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太子丹亡歸燕國秦王政滅韓破趙

韓非死了,韓國默然承受。使臣不明不白死於別國,實乃奇恥大辱。韓國不聞不問,顯然是對秦國畏懼甚深。

韓王怕嬴政以韓非行間之事問罪於他,於是主動向秦獻地,上書請為秦臣。他的懦弱無能大出嬴政意料,依照慣例,嬴政肯定要借韓非之事一舉滅掉韓國,但韓國表現得如此馴服,他決定暫時留下韓國,一心征伐趙國。

秦王政十五年(公元前232年),經過一年多的精心準備,嬴政再次出兵伐趙。王翦和楊端和各領十萬秦軍,一軍至鄴,一軍至太原。兩軍夾擊攻取了趙國的狼孟(今山西陽曲),向番吾(今河北靈壽)推進。但這一次他們遇到李牧的阻擊,兩人嚐到了他與眾不同的用兵之法。

當時各國軍隊以兵車為主,戰車在平原上往來奔馳,聲勢浩大,威力也大。但李牧吸取匈奴之長,以騎兵為主,來去如風,行動迅捷,充分利用靈活機動的優勢,使秦軍大吃苦頭。因為有前車之鑒,王翦和楊端和雖受阻於李牧,但也未大敗而歸,兩軍呈對峙之勢。

嬴政這才意識到李牧之強不是憑他一時意氣就可戰勝的,二十萬大軍也不能長期在外與敵對峙,無奈之下,他隻得下令撤兵。

沒想到李牧竟如此厲害,連王翦和楊端和也奈何不了他。難道掃滅諸侯,一統天下的霸業要受阻於一個李牧嗎?嬴政不禁暗自氣惱。

如今隻有除掉李牧才能戰勝趙國,但如何才能除掉他呢?派刺客行刺?恐怕不行。李牧身處軍中,身邊衛士無數,一兩個刺客豈能成事?使用離間計?借趙王之手除掉他,可誰能擔當這個重任呢?嬴政想來想去,決定召姚賈前來問一問。

姚賈聽了嬴政的想法後道:“臣出使趙國時,聽說趙王和他的母親一向與李牧不睦,這次是我軍進逼太急,他們才不得已起用李牧。大王若停止討伐趙國,相信他們與李牧的矛盾又會出現,之後再派人行間,一定能夠除掉李牧。”

“就因為愛卿結識不少趙國權貴,所以寡人想把這個任務交給你!”

姚賈聽後麵帶難色道:“臣行間各國,破壞合縱之舉已遍傳天下,恐怕到不了趙國就會被人殺死。臣身死事小,恐怕會誤了大事啊!”

嬴政皺眉道:“你說得也是。李牧在趙國聲譽日隆,若派名士前去,其目的不言自明,趙王就算再昏庸也不會上當。看來這行間之人,必須是個才智傑出,但又聲名不著之士。”

“臣可以為大王推薦一人。”

“何人?”

“說起來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臣剛來秦時,被一名叫頓弱的人收留。他幾代俱是秦人,其祖因軍功爵至不更。他曾遍遊各國拜師學藝,學成之後歸秦,但因心氣高傲,不得人引薦,又無軍功,所以一直隱居鹹陽城外。”

“大秦有這等人才卻荒廢於野,姚賈,你代寡人去請他。”

可姚賈見了頓弱之後卻回來稟告道:“大王,頓弱說他除了跪拜天地父母外,再不跪拜任何人。若大王不讓他行跪拜之禮,他就來見大王。臣想這君臣大禮豈能隨意廢棄?所以沒有帶他來。”

嬴政笑道:“真是個古怪之人!你告訴他,寡人準許他不行跪拜之禮。”

初見頓弱,嬴政覺得他像一個農夫。他膚色黝黑,有著秦人粗壯的身材,約四十歲,但臉上已滿布皺紋,看上去飽經風霜。隻是那深邃的雙眼,才讓人覺得他與眾不同。他說的並不是秦語,而是通行於各國的雅言。這讓嬴政頓生好感。

頓弱回答了一些問題後便道:“天下有三種人:一種是有其實而無名者;一種是無其實而有名者;最後一種是無實又無名者。大王可曾知曉?”

嬴政覺得此問甚是新奇,不懂他到底是指什麽,便答道:“寡人不知,請先生指教。”

“所謂有其實而無名者,是指商賈。他們沒有耕地播種之名,卻有糧粟滿倉之利。所謂無其實而有名者,是指農夫。他們土地解凍而耕,太陽曝背而鋤,日夜勞作卻家無積粟之實。至於無名又無實者,是指大王。大王是萬乘之主,卻沒有得到各國敬服的威名,雖有千裏的土地,卻沒有得到天下諸侯臣服的實利。”

嬴政聽了心中甚是不快,他認為自繼位以來,國勢日盛一日,兼並諸侯不少土地,使東方六國說起他無不心懷恐懼。可經頓弱這麽一說,他好像並沒有為秦國做過什麽。不過他聽得出來,頓弱這麽說是為了試探他是否真的禮賢下士,於是故作恭謙道:“依先生之見,寡人該如何才能得到諸侯臣服的實利呢?”

頓弱見嬴政不慍不怒,心中暗暗稱讚,便從容道:“韓國是天下的咽喉,魏國是天下的腹心,大王不先去咽喉心腹之疾,卻為了私怨伐趙,試問這如何能使諸侯臣服?大王若有誌於天下,應先易後難,先取韓魏而後伐趙!”

頓弱之策與李斯如出一轍,嬴政聽了暗自點頭,心想自己伐趙之舉實在是太輕率了,損兵折將不說,還沒有多大成效。

“先生所言甚是,寡人謹受教矣!隻不過趙國有李牧存在,始終對大秦不利,即使寡人現在不討伐趙國,以後也難免不遇李牧!”

頓弱知道嬴政的目的,當即表示道:“隻要大王給臣一萬鎰金,臣願去趙行間,除掉李牧!”

嬴政大喜道:“先生能去最好不過!事成之後,寡人當拜先生為上卿。日後天下一統,也有先生一份功勞。”

不久之後,頓弱就帶著一萬鎰金和二十個精於擊技的勇士出了函穀關。他們先到了韓國,然後從韓國再到魏國、齊國。一路上頓弱買進賣出,儼然一個大商賈,其隨從也從最初的二十多人發展到一百多人,成了往來於各國的大商隊。見時機成熟,頓弱才從齊國至趙國,此時他已成為名聞諸侯的大商賈,趙國權貴爭相與其結交,沒人想到他竟是秦國間諜。

嬴政接到頓弱的密報,不禁得意地對趙高道:“寡人沒看錯人,頓弱此人的確非同一般,不僅智謀出眾還有經商的天賦,誰能想到這個名聞諸侯的大商賈,竟是寡人的間諜。”

“大王深謀遠慮,非常人所能及。不過頓弱周遊列國大半年,卻未取得實質效果,奴婢擔心他拿大王的錢財隻是為己謀利。”

嬴政搖頭道:“這你就不懂了,頓弱是秦人,其宗族在大秦已有幾代。他背叛寡人,難道不怕滅族?再說他見識出眾,當知我大秦足以覆滅任何一國,他到別國去謀求富貴,豈能長久?”

“可到現在也沒收到他離間李牧與趙王的消息,錢財反用去了不少。”

嬴政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該不是嫉妒寡人給他的錢物太多了吧?”

“奴婢不敢!”

嬴政想起韓非之死,以嘲弄的語氣道:“你不敢?你不會把他也像韓非那樣請入獄中,然後再讓他感到有負寡人之恩而自盡吧?”

此話猶如一盆冷水將趙高淋了個透,讓他感到心中一陣陣發冷。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辯解道:“大王恕罪!奴婢是見韓非心中隻有韓國,才想出此等愚策。都怪奴婢愚魯無知,請大王降罪!”

“好了,別說得那麽可憐。你那一點心思寡人還不知道?寡人若要罰你,也不會等到今天。不過你要收斂一些,否則引起群臣憤怒,那就別怪寡人無情了。以後你不要與李斯來往,聽見沒有!”

“是!奴婢遵命!”趙高這才發現自己小視了嬴政的能力,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嬴政唯一耳目,現在才知道自己手下也有嬴政安插的親信。讓他更為難的是,即使知道誰是嬴政派來的監視之人,也不能公然對付他們。

嬴政的震懾達到了目的,便不再提此事,他身邊少不了趙高,雖然他背著自己有些胡作非為,特別是韓非的自盡讓他認清了趙高的陽奉陰違。但是趙高的聰明、陰狠,讓他用起來格外順手,一些棘手難決之事,他一句話趙高就能心領神會,迅速辦好,這是任何臣子都不及的。可他也不想養虎為患,臣子坐大必然妨主,所以他不時提醒,約束一下趙高的權力。

見趙高低首垂眉,不時偷瞄自己,嬴政不由有些得意,他也不忘安撫趙高:“你的提醒也不是沒有道理,那二十個勇士不都是你安排的人嗎?頓弱不直接從秦至趙,一路上大造聲勢,買進賣出,招募各國人手充斥商隊,掩飾了二十個勇士的身份,可見其足智多謀。密報說他已與趙相郭開結交,此人一向與李牧有隙,隻要他善加利用,相信不久就有好消息傳來。不過你也不能鬆懈,有什麽事即刻稟告。”

“奴婢遵命,請大王放心!”

“寡人讓你監視燕太子丹,現在可有什麽情況?”

“自從大王傳言——除非烏鴉白頭,馬生犄角才讓他歸燕,他好像已死了心,成天飲酒作樂,不再提歸燕之事。”

“但願他真死了心。當年寡人在邯鄲時曾與他交往過,不過都是些孩提趣事了。比起他的父王,他要剛烈有識得多。寡人放他歸燕,將來掃除燕國就要困難許多。他這個人不會輕言放棄,你要多派人手,防止他逃回去。”

“鹹陽與薊相距萬裏,他要逃回去恐怕也不容易。奴婢已在館舍四周遍布眼線,一有異動就可緝拿他。”

“那寡人就放心了。”

在太子丹的館舍裏正舉行著盛大的宴會,一些在秦為質的公子和一些王公貴族都在邀請之列。一時間,館舍門前車水馬龍,熱鬧非常。在館舍附近,趙高的眼線卻不敢鬆懈,萬一讓他混在賓客中逃了,那他們就犯了大罪。

可一連十幾天太子丹都在府中設宴,沒見什麽異動,監視之人難免有些鬆懈。一個多時辰後陸續有賓客出來,太子丹搖晃著在仆人的扶持下與賓客們告別。眼線一看就知道他又喝多了,不由放心下來。

太子丹醉眼蒙矓地嬉笑道:“明日……明日還來,諸位……不……不要忘記。我可有幾……幾個美人等著……你們,不要讓她們傷心……傷心喲!”

賓客們個個樂開了懷,他們都是鹹陽城的閑人,雖然貴為公子,但手中無權,有的連生活都有困難。有人請客,既有吃喝又有熱鬧可看,自然樂意相從。

往日太子丹隻知道講《詩》《書》,練騎射,習兵法,是公認的無趣之人。因為他是燕太子,將來要回國繼位,身份與眾人不同。現在嬴政不許他歸國,他學那些又有何用?眾公子有些同情他,又暗自高興。因為太子丹終於和他們一樣了,再也不能自命不凡了。

太子丹在兩個仆人的攙扶下回到裏屋,一會兒就鼾聲如雷了。可沒過多久,太子丹就睜開眼睛悄悄爬了起來,還邊走邊發出鼾聲。他來到一個木箱旁敲了敲,裏麵迅速鑽出一個人來。他倆迅速換好衣服,太子丹悄聲道:“一切就拜托了。”

“太子放心,隻要您能回到燕國,小人身死又有何妨?”

兩人便不再多言,那人迅速躺到太子丹睡的地方,繼續鼾聲如雷。

趙高一連兩日接到報告,說太子丹飲酒過量,驚了風,一直在休養,除了幾個親近之人,再也不見任何人。他心中不禁疑惑,便立即稟報了,嬴政命李斯前去查看。

李斯和巡守都城的中尉領著尉卒迅速包圍了太子丹的館舍,他們在門口被太子丹的仆人所阻:“我家太子酒後驚風,不能見客,請諸位改日再來。”

李斯一看就知出了問題,太子丹就算真病了,也理應請他們進去相見,他對中尉道:“本官是奉大王之命前來,誰若阻攔,格殺勿論!”

中尉抽出佩劍,本想嚇唬他們,誰知那仆人早有準備,從衣中抽出寶劍,與中尉打鬥起來。這些人都是太子丹收養的死士,他們知道一旦被發覺就隻有死路一條,所以都藏著武器,隨時準備以死相拚。

一時間館舍中殺聲四起,府中的死士個個舍命搏殺。中尉和尉卒們一時手忙腳亂,幸虧他們人多,才將死士們製住。等到了內屋,看見身著太子丹服飾之人正與尉卒搏殺,李斯就知道他早已逃走了。

聽了李斯的稟告,嬴政狠狠地瞪了趙高一眼。趙高頓時麵如土色,慌忙跪下請罪。

嬴政根本不理睬他,便對李斯道:“傳寡人命令,凡能捉到燕丹者,重賞;若不能活捉就殺掉,絕不能讓他歸燕!”

“是!”李斯瞟了一眼跪在地上,顫抖不已的趙高,心中暗自高興。

趙高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更不敢妄動,他知道嬴政沒有一怒之下殺了他,估計就不會有性命之憂了。他了解嬴政的脾氣,若怒火上衝,就會什麽也不顧,必殺之以泄憤。若他一旦冷靜下來,就會全麵考慮,做出合理的選擇。

李斯已經退下了,嬴政看完幾卷簡冊後才說道:“寡人對你越來越失望了!是不是醇酒美人糊住了你的心,往常的聰明勁都哪去了?這麽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嬴政越說越氣,將手中的竹簡劈頭蓋臉地向趙高砸去,趙高一動不動地承受著。他發泄完一通後才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寡人可不想要個廢物!”

趙高這才放下心來,小心地應道:“奴婢告退了。”

回府之後,趙高把眼線都殺了,其餘之人都痛打了一頓,才泄了一些心中的怨氣和恐懼。他知道若不能得嬴政的歡心,就沒有權勢可言。他所掌握的勢力都是隱秘的,是建立在嬴政的信任之上的,若得不到嬴政的信任,他權勢的喪失隻在旦夕之間。

他從一個隱官罪人,曆盡凶險才走到今日這一步,怎能輕易失去眼前的地位?一想到受人鄙視、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就心寒。“不,我決不再回到從前!”趙高在心中呼喊。

“這幾日你是怎麽了,弄得府中不得安寧!”夫人韓姬見他無故責打仆人,責怪道。

韓姬是嬴政賜給趙高的,甚得敬重,被他立為夫人,掌管府中一切。

“夫人有所不知,這幾日我心中十分煩悶。大王見怪於我,隻怕以後的日子不好過啊!”

韓姬不僅掌管府中一切,還是他很好的助手。她利用宮中的韓國美女,經常可探聽到一些消息,幫助趙高了解宮中的內情。

“夫君,妾不是說過嗎,有什麽氣不要出在那些仆人身上。你為大王做事,若府中不得安寧,如何能在外行事?上次你對香質太過分了,現在她見了妾都不理了,你難道要弄得府中仆人都背棄你?”

“夫人說得是,你就替我好好安撫他們一下。香質那賤人現在如何了?上次她讓我在大王麵前受責,我才越來越不得大王信任,這事還沒與她計較呢!”趙高想起香質就餘怒未息,正是從那次開始,他才漸失嬴政信任的。

“香質現在服侍公子扶蘇,她是妾同村姐妹,看在妾的分上,你就不要為難她了。扶蘇將來有望繼承王位,以後還用得著她。聽說清揚夫人又要生了,宮中太醫說這次是一男胎。”

趙高很驚訝:“哦?清揚夫人又要生了?”

韓姬見他陷入沉思,便不再打攪,徑自離去了。趙高是在想是否該找清揚夫人為靠山,紫巾和扶蘇對他的敵意,為了以後的榮華富貴,他不能不早作打算。

清揚是嬴政寵愛的夫人,若能尋她做靠山,那以後就不懼紫巾了。他還聽說大王曾許諾立清揚之子為嫡,若真是如此,那扶蘇也不足懼了。隻是清揚此人甚是清高,頗難接近,這使他有些為難。

趙國雖兩敗秦軍,民心振奮,但其國力卻已衰敗到極致。許多人都擔心,秦國再對趙用兵,隻怕李牧也難以抵擋了。

趙王昏庸,致使以郭開為首的臣子爭相斂財,朝政極其腐敗,國中糧草也極為缺乏。而這兩年恰逢旱災和蝗蟲之害,官府不但不知體恤民情,反而征稅比往年更重,這使大批百姓紛紛出逃。由於收成不好,商賈無利可圖,來趙國經商之人也越來越少,此刻頓弱的到來給他們帶來巨大的驚喜。他們積聚的錢財甚多,正可以通過這個名震各國的大商賈來換自己所需之物。沒過多久,頓弱在邯鄲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在趙國權貴的眼中,頓弱不但豪爽可信,而且神通廣大。他們所需的任何東西都可從他那裏購得,而且價錢還分外便宜,若是手頭不方便,暫不付賬也可。如此,邯鄲城中的大小官員、宗室貴族都爭相與頓弱結交,郭開和韓倉更與他往來頻繁。頓弱也利用這些人的特權,生意做得格外紅火。

這一日,韓倉急匆匆趕到頓弱府中。頓弱一見到他便連聲叫道:“大事不好了,那批貨被李牧扣留充作軍用了。”

韓倉一聽臉色大變,不由急道:“怎麽會這樣?你不是說萬無一失的嗎?要不然,我也不會與你合作。”

“以往是很安全。不知為何,近日李牧突然派人前來把貨物扣留,說這些貨物不能運往秦國。在下派人送去錢財,他也毫不通融,隻有請你和郭相父出麵,看能不能要回這批貨?”頓弱看上去有些無奈。

韓倉不由歎氣道:“朝廷之中除了李牧,誰不買我韓倉的賬?這人倚仗贏了秦國兩仗,越來越趾高氣揚,郭相父對他也甚是頭疼。”

“說實話,這次是因為在下行事不慎,使韓大夫遭了損失,這些都由在下來賠。隻是李牧從中作梗,在下的生意是越來越難做了。實在不行,在下隻有離開趙國另求發展了。”

頓弱是他們的財神,韓倉怎能放他離開?他連忙阻止道:“先生千萬不要作此想,這點損失算不了什麽。說起李牧此人,實在令人討厭。看他那副清高自許的樣子,好像趙國就他一人清正廉明,他不發財不要緊,還斷了你我的財路。隻是目前大王還很倚重他,不那麽容易扳倒。”

“連郭相父都拿他沒辦法,在下還是離開得好。”

“也不是說全無辦法。大王是個孝子,很聽太後的話,若有太後出麵,就不難扳倒李牧。”

“太後?莫非李牧得罪過太後?”頓弱裝作毫不知情。

“這話說來就長了。太後原是邯鄲娼女,嫁入一宗族中,使其宗族大亂。先王聞其美名,納為妾,後又要立為王後。李牧上言勸阻,說她是邯鄲娼女,不足以母儀天下。先王沒有聽,還是立了其為王後。太後一直對李牧耿耿於懷,因為外有強秦虎視,所以才沒有對付他。現在秦國沒有興兵,隻怕李牧的好日子也不會太長了。上次先生托我送給太後的一雙白璧和三方翠玉,太後甚是喜歡。若我把先生的難處與太後說一說,太後不會坐視不理的。”韓倉侃侃而談。

“太好了!那一切有勞韓大夫了!”頓弱大喜,他揮了揮手,兩個仆人各托一個盤子就進來了,“這一百鎰金是酬謝大人的辛勞之資,這些珠寶就請大人送與太後,替在下言明難處。郭相父那兒在下自有安排,一切就全靠大人了。”

韓倉笑眯眯道:“先生但請放心,你的難處就是我的難處,先生就安心等候好消息吧!”他收好珠寶財物,就滿懷欣喜地離去了。

韓倉走遠後,頓弱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因為他又可以向嬴政報功了。

由於伐趙受挫,使嬴政不得不重新調整方向,於是掃除六國的策略又回到先滅韓魏之上。

韓國的先祖本是侍奉晉國的臣子,後受封於韓原,稱為“韓武子”。經三世有韓厥此人,其在晉景公時,因伐齊有功,被拜為六卿之一,稱“獻子”。韓獻子的五世孫韓康子,於晉哀公四年(公元前453年)同魏桓子、趙襄子一起滅掉晉國的另一權臣智伯,瓜分其地。經兩世至韓景侯,於晉烈公十三年(公元前403年)被周威烈王賜為諸侯,始成戰國七雄之一。至嬴政時,韓國成為七國中國力最弱的國家。韓王更是昏庸無能,屢屢向秦獻地,不擇手段以求苟存。

秦王政十六年(公元前231年),嬴政又以出兵相威脅,威逼韓王獻出南陽之地,並派內史騰為南陽郡守。此時,韓國隻剩下都城陽翟(今河南新鄭)及周圍的轄地了。與此同時,嬴政又威脅魏王,迫使其獻出雍地。

頓弱也不斷從趙國傳來消息,在郭開、韓倉還有趙太後的詆毀下,趙王日漸疑忌李牧,隻是迫於秦國壓力,才不敢罷黜李牧。

李斯趁機獻計道:“隻要大王派出使者與趙修好,趙王就會以為壓力解除,李牧手握重兵隻會讓他感到威脅。之後再由頓弱行間,除去李牧指日可待。”

嬴政聞言大喜道:“好計!此事就由你去辦,寡人等你們的好消息!”

雖然掃滅六國之舉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但內政方麵卻有些不順心。右相一直空缺,左相池子華身染重疾不見好轉。嬴政把大小權力都收歸一身,雖然他精力過人,但也有感到疲憊的時候。不得已,他把一些政務交給王綰處理,李斯協助他專門處理六國之事。所以王綰、李斯雖無相邦之名,卻有相邦之實。

嬴政沒有拜相之意,百官也不敢提及,隻是他們擔心,若嬴政做出一些不合禮法之事,豈不也無人能出麵勸阻?不過嬴政雖大權獨攬,但給臣子們的卻是一副勵精圖治,一心圖霸的明君形象。

池子華最終沒能痊愈,臨終之時,嬴政前去看他。

他是所有相邦中最讓嬴政滿意的一個,可惜偏偏不長命,他安撫道:“你安心養病吧,寡人還等你協助處理朝政呢!沒有你,寡人還真有些忙不過來。”

池子華明白自己之所以得到嬴政的信任是因為他從不擅作決定,一切事情隻作分析,然後交由嬴政處理,滿足了他大權獨攬的欲望。聽嬴政這麽說,他淒然一笑道:“臣的病隻怕是好不了,臣真遺憾等不到大王掃除六國,一統天下的時候了。不過臣死之前,還要為大王做一件事。蒙毅,你過來!”

嬴政這才注意到默默站在一旁的蒙毅。

“他是蒙武將軍的次子,一直從師於臣,可惜臣也沒什麽可教他的。若他不是蒙武的兒子、臣的學生,隻怕早已名聲大震了。希望大王能留他在身邊,這也是臣能為大王做的最後一件事了。”池子華說完之後有些氣喘。

原來是蒙武之子,怪不得如此麵熟,看來蒙家真是藏龍臥虎之地。他從王翦的軍報中已知道蒙恬之名,現在又見蒙毅,不禁高興道:“寡人早聞蒙家有兩位虎子,蒙武卻一直不肯讓你們出來效力。寡人知道他是為了避嫌,也就不責怪他了。你父出外戍守,有你在寡人身邊,也可了卻寡人心中一樁憾事。等池相邦病好了,你就來見寡人。”

嬴政看出池子華時日不多,想讓他們師徒多聚幾日。幾日之後,池子華病逝,嬴政按禮厚葬。蒙毅被賜爵大夫,封為郎中令。

蒙毅一來,就為掃除六國獻上一策——

大秦要掃除六國,一統天下,勢必大興兵戈,因此必須要有充足的兵源。大王可下令將全國男丁年滿十五者編籍成冊,以備隨時抽丁補充兵卒。抽丁之舉可根據地域貧富和人丁多寡來決定,地富人少之處少抽,地貧人多之處多抽,這樣既不影響交租納賦,也可隨時補充兵卒。

沒想到蒙毅如此年輕,卻有如此見地,嬴政誇獎道:“這是個良策。不過此中涉及事務頗多,你可去向馮少府請教。”

“是!不過少府大人心性嚴肅,臣早有耳聞,隻怕……”

嬴政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馮去疾雖然心性嚴肅,不苟言笑,但他所管之事紛繁複雜,卻應付自如。你理事經驗不足,正可向他請教。”

“臣一定盡心向少府大人請教。”

“你辦好此事後就回到寡人身邊,寡人可不想你像你爹那樣一去就不回了。”蒙武因看不慣李斯和趙高沆瀣一氣,把持朝政,便要求出外戍邊去了。

“臣聽老師說過,家父誠信有餘,機變不足,不適合在朝中為官,出外為將是最適合的。”

嬴政歎了口氣道:“出去也好,有他在外統領大軍,寡人也放心了。”

兩人談興正濃,趙高卻進來了,說有要事稟告。等蒙毅一走,趙高便道:“大王,燕丹已逃回燕國了。”

“他還真不簡單,我大秦的重重關卡竟沒留下他。”

“燕丹一路專尋偏僻難行之處,使追捕甚是困難,在雁門關外險些截下他,結果被叛將桓齮所救。”

“桓齮?寡人到處找他,他竟然跑到了蠻荒之地?”嬴政雖然滅了桓齮一族,卻一直沒有抓到他。

“正是!六國懼怕大秦聲威,無人敢收留他,他正想逃往匈奴藏身。但他救了燕丹後,就隨之去了燕國。”

嬴政冷冷道:“燕丹膽子不小,竟敢收留叛將!寡人現在沒工夫理他,等滅了趙國再與他算賬!”

“其實燕丹回去也沒有什麽作用。燕國兵少將寡,空有千裏疆域,但都是蠻荒之地,燕王喜又怯弱無能,他能有什麽作為?”趙高對燕國十分不屑。

“燕王喜豈止是無能,簡直是愚蠢!趙國是燕國最好的屏障,但每次寡人與趙作戰,他都從背後偷襲趙國。燕丹與其父不同,性情剛烈,是個不輕易言敗之人。寡人不是怕他回燕後有什麽作為,而是擔心日後伐燕會多費精力。”

“大王遠慮非奴婢能及,那現在是否趁其羽翼未豐,派人去燕剪除他?”趙高又問道。

“那也不必,燕丹還不值得寡人這麽做!”

見自己的提議未被嬴政接受,趙高不禁有些失望,這讓他失去了一次表現的機會。正在沉默時,嬴政忽然又道:“你準備一下,寡人要去趟宜春宮。清揚夫人添了一子,寡人一直沒去看她,隻怕她心中不樂,身子隻怕會更弱了。”

趙高早已從韓姬那聽到此事,一直在等機會向嬴政進言,聞言他趕緊道:“大王,奴婢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你在寡人麵前還吞吞吐吐的?”

“奴婢的夫人有一段時間也與夫人一樣,整日悶悶不樂,唉聲歎氣的,但現在已全好了。”

“你是用了什麽良方?難道比寡人的太醫還厲害?”嬴政頗感興趣地問道。

“其實奴婢也沒有什麽良方,”趙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王因政務繁忙,冷落了夫人,可除了大王外,夫人又沒有可解心懷之人,難免會悶悶不樂。”

“嗯,你說得有理,那到底該怎麽辦呢?”嬴政聽了趙高的分析,點頭道。

“大王可派人去請夫人的親人前來相聚,即使大王不在夫人身邊,夫人也不會心中不樂了。這樣既可讓夫人感受到大王的恩寵,還可以讓天下人知道大王的仁義之心,對日後勸降各國君王也有利。”

趙高的一席話說得嬴政眼中精光閃動,他吩咐道:“那這事你就好好地安排一下吧。”

趙高聞言心中大喜,他可借此接近清揚夫人,博取她的歡心,為日後的前程打好基礎。

秦王政十七年(公元前230年),秦南陽郡守出兵攻韓,韓王已無力抵擋,沒經過什麽激戰即被俘虜,韓國成為東方六國中第一個被秦消滅的國家。趙國也不斷傳來佳音,在頓弱和李斯的配合下,趙王越來越相信李牧手握重兵隻會危及社稷,對抗秦已沒有什麽作用。於是他把李牧調回邯鄲,派親信之臣趙蔥取而代之。

郭開和韓倉擔心李牧再被起用,便進言李牧有謀反之心。趙王聽信讒言,命韓倉向李牧問罪。韓倉心恨李牧擋其財路,便毫不客氣地指出他的罪狀:“上次你向大王祝壽時,手裏卻握著一把匕首,你可知道已犯下死罪?大王念你抗秦有功,未曾加罪於你,你又欲起兵造反。大王賜你自盡,不再罪及家族,你還不謝恩?”

李牧沒想到這次回來趙王竟要殺他,他幾起幾落,未曾把這次回邯鄲放在心上。他知道秦兵一旦入侵,趙王還得起用他,可這次趙王竟要殺他!他死不足惜,可趙國何人還能抗秦?老將軍廉頗受郭開讒毀出奔魏國,最後流落於楚國而歿。而前去接替他的趙蔥徒有虛名,怎能抵擋如狼似虎的秦兵?

想到此,他不得不為自己辯解,隻要暫時能得一條活路,日後趙王自會明白。他一向看不起韓倉,現在卻不得不低聲向他道:“韓大人,下官是有隱情在身。下官為趙臣三十餘年,豈不知見大王手握匕首是死罪?實在是下官為將多年,手臂受創伸不直,如此拜見大王必犯不敬之罪,所以讓人做了一塊木頭接在手上。大人若是不信,就請看看。”說完,李牧褪下衣袖,隻見他的手臂之上用白布纏著一截木頭,形狀很像門軸。

見韓倉認真觀看,李牧以為他被說動,便道:“望韓大人進宮向大王言明實情,下官萬死也不敢犯此滔天大罪!一定是有人忌下官抗秦有功,而讒毀下官。”

韓倉聽了他的話,更不給他活路了。他斷然拒絕道:“我受大王之命賜將軍死罪,不能赦免。”

沒想到自己費盡唇舌卻換來如此無情的回答,李牧不禁心灰意冷,他向北而拜,取出寶劍準備自盡。忽然他想到臣子自盡於宮中,顯得大王暴虐無道,於是對韓倉道:“人臣不能自殺於宮中。”

韓倉暗笑他迂腐,趙王賜死,他還為趙王著想。出了宮門,李牧舉起寶劍自刎,卻因手臂不能伸直,夠不著脖子,便口含寶劍對著柱子自刺而亡。

嬴政接到李牧自盡的消息,欣喜若狂道:“好!好!寡人的一塊心病總算除去了,該是滅趙的時候了。”於是王翦、楊端和各領十萬大軍,出兵討伐趙國。

大兵壓境,趙國卻無可戰之將,僅月餘時間,王翦便攻下井陘(今河北井陘),殺了趙將趙蔥,楊端和圍住了邯鄲城。秦王政十八年(公元前229年),王翦攻占了除邯鄲之外的所有趙地,使其成了一座孤城。但城中的官兵百姓在公子嘉的帶領下,拚死抵擋秦兵,再加上邯鄲城高壁厚,秦軍一時攻克不下。

趙王沒想到李牧一死,秦國就立即出兵伐趙,還沒緩過神來,秦軍就到了邯鄲城外,他又急又悔,卻想不出一點辦法。

因為他殺了李牧,所以百姓都痛恨他和郭開、韓倉。他雖貴為趙王,卻惶惶不可終日。郭開、韓倉更是害怕,躲在宮中不敢回府,擔心一回去就會被激憤的百姓和官兵殺死。三人在宮中唉聲歎氣,商量著該怎麽辦。

郭開首先泄氣道:“邯鄲已是孤城一座,期待外援來救,無疑是異想天開。楚國內亂自顧不暇,魏國孱弱不堪,齊與秦一向交好,都不會救我,燕與我國一向不睦,這邯鄲城守不了多久了,大王還是早作打算。”

趙王後悔道:“若是李牧在,秦軍就不會打過來了,寡人實在是錯殺了他!”

韓倉聽了不屑道:“縱有李牧在,趙國也抵擋不了秦國多久。前年從樂徐(今河北易縣)至平陰(今山西陽高)發生地動,房屋大半塌壞,去年天旱無雨,田地絕收,不少庶民已潛逃別國,而秦國國勢強盛,李牧豈有回天之力?”

聽到這些話後,趙王氣急敗壞道:“這些事你怎麽不早點稟告寡人?”

韓倉好像一點也不懼怕,調笑道:“大王,您成天享受著醇酒美人,哪有心思管這些事?不少臣子向您稟告過,您卻總讓臣去擋駕。”

見韓倉對自己越來越不敬,趙王不禁怒道:“你竟敢這樣跟寡人說話,寡人現在就殺了你!”

郭開連忙勸解道:“大王息怒!現在您就是殺了韓大人也於事無補,何況公子嘉正虎視我等,我們自相殘殺豈不正中他的心意?大王,真正的危險還是他們啊!”

聽郭開這麽一說,趙王立刻就泄了氣,憂慮道:“相邦所慮甚是,寡人又何嚐不憂啊!當年母後讓先王廢了公子嘉的太子之位,他就一直憤恨於心。現在因寡人錯殺李牧,他便煽動城內官兵百姓,隻怕秦兵沒有進城,寡人就會遭到不測,二位愛卿還是快想個辦法吧?”

“是啊,大王!若被秦軍攻破城池,第一個不放過的就是您啊!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獻城投降,這樣不僅性命無慮,還可保有榮華富貴。”郭開也附和道。

“可這城中之兵都在公子嘉的控製下,寡人就算下令獻城投降,他們也不會聽的。”

郭開繼續勸道:“那不要緊,您是趙王,代表著趙國,隻要您歸順秦國,不就是趙國歸順了嗎?”

趙王道:“但我們與外麵秦軍不熟,怎麽與他們聯係呢?”

韓倉見趙王已答應投降,心中甚是高興,這是他倆與頓弱早商量好的,於是道:“這事大王不用擔心,交由臣和相邦來辦。”

日暮時分,秦軍一天的攻勢結束,邯鄲城中的官兵百姓這才鬆了一口氣,極度的緊張和疲乏使他們隻想躺下來休息。忽然東門傳來一陣**,接著一個令人吃驚的消息傳遍全城,趙王帶著郭開、韓倉及部分宮中侍衛打開城門,投降去了。

公子嘉得到消息後,派兵去追已來不及。他一怒之下殺了趙王的母親,滅其全家。邯鄲城中的官兵百姓沒想到他們拚死力保之人竟舍他們而去,民心士氣受到了極大的打擊。秦軍趁機又發起新一輪攻勢,公子嘉再也守不住了,便帶領宗族數百人及一些官兵突圍而去,奔往代地自立為王。

邯鄲城破,趙王投降的消息傳回鹹陽,城中一片歡騰。嬴政立刻將這消息發往各地,讓秦人與他同樂。趙國與秦國對峙多年,彼此爭戰不知死了多少人。現在趙國戰敗,整個秦國都沉浸在歡樂之中。

從李牧死至趙亡僅三月有餘,可見李牧實乃趙國之柱石棟梁。對毀去這根棟梁的人,嬴政當然要予以重賞。頓弱居首功,不僅爵至上卿,還得到封地和重金。

趙王並沒有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嬴政從心底看不起他,把他發往房陵幽禁起來。對於出賣主子的郭開、韓倉二人,嬴政本欲殺掉,但想到二人對秦有功,若是殺掉會對以後策反敵國之臣不利,便想了一個借刀殺人之計。

他把二人派到民風強悍、不易馴服的趙地為郡守。趙人對他倆早就深惡痛絕,二人不久就莫名其妙死在任上,於是嬴政又趁機派兵彈壓,把這些趙人遷徙至秦地,然後調秦人去充實此地,加強統治。

處理完這些事,嬴政還想去邯鄲走一走,讓那些曾經欺侮過他的人都跪倒在腳下求饒乞命。他決定和母後一起去,讓那些欺侮過他的人看一看,他們母子又回來了。可遺憾的是,趙姬不能陪他一起去了。

嬴政說明來意後,趙姬在病榻上歎息道:“你的好意娘能理解,但你有誌於天下,要為天下人之君,又何必把這睚眥之仇放在心上?當年他們那樣對我們母子自有原因,現在他們是你的子民,就不要與他們計較了。”

沒想到母後的胸懷如此寬大,嬴政一想起昔日所受的屈辱,心中那團複仇的烈火就熊熊不息,禁不住怒聲道:“正因為他們是寡人的子民,寡人更不能放過他們,要不然尊嚴何在?這些人一個也不能留下,一定要鏟除!”

趙姬知道已沒有回旋的餘地,也不想為了那些人使母子之間生出不快,便道:“你既已決定,娘也沒什麽可說的。若是遇到娘的家人,你就照應一下,這些年他們受娘的拖累,日子一定不好過。”

“母後放心,寡人一定會照應他們的。您就好好養病,寡人回來後再向您稟告。”

趙姬點了點頭,再也無話可說。雖然母子早已和好,但芥蒂恐怕永難消除。對嬴政,她已失去了教訓的權力,更多的時候還要看他的喜怒哀樂而說話。她知道已沒有什麽能阻止嬴政的複仇火焰,邯鄲不可避免有一場腥風血雨。

到了邯鄲,嬴政去了過去所住之地,這裏基本沒有變動,隻是住在這裏的人有些不同了,大多數人讓他感到陌生。他想到自己九歲離開這裏,帶著滿腹的屈辱,二十三年後他又回來了,而且成了這裏的主人。

他讓人把這裏的老住戶都統計出來了,除非確認哪家都死絕了,否則不管他們在何地都要拘捕起來。然後,他命令士卒把那些房屋全部燒掉,凡是能喚醒這段記憶的東西他要全部毀掉。

在邯鄲城外,他命人挖了一個十丈見方的大坑,四周被秦軍重重圍起,戒備森嚴。看著垂頭喪氣、靜默無聲的人群,嬴政暗自想——你們想不到有這一天吧,寡人已等了很久了!

他從人群麵前慢慢走過,依稀還認得一些麵孔。他們中曾有人是權貴大臣,也有人是庶民百姓,不過,現在的結局都一樣了。

嬴政巡視完人群,命令道:“把這些人全都推下去殺掉!”

楊端和雖早已知道這些人的下場,但仍不免心寒。這裏有三百多人,大多是婦孺,男丁不是戰死,就是隨公子嘉逃走了。

命令一下,人群立刻**起來,有人開始叫罵,有人開始奔逃。但嬴政在此,秦軍哪敢鬆懈?他們早有準備,一部分秦軍迅速布成人牆,擋在嬴政之前,另一些秦軍則把人群分割成幾塊往坑中驅趕,有人拚死抵抗,則被當場誅殺。

坑深約有二丈,掉進去就爬不出來了。嬴政站在坑邊,看著坑裏的人哭喊、號叫,一種複仇的快感充斥心間,他不禁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