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殺機初現05

路小艾以為鑒定被毀損嚴重,眼淚都要出來了,指著趙勇敢顫聲道:“都怪你,都怪你,肯定是給我弄壞了,這下連嵐姐都嚇著了。”

趙勇敢尷尬地站在那兒,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林嵐回過神來,忙說:“別冤枉人家,鑒定沒事兒。”她轉頭又對趙勇敢說,“不好意思了,小艾是個急性子,你多包涵。鑒定我收下了,你回去告訴曹法醫一聲,說我有急事要找他商量。”

趙勇敢連忙說:“沒關係,沒關係,是我不好,走路急了些。對不住了。您交代的事兒,我馬上回去告訴曹法醫。”

趙勇敢走後,林嵐來不及和路小艾解釋,就一臉凝重地拿著兩份鑒定朝江旎的辦公室跑去。

江旎看到匆匆忙忙趕來的林嵐,好奇地問道:“怎麽了?瞧把你給急的,一腦門子的汗。”

林嵐一麵喘著氣,一麵將兩份鑒定拍到江旎的桌上,用手指著兩處序列號道:“你……你看。”

江旎順著林嵐的手指,仔細看了看兩處序列號,有些莫名奇妙道:“不就是有親緣關係的序列號嗎,值得你這麽大驚小怪的?”

林嵐來不及解釋,直接翻到兩份鑒定的開頭部分指給江旎看。

江旎瞟了一眼,訝然道:“喲,這金大鍾和火災案男屍DNA的STR分型怎麽這麽相似啊?這種相似度怎麽著也是一個家族之內才會有的親緣關係吧。”

林嵐忙用手又指到下麵,提醒道:“還有這裏,你看。”

江旎難得一本正經地看了看:“金大鍾和趙睿的STR分型更接近!這是怎麽回事?”

林嵐氣息不穩地說:“你也覺得他們之間有親緣關係?”

江旎撇了撇嘴道:“雖然是各自單獨的檢測,但是就這上麵的數據來看,基本錯不了,你要是想保證萬無一失,把這三個人的DNA做一次親緣鑒定不就OK了。不過,之前新聞裏說半山花園火災燒死的是恒創集團董事長趙睿的繼承人趙冬誠,他們和這八竿子打不著的金大鍾怎麽會扯上關係?”

“火災現場那個不一定是趙冬誠。”林嵐小聲道。

江旎不解道:“什麽意思?”

林嵐道:“證人提供的一個細節和屍體解剖對不上,我們懷疑趙睿另有私生子,可他否認了。”

“哦,我明白了,你是想通過金大鍾這條線查清死者的身份。可你幹嗎要繞這麽個大圈?沒有別的途徑麽?”

林嵐苦笑道:“火災現場的屍體火化了,趙冬誠的親生母親很早就過世了,趙安琪和趙冬誠也不是同父同母的兄妹,趙睿又不承認自己有私生子,條條路不通,我隻能另辟蹊徑了。”

江旎同情地看了林嵐一眼。“的確棘手。不過,法醫不見得會把所有的過程和細節都寫進鑒定報告,卻通常會記錄在解剖現場筆記中,你可以去查查。。”

“查了,曹法醫他們確實記了。可工作筆記畢竟和屍體本身或者屍檢照片不一樣,法律效力有限,算不上鐵證。”林嵐有些沮喪,輕輕歎了口氣。

江旎道:“也是,的確有些打折扣。”江旎皺了皺她好看的眉毛,接著說道,“不過話說回來,趙睿這反應挺反常的,屍體不是趙冬誠是好事兒啊,說明他兒子有可能尚在人世。哪有父親聽到兒子沒死還這麽排斥的?”

林嵐丟給江旎一個深有同感的眼神。

“我也是這麽想的,趙睿極力否認私生子的事兒,如果不是真不知情,那他就是在刻意隱瞞死者的身份。不過,即便那死者不是趙冬誠,根據DNA檢測,也是他的親生兒子。一個兒子死了,一個兒子下落不明,做老子的卻刻意隱瞞真相,這裏麵文章大著呢。”

江旎把玩著自己的發尾,不嫌事大地補了一句:“現在再加上一個有親緣關係的金大鍾,這裏麵的彎彎繞,可有你頭疼的了。”

林嵐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朝著江旎長長歎了一口氣。

為了保證結果的精準,林嵐打了電話給曹曉峰,讓他專門對這三個人的DNA做個親緣關係的比對。

林嵐最近累得夠嗆,幾乎沒有準點下班的時候,她收拾完東西才感到餓了,抬頭看看窗外,天色已黑。林嵐拿起手機,看到朋友圈裏麵有人發了一張鱔魚麵的照片,立馬被勾起了饞蟲,她準備犒勞一下最近辛苦到不行的自己,到富錦路的“李姐麵館”去吃鱔魚麵。

林嵐打開手機導航,騎著自行車就奔富錦路去了。她拐過最後一個路口,忽然看到前麵遠遠圍著一群人,還依稀聽到了爭吵聲。走近一看,原來是個姑娘指著一名女子叫罵,林嵐覺得這個側影很熟悉,忍不住多看了兩眼,沒想到那姑娘竟是趙安琪。

隻聽趙安琪衝對麵的女人喊道:“你這個狐狸精,以後離我爸遠點,少對他死纏爛打。”

被罵的女人之前一直低頭隱忍,此時顯然是被這句話刺激到了,冷哼道:“居然罵我是狐狸精,那你媽算什麽?你又算什麽名正言順的大小姐!”

林嵐一聽,心道不好,這女人這麽說,不是正戳了趙安琪的痛處麽。隻聽啪的一聲脆響,趙安琪已經給了對方一巴掌。

旁邊圍觀的人起哄道:“打人了,打人了。”

林嵐把車放到一邊,撥開看熱鬧的人群,一把拉住趙安琪。

趙安琪扭頭一看是林嵐,覺得麵子上更加掛不住了,嚷道:“誰讓你管閑事了,快給我讓開。”說完又要上前去扯那女子,卻掙脫不開林嵐的手。

林嵐在趙安琪耳邊低聲警告:“有什麽事兒非得在這兒讓人看熱鬧,想上今日頭條啊。”

趙安琪這才留意到四周不少人舉著手機在拍,頓時又羞又氣,當下一跺腳,轉身上了車,發動車子離開了。

林嵐回頭對那女子說:“你也快走吧,這兒人太多。”

那女子抬起頭瞥了林嵐一眼,低聲說了聲謝謝。

那女子之前一直低著頭,這下抬起頭來,酒紅色波浪卷發下掩著的一張極具風致的麵龐露出來。一雙標準的桃花眼,眼角上挑,眼周雖然有幾絲細小的魚尾紋,卻依然美得動人心魄。豐潤的唇峰上麵是略帶鷹鉤的鼻子,鼻梁左側有一點黑痣,不僅沒有削弱她的美貌,還在嫵媚中透出幾分俏皮,令人難忘。林嵐看清那女子的長相後,吃了一驚。

這不就是宋錦繡嗎?雖然她隻在塗敏那兒看過一次她的照片,卻印象深刻。

宋錦繡見麵前這個女孩子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看,直覺此地不宜久留,馬上轉身走了。

林嵐不知她此行的底細,也不好冒冒失失地上前阻攔,隻能推車遠遠跟著,一邊打電話通知塗敏這個意外的發現。

塗敏接到電話後,馬上通知了馮偉斌,反複叮囑他一定把人給盯緊了。

第二天,馮偉斌就向塗敏匯報了一連串勁爆的信息。

馮偉斌帶著謝駿、王海龍在宋錦繡入住的酒店外盯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宋錦繡戴著墨鏡和口罩打車出門了。三人開車一路尾隨,發現她的目的地居然是恒創集團,她口口聲聲要見趙睿,卻被保安攔在外麵不讓進。宋錦繡顯得很煩躁,她在門口撥了幾通電話,語氣顯得很激動,最後保安也接到了電話,放她進去了。

馮偉斌三人在外麵等了差不多一頓飯的工夫,才看到宋錦繡出來,她在路邊攔了一輛車,馮偉斌怕趙睿這邊有異動,於是繼續在恒創集團門口守著,讓王海龍和謝駿趕緊開車跟了上去。與此同時,一輛停在恒創集團樓下的商務車也跟了上去,不遠不近地跟著宋錦繡乘坐的那輛出租車。王海龍不敢跟得太近,他故意打了一下方向盤,走到另一條道上,從反光鏡觀察著後麵。

出租車後來停在了不遠處的一家奧特萊斯店,宋錦繡機靈得很,在幾家店裏買東西消磨了一段時間,最後趁著上洗手間甩掉了從商務車上下來的男子。王海龍和謝駿跟著已經易裝的宋錦繡,她出門後又攔了一輛車,絕塵而去。

不過,這次她去的地方居然是派出所。王海龍和謝駿麵麵相覷,不知道宋錦繡究竟是唱的哪一出。

兩人在派出所外麵等了一個多小時宋錦繡才出來,謝駿讓王海龍繼續跟著,自己則去派出所打聽她剛才在裏麵幹什麽。

謝駿亮出身份並說明了來意,接待他的丁所長一聽剛才來的女人居然和涵江市的重大案件有關聯,半點不敢馬虎,馬上就派人去了解情況。

不一會兒,一個年輕的民警過來了。

丁所長問:“小祁,剛才你接待了一個叫宋錦繡的女人?”

小祁連忙點頭道:“是啊,她是來報失蹤案的。”

“失蹤案?”

這個答案有些出乎謝駿的意料。

小祁不明白丁所長旁邊這個人為何如此大驚小怪,可他見丁所長沒有言語,估計不是外人,就接著道:“嗯,她兒子失蹤了,她來報案。”

謝駿側身急切地問道:“丁所長,能把宋錦繡的報案筆錄給我看一下嗎?”

丁所長麵露難色道:“都是自己人,不過程序還是要走的,你得拿單位介紹信和調取證據函過來。”

謝駿知道程序上必須得這麽走,於是趕緊向馮偉斌匯報,馮偉斌接到謝駿的電話後,即刻安排人去送手續,自己則趕快返程。

塗敏聽完馮偉斌的匯報,用手敲擊著桌沿,過了半晌才吭氣:“你去通知咱們局裏古瓶案專案組的成員來開個會,大家一起對最近新收集到的證據做個研判。”

馮偉斌問:“謝駿和王海龍需要撤回來嗎?”

馮偉斌這個人有時候雖然莽撞了些,可畢竟與塗敏合作多年,對他的工作習慣和想法非常熟悉,很多事兒溝通起來不費勁兒。

塗敏點點頭道:“派兩個人去把他們換回來。”

馮偉斌正要去通知,突然想到了什麽,停住了腳步,問道:“塗隊,檢察院那邊你看要不要也一起?”

“你提醒得好!”塗敏伸出手指朝半空中劃了個半弧,“趕緊通知趙處。”說到這兒,他想了想,加了一句,“把林嵐那丫頭也給我叫上。”

馮偉斌笑著答應了,趕緊去布置開會的事宜。

趙雲蕾、林嵐和謝駿幾乎是同時趕到市局,半道兒碰上後,謝駿就把這兩天查到的新情況簡單說了說。

林嵐這幾天冥思苦想,卻始終不得要領,謝駿的寥寥數語讓她心裏瞬間生出一種百川歸海的感覺。

三個人趕到會議室的時候,人差不多都到齊了。塗敏起身相迎,大家坐定後,塗敏沒有多客套,直奔主題:“古瓶案最近在大家的努力下有了一些進展,我今天把大家召集起來,主要的想法是把最近收集到的證據捋一捋,同時請檢察院的同誌們也為我們獻言獻策,明晰下一步該如何繼續完善證據鏈,挖出幕後的黑手。”

林嵐坐下後,眼睛掃視了一下在座的人,若有所思,她剛想說點什麽,回頭看到趙雲蕾紋絲不動地坐在那兒一言不發,還是忍了回去。

塗敏眼尖,看到林嵐在那兒欲言又止,於是問道:“林檢察官,有什麽好的建議嗎?”

林嵐看了一眼趙雲蕾,見她微微頷首,這才說道:“塗隊,我剛才聽謝警官說了他們今天跟蹤宋錦繡的經過,覺得古瓶案在部分目標人物和證據上和黃隊負責的‘1?22火災案’有交集,能不能把黃隊也請來參加會議,把這兩個案子的交集都找出來?”

林嵐的提議,在座的很多人感到意外,趙雲蕾表情依舊平靜,塗敏並未問個究竟,而是直接打電話邀請黃勤過來參會。

黃勤的辦公室就在樓下,此時他正眉頭緊鎖,冥思苦想著案件下一步如何突破,接到塗敏讓他參加古瓶專案組的會議,雖然有些意外,可他知道塗敏辦事老練,叫上自己必然是有他的道理,於是沒有多問,帶上李雲鵬就匆匆趕去。

趙雲蕾得知塗敏從香港取回了新的證據,和林嵐一起去了趟市局。

塗敏將快遞單、證人證言、身份信息和宋錦繡、宋白羽的出行記錄遞給了趙雲蕾和林嵐。

林嵐看了宋錦繡和她閨密的證言,又看了看快遞單的信息,其中有幾條信息中寄件人的英文名字是Andrew King,翻譯過來就是安德魯?金。這個寄件人有個中國的姓氏,林嵐心裏格外留意了一下。兩個人看完證據之後,和塗敏的看法一樣,宋錦繡和宋白羽與古瓶失蹤案一定有著某種關聯,而這個宋白羽應該就是之前介紹蘇琦和宋白珊認識的人。至於這個宋白珊是否就是廖雨欣,還需要進一步確認。

黃勤和李雲鵬趕到會議室,塗敏做了個請的手勢,他們瞅著兩個空位就坐了上去,塗敏示意謝駿開始匯報。

謝駿道:“塗隊和我去香港找過宋白羽,當時宋錦繡就說他下落不明,結合宋錦繡這次從香港跑到涵江市來報失蹤來看,在這件事兒上她確實沒撒謊。我們通過證人方子晴了解到,宋錦繡並未結婚,平日裏低調、神秘、深居簡出,雖然沒有工作,吃穿用度卻是有錢人的做派。據方子晴說,宋錦繡有一個身份不明的富豪情人,應該是叫安德魯。宋錦繡沒有結婚,卻有兩個孩子。除了宋白羽之外,還有一個養女,關於這個養女,方子晴所提供的信息量非常少,不過,她提供了一個比較重要的信息,就是這個養女很早就去了國外,我們查了香港登記的信息,這個養女就是廖雨欣。通過方子晴提供的線索,我們查詢到收件人是宋錦繡、寄件人是安德魯的快遞記錄,可是並沒有找到。我們又調查宋錦繡所收到的發件地址為涵江市的快遞記錄,倒是找到了好幾件,寄件人並非同一人,寄件地址卻都是涵江市市民之家服務大廳附近的快遞櫃。”

趙雲蕾問:“快遞公司的工作人員那邊有沒有問出什麽?”

謝駿道:“我們調取了快遞單的有關信息,找到了當時負責寄件的快遞員,可都說是快遞櫃寄件,沒見過本人。不過,快遞員的確見過包裹的右上角寫了英文名字,並且根據回憶,把這個英文名字寫在紙上交給了我們。”

謝駿說到這裏,用鼠標點開一張圖片,放大後,清晰入目的是英文Andrew King。

林嵐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兒,驚得幾乎喊出聲來,她趕緊深吸了一口氣,極力穩住一顆撲通亂跳的心,慢慢平複了情緒,以免打斷謝駿的匯報。

隻聽謝駿繼續說道:“這上麵寫的英文名字就是安德魯,說明方子晴的證言是真實的。我們去快遞公司查了快遞單上寄件人的手機號,發現寄件人每次和快遞員聯係所使用的手機號碼都不一樣。從通訊公司調取的通話清單來看,這幾個手機號的通話記錄幹淨得不正常,隻有機主和快遞員的通話痕跡,經過核實,這些電話卡綁定的身份證都是冒用的,是為了寄快遞辦理的一次性電話卡。寄件人的反偵查能力很強,目前我們沒有充分的線索確定其真實身份。”

趙雲蕾道:“對方在每一個細節上都處理得如此謹慎,確實是反偵查的高手。”

謝駿點頭道:“林檢察官之前移送的線索顯示,宋錦繡除了和古瓶案件有關聯,還牽扯到涵江市的地下錢莊,這整件事情的確不簡單。宋錦繡是我們偵查中的重要目標人物。我們隻是苦於證據不足沒有對其采取相應的強製措施,再加上她居住在香港,調查工作推進困難。不過,這次林檢察官發現了宋錦繡來內地的蹤跡,聽到了趙安琪說宋錦繡勾引趙睿,及時聯係了塗隊,塗隊馬上安排我們跟蹤宋錦繡,這樣才發現了宋錦繡的一些蹤跡。從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宋錦繡的這個神秘情人指向了趙睿。”

說到這裏,謝駿感激地看了林嵐一眼,卻發現林嵐低著頭,正出神地想著什麽。

謝駿有些尷尬地收回目光,幹咳一聲,繼續道:“塗隊讓我們把宋錦繡給盯緊了。我們盯了她兩天,發現她到了恒創集團門口,卻被保安擋住了,由此可見,趙睿並不想見她。她後來還是上去了,出來的時候卻直接去派出所報案,說她兒子宋白羽失蹤了,雖然筆錄現在還沒拿回來,不過,從她的前後行為分析,她找趙睿的原因多半和宋白羽的失蹤有關。”

黃勤聽到這裏,臉上的神色也變得驚疑不定,他看了林嵐一眼,見她也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正要發問,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王海龍走了進來。

塗敏從他手上接過一遝材料,道:“好了,這會兒新證據也回來了。大家傳閱一下吧。咱們先賓客後主人,檢察院的同誌們先看。”

王海龍將材料遞給趙雲蕾。

黃勤聽到有新的證據,不好打岔,隻得壓住滿腹的疑問,靜待趙雲蕾和林嵐查看王海龍帶來的新證據。

宋錦繡的報案筆錄裏提到,她最後一次與宋白羽打電話的時候,宋白羽還在涵江市,說過幾天就回香港。宋錦繡還提供了一張宋白羽和她的微信聊天截圖。林嵐拿起打印的截圖看了看,上麵有一張醒目的圖片,是宋白羽發給宋錦繡的,緊挨著圖片下麵的對話內容是“靜候佳音”。

“這照片上宋白羽站的地方是半山花園啊!”林嵐下意識地看了黃勤一眼,黃勤聽了這話也是一臉愕然。林嵐舉著這張截圖,不可思議道,“這微信聊天記錄顯示的時間,正好就是火災發生的頭一天啊!”

黃勤這下徹底坐不住了,他推開椅子,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快步走到林嵐身旁,拿起截圖一看,隻見照片中一個年輕男子站在半山花園的山頂,朝著旭日初升的方向比了一個V的手勢。

黃勤看著照片中那張洋溢著誌得意滿笑容的俊臉,隻覺得這幾天心中苦苦尋求的答案,此時正呼之欲出。

大家傳閱了證據後,不少人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

“宋白羽怎麽會出現在半山花園?”

“還正好在那一天之後失聯。”

“這是巧合還是陰謀?”

“宋白羽會不會就是殺死趙冬誠和溫婉的凶手?”

“如果宋錦繡和趙睿是情人,這宋白羽和趙睿之間有沒有關係?會不會是他的私生子?”

“這個宋白羽看上去和趙冬誠年紀差不多,要真是私生子,那這個宋錦繡和趙睿可是老情人了。”

“要真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為了爭財產兄弟相殘,倒也說得通了。”

揣測、疑慮、甚至略帶八卦的氣息逐漸在會議室中彌漫開來。

一樁撲朔迷離的千萬古瓶調包案中重要的目標人物居然和涵江市目前炒得沸沸揚揚的半山花園縱火案發生了關聯。

兩樁涵江市的特大刑事案件!

兩起網絡聚焦的話題案件!

這兩枚重磅炸彈產生的疊加效應可遠遠不止是兩倍。黃勤似乎看到局長肖永華那凝重得可以夾死蒼蠅的眉頭,嚴厲得如同刀鋒一樣的眼神。

“好了,都安靜。在下麵嘀嘀咕咕算什麽,有什麽觀點,擺到台麵上來講。”塗敏的語氣有些嚴厲。

大家頓時噤聲,麵麵相覷。

場麵一時尷尬起來,王海龍出言打破了僵局。

“不管怎麽說,宋白羽出現的時間和地點都太巧了,說明他和縱火案脫不了幹係。我建議對他上網追逃,等他落網後找兩個訊問能手取到他的口供。”

“拿不到他的口供了。”林嵐輕輕地歎了口氣。

王海龍有些蒙,詫異問道:“怎麽就拿不到了?”

“都火化了,還怎麽做口供。”

“火……火化?”

這下別說王海龍,不清楚半山花園火災案底細的人都有些發愣。

林嵐有些意興闌珊地看著黃勤。

“黃隊,這事兒還是由您來說吧。”

黃勤此時內心也是翻江倒海,可看到大家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盯著自己,隻得說道:“這事兒最早其實是林檢察官發現的端倪。她在審卷的時候,發現一份證言提到趙冬誠不久前做過闌尾手術,屍體解剖的時候林檢察官在場,在她的印象中,火災現場男屍的髒器完整,無手術史,這一點後來得到了法醫的印證。我們當時懷疑火災現場的屍體不是趙冬誠,可男屍的DNA檢測顯示與趙睿是親生父子關係,所以林檢察官推測趙睿另有一個私生子。這件事兒我找趙睿本人核實過,他一口就否認了。趙冬誠的生母早逝,我們無法取到她的DNA和火災中的男屍做親緣比對,也就沒辦法得出男屍不是趙冬誠的關鍵性證據。我這幾天正發愁呢,你們就給我送解藥來了。”

王海龍有些不服氣,忍不住問道:“那也不能肯定燒死的就是宋白羽啊?”

王海龍這話雖然是朝著黃勤問的,可是大家心裏都明白,他這是對之前林嵐說法的質疑。王海龍是刑偵隊裏麵出了名的倔脾氣,一旦他對案件中的某個問題產生疑問,除非你能說服他,不然他非得和你爭論到底。王海龍的血壓高,一激動起來連眼珠子都發紅,嗓門兒又大,再加上他天生是個黑麵皮,不熟悉的人看到他這樣會認為他是在暴怒。塗敏擔心趙雲蕾和林嵐誤會,當下壓著嗓子咳了一聲,謝駿也在桌子下麵踢了王海龍一腳。可王海龍的倔脾氣上來,擺到台麵上製止都不一定收得住性子,哪裏還會管什麽暗示。

黃勤也知道王海龍的脾氣,眼看著氣氛不對,正準備回應,隻見林嵐抿了抿嘴唇,不緊不慢地說道:“到趙冬誠家裏偷標書的劉棟在供述中曾經提到過,委托他偷東西的男子那幾天總是在半山花園附近晃悠,火災事件後再也沒和他聯係過,尾款也沒有付,從此不見蹤影。這個人花了這麽大的工夫去指使劉棟偷標書,為什麽後來卻不出現了呢?”

王海龍不以為然道:“半山花園發生了惡性縱火殺人案,這個委托劉棟盜竊的人擔心惹上人命官司,跑路了也很正常。”

“我也曾經這麽想過。”林嵐又拿起那張截圖道,“可這張截圖告訴我們,宋白羽在火災的頭一天也出現在半山花園,隨後也神秘消失。他應該就是委托劉棟去盜竊標書的那個人。他既然要在半山花園殺人放火,就不會安排劉棟在同一天去那裏偷標書。”

黃勤在一旁幫著敲邊鼓。

“沒錯,傻子才會在自己殺人的時候給自己找個目擊證人。”

王海龍反問:“要是委托劉棟盜竊的不是宋白羽呢?”

林嵐道:“黃隊找過趙睿,說火災中的屍體有可能不是趙冬誠。趙睿的反應很奇怪,他不但極力否認自己有私生子,還四處反映我們司法故意拖延辦案時間,放任真凶,要求我們盡快結案。 DNA檢測證明死者就是趙睿的親生兒子,那麽,能夠讓一個父親不惜一切隱瞞死亡真相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掩蓋另一個親生兒子是凶手的事實!如果不是趙冬誠殺害的宋白羽,我實在想象不出,趙睿有什麽理由去掩蓋真相,包庇真凶。”

林嵐不急不緩慢慢道來,邏輯嚴密,很具說服力。

李雲鵬也開始幫林嵐說話。

“林檢察官提審劉棟的時候,劉棟供述發生火災的時候聽到了車輛引擎聲,我們順著這個線索查了案發當時半山花園附近的人和車,有個流浪漢證明一名女子開著法拉利在那個時間出現過。順著這條線,我們到視頻大隊調取了火災案件案發前後的城市監控。那個時間段路上的車不多,所以,我在一個廢舊的停車場找到了案發當晚出現在現場附近的那輛法拉利,停在一個廢棄的停車場的角落裏。車子的牌照已經被人摘掉了,不過,我們通過車架和發動機上的編號,已經核實了這就是被害人溫婉的車。”

黃勤補充道:“我們讓技術人員勘查了這輛車,車鎖沒有破壞的痕跡,座板調節杆的痕跡是新近形成的,案發前座位有過調整,駕車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說完,他示意李雲鵬繼續匯報。

李雲鵬道:“我們通過走訪溫婉的親友,得知趙冬誠除了溫婉之外還有一個情人,兩個人為這事半個月前鬧了一場,溫婉一氣之下把車還給了趙冬誠。工人也證實,這輛法拉利案發頭晚還停在半山花園的車庫裏。我們還在停車場旁邊的垃圾桶裏找到了一頂被丟棄的波浪卷假發。因為這是個廢棄的停車場,很久沒有人來清理了,所以這頂假發被保留了下來。我們專案組經過討論,認為當晚開車離開山頂,被流浪漢看到的那個卷發紅衣女子,極大概率是男子假扮的,而這個假扮女子,開著溫婉的車深夜離開半山花園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殺人縱火的真凶。”

王海龍一拍大腿,道:“能夠不破壞車鎖開走溫婉的車,這個真凶定然是趙冬誠無疑了!車是溫婉不久前還給她的,鑰匙當然也在他手上。”他一臉興奮的樣子,完全忘記了自己剛才還在為不服氣林嵐的推理而對她吹胡子瞪眼。

林嵐見他臨陣倒戈,自毀長城,卻毫無芥蒂,一片坦然,心想:“這王海龍全心全意為了案子,雖然態度衝了些,卻是對事不對人,光明磊落,倒是條真性情的好漢。”

林嵐問道:“假發中提取到了真發嗎?”

李雲鵬沒反應過來,茫然問道:“什麽真發?”

“就是真正的屬於人類的頭發啊。一個成年人每天會正常脫落40~100根頭發,如果碰到外力,比如梳頭、脫帽、包括摘掉假發,頭發還會非正常脫落。所以,這頂假發中極大概率會提取到脫落的真發,通過對真發毛囊的檢測,就可以獲得這個男扮女裝的嫌疑人的DNA。”

林嵐話音剛落,塗敏用力一拍馮偉斌的肩膀,把馮偉斌那壯碩的身板拍得朝旁邊一歪:“老夥計,我之前跟你說什麽來著,這丫頭行啊,真行!”

黃勤忙對李雲鵬說:“你趕緊安排人到物證室,把假發領出來交給鑒定中心,讓技術人員仔細檢測一下。”

林嵐道:“如果提取到了符合檢測條件的毛囊,要同時和火災案中的男屍、趙睿的DNA進行比對。另外,還要提取宋錦繡的血樣進行DNA比對。”

話說到這個分上,大夥兒基本清楚林嵐的思路了。

如果殺人縱火後駕車逃離現場的那個人真的是趙冬誠,被燒死在現場的是宋白羽,那麽從假發裏麵提取到的生物樣本的DNA就應該和趙睿的高度吻合,和火災現場的男屍具有親緣關係,和宋錦繡的DNA不匹配,而宋錦繡的DNA則會和火災現場男屍的DNA高度吻合。

黃勤問道:“趙睿的DNA比對容易,上次火災案給屍體做親緣鑒定的時候已經提取了,可是宋錦繡畢竟不是嫌疑人,如果她拒絕,我們又不能強行對她抽血取樣,這倒是有些棘手。”

林嵐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這個您放心,您隻要對她說,是要檢測她和半山花園案件受害者之間是否具有親緣關係,她一定會同意的。事情緊急,刻不容緩。”

黃勤醒悟過來,道:“對啊,關係自己兒子的下落,她不可能不配合。”

塗敏看著討論得差不多了,總結道:“今天會議的效果非常好,很多線索都從四麵八方勝利會師,真相呼之欲出,檢察院的同誌們給我們拓寬了思路,解決了大問題,黃隊長也提供給我們很多重要的證據和線索,我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謝。下一步的工作任務重得很,該鑒定的鑒定,該通緝的通緝,每一項都得加緊進行,耽誤不得。會後謝駿擬一個詳細的工作方案,保證每一項工作都對應到具體的責任人。散會。”

大家依次散去。

會議室留下塗敏一個人陪著趙雲蕾和林嵐。

林嵐對趙雲蕾和塗敏說道:“我剛才還有一個發現,因為目前沒有確切的證據支撐,還涉及到其他的案件,所以剛才會上沒敢貿然說出來。”

塗敏和趙雲蕾見她說得慎重,知道林嵐這個發現應該不簡單,趕忙問道:“什麽發現?”

“謝駿剛才出示的快遞單上標注的英文是Andrew King,這個King翻譯過來應該是中國的姓氏金,如果寄件人是趙睿,證據在這一點上就存在著矛盾。可從目前的證據來看,這個特意標注在快遞單上的英文姓名應該是宋錦繡私底下對趙睿的稱呼,方子晴的證言也印證了這一點。如果英文名字是真實的,姓氏也應該是真實的。”

趙雲蕾道:“可是趙睿並不姓金啊?”

林嵐道:“事實上,他還真的有可能就姓金。”

“這從何談起?”塗敏忍不住問。

“我無意中發現趙睿、趙冬誠和死者金大鍾的STR分型相近,具有親緣關係。所以,趙睿和23年前被滅門的金家關係一定不簡單,快遞上的姓氏金,並非子虛烏有,反倒是大有文章。”

李大峰殺妻碎屍案的庭審太有影響力了,塗敏早聽局裏的年輕人繪聲繪色地說過好幾遍,所以對裏麵的幾個關鍵人物和證據耳熟能詳。他此時聽到林嵐說趙睿父子居然和當年滅門案中的金大鍾有親緣關係,其震驚程度絲毫不亞於林嵐當初從鑒定上看到兩組數據時的反應。

趙雲蕾隨即疑惑地問道:“這件事兒我怎麽完全不知道?”

林嵐連忙解釋道:“我也是剛發現金大鍾和趙冬誠兩人的DNA檢測STR分型極其接近。因為正式的親緣鑒定沒有出來,我也拿不準。那天晚上我碰到了宋錦繡,觸發了這之後一係列的線索,才對整件事兒有了個大致的輪廓。因為事關重大,我也等不到鑒定出來了,就先向二位領導匯報了。”

趙雲蕾嗔怪道:“你可真沉得住氣,這麽重要的事情,捂到現在才說。就算正式的鑒定沒出來,你把假設告訴我們,即便錯了,我們還能打你板子不成?你天天把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掛在嘴邊,敢情都是說給自己聽的,就不相信我們這些老古董能夠跟上你的新思維?”

塗敏見趙雲蕾真有些不高興,趕忙出來打圓場。

“在這兒論得上老古董的,可隻有我啊,你們倆擱我這兒都是小年輕。林嵐這事兒是有匯報不及時之過,可她希望弄準了再匯報,免得一驚一乍擾亂了偵查方向,也不算大錯。”說到這兒,他又轉向林嵐說,“不過,你瞞誰也不該瞞著你們趙處,她可是你正兒八經的伯樂。”

趙雲蕾一開口,林嵐就意識到自己在這件事兒上確實處理欠妥。古瓶專案在檢察院這邊定盤子的不是她林嵐,她上麵有趙雲蕾,趙雲蕾上麵還有其他領導。檢察院在這塊兒規定得清清楚楚,上下級機關是領導與被領導的關係。所以,在檢察院的內部,檢察官獨立辦案不等於獨自辦案,在案件中發現問題,必須及時匯報,這是規矩。不講規矩就是不守本分,自己這是犯了辦案的大忌。

她見塗敏幫她搭梯子下台,趕緊拱手謝道:“塗隊,您就是我的親人。”接著她又衝趙雲蕾作了個揖道,“趙處,這事兒是我錯了,回去認打認罰,絕無二話。”

趙雲蕾見林嵐麵有愧色,心裏早就原諒她了。可她擔心林嵐不長記性今後吃虧,不願就此輕輕揭過,於是正色道:“這事兒往小了說是你疏忽了,往大了說就是你的團隊意識和協作精神不強。專案不同於普通案件,不能單打獨鬥,更不能搞什麽個人英雄主義。發現了新線索,有了好的想法一定要及時報告、討論。早一分鍾說,都有可能爭取到突破案件的機會,晚一分鍾說,都有可能貽誤戰機,不能藏著掖著,記住了嗎?”

林嵐正慚愧不已,認真聽訓,一聽到趙雲蕾問自己,忙不迭地保證道:“記住了,記住了。今後隻要是我有了新的發現,一定馬上匯報,絕不拖延。”

趙雲蕾見她說得真誠,知道她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欣慰地點了點頭。

接下來相繼解鎖的證據愈發證明了林嵐的推測。

火災中的男屍和宋錦繡的DNA相似度高達99.99%,是親生的母子無疑了。假發中提取到了三根人類真發,有兩根毛囊完整,經鑒定,毛囊中提取的DNA與趙睿的DNA相似度高達99.99%,與火災男屍的DNA相近但不一致,與宋錦繡的DNA不匹配,說明火災當天淩晨駕車離開半山花園的人正是趙冬誠。

黃勤再次提審了劉棟,讓他對12張登記照進行辨認,劉棟一眼認出夾雜在其中的宋白羽就是指使他到趙冬誠家盜取標書的年輕男子。

火災中喪生的男子終於確定了身份。

正在陽台修剪花枝的宋錦繡無意中朝外麵看了一眼,發現塗敏和馮偉斌正朝著酒店走過來,心裏頓時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女人總是有一種莫名的直覺,越聰明的女人,這種直覺往往越準。宋錦繡就是如此,她總是能很敏銳地嗅到危險的氣息,並憑此躲過了無數次的災禍,被趙睿稱為福星。可這次,她卻無比痛恨這該死的直覺,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髒猛地抽了一下,雙手不自覺地開始發抖,一個錯手,把那支已經微微綻放的百合花苞哢嚓剪了下來。白色的花苞重重地摔在地上,兩片花瓣狼狽地裂開,仿佛一對折斷的翅膀耷拉在兩旁。

宋錦繡無法分辨出這些聲音究竟是真實存在著的,還是她靈魂出竅後的幻聽。

門鈴大作,一聲緊似一聲。

宋錦繡如同夢遊一般,麵無表情,機械地挪步、抬手、拉門。

一張蒼白如鬼魅的麵龐猛地出現在塗敏和馮偉斌的眼前,眼神空洞,神情憔悴。幾日前還嫵媚風流的女子,此刻卻風采全無,仿佛老了十歲。

宋錦繡的眼睛雖然看著門外的人,目光卻沒了焦距,她渾身都在發抖,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唇縫裏擠出來兩個字:“是他?”

塗敏點了點頭,將手中的鑒定報告遞了過去。宋錦繡就像看到了什麽洪水猛獸一般,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扶著牆壁慢慢蹲了下去。她捂著臉龐低聲啜泣起來,不一會兒就喘作一團。塗敏朝馮偉斌使了個眼色,一起上前攙扶著宋錦繡站了起來,正準備讓她靠坐在附近的椅子上,不料她身子一軟,暈厥了過去。

塗敏和馮偉斌將她送到醫院,一直守在病房外,直到宋錦繡醒來。

管床醫生聽到麵前的兩位警官準備給宋錦繡做筆錄,反複叮囑道:“她精神不太穩定,你們問話的時候盡量不要刺激到她。”

馮偉斌道:“醫生您放心,咱們都是老公安了,曉得分寸的。”

醫生再次朝他們打量了一番,點了點頭,放行前又囑咐了句:“萬一病人情緒失控,記得按床頭的呼叫鈴。”

兩人答應著走進病房,隻見宋錦繡躺在病**,臉色慘白。

塗敏道:“我們有些問題要向你核實,希望你配合。”

宋錦繡看了塗敏一眼,問道:“我也有個問題。”

“那你先問吧。”

“是誰最先發現火災裏麵死的是我的兒子?”

宋錦繡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過鑒定,卻對宋白羽已死心中透亮,的確不是一般的女人。她這麽直言不諱,倒是省去了塗敏他們問話時的顧慮。

塗敏和馮偉斌對視了一眼,答道:“是一位女檢察官在審查時發現的,有些解剖特征顯示出死者有可能不是趙冬誠。”

“你說的女檢察官,是那天給我和趙安琪勸架的女孩子吧?”

“你怎麽知道的?!”馮偉斌在一旁驚訝地問。

宋錦繡輕嗤道:“這麽多年,為了隱瞞我和趙睿的這層關係,我很少和外麵的人打交道,沒幾個人知道我是他的情人。我和趙安琪吵架的那晚,一個女孩兒替我解了圍,也聽到了我和趙睿有瓜葛。她身上有一種幹你們這一行的獨特氣質。你們之前去香港找過我,根本就沒朝這方麵打聽,我到大陸的這幾天,你們也沒找過我。可就在我碰到她後沒多久,你們就來找我提取血樣。所以,這個發現秘密的人,不是她又會是誰?”

塗敏道:“如果你願意指證他,不就有證據了。”

宋錦繡冷哼一聲道:“趙睿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對付得了的。不過,你們發現了我兒子被殺的真相,羽兒不用繼續做那不明不白替死鬼,也算是為我做了一樁好事。如果你們真想扳倒趙睿,就把那個女孩兒叫來,作為回報,我會給她一些提示。至於她究竟有沒有和趙睿鬥一鬥的分量,我還得親自掂量掂量。”

說完,宋錦繡將頭側到一邊,不再搭理塗敏和馮偉斌。

塗敏心裏明白,目前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宋錦繡有罪。她現在的身份是被害人的近親屬,是證人,而且還是個病人。這就如同豆腐掉進灰堆裏,吹又不好吹,打又不好打,完全沒轍。他於是什麽也沒問,說了聲告辭,就帶著馮偉斌走出了病房。

馮偉斌出來後,不滿地抱怨道:“這女人,真夠狂的。”

塗敏沉吟片刻道:“有本事的人,通常都有幾分傲氣。她剛知道兒子的噩耗,言語偏激些也屬正常。我本來擔心她什麽都不說,既然她現在主動提出見林嵐,說明有開口的希望。除了在辦的兩起案件,我現在懷疑在林嵐身上發生的一係列事情,都和趙睿有關。”

“這從何說起?”馮偉斌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

“趙處告訴我,林嵐辦火災案時,嫌疑人劉棟被人收買,當庭誣陷林嵐,導致她被紀檢組調查。”

塗敏道:“林嵐當時把這條線索秘密移交,外界並不知情。所以那段時間她安然無事。不久後的庭審,毒梟葛永健想檢舉地下錢莊換取立功表現,可他還沒有來得及交代就被人打死了,同一天,林嵐也出了車禍。這些事兒當初零零散散,讓人摸不著頭緒,可現在看來,趙睿就是那個既害怕火災案真相水落石出,又不希望地下錢莊曝光的人。接二連三伸向林嵐的黑手應該就是他。”

馮偉斌臉上露出生氣的表情道:“那咱們還等什麽,我這就去把他給逮起來。”

塗敏抬手製止道:“現在還不能動手。這些證據隻不過是將懷疑聚焦到了趙睿身上,隻要宋錦繡不開口,葛永健、宋白羽已經死無對證,廖雨欣沒有到案,趙冬誠下落不明,大衛?李目前還沒落網。所以,地下錢莊、走私文物、窩藏趙冬誠的這些犯罪行為是否真的是趙睿所為,還沒有明確的證據,也不是收網的最佳時機。”

“那就讓他這麽逍遙法外?”馮偉斌不甘心地問。

“宋錦繡是個關鍵的突破口。她跟了趙睿這麽多年,連孩子都有了,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卻始終瞞得嚴嚴實實,連個聯係方式都弄得那麽隱蔽。按理說,趙睿的妻子早就過世了,他們兩個在一起,不存在任何阻礙。而且,從他不避諱有私生女的事兒來看,他也不在意外界是否給他一個風流的定義。我推測,他們二人之間,一定不是情人這麽簡單,還有一層合作關係,所以趙睿才要把宋錦繡藏在暗處,不讓她和外界接觸。”

塗敏未置可否。

馮偉斌又問:“那我就不明白了,既然宋錦繡這麽重要,正宮娘娘也不在了,幹嗎不給個名分?如果真的不中意她,為什麽又一直不另娶?宋錦繡為什麽心甘情願就這麽沒名沒分地藏著?就算是為了宋白羽,也要爭一爭啊。趙睿名下的恒創集團,資產可觀得很呐!”

“這樣死心塌地的馬前卒,怎麽能夠讓她輕易暴露?不過,趙睿的安撫工作應該是做了不少,給了宋錦繡一些承諾。否則,他這麽風流,怎麽可能這麽多年都單著?”

“那倒也是,除了趙安琪那個很少出現的母親,再沒聽說他有什麽情人了。”

“宋錦繡和趙睿無論是在感情上還是利益上都有著很深的糾葛。要不是宋白羽的死,他們之間的同盟也不會出現裂痕。接下來,隻要林嵐能夠打開宋錦繡的心防,案子就會有轉機。不過,這樣一來,林嵐更加會成為幕後黑手的攻擊目標,我們務必要確保她接下來的人身安全。”塗敏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

“你放心,我讓王海龍帶上幾個辦事靠譜的兄弟們,這段時間保護她。”馮偉斌拍著胸脯保證。

塗敏搖頭道:“你還能讓人24小時跟著她不成,那不影響人家工作生活嗎?”他想了想,叮囑馮偉斌道,“我聽說林嵐她爸林驍勇是老刑警了,你去給他也透個風,讓他最近看好這丫頭,千萬別讓她獨自外出。”

馮偉斌答應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