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將相失職遭罷黜三人設陷害韓非

在鹹陽城中有一座名聞天下的酒樓,處在鹹陽城南端與東市交接之處,裏麵裝飾奢華,各地精美的食物都能在這裏見到。更主要的是,秦國的大臣經常光顧這裏,不僅為了這裏的美食,也為了結交朋友,探聽朝野動向。因此,這裏成了諸侯了解秦國的最好去處。

李斯隻要有空就要來這裏消遣一番,以探聽朝野眾臣的動向。他知道自己在秦國根基不深,雖然手中掌著刑辟之權,但仍然處處小心謹慎。他是這裏的常客,每次來都是店主親自服侍。像往常一樣,李斯一到,店主就上前問候,然後把他引到二樓的一間靜室。

這次李斯一走進房中就愣住了,原來裏麵已有兩人在座。而且這兩人他都認識,一個是中常侍趙高,另一個是剛剛回到秦國的姚賈。

趙高一見李斯進來,忙起身相迎道:“李大人來了,在下和姚大人可等你好久了。來,李大人請坐!”

不論官職或爵位,趙高都比李斯要低,但李斯知道他在大王心中的分量,他此舉雖於禮不合,但李斯卻不敢怠慢,連忙道:“原來是兩位大人,李斯冒昧,打擾了兩位大人的雅興。”一想到店主沒有稟告就把他引至這裏,顯然是受了趙高的指派,或許這酒樓就在他的控製之中。

姚賈也站起來向李斯打招呼:“小弟一直很仰慕李兄的才學,一封《諫逐客書》名揚天下,小弟真是佩服萬分。今日在此貿然恭候,李兄不會怪罪吧?”他已被拜為上卿,賜千戶。長得方麵大耳,白淨麵皮,見人總是滿臉堆笑,讓人頓生親切之感。

李斯明知他在作假,卻沒有表現出一點不自然,心中著實佩服,連忙回應道:“哪裏,哪裏,兩位大人也和在下一樣深愛這爵中之物啊!哈哈哈!”

趙高和姚賈隻得陪著幹笑,他倆知道李斯已看出這裏麵的安排還佯裝不知,不由暗罵他老奸巨猾。

三人坐定後,店主手腳麻利地端上酒菜,關上門後就離去了。趙高和姚賈殷勤地向李斯勸酒,對此來的目的隻字不提。李斯也隻與他們爵來盞去,並不急於相問。三人都暗中較勁,直等著對方先開口。

但總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趙高在閑扯中毫不經意地說道:“在下真是羨慕李大人,你們同窗先後得到大王賞識,特別是韓先生,將來說不定還有拜相的可能。以後還望李大人多多關照啊!”

覺察到趙高已進入正題,但還不清楚他的真實意圖,李斯當然不會輕易表明看法,於是自嘲道:“韓非的學識本來就是同窗中最好的,大王賞識他也理所應當。在下自認為除了這張嘴巴稍強外,恐怕再無一處及得上他。”

趙高知道不說出真實意圖就想要摸清李斯的態度很難,於是他幹笑兩聲後道:“李大人太妄自菲薄了!我大秦誰不知大人的《諫逐客書》。姚大人,你出使各國可曾見過像李大人這樣能使大王收回成命之人。”

“沒見過。李兄的學識已名傳天下,小弟是望塵莫及。隻是小弟有一事不明白,還望李兄不吝賜教。”姚賈接道。

“大人有話盡管直言。”

“不知李兄對韓非先生的品行如何評價?”

李斯道:“韓非性情耿直,不善權變,這是同窗公認的。他雖學識滿腹,但因口吃,不喜與人交往,隻是埋頭著書。”

“按說像韓非這種人是不會隨便誹謗人的,小弟以前從沒與他交往,他為何在大王麵前詆毀小弟呢?”姚賈不解道。

李斯奇怪道:“哦,有這種事嗎?”

這時趙高又插言道:“那次韓非覲見大王,在下正好在大王身旁。他說姚大人原是大梁看門人之子,又說他是魏國的盜賊,趙國的逐臣,不配參議國家大計。還說姚大人借出使各國之機,用秦國的珍寶為自己結交諸侯,不顧秦國利益。而李大人想必知道,姚大人出使各國,使各國合縱之議破裂,對大秦來說,是立了大功的。”

“此事有些可疑,不知大王對此如何看?”

姚賈苦笑道:“大王現在對韓非恩寵有加,小弟如何能與他相比?大王已派趙兄來查我,幸虧是趙兄來,要不然小弟連辯白的機會都沒有。”

趙高道:“在下已稟明大王,大王準許姚大人上殿自辯。不過韓非接著又向大王獻上一策,言稱秦國應先滅趙、齊,韓如秦之郡縣,應該保留。在下記得李大人曾向大王獻上統一六國策,是先滅韓以恐諸侯,去秦心腹之疾再對付其餘五國。韓非與李大人是同窗,所上之策卻背道而馳,不知李大人做何感想?”

李斯聞言不禁暗怒韓非如此大事竟不與他商議,更讓他氣憤的是韓非所上之策竟與自己背道而馳。若大王按韓非之策,自己的地位將岌岌可危。李斯越想越氣,心想自己真是白為他在大殿上解困了。

但他明白此刻趙高這麽說,顯然是在挑唆他們的關係,仍然沉住氣道:“我想韓非上此策自有道理。目前大秦兵壓趙國,已深入趙之腹地,滅趙指日可待。他上此策說明比我眼光高明。”

姚賈立即反駁道:“李兄此言差矣!趙國目前節節敗退,是因為趙國缺乏統兵之將。一旦情勢危急,趙國勢必起用名將李牧。此人有廉頗、趙奢之能,若得到重用,桓將軍要取勝恐怕不易。滅趙不行,就更不能滅齊。齊一向與大秦交好,國力強盛,滅齊隻會給大秦樹一強敵,韓非之策頗為荒謬。”

“由此可見韓非來秦實有不軌之心。在下和姚大人之意是李大人應為大秦利益上言駁斥韓非之策,揭露其不軌之心,這不僅是為了秦國,也是為了大人自己!大人同窗茅焦因才能不如大人,已受冷落,李大人不想步其後塵吧?”趙高此時才道出真實意圖。

趙高此言看似冠冕堂皇,實際上是因為韓非讒毀姚賈,他心生怨恨。且韓非得寵於嬴政,也威脅到他的地位。

李斯對他們的用心甚是清楚,但也有趙高同樣的憂慮和危機感。他想趙高正是了解這一點,才會找上他的。他也想結交趙高這個極具實權的人物,於是便舉爵慷慨陳言道:“好,兩位大人既然如此看得起我,我一定在大王麵前揭露韓非!來,幹!”三人一飲而盡,相視大笑。

此時三匹快馬正好從樓下疾馳而過,趙高一看就知是前線戰報。他看了李斯一眼,兩人都露出憂慮之色。如此緊急恐怕不是什麽好事,他們決定立刻進宮一探虛實。

當他們到了祈年殿時,一些大臣也陸續來了。嬴政坐在書案之後,臉色陰沉,讓人看了不寒而栗。眾大臣都低著頭,一言不發。

沉默良久,嬴政突然一拍案幾,用低啞的聲音道:“寡人二十萬精兵,二十萬精兵啊!就這樣被擊潰,不足十萬人逃了回來,真是奇恥大辱!你們說,秦國何時遭過此等慘敗?寡人有何臉麵麵對先祖,麵對秦國子民!你們平常一個個不是自命不凡,自認才華絕世嗎?怎麽現在都不說話了!”

蒙武輕咳了一聲道:“大王,是臣等對李牧估計不足,沒有及時向大王稟告。臣認為以桓將軍之能,如果不輕敵冒進,就算難以取勝,也不至於如此慘敗。所以臣認為這次兵敗有兩點原因:一是桓將軍指揮失誤,二是對李牧估計不足,沒有做好準備。趙軍若是沒有李牧,便不足懼。臣認為要破趙軍,必先除李牧!”

“寡人後悔當初沒聽將軍之言,寡人也有過失。可是寡人把二十萬精兵交與桓齮,這兵敗之辱他豈能逃脫責任!傳寡人命令,把桓家全部抓起來,聽候處置!”

昌平君一聽此言就慌了,他與桓齮是姻親,不能眼看他獲此大罪而不管。他連忙出列阻止道:“大王,桓齮是三朝老將,對秦有功,若因一次戰敗就禍及他全族,將使將士心寒啊!”

趙高一聽此言,就知他今日要倒大黴。大王現在情緒極不穩定,一股怒氣憋在心中還沒有發出來。昌平君所言又暗含威脅,最為大王反感,隻怕他救不了桓齮,還會引火燒身。

嬴政本來對他私蓄門客就心中不滿,但念他曾立過大功,一直隻讓趙高監視他,並沒將他怎樣。現在他的一席話把嬴政的怒火和不滿全引了出來:“心寒?誰心寒?敗軍之將若不嚴懲,以後還有誰會盡心為國作戰?若不嚴懲,那死去的士卒親屬才會心寒!寡人看你是越來越糊塗了,從現在起,你就待在府中好好反省!沒有寡人之命,不許出府半步!”

嬴政的話如晴天霹靂,將昌平君震懾於當場。他沒想到自己的一番話不但沒救下桓齮,反而搭上了自己。他跪在嬴政麵前,磕頭不止,口中不住道:“大王,臣知罪,求大王饒恕,求大王饒恕啊!”

“別做出這個樣子讓寡人看了惡心!來人,把他趕出去!”眾臣都驚恐失色,沒有人敢上前勸阻,他們沒想到嬴政發怒會如此可怕。

嬴政坐在案幾後喘著粗氣,似乎很累了,大殿之中寂靜無聲。他忽然擺了擺手示意群臣:“你們都退下吧,好好想想對付趙國之策。”

直到眾臣都下去後,他才掩飾不住自己的沮喪,無力地歪倒在案幾之上,他這時才體會到父王為什麽會一敗之後氣絕而亡。戰敗的痛苦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特別是作為一個強大國家的君王。他的雄心計劃全都受阻於一個趙將李牧,在他最得意之時,李牧給他迎頭痛擊,這不僅使秦國士氣大大受挫,在諸侯之中也會形成對秦不利的局麵。嬴政不禁憂心如焚。

他需要一個地方好好靜靜,不由得想起清揚的宜春宮,隻有在那裏,他才會平心靜氣地想一些事情。

清揚產下一女後,令嬴政頗為失望,他好長時間沒去清揚那裏,可宮中能聽他訴說心聲的隻有清揚。而她一直也表現得克己而守禮,雖然受嬴政的寵愛,但也沒引起多少姬妾的妒忌。現在紫巾被立為後,她又沒為嬴政生下兒子,對眾姬妾更沒有什麽威脅了。紫巾見她聰明,識進退,也格外地照顧她,使她在後宮贏得了超然的地位。隻是嬴政對她的寵愛仿佛日薄一日,這讓她心中很是難過,但也無可奈何。

清揚此刻正在逗弄女兒,聽到宮女稟告說大王來了。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動,親自跑出去迎接。她一見到嬴政濃眉深鎖,雙唇緊閉,沒有往日那種神氣,就知道他遇上了不順心的事。

清揚迎上去正要行禮,嬴政製止道:“怎麽你見了寡人也這樣?寡人的公主好嗎?”

清揚答道:“她現在正睡著,大王要不要看看她?”

“算了,寡人是來看你的。”

清揚知道嬴政正心煩,若小孩哭鬧起來,定會引起他的不快。君王的子女有時還不如庶人的子女,若是母親地位不高,子女根本得不到君王的愛撫,有父同無父差不多。嬴政的子女太多了,他政務又忙,根本無暇顧及這些子女。清揚想起女兒,不禁有些悲傷。

嬴政坐定後,垂頭喪氣地對清揚道:“寡人這次敗了,敗在李牧手裏,二十萬秦軍回來的不足十萬。你說寡人該怎麽辦?殺了桓齮,寡人都不解恨!”

“李牧?妾在衛國時就聽說過他的大名。他常居雁門關,曾經大破匈奴,使匈奴襜襤族滅亡,東胡族潰逃,林胡族投降,匈奴此後再也不敢接近趙國邊境。由於長期與匈奴作戰,李牧所率的騎卒是趙軍戰鬥力最強的軍隊。”

嬴政驚奇道:“你怎麽對李牧了解得如此清楚?早知這樣,寡人就應該向你請教。”

清揚笑道:“這是聽人縱論天下名將時說的,妾不過學人口舌罷了,大王手下一定有人比妾更了解李牧。”

嬴政寵愛清揚,不僅因為她聰明美麗,而且還因為她總有一些令他感到新奇的東西。不管他與清揚談論什麽,都能從她那裏找到共同點,他覺得清揚的博學並不亞於朝中大臣。

“你所言甚是!都怪寡人太急於求成了。蒙武和池子華都向寡人提起過李牧,可寡人並沒有在意。寡人想桓齮是馳騁疆場三十餘年的老將,又領二十萬精兵,怎麽會敵不過隻有十萬人的李牧呢?現在想來一定是桓齮在連勝之下有了輕敵之心才給李牧可乘之機。”

“大王敗了一仗也不能說全無收獲,至少告誡秦軍將士再不可驕縱輕敵,也提醒大王以後行事要小心謹慎。掃平六國,一統天下並非易事。大王還有王翦、蒙武等將,還有幾十萬大軍,何必為一仗而氣餒呢?”

清揚的話又點燃了嬴政心底的豪情,他感激道:“若你為男子,寡人一定拜你為相。”

“妾若為男子,大王隻怕聽不進這些話了。妾隻想做大王的夫人,既可與大王說這些話,又不受大王的責罵。”清揚俏皮地說道。

嬴政不禁莞爾,想起剛才大殿中的情形,不正如清揚所說的嗎?

“那寡人今日就留在這裏,聽聽你怎麽對寡人說。清揚,寡人好長時間沒聽你彈琴了,今日為寡人彈一曲如何?”

清揚心中有些激動,嬴政這樣要求她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在最初的甜蜜親熱時嬴政才會聽她彈琴,以後大多數的日子隻是她彈給自己聽。她有些苦澀地笑道:“妾為了可星已好久沒彈琴了,隻怕現在手都生了。”

“可星?可星是誰?”嬴政有些奇怪,但一下又明白過來了,“是不是寡人的寶貝公主?”

清揚點了點頭,不說話。

“都怪寡人太忙了,寡人就在這裏多住幾天,陪陪你們母女好嗎?”嬴政頗為過意不去,以為清揚聽到此語一定會高興不已。

可清揚卻說道:“大王能來,妾就知足了。現在正是大王實現雄心壯誌的時刻,妾怎能為兒女私情而拖累大王。隻要大王心情不順的時候來看看妾,讓妾能為大王分憂就心滿意足了。”

清揚越是如此,嬴政就越覺得心中有愧,他堅決地說道:“寡人這次說多住幾天就多住幾天,如果你嫌寡人吵了你,那寡人就走!”

“妾怎敢這樣想?妾也希望大王能多住幾天。”清揚說到此,歎了口氣,雙眉低蹙,令人心生愛憐。自從生了女兒之後,清揚又增添了幾分沉靜之美,更見豐腴清麗。她的大方識體,以及恰到好處的依戀,令嬴政輕鬆舒心,這正是他在其他姬妾那裏感受不到的。

清揚將琴調了一下,然後對嬴政道:“大王,妾曾聽宮女們唱過一曲,覺得甚是好聽,就重新編排了一下,現在請大王品評。”

“經過清揚之手,就成了天籟之音,隻怕寡人品評不出啊!”

清揚聽了嫣然一笑,令嬴政怦然心動。

之後,清揚斂容靜坐片刻,才輕舒玉指彈奏起來。她邊彈邊唱道:

鴥彼晨風,鬱彼北林。

未見君子,憂心欽欽。

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山有苞櫟,隰有六駁。

未見君子,憂心靡樂。

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山有苞棣,隰有樹檖。

未見君子,憂心如醉。

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這曲《晨風》是地道的秦風。嬴政聽後,暗讚清揚的聰慧。她是衛人,來秦之後又深居宮中,無法接觸真正的秦人,就是嬴政自己也因受幼時的影響話音中帶有濃重的邯鄲味,所以她要學地道的秦音並不容易。這《晨風》她用秦音唱得字正腔圓,可見她花了不少心思。

清揚似怨似訴的歌喉,把曲中想念情人而不得見的情緒表現得淋漓盡致,也借此表達了她的幽怨心情。嬴政閉目養神,仔細聆聽,仿佛又回到了剛剛認識清揚的那段時光。他被清揚的琴技和歌喉打動,卻沒有聽出清揚是在訴說自己的幽思。他認為自己對清揚已經夠好了,其他的姬妾,包括紫巾在內,有誰受過他這般寵愛?

一曲彈畢,嬴政擊案叫好:“沒想到你的秦風唱得如此之好,比寡人強多了!”

清揚淡淡一笑道:“謝大王誇獎。”她想要的並不是嬴政的讚揚,而是他最初聽琴時的那般感動,那種發自肺腑、與她心神相連的感動。不過從今以後,她知道嬴政隻怕再難被她的琴音感動了。

嬴政在宜春宮待了兩天後才回到鹹陽宮,兩天的時日雖短,但清揚所受的待遇,在許多人的眼中已非常難得了。

就在這兩天裏,嬴政不僅下令殺了桓齮的全族,還罷黜了昌平君右相之職。桓齮本要回鹹陽請罪,聽到這個消息後,他連夜帶著親信將士逃走了。

秦國最有勢力的兩家,轉眼間就瓦解了,這令朝臣人人自危,他們不知嬴政還要罪及多少人。盡管如此,大臣們仍然四處活動,探聽誰是右相的繼任人選。這一職位不論對各方勢力還是對某個人來說,都是十分重要的。

不過,眾臣從嬴政的言行中已看出一些端倪。韓非自從來秦之後,經常伴隨嬴政左右,有時還被留宿宮中長談,由此可見嬴政對他的寵愛非同一般,因此不少朝臣已將韓非視為右相的人選。

韓非越受重視,李斯、趙高和姚賈就越擔心。他若是登上相位,勢必推行自己的策略,這對他們三人來說危害將是巨大的。因為韓非的策略若是成功,那他們將變成無足輕重之人,再難得到嬴政的賞識,這是他們都難以忍受的。唯一能改變這一切的辦法,就是趁嬴政還未宣布右相人選之機,扳倒韓非!

祈年殿的書房,是整個秦國的決策中心,是嬴政召集心腹臣子議事之地。能進入這裏,在秦國大臣的心中是一種身份和特權。但出入這裏最多的,除了嬴政就是趙高了。他已恭敬地在此等了半天,等待著嬴政把麵前的書簡看完。

“韓非此人,的確非同一般。趙高,你看看這是韓非進獻的《奸劫弑臣》篇,對奸邪之臣,劫主之臣,弑君之臣的種種迎合君王之舉論述得太精辟了。你看第一句‘凡奸臣皆欲順人主之心以取親幸之勢者也’,還有‘夫取舍而相與逆者,未嚐聞也。此人臣之所以信幸之道也’,簡直把寡人不解之慮解釋得一清二楚啊!”嬴政看完後,合卷長歎。

“韓先生的學識確實令人佩服,奴婢望塵莫及,隻希望有他一半就心滿意足了。”趙高也假裝讚賞,其實他此刻心中正下決心一定要除去韓非。

嬴政笑道:“你若是隻有韓非一半的學識,寡人也不會重用你,因為你已不是趙高了。好了,寡人讓你查姚賈之事,你辦得怎麽樣了?”

趙高謹慎地說道:“奴婢已查出姚賈在鹹陽城外置有幾十畝地,但說他以大王之金私交諸侯,證據不足,畢竟諸侯各國合縱之舉在他的離間下沒有達成。依奴婢之見,他從中漁利之事有,但私交諸侯卻不可能。現在各諸侯都知道他為秦國破壞合縱,對他恨之入骨,紛紛出重金懸賞捉拿。”

嬴政注視著趙高,一直聽他說完才問道:“姚賈是你所薦之人,你能不徇私包庇,寡人很高興。那此人出身卑賤是否屬實?”

趙高沉吟道:“韓先生所言也是事實,但若以此衡量為臣之道,恐怕奴婢也得離開大王了。”

“你所說也有道理。那你去把他找來吧,寡人要問問他。”

當姚賈來到祈年宮時,雖心裏早有準備,但還是有些惴惴不安。他知道臣子進入這裏要麽飛黃騰達,要麽跌入地獄。若是他的回答不能令嬴政釋疑,那他的前程也會就此斷送。他周遊六國,離間合縱,除了金錢就靠一張嘴了,現在他隻有借此說服嬴政。

“微臣姚賈拜見大王。”姚賈一進門就行禮道。

嬴政抬頭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旁邊的座席道:“你先坐下,寡人看完這些奏章再說。”

“是!”姚賈便走到一旁坐下,低首垂眉,顯得不急不躁。趙高囑咐過他,知道這是嬴政考驗臣下的一種手段。

半個時辰過去後,嬴政才放下手中的筆,合上案卷。他一直在暗中觀察姚賈,見他泰然自若坐在那裏,心裏已有幾分滿意。姚賈見嬴政批完奏章,忙抬起頭,滿含敬畏之色注視著他。

嬴政漫不經心地問道:“有人告訴寡人你曾在魏國做過盜賊,又是趙國的逐臣,這是不是真的?”

“回大王,這些是真的。”姚賈坦然應道。

嬴政沒想到他會如此坦然地承認,他以為姚賈會狡辯幾句,於是故作冷淡地說道:“寡人若是用你做秦國的大臣,豈不是讓諸侯笑話?”

姚賈早已想好應對之詞,就等嬴政問此一句,於是他慷慨陳詞道:“臣聽說昔日太公望曾被妻逐出家門,做苦力也無人雇他,然周文王卻用他稱王天下。管仲曾做商賈,後又成為魯國的囚犯,然而齊桓公卻用他稱霸諸侯。秦穆公用五張羊皮換來了百裏奚,百裏奚卻幫穆公降伏西戎各國。這三人都與臣一樣出身卑賤,但英明的君王卻用他們建立了功業。所以賢明的君王並不看他們的出身,而是看他們是否能為君王效力。對社稷有用之人,即使有人誹謗也不應去聽,對聲名傑出之人,若他不能為國家建功立業也不應賞賜。這樣,就沒有人敢以虛名要挾君王。臣自知出身卑賤,但在奔走各國時竭力為秦建功。現在各諸侯合縱不成,卻有人向大王進言臣的汙點,還請大王明察。”

姚賈侃侃而談,使嬴政頗為欣賞。除了茅焦之外,這是他所見到的辯才最為出色之人。他認為姚賈說得有道理,但韓非在他心中是個耿直之士,不會以己私讒毀別人,所以他心中甚是矛盾。於是他突然問道:“你可知是何人向寡人進言嗎?是韓非!你應該知道他在秦國的分量!”

姚賈故作驚訝道:“是他?臣一向佩服韓先生的學識和為人,他若向大王進獻此言,一定有其道理,臣願接受大王的懲罰!”

“你以為寡人一定要降罪於你嗎?寡人自有分寸,你先退下吧!”

姚賈暗歎一口長氣,心中一塊石頭總算落地。

第二天早朝,嬴政就接到了李斯的上書。他在書中全麵駁斥了韓非的進言,否定了韓非先伐趙、齊之策:“現在韓國才是秦的心腹之患。如果真如韓非所言,秦先攻趙,趙有齊為後援,那秦國將與兩個大國為敵。韓國隻是表麵屈從於秦國而已,若秦伐趙不成,韓與楚相謀在秦的腹心發難,那秦國將會再次受挫於諸侯,退回函穀關內。所以臣認為韓非這次來秦,旨在窺探陛下,保存韓國。”

看了李斯的進言,聯想到韓非詆毀姚賈之舉,嬴政對韓非來秦的動機也產生了懷疑。但他不能僅憑李斯的進言就定韓非之罪,他需要證據證明韓非來秦是為了行間。

李斯看出嬴政猶豫不決便又獻上一策:“臣有一策可試探韓非之言是否屬實。臣願出使韓國,遊說韓王來秦朝見陛下。大王就可以把韓王扣留下來,用他換取韓國的土地借機滅掉韓國。若韓非之言不實,則韓王必不肯來秦,到時大王再作決定不遲。”

嬴政沉思良久後道:“愛卿言之有理,就照你所言去辦吧!”

其實他心中一直委決不下,即使韓非真是來秦行間的,他也希望韓非能知難而退。這些時日的相處,已使他了解到韓非耿直的性格,要他背棄韓國為他盡忠,恐怕難以實現。他希望韓非能留在身邊,但也必須給李斯、姚賈這些臣子一個交代。若他不問是非一心袒護韓非,怎能令這些臣子心服呢?況且李斯的提議對他頗具吸引力,若真能使韓王入秦,則不費什麽氣力就滅掉一個諸侯國,也斷掉了韓非的退路。可嬴政卻不知道這是李斯、姚賈和趙高針對韓非所設的一個陷阱。

韓非知道李斯出使韓國的目的後,不禁心急如焚。他知道韓王昏庸膽小,若被李斯說動,韓國必會滅亡。他秘密修書一封給韓王,陳明利害關係,勸阻韓王不要來秦。韓王接到韓非的書信後便拒不見李斯,李斯也樂得少費口舌,上書一封給韓王,陳明秦韓之間的利害關係,隨即返回秦國,因為他此行的目的已達到了。

聽完李斯的匯報,嬴政不禁暗歎:難道天意讓寡人不能得此賢才?

李斯看出嬴政仍不忍對韓非定罪,也不敢過分詆毀韓非。若讓嬴政看出他別有用心,那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說不定會引來殺身之禍。他小心翼翼地說道:“大王,臣與韓非同窗之時,就知道他多次苦諫韓王逐佞臣,納賢才,但因進言直白而觸怒韓王。他能得大王的賞識是他的幸運,也是大王的英明。他為人耿直,不善權變,一心希望韓國強盛,從這裏也可看出他是忠貞之士,來秦行間實是情有可原。”

嬴政點頭同意李斯所言,他頗有感觸地說道:“像這種臣子已很難見到了。他這次來秦行間並沒造成什麽危害,所以寡人一直不忍降罪於他。韓王也真是昏庸,行間這種勾當豈是韓非能做的?寡人每次派出行間之人,誰不是心性靈活,能言善辯之士?”

李斯故作憂心之狀道:“隻是臣有些憂慮,不得不向大王稟告。如果不說出來,臣既沒有盡為臣之道,也對大王不忠。”

“有什麽話你就大膽說,寡人不會怪罪的。”

“韓非是韓國公子,心性忠貞耿直,若大王要滅韓國,韓非隻會為韓而不會為秦。韓非留秦越久,對秦國內情就了解越多,而大王愛惜他的才學不忍降罪於他,最終會放他回去,那他對秦國的危害就大了。除非大王願意為了韓非而放棄韓國,否則就難以收服韓非之心。一個人若不能真心服侍大王,即使他再有才學,對大王又有什麽用呢?所以,臣以為應用秦法來懲治韓非,以儆效尤。”

“愛卿所言甚有道理,寡人會考慮的,你先退下吧!”嬴政在書房中來回走動,心中還是很矛盾。從感情上來說,他十分喜愛韓非,希望他能忠於自己,但從社稷大業來看,韓非又是他掃滅六國的絆腳石。

“去把趙高找來,寡人有話問他。”每次碰到難以解決之事,他都要聽聽趙高的意見,盡管他不一定會聽取,但每次多少會給他一些啟發。

趙高一進來就跪下請罪道:“請大王降罪,奴婢沒能把事情辦好。”

嬴政有些奇怪道:“什麽事把你給難住了?”

“是奴婢沒有留心,出了內奸!”

“哦,有這種事?你給寡人說說。”

“大王賜給韓非兩名侍女,有一人聽奴婢之命負責監視韓非。她報告說韓非密信阻止韓王入秦,奴婢按她所說抓住送信之人,希望拿到韓非行間的證據,但從送信人的身上並未發現書信,所以奴婢認為她有嫌疑。”

嬴政皺眉道:“你說的是侍女香質吧?寡人見她服侍王後很是聰明伶俐,又是韓人,才讓她去服侍韓非的,沒想到她竟為韓非遮掩。其實有沒有書信並不重要,寡人治他的罪還要什麽證據?隻是可惜他這個人才,不想輕易毀了。”

趙高見嬴政這等語氣,認為這是除掉韓非的一個良機,於是立即道:“大王,請恕奴婢直言,越有才學但又不忠於秦國之人,對秦的危害就越大。韓非的才學無人可以代替,但他對大王的作用卻有人可以代替。”

“此言何意?”

“韓非雖滿腹才學,但為人孤僻,不善言辭,不足以輔佐大王。李斯與韓非同窗,都向荀子學過帝王之術,雖然造詣不同,但畢竟出自一脈,有跡可循。韓非將其所學都已著書立說,大王何不以李斯之能,用韓非之學,豈不兩全其美?”

“以李斯之能,用韓非之學?”嬴政喃喃地重複道,“這是個辦法,寡人果然沒有白叫你來。”

趙高見嬴政接受了他的建議,不禁暗自得意。他已成功使嬴政相信,韓非並非是無可替代的!

趙高趁機問道:“大王將如何處置韓非?”

嬴政想了想道:“先把他關起來,等寡人滅了韓國再說。”

趙高有些失望,嬴政沒有下令處死他,他們就沒有達到目的。

韓非卻不知危險已漸漸向他逼近,他正為成功地給韓王送去書信而慶幸。他端起酒爵,頗為興奮地對香質道:“香……香質,今日我……我太……太高興了,我……我要敬……敬你一爵。”

“先生不必多言,您的心情奴婢能理解。與先生相處,奴婢懂得了許多,說起來奴婢應該敬先生一爵。”香質很平靜地說道。

韓非緩了緩自己的情緒,慢慢說道:“若不是聽你之言,以一人引開秦人眼線,讓另一人裝成女人送出書信,恐怕我現在已成階下囚了。我很感謝你,韓人也會感謝你的。”

“香質也是韓人,這麽做也是應該的。”此刻香質心中卻感到絕望。許多事情她都不能告訴韓非,這次協助韓非送信,她知道趙高不久就會明白她背叛了,等待她的將是嚴峻的秦法。

韓非卻不知她此時的心情,仍笑道:“當我聽說李斯無功而返時,心裏太高興了。大王總算聽進了我的勸諫,沒有隨李斯來秦。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的。隻要大王能聽進我的勸諫,韓國就一定能重新崛起,那時你與我就一起回韓國好不好?”

“好,隻要先生願意。”香質忍住心酸,強作笑顏道。看到韓非仍滿懷憧憬,她不忍去破壞這一切。她已經沒有了夢,又何必去破壞韓非的美夢呢?何況這種美夢也做不了多久了。

當他喝至七八成醉時,突然衝進幾個尉卒,不由分說架起他就走。香質正要上前質問,見趙高走了進來,她就一動也不敢動。

趙高陰陰地看著她,又看了看案幾上的酒菜,然後道:“看來你們很快活,我來得真不是時候,打攪了你們的雅興。香質,你讓我在大王麵前丟了很大的臉麵,你知道嗎?賤人!”他一腳踢翻案幾,一巴掌打在香質臉上,然後把她踹倒在地。

香質伏在地上,不言不動,像死了一般。趙高打罵累了,才停下來道:“你就在這裏待著,沒我的吩咐不許出去!否則不會輕饒你。”說完,他轉身而去。

香質顫抖著掙紮爬起來,身體的疼痛並沒使她感到難過,反而有一些高興。趙高的暴跳如雷說明他的確在嬴政麵前丟了臉,這對她來說是最好的安慰。她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韓非的安危,卻又不知該如何幫他。

這時,她又聽到外麵傳來急匆匆地腳步聲,隨後進來的是公子扶蘇和他的兩個侍從。扶蘇驚愕地打量著屋內狼藉的景象,問道:“這是怎麽回事?韓太傅呢?”

香質在服侍紫巾時就經常逗弄扶蘇,與他甚是熟悉。扶蘇在多位太傅的教導下,舉手投足都頗有規矩。她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急忙說道:“韓太傅被趙高抓走了,殿下快想辦法救他!”

扶蘇打量了她一下道:“趙高打你了?他真是膽大妄為,我去找他!”

香質忙拉住他道:“殿下千萬別這樣做!沒有大王的命令,他怎敢抓韓太傅?他深得大王恩寵,打一個侍女又算什麽?一些重臣都要看他臉色,殿下又何必去惹大王心煩呢?”

扶蘇想起父王冷峻的麵孔,有些心虛,他有些不知所措:“那現在該怎麽辦?”

“殿下進宮去找王後,讓王後去求大王,說不定能救韓太傅。”香質急道。

“那你跟我一起去吧!”

“大王吩咐奴婢要聽趙高的命令,趙高不讓奴婢離開這屋子,奴婢怎敢違背?殿下還是讓王後去找趙高要人,這樣奴婢才能回去服侍王後。殿下您還是快走吧,想辦法救韓太傅!”

扶蘇畢竟年幼,想不出更好的辦法,隻得聽香質之言,進宮去找母後紫巾。

韓非清醒之後,發現自己身處四壁之地,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但沒過不久他就明白自己已被關進大獄之中,每日獄監都要逼供問罪。他是韓國使臣,即使身犯大罪也不應下獄,最多把他趕出秦國。但嬴政欺韓國國小力弱,根本沒將兩國交往的禮節放在心上。

韓非不相信嬴政會如此對待自己,每次審訊都隻說一句話:“外臣要見大王!”

獄監在李斯的授意下不遺餘力地折磨韓非,但是一直無法取得口供。他們怕嬴政關押韓非一段時日後,會重新起用他,便密謀害死韓非,不讓他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他們急欲取得韓非口供,給他安上一個畏罪自殺之名,使嬴政不致懷疑。無奈韓非性情倔強,不論如何逼供都不屈服。他一心想見嬴政,麵陳一切。李斯等人怎能讓他見到嬴政?當他們知道韓非與香質已生情愫,便想出一個辦法對付他。

李斯等人暗中目睹這一切,不禁甚是得意。他們取得口供後,又趁他極度絕望之際,派人送給他毒藥,誘其自殺。韓非已萬念俱灰,拿到毒藥便一飲而盡,一代宗師就此含辱慘死於秦國大獄中!

而嬴政把韓非關押起來後,很快就忘了這件事。他以為短時間內韓非不會有什麽危險,而且每天繁忙的政務也使他無暇顧及此事。右相昌平君被罷黜,左相池子華有病不能理事,朝中大小事務都要他親自處理,縱然如此,他仍應付自如。

但是,有人卻沒有忘記韓非。紫巾從趙高那裏要回香質之後,她的哭訴引起紫巾的同情。對韓非的才學和為人,紫巾甚為敬佩。但讓她為韓非去求情,她也有難處——她之所以坐上後位,全是她隻管後宮,不幹涉朝政換來的。大王對權力的獨占欲很強,怎容她在一旁指手畫腳?

正是清楚這一點,她一直避免幹涉朝政。嬴政也正是看中她這一點,猶疑再三之後還是封她為後。她若貿然打破這一慣例,會不會引起嬴政的反感?為韓非這麽做到底值不值得?不過,扶蘇和香質的苦苦哀求最終打動了她。扶蘇是她唯一的兒子,是她以後的依靠,為了扶蘇她也要去試一試。

她心中也有打算——若韓非出來知道是扶蘇和她出手相救,能不心懷感激?以他的才學加上嬴政對他的欣賞,對扶蘇以後會大有好處。而且她也打聽到韓非隻是被嬴政關起來,並無懲罰之意,她去勸說也就不會太違背嬴政的心意。隻是她不知道,她的再三猶豫已經錯過了營救的最佳時機。

“扶蘇好些日子沒有太傅授業了,妾聽說大王已把韓非投入獄中,應該盡快為扶蘇找位太傅,以免他荒廢了學業。”紫巾旁敲側擊道。

嬴政猛然醒悟道:“不是王後這麽說,寡人倒把這事忘了。這些日子忙著攻趙,其他事都顧不過來。等寡人滅了韓國,再把韓非放出來,扶蘇暫時另找一位太傅吧!”

紫巾故作不解道:“妾有些奇怪,像韓非這種人如何能行間?大王如此善待他,他仍不忘韓國,真有些不識好歹啊!”

“其實寡人倒很佩服他。韓王對他不及寡人萬分之一,他依然心向韓國,真是個心誌堅決、忠心為主之人。寡人隻是把他關押一段時日,也好給那些不滿的大臣們一個交代,要不就顯得寡人太不公平了。”

紫巾摸清了嬴政的真實想法,便大膽道:“韓先生雖有些口吃,但心誌高傲。秦法嚴峻,隻怕他受不住折磨。大王既無心加罪於他,何不把他禁於別館之中,專心給扶蘇授業?”

“女無妍醜,入宮見妒。隻怕大王欣賞韓非,反而害了他。”

嬴政聞言心頭劇震,不由大怒道:“他若敢妄為,寡人豈能饒他?”

紫巾歎了口氣道:“他們俱是心智聰慧之人,怎會明目張膽違抗大王之命?本來這等國事妾不應參與其中,但妾擔心大王日夜操勞,會為臣下所迷惑。”

嬴政警覺道:“他們?他們是誰?”

“香質告訴妾,緝拿韓先生的是趙高,就算他奉了大王之命,也應該通知廷尉,不該擅自拿人。妾擔心他們越權行事會危及朝政。”

嬴政心中甚是疑惑,他從沒想過李斯和趙高會聯合對付韓非,但現在一想起他們進言韓非之事竟如此默契,不由得不心生懷疑:“你是說李斯和趙高有意對付韓非?”

紫巾點了點頭。

嬴政仍不願相信:“他們二人對寡人忠心耿耿,又怎會暗中違抗寡人命令?”

紫巾知道一下子很難說服嬴政,而且她也沒有確切證據,便說道:“妾隻是提醒大王小心,大王這樣日夜操勞,要注意保重身體啊!”

嬴政被紫巾這番話攪得心頭很亂,他對紫巾的個性也頗為了解,知道她從不對朝中之事多言,現在卻一反常態,對韓非一事質疑,這不能不引起他的重視。他思慮再三,才對身旁的近侍道:“傳寡人命令,將韓非囚於別館之中。”

近侍還沒回報,李斯就前來稟告韓非畏罪自殺了。嬴政乍聽之下,不禁大怒道:“寡人讓你把他關起來小心看管,你怎麽讓他自殺了?”他不由想起紫巾的話,心中更是氣惱。

李斯見嬴政怒目圓睜,高聲質問,不由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大王恕罪!臣這裏有韓非口供,他自認愧對大王,故以死謝罪。臣也沒想到韓非會突然自殺,疏於防範,有虧職守,請大王降罪。”

嬴政接過韓非的口供,看完之後過了很久才平靜地問道:“你起來吧!韓非既是畏罪自殺,寡人也不怪你了。隻是寡人有些奇怪,韓非是趙高突然緝拿的,無從準備毒藥,你說他服毒自殺,這毒藥從何而來?”

嬴政果然精明,一點疑問都不放過,不過李斯早有準備,忙道:“臣懷疑是獄卒給他送的,獄中凡是與韓非接觸過的人,現在都被拘捕了。”

嬴政知道再難問出什麽,便讓李斯回去繼續追查。不久他接到李斯上報,說韓非自殺與獄監有關,但此人已畏罪潛逃,下落不明。

雖然懷疑其中別有內情,但韓非已死,李斯和趙高他還得任用,嬴政已無心再追查下去,此案也就此了結。

對韓非的死,隻有香質和扶蘇特別悲痛。他們無力報複,隻有把仇恨埋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