌此禮簡單,連忙解釋道:“陛下,此禮看似儉樸,但實行起來並非易事。”

始皇一眼就看穿此封禪之禮有些不合實際,心中已大罵這些儒生迂腐。這麽龐大的車隊不傷及山上草木土石根本就不可能,再說短時間內也難以尋到那麽多的蒲草包裹車輪,若讓他率領文武重臣爬上這麽高的泰山,又怎能體現他皇帝的威儀?

聽了儒生解釋之言,始皇不怒反笑道:“此禮果不簡單!不過按你等所說,朕隻有一步步爬上這泰山之巔了。如若不然,你們就教朕一個帶著車隊上山,又不傷及草木土石的辦法。”

群儒這才聽出始皇的不滿,他們意識到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忽視了始皇耀武揚威的心理。但此時他們也隻有硬著頭皮堅持下去,若為了迎合始皇的喜好而更改禮儀,那儒家知禮守禮之名將不攻自破。

始皇不想再聽這些儒生囉嗦,便對齊郡郡守道:“這些人你從哪裏弄來的就送回哪裏去!真掃朕的興!”

齊郡郡守被嚇得麵如土色,他本以為能獲得皇上的賞識,卻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

儒生們見辛苦一場,反而受到始皇的嗬斥,心中都甚是氣憤,但在刀劍之下隻得緘默。齊郡郡守把他們每人訓斥了一頓,並趕回原籍,下令永不得舉薦這些儒生為官。

盼望的榮華富貴沒有得到,反而受了一肚子窩囊氣,儒生們絕了取榮華富貴的想法。他們對始皇暗懷仇恨,到處宣揚他是一個不知禮儀的狂妄之君。

雖然始皇斥退眾儒生,但封禪大典還是要進行。既然具體禮儀沒有人清楚,始皇幹脆憑自己喜好率性而為。

他調來士卒從泰山之南開山辟路,修了一條大道直通山頂。之後就領著車隊直驅而上,然後由太祝主持,仿照雍地祭祀天帝的禮儀舉行封禪儀式。始皇心中頗為得意,便令李斯作文,刻石頌功:

皇帝臨位,作製明法,臣下修飭。

廿有六年,初並天下,罔不賓服。

親巡遠黎,登茲泰山,周覽東極。

從臣思跡,本原事業,祗誦功德。

治道運行,諸產得宜,皆有法式。

大義休明,垂於後世,順承勿革。

皇帝躬聖,既平天下,不懈於治。

夙興夜寐,建設長利,專隆教誨。

訓經宣達,遠近畢理,鹹承聖誌。

貴賤分明,男女禮順,慎遵職事。

昭隔內外,靡不清淨,施於後嗣。

化及無窮,遵奉遺詔,永承重戒。

封禪完畢,始皇率領著車隊下山。行至半山腰時,突然狂風大作,漫天烏雲滾滾而來。士卒越來越難以撐住大旗,不斷有人被吹落馬下,致使馬匹受驚,在車隊中亂竄,幾個士卒竟被擠落懸崖。

看著頭頂滾滾的烏雲,始皇有些心悸,怕是自己沒按儒生的禮儀祭祀而惹怒了天帝。

“陛下,就要下大雨了,是不是找個地方避一避?”趙高稟告道,他一直隨侍在左右。

可在這半山腰中到哪裏去尋避雨之處?始皇正在猶豫,趙高又稟道:“陛下,前麵有棵鬆樹遮天蔽日,可以避雨。”

這狂風令人心驚,等會兒若暴雨來了,他就和士卒一樣狼狽了,豈不有損帝王威儀?

“好吧,就在那鬆樹之下暫避一下。”天帝發了怒,他也隻有躲避了。

始皇剛至大鬆樹底下,暴雨隨即而至。他打量著那棵鬆樹,足有兩人環抱那麽粗,枝葉伸展四方,濃密至極,看不到一點空隙。

暴雨一至,車隊更是慌亂。始皇見樹下尚有不小的空地,便吩咐近侍把幾個重要的文武大臣叫來避雨。不一會兒,就見隗狀、王綰、李斯和王翦父子濕淋淋地趕至樹下。

看見他們狼狽的樣子,始皇暗自慶幸自己早來了一步:“諸位愛卿都淋壞了吧,快到這樹下暫避一下。”

幾位臣子都頗感尷尬。他們平時都儀表嚴謹,神情莊重,一場大雨卻讓他們變得狼狽不堪。樹下不時也有雨滴滲下,但比外麵要強了許多。近侍還在始皇頭上撐了一個冠蓋,使他沒有受到一點風雨之苦。

眾臣謝過始皇相召避雨之恩,但看見始皇身後的趙高沒被淋濕多少,心中都不是滋味。他們默然站在樹下,沒有一人開口說話。

始皇卻喜滋滋道:“這棵樹為朕擋雨,使朕免受風雨之苦。若它是人,朕就要好好地賞它!”

趙高立即上前諂媚道:“陛下,您上承天意統治人間,就算是樹也一樣可以封賞!”

“你說得對!那朕封它什麽好呢?嗯……就賜它五大夫爵吧!”始皇略一沉吟,自顧自道,“隻要有功,不管是什麽,朕都會封賞!”

幾位大臣麵麵相覷,沒想到一棵普通的大樹一下成為大夫中最尊貴一級,他們都知道這話是說給他們聽的,但大家都隻是默默地站在那裏沒說一句話。

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天空又放晴了,始皇下令下山。車隊已不見上山時的威風,士卒們個個如落湯之雞,旌旗不展,猶如一支敗軍。

儒生們知道始皇狼狽下山的情形後,更是到處宣揚他不守古禮,惹怒天帝,降暴雨以示懲罰。

封完泰山,始皇繼續東巡。他先至臨淄,在原齊王的宮殿中住了幾日,然後繼續東行,經黃(今山東黃縣)、腄(今山東福山)兩地,上成山(今山東榮成境內)、登芝罘(今山東煙台北),立石頌秦德後離去。

每經一地,始皇必召當地郡守或縣令前來詢問,主要是了解民情、政務,重點查訪諸侯遺族是否有不軌之舉,其次是了解各地郡守、縣令對秦律的執行情況。

秦法嚴峻,六國百姓都不適應。天下統一後,秦律頒行天下,使天下之民盡知其法,但仍不時傳來邊地之民違法犯禁、聚眾作亂的消息。始皇親自考問各地官吏,查問其執法審案的情況,發現枉法徇私者,一律嚴加懲治,這使沿路的官吏都有些膽戰心驚。

雖然一路上風風光光,可是始皇總覺得不是很滿意,因為隨行的姬妾已讓他感到膩煩。當趙高小心翼翼詢問讓哪位姬妾侍寢時,他沒好氣地說道:“還能是誰?不就是那幾個人!算了,朕都煩了!”

趙高覺出始皇的不快,這段時日他就一直很小心地服侍著,此刻始皇的語氣更確定了他的猜想是正確的,心中便有了打算:“陛下,您也不用煩惱,奴婢有一策可解陛下煩憂,隻不過……”

“不過什麽?難道你讓人把鹹陽的美人送來?”始皇有些不明白,但趙高的話已提起了他的興趣。

“陛下,奴婢的意思是不妨就地搜尋美女,這樣既免了宮中姬妾奔波之苦,陛下也可見識天下的美女。”趙高低聲建議道。

“這倒是個辦法,不過……”始皇聽了很是心動,但又有些猶豫不決。他擔心此事若傳揚出去,說他出巡隻是為了搜羅天下美女,豈不有損英明聖主的威名?

見始皇遲疑,趙高趕緊補充道:“陛下若覺得不便驚動各地郡守,那奴婢便先行一步,為陛下安排好一切!”

趙高的辦事能力始皇是毫不懷疑的,但這又無疑給了他一項謀取好處的特權,所以他心中有些不放心。

隻要自己小心一點,還怕他搗什麽鬼!始皇思前想後,還是受不了這個**,對趙高點頭道:“那好吧,你就去做這件事吧!不過朕若是聽到什麽不好的議論,那就別怪朕無情了!”

“奴婢明白!陛下但請放心,如果出了什麽問題,唯奴婢是問。”趙高知道自己在理政方麵不如李斯、王綰、隗狀等人,隻有在這些方麵為始皇出力,讓他感覺到自己的用處,才會對他產生依賴之心。

一路上,趙高成了秘密的選美欽使。他借機搜刮錢財,中飽私囊。各地官吏也知道他是始皇麵前的紅人,平時巴結還來不及,所以即使知道他敲詐勒索也不在意。

以後每晚,始皇都可見到不同風味的各地美女,讓他感覺比在鹹陽城中的六國宮室還要快活。始皇心情大悅,一路前行直抵琅琊郡。

琅琊郡位於黃海之畔,原是東夷、淮夷所居之地。從西周至春秋,這裏一直是蠻荒野地,不為世人所知。至吳越爭霸之時,越王勾踐滅吳,北上稱霸中原,把都城遷於此地,世人才知琅琊之名。勾踐曾在琅琊造了一座觀海台,並在此台上號令諸侯尊周攘夷。

始皇登上琅琊台,被這裏的奇美海景所吸引,遙想當年勾踐在此號令諸侯的情景,他不禁有些心馳神往。

但這座琅琊台曆經了二百多年的風雨,已殘破不堪,讓他覺得有些遺憾。他決定恢複往日盛景,下令遷徙三萬戶庶民至此,並免除他們十二年的租稅,以使他們能夠在此安居下來。

為了顯示自己是天下之君,他還造了一座比這還要高大的琅琊台,並一同造了一座行宮。他每日除了在行宮中尋歡作樂,就是在琅琊台上觀賞海景。

琅琊台建在一座伸入海中的高山上,三麵是陡峭的絕壁,四處海景,盡收眼底。這一日,始皇又帶領眾大臣登上琅琊台,觀賞海景。忽然,他聽見有人驚呼:“快看!那是什麽?”

始皇循聲望去,隻見在海中出現了一座金碧輝煌的樓閣。那座樓閣懸浮在空中,閃閃爍爍。

那裏原本什麽都沒有的,這是怎麽回事?始皇心中極度震驚。

這時,隨行之人中有人跪下來磕頭不止,邊磕頭還邊道:“仙島!那是仙島啊!天帝顯靈了!”

李斯上前向始皇跪奏道:“陛下,這是天降祥瑞,佑我大秦啊!陛下定能永固江山,萬歲,萬歲,萬萬歲!”眾大臣也隨之跪下,山呼萬歲。

朕見到了仙島!朕見到了仙島!看來這世上有仙人不假。朕得到天帝之佑,還有什麽可以擔心的!始皇更是激動不已,他也跪了下來,拜謝天帝的庇佑。

不一會兒,仙島就消失了,恢複了往日晴日當空、碧浪翻湧的景象。

始皇在琅琊台上看見仙島的消息迅速傳開,琅琊術士借機上書,言稱海中有三座神山,名曰蓬萊、方丈、瀛洲,山上住有仙人,仙人有不死仙丹,要求始皇派他們去求取仙丹。

眾術士的進言讓始皇既心動,又疑惑。他想得到不死仙丹,那就可以永遠統治這萬裏江山,但術士所說的畢竟是虛無縹緲之事。那日所見也隻是迷迷糊糊的一瞬,事後想來,除了那高呼的“萬歲”之聲,其餘都不甚清晰。他決定把術士之首徐福叫來問一問,然後再決定是否派他們去尋仙藥。

徐福是琅琊有名的方士,早年曾從師儒生,後見儒生並不受重視,便改習練方術。在眾多的方士中,他以星象占卜聞名,再加上所學龐雜,又能言善辯,精於察言觀色,很快便成為齊地方士之首。

始皇見到徐福就直言問道:“愛卿上書稱海中有三座神山,其描述細致入微,朕看了甚是疑惑,不知愛卿是否到過那裏?”

徐福年約三旬左右,三縷長髯垂於胸前,讓人感到有幾分神仙之氣。他一聽始皇此言,就知道他對三座神山之事半信半疑,因此毫不猶豫地答道:“是的,臣曾到過方丈山。那裏飛禽走獸皆為白色,遍地是奇花異草,宮闕皆為金銀所造。山上長有長生之果,凡人食之則長生不死。但臣福薄,卻不得食此長生之果?”

“那是為何?”始皇有些奇怪。

“仙人曉諭臣,若福薄之人食此長生之果,雖能長生不死,但會變成飛禽走獸。所以神山之上仙人少,而飛禽走獸眾。仙人告訴臣若能使福厚之人得此長生之果,則受其福蔭才能成為仙人。”

始皇不由得興趣更濃,忙追問道:“那何謂福厚之人呢?”

“福厚之人就是上承天意、澤被萬生之人!”徐福回答得斬釘截鐵。

上承天意、澤被萬生?那不就是指的朕嗎?朕受命於天,統治人間萬物,萬民不就是受朕之恩澤才免於戰亂之苦嗎?始皇想到這裏,不由焦急地問道:“那愛卿看朕是否為福厚之人?”

“陛下若不是福厚之人,則天下再難找出第二人!”

“愛卿所言屬實嗎?朕真能見到神山?”始皇不禁有些欣喜若狂。

“臣若所言不實,願被磔刑處死!”

“那朕何時能見到神山?”

“陛下隻要聽臣的安排,就一定能再見到神山。具體時日臣也不清楚,要得仙人指點才能知道,但一定不會超出一月!”徐福信誓旦旦。

“好,那在這一月之中朕就聽你安排。”

這一月之中,每至天氣晴朗、萬裏無雲之日,徐福就讓始皇到琅琊台上祭祀天地。眼看一月之期將完,始皇仍然沒見到神山,不禁有些焦躁不安。心想是不是自己有什麽失檢之處,惹惱了天帝,所以不再顯示祥瑞?

就在這時,他又見到了海中浮起群山,山上滿是蔥鬱的樹林,林中鳥獸也隱約可見,群山之中還隱約可見一道飛泉。

“陛下,這一定是瀛洲。瀛洲之上有長生之水,那飛泉就是。”徐福不失時機地向始皇解釋道。

始皇已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懾,對徐福的話深信不疑。

其實徐福並非有什麽鬼神莫測之機,他們所見即是今人所謂的海市蜃樓。徐福曾在這海邊待過幾年,海市蜃樓之景見過許多。他暗中留意,此景多出在盛夏時節,並在琅琊台容易見到。隻要天氣晴朗,一月之中就可見幾次。他精通星象之學,從星象可知氣候,所以才敢在始皇麵前作大膽之言。

始皇信了徐福之言,便派他帶上黃金珍寶為禮物,去尋找長生之果、長生之水和長生之丹。按徐福所說,長生之果在方丈,長生之水在瀛洲,長生之丹在蓬萊,隻要能到其中任何一座神山,即可取得長生之物。

過了十幾日,徐福便回來了,卻沒有帶回始皇想要的長生之物,他向始皇解釋道:“臣這次到了蓬萊神山,仙人問臣:‘你是西皇派來的使者嗎?’臣想自己從西而來,西皇一定指的是陛下,便答道:‘是的。’仙人又問:‘你這次來,有何要求?’臣道:‘是為西皇求取長生之丹的。’仙人又道:‘西皇的禮物太微薄了,隻可看不可取。’臣忙問:‘那應該送什麽禮物?’仙人道:‘要童男、童女各五百,還要百工、技師以及穀物種子,這樣才能得長生之丹。’這樣,臣隻有返回向陛下稟告。”

始皇立即命令大臣按徐福所言去辦,很快就湊齊了童男、童女、百工、技師以及穀物種子。為防意外,始皇還賜給徐福數百名弓箭手作護船之用。所有的東西裝滿了三艘大船,徐福才揚帆而去。

始皇滿懷希望,想等到徐福求得長生之物回來。可三個月過去了,他卻一點音信也沒有。他不能在此久住,便令人在此守候,自己則領著眾大臣繼續巡視。

一路上始皇不再多作停留,經彭城(今江蘇徐州),渡淮水,到衡山(今安徽霍山),經安陸(今湖北安陸),到南郡,最後由武關回到鹹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