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者自清02

林嵐趕緊停下手裏的活兒過去了。

林嵐一進門,就看到王處長桌上擺著一摞卷宗,王處長用手指了指,開門見山地說:“嫌疑人叫劉棟,就是縱火案現場的那個賊,因為他否認參與縱火,隻承認進屋偷東西,所以公安那邊隻移送了盜竊罪一個罪名,你把案子拿去仔細看看。”

林嵐幹幹脆脆地答應了,抱起卷宗就走。

看著林嵐的背影,王建波的心情很不錯。這一批一批的年輕人,就像那田裏一茬兒一茬兒的麥苗一樣,隻要給他們合適的土壤和養分,就能茁壯成長。

林嵐捧著一摞卷宗回到辦公室,路小艾接了過來放到桌上。

“王處長給的任務就是這個啊?”

她好奇地翻了翻。

“噫,這不就是咱們提前介入的那個案子嗎?這麽快就過來了。當時你就推測有兩個人,一個謀財一個害命。眼下這個人是以盜竊罪起訴的,那就是謀財的那個咯。”

“正解。咱倆做個分工,我閱卷你摘錄。”

“OK,沒問題。”

兩個人分工協作,時間一會兒就過去了。路小艾準備叫林嵐去食堂吃飯的時候,發現她正對著攤開的卷宗發呆。

“嵐姐,你怎麽了?”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林嵐慢慢抬起頭看著路小艾,目光卻有些遊離。

“怎麽了?”

林嵐翻到鑒定那一頁。

“根據物證鑒定,窗簾和席夢思上均提取到了汽油殘留物的成分,說明縱火者是把汽油潑到窗簾和**再引爆點火的,一旦點著,火勢是非常猛烈的。可是為什麽會有爆炸的跡象,目前不能確定,因為現場沒有提取到任何硫磺類的爆炸殘留物。最讓我不理解的是,地麵提取的窗簾殘片附著物上檢出了橡膠成分,而且這種含著橡膠成分的殘留物還不隻一處,席夢思側麵也附著了一些,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路小艾問:“那就是說,迄今為止,依然沒有查明爆炸原因咯?”

林嵐沒有直接回答路小艾的問題,而是接著說道:“根據劉棟的供述,他是從次臥室攀爬進去的,那時候房間沒有起火,他在一樓行竊的過程中,突然就聽到一聲巨響,像是爆炸的聲音。他從一樓出去看,一股濃煙從主臥室湧出來。他嚇得沒敢上二樓,就從一樓砸門跑了。”

路小艾興奮道:“嵐姐,這說明你之前的判斷是正確的。劉棟的目的是行竊,而不是縱火,所以他選擇的是距離起火點較近的次臥室而非相對安全的書房,火勢逼迫他改變了逃跑的通道,匆忙砸鎖從一樓離開,這不都對上了麽?”

她看到林嵐依然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奇怪地問道:“有什麽不對嗎?”

“都在一棟房子裏,行凶的人又是潑汽油,又是引爆的,還要逃離現場,劉棟怎麽在爆炸之前什麽都沒聽到?之後什麽人也沒看到?這太奇怪了。”

路小艾問:“嵐姐,我記得你說過,那個門是軟包的,隔音很好,聽不到聲音應該也算正常吧。”

林嵐搖了搖頭:“你還記得嗎?勘查現場那天,我們發現,凶手縱火之後不可能還待在主臥室裏麵,他反鎖房門離開,劉棟不可能發現不了。”

“會不會是劉棟在撒謊?他其實看到或者聽到了什麽,但是他故意不說?”

“不知道。眼下存在這麽多疑問,我要馬上去提審劉棟。”

從事案件審查工作的時間越久,林嵐越喜歡凡事親力親為。她看別人做的筆錄,總覺得像是隔著一層紗,隻有和嫌疑人麵對麵交鋒,才能通過他們的表情、動作、語言獲得最直觀的感受,做出最準確的判斷。

審訊室裏,劉棟看見穿著檢察製服的兩個女孩子這麽年輕,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管教民警把劉棟銬在審訊椅上,路小艾摁了一下同錄機的按鈕,機器開始工作。

林嵐打量了一下劉棟,30多歲的年紀,麵色泛黃,眼窩凹陷泛青,一看就是常年熬夜留下的後遺症。林嵐來之前仔細看了劉棟的基本信息和經曆,這劉棟是個慣偷,曾經在集市上做了幾年小買賣,像這種經曆了最底層江湖的人,和三教九流都打過交道,處世最是油滑,一雙眼慣會察言觀色,看人打發。

林嵐剛要開口問話,劉棟就嬉皮笑臉地開始提要求。

“兩位美女檢察官,帶煙了嗎?我關在這兒,好久沒聞到煙味了。”

路小艾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

“什麽美女不美女的,少套近乎。沒煙,你見過女檢察官抽煙的嗎?”

劉棟撇了撇嘴,咕噥道:“不抽煙不知道帶一包來啊,你們倆是新手吧?怪不得一點都不上道。”

路小艾紅了臉,站起來指著劉棟生氣地說:“你胡說什麽呢?我跟你說,你……你給我老實點。”

林嵐拍了拍路小艾,示意她坐下來。

林嵐以前跟著塗敏、老汪、付海洋提審的時候,學到了不少審訊經驗,為了這次的提審,她也做了不少的功課。她沒理會劉棟的挑釁,在她看來,劉棟做出這副樣子,並不意味著他真的對自己即將遭受的處罰毫不在意,佯裝不在乎有時候就是嫌疑人自我防禦的外殼,掀開這層殼,內裏其實脆弱得不堪一擊。

“我是你案件的公訴人,今天要向你核實一下案件的事實和經過,希望你如實回答。”林嵐說明了來意。

劉棟一副毫無興趣的樣子:“你們所謂的公訴人訊問,隻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說著,他指了指林嵐旁邊放著的一摞卷宗,語氣輕慢地說,“我說的,公安不都記在那裏麵了。你照著寫一遍,我在上麵簽個名字不就結了。”

林嵐不動聲色地瞅了劉棟一眼,問道:“你的右手受過傷?”

劉棟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以前和人打架留下了後遺症。”

勘查現場的時候,林嵐僅憑保險櫃的撬痕就判斷出作案人的右手力量虛浮,估計是有傷或者殘疾,現在看來的確如此。

林嵐拿起一張紙念道:“劉棟,老家四川,初中文化程度,今年33歲,18歲開始就因為盜竊罪三次入獄服刑,最後一次釋放的時候26歲。後來開了一個樂山燒烤攤,接著結了婚,妻子是你老家一個鎮子的青梅竹馬。你們婚後育有一女,名叫劉小萌,今年5歲。妻子以前是包裝廠的臨時工,下崗後和你一起經營燒烤攤。在你結婚之後,你再也沒有偷過東西,直到這次偷了一回大的。”

念到這裏,林嵐放下紙,目光直視劉棟,問道:“以上是你的身份信息和經曆,對嗎?”

劉棟的表情隨著林嵐念的這些信息,變得越來越沉重。這紙上的內容不多,卻高度概括了他人生裏的那些試圖忘記的恥辱,倍覺珍惜的美好,努力掙紮的曾經。如今,這些被**裸地攤開來,連同撕開的,還有他臉上強撐著的毫不在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揭開隱私後的羞怒。

劉棟冷笑一聲,挖苦道:“我說這位檢察官,你審訊就審訊,你把我個人情況摸這麽清楚幹什麽?難不成你想寫小說啊?”

林嵐並不生氣,劉棟的反應完全在她的預料之中,她把這張寥寥數語就書寫了劉棟半生經曆的紙拿起來,翻過來攤在劉棟麵前。

“我隻是好奇,一個7年都不再偷盜,已經改過自新,靠著自己的雙手撐起一個幸福小家庭的男人,究竟是有什麽苦衷,會逼得他丟開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鋌而走險,重操舊業的?”

劉棟萬萬沒有料到林嵐會這麽問,自己這樣一個劣跡斑斑的人,隻有青梅竹馬的妻子沒有嫌棄自己,以與家人決裂的方式和自己組成家庭,同在這座城市的底層漂泊、打拚。這麽多年了,在旁人的眼中,自己就是社會渣滓,再犯了事兒,無非罵一句“狗改不了吃屎”!哪裏有人會關心自己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麽?可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檢察官,她卻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努力,覺得自己有苦衷,還問自己為什麽。劉棟忽然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林嵐看著劉棟低頭不語,也不催促。

審訊室裏麵一片寂靜。

過了好一會兒,劉棟抬起了頭。他眼圈有些發紅,卻不願意在兩個年輕姑娘麵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和困窘。他努力克製住自己內心的波動,艱難地說:“我的女兒萌萌去年年底查出患了白血病,今年我們已經承擔不起她的醫藥費了,沒錢治療就得停。前段時間在醫院裏,孩子一睡著,我老婆就偷偷地哭,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家垮了,我是個男人,我得想辦法。”

林嵐對這個答案有些意外,麵前這個男人,此時散發出的痛苦和無奈讓她的心情也為之一沉。這種小本生意的家庭,最怕的就是攤上這種大病,高昂的醫藥費輕而易舉就會將一家人拖垮。

路小艾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頓時有些懊悔自己剛才對劉棟的態度不友好。她悄悄退了出去,在隔壁審訊室找了個提審的男同誌借了半包煙,一個火機,返回來遞了一支給劉棟。

劉棟接過路小艾從鐵窗裏遞進來的煙,含在嘴裏,路小艾隔著鐵窗幫他點燃了,他說了句謝謝,大口大口地吸著,仿佛溺水之人驟然離水時對空氣的貪婪。

一支煙很快見了底,劉棟把煙頭扔在地上,用鞋尖碾熄。他的表情突然出現一絲裂縫,整個人鬆垮了下來,用手捂著眼睛,哭了起來。

林嵐和路小艾相視一眼,動了惻隱之心,靜靜地等著劉棟宣泄。

哭了一會兒,劉棟的情緒漸漸平靜了,他的手被銬住了,沒法移動,就低下頭去,在衣袖上蹭了蹭眼淚和鼻涕,吸了吸鼻子。

“檢察官,你們今天想問什麽,我如實講。”

林嵐遞給他一張紙巾,問道:“你為什麽選擇去趙冬誠家裏行竊?為什麽正好是火災發生的那一天?”

劉棟用紙巾擤了一下鼻子,開始回答。

“半山花園裏麵住著大富大貴的人家,這在涵江市不是什麽秘密。我冒充收垃圾的,去那裏踩過幾次點,發現那房子雖然大,卻不是每天都有人住。有個年輕的公子哥兒有時候會開車過去,我聽見有人喊他小趙總。山上有保潔員,也有保安巡邏。我猜想那房子裏麵應該有不少值錢的東西,但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去,也不容易。就在我猶豫究竟要不要動手的時候,有一天,在下山的地方碰到了一個20多歲的帥小夥,看他的穿著打扮,應該也是個有錢人。他攔住了我,問我是不是道上的。我以為被發現了,就想跑,可他一把扯住我,讓我不要慌,說他隻是想打聽點事兒,如果是想壞我的事兒,直接報警或者通知山上的保安就是了,沒必要攔著我。他還塞給我一遝錢,我一看差不多有兩千塊錢,再想想他說的也有道理。就答應了。我們下山後,他告訴我,山上住著的公子哥兒叫趙冬誠,是涵江市首富趙睿的獨子,非常有錢。房間一樓的保險櫃裏麵有份重要的文件,這個帥小夥兒讓我把它偷出來,說拿到文件後他會給我10萬元作為酬勞。他還對我說,這房子裏有的是錢,他隻要文件,保險櫃和房子裏麵無論有什麽都歸我。”

這個說法林嵐在卷宗中並沒有看到,劉棟此時細細道來,林嵐心裏明白,今天的供述會有突破。此時既不能毛毛躁躁地問嫌疑人為什麽說的與之前的不一樣,也不能錯過引導嫌疑人盡可能全麵供述的良機。

“他讓你偷的是個什麽文件?”林嵐快速捋了捋思路後問道。

“說是個什麽標書,我後來偷到手的時候看了一眼,封麵上寫的是‘浩龍灣度假村工程投標書’。”

“他為什麽對房間裏麵的情況這麽熟悉?”

劉棟一經提醒立即想起來:“哦,對了,他給了我一張建築圖,上麵對半山花園房間的布局標注得一清二楚,他還告訴我,一定不要從主臥室進去,裏麵住著人,讓我從旁邊的次臥室爬進去。”

“你當時答應了?”

“答應了。我想反正是要去趙冬誠家裏偷東西的,多偷這一樣也不算多,更何況我急需錢,就答應了。我怕他誆我,就提出讓他先付一半定金,這人倒也爽快,當時就付給了我5萬元定金。他囑咐我22日的晚上去,說那天這房子裏麵要請客,讓我等客人散了再找機會進去,人多現場就亂,這樣事後就不容易被人發現我進去的痕跡。”

“這些都是那個人告訴你的?”

“是的,我和他交談時,覺得他比我更像老手,對趙冬誠家裏的情況也熟悉。我當時心裏還嘀咕,他怎麽不自己去。後來我猜想他可能是趙冬誠家的熟人,所以不方便親自動手。不然以他的表現來看,他對這一行太了解了。”

“你照他說的做了?”

“是的。”

劉棟點了點頭,陷入了回憶。

“22日晚上,我按事先計劃好的,等趙冬誠家裏的客人散了之後,在外麵守到了晚上十二點多,看到他家的燈全熄了,我才從主臥室隔壁的次臥室翻窗進去。進去後,我按那個小夥子告訴我的,果然在一樓儲藏室的壁櫃裏找到了保險櫃。我用撬杠和鋼條把櫃門撬開後,看到裏麵有好多金條和現金,我當時正缺錢,就把這些也塞進背包裏。我又翻出了幾份文件,正在看哪一份是標書,忽然聽到砰的一聲響,我嚇得把文件散了一地。我出去一看,隻見二樓靠樓梯的那個房間有濃煙冒了出來,一看就是起火了,而且火勢很猛。我慌慌張張地往外跑。可等我再出來一看,火已經燒起來了,把二樓的出口都封死了。我不敢從原路返回,就在一樓找出口,最後是砸鎖跑出來的。”

這後麵的一番供述倒是和現場的細節嚴絲合縫。林嵐問道:“從你進去到離開這段時間,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動靜?”

劉棟說:“除了那聲爆炸聲,屋裏完全一點動靜都沒有,屋子裏靜到可以聽到我自己的呼吸,火勢起來的時候我也沒有聽到呼救聲。我守在外麵的時候,最後熄燈的就是這間房,說明房裏是有人的。我在外麵等了一個多小時,再沒看到亮燈,約莫著房間裏麵的人都睡熟了,才從側麵的次臥室翻進去。我經過這間房的時候,還特意去拉了一下門把手,發現這房門已經反鎖了。”

林嵐對劉棟的說法大為意外。

“你的意思是,失火之前門就反鎖著?”

“是啊。”

“你能確定嗎?會不會是你記錯了?”林嵐疑惑地問。

劉棟想了想,肯定地道:“沒記錯,那天晚上的事兒,我事後翻來覆去想過好多遍,保準沒錯。”

林嵐雖然有些意外,還是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劉棟問道:“我能再拿一支煙嗎?”

路小艾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再次遞了過去,幫他點燃。

劉棟深深地吸了一口,動作不再像剛才那麽迫不及待。

他接著道:“有件事兒後來我一直想不通,即便點火的時候沒有動靜,可是那人是怎麽離開的呢?他如果從大門離開,是必須經過儲藏室的,我怎麽可能一點察覺都沒有?最奇怪的是,當我發現失火了,二樓已經沒有出口了,所以我隻能從一樓出去,當時院子裏麵的鐵門是鎖住的,那麽這個人又是怎麽離開的呢?”

林嵐一直困惑的也是同樣的問題,所以,她讓劉棟更加仔細地把當時的情形回憶一番,防止有任何疏漏。

劉棟反複地搜索著殘存的記憶,卻一無所獲,他無奈地說:“當時發現起火了,緊接著我就逃走,我整個人都慌慌張張的,可能錯過了什麽。”

“那你再回憶一下逃跑的細節。”

“我在院子裏看見了一個整籬剪,順手就用來砸開門鎖。後來擔心被人發現後抓我,我就把整籬剪帶在身上當武器。”

林嵐腦中霎時閃過一個念頭,追問道:“屋子裏麵安靜,那外麵呢,外麵也沒有動靜?”

劉棟倒吸一口氣,猛然坐直了。

“我想起來了,我去拿整籬剪的時候,好像聽到了汽車的引擎聲。”

“引擎聲?那你看到車沒有?”

“等我砸開鎖,就穿小路回去了,什麽車,什麽人也沒看到。”

“那,你後來找到那個要標書的男子了嗎?”

“自從發生了變故,我再也沒有那人的任何消息。”

林嵐問:“你被年輕男子指使偷標書的事兒在公安局的時候怎麽沒有說,隻承認是進屋偷值錢的東西?”

劉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道:“我一直懷疑這個男人和放火的事情有關係,生怕說出來,懷疑我和放火的人是同夥,這場火死了兩個人,可是要掉腦袋的,所以我就沒有說。”

“那你今天為什麽願意說了?”

“我覺得你們不會冤枉我,我相信你們。”

林嵐提審了劉棟,越發感覺這案子複雜,其中另有隱情。

劉棟逃離現場時聽到了引擎聲,現場應該另有人在。可這駕車的會是誰?和那名神秘男子之間有沒有關係?他們會不會就是作案的凶手,縱火之後又是如何離開的主臥室?千頭萬緒,一時間無從求證。

林嵐向趙雲蕾匯報後,主動聯係了黃勤,把訊問筆錄的複印件也交了過去。

黃勤看了林嵐送來的筆錄,頗有些意外。他們在訊問的時候,劉棟沒有提到這名男子,更沒有說出現場聽到汽車引擎聲這樣一個關鍵細節。這麽重要的事實,最後卻是被這麽年輕的檢察官問出來的,他在佩服之餘也有些汗顏。

黃勤看完筆錄後,把火災專案組的人員組織起來開了個簡短的會議,並把這份筆錄進行了傳閱。

黃勤不高興地說道:“看到沒有,這可是人家檢察院的小姑娘問出來的,這麽重要的情節,你們這些所謂的訊問能手一個都沒問出來,丟不丟人?關鍵還在於有沒有用心,用心知道嗎?!”

負責訊問的趙剛和李雲鵬麵麵相覷。宋明在一旁打圓場:“黃隊,這案子太複雜,兄弟們真的是沒敢懈怠。”

黃勤也知道大家這段時間是真累,趙剛和李雲鵬作為專班主力,更是快一個月都沒回家了,天天在局裏加班,眼睛熬得通紅。黃勤忍了忍,沒再繼續發火。

“我也知道大夥兒最近辛苦了,尤其是小趙和雲鵬,人都熬脫相了。老宋血壓高,也一直堅守在這裏,這些我都知道。不過,如果工作質量達不到,這段時間就白白辛苦了。所以,接下來我們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力求案件順利推進。”

趙剛和李雲鵬見黃勤主動給他們台階下,麵露感激。

黃勤開始布置接下來的偵查工作。

“即便半山花園的監控無法調取了,可是火災前後段出現在玉清山附近的車輛,必須進行一次大排查,一輛都不能放過。李雲鵬,這一塊兒你來負責,時間那麽晚了,經過玉清山的車輛應該不多,一旦鎖定可疑車輛,就是一個重要的突破點。趙剛,你從參與項目競標的公司入手,查一下指使劉棟的這個年輕男子的身份。你們分頭行動,查到證據後即刻匯總。記住,這次一定要細細排查,舉一反三,不要有一絲疏漏。”

大家鉚足了勁兒要把麵子給掙回來,所以積極性格外的高。

火災的始作俑者雖未抓到,可是劉棟入室盜竊確實是板上釘釘,根據《刑訴法》的規定,公訴人要就已經查清的事實先起訴。

林嵐將案件提交檢察官聯席會研究討論後,將劉棟入室盜竊一案起訴到了涵江市中級人民法院。

案子結了,心願卻未了結。

劉棟家的遭遇實在令人同情,林嵐一番打聽後,得知劉棟的女兒劉小萌在中心醫院住院,於是拜托江旎去醫院了解劉小萌的治療情況。江旎的同學賀偉是中心醫院心血管科的醫師,是個熱心人,一口答應了下來。

江旎下班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逯超群走了進來,手裏拿著兩張音樂會的票。

“今天晚上江港路音樂廳有愛樂樂團的交響樂演奏,能賞臉一塊兒去嗎?我這兒可有兩張票。”

江旎拿過票看了看,說道:“喲,這還是第一排靠中間的VIP席位,厲害呀。”

逯超群諂媚地笑道:“陪女神聽音樂,位置差了,怎麽拿得出手?”

江旎圓睜雙眸,故作驚訝道:“原來是和你去呀,我還以為是給我和林嵐的呢。”逯超群左手捂住胸口,右手五指齊張,比畫出一副萬箭穿心的模樣,哀號道:“女神,林嵐那丫頭隻對有興趣好不好,你怎能如此**我這一顆虔誠邀約之心啊。”

江旎笑道:“要不要這麽誇張,再說了,林嵐人不在這兒你還擠兌她,不夠厚道啊。”

逯超群趕緊換上一副討好的笑容道:“不擠兌、不擠兌,晚上賞個臉,行不?”

江旎剛要開口,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剛一接通,手機那頭傳來賀偉的聲音:“江旎,我聯係上劉小萌的主治醫生了,他叫薛楚峰,我聽他說劉小萌目前配型失敗,產生移植後免疫排異,情況不樂觀。”“是嗎?這麽嚴重?賀偉,能不能想辦法幫我安排和薛楚峰見個麵,我的一個同事非常關心劉小萌的病情。”賀偉道:“今晚就可以啊,薛楚峰今天晚上值班,你和你的同事有什麽問題,都可以當麵問他。”

江旎一聽,非常高興,答應著掛了電話。

她看見逯超群還在旁邊,雙手一攤,道:“今晚不行了,我要陪林嵐去趟醫院,你隻能找別人去共賞這高大上的音樂會了。”

逯超群還想再勸一勸,卻見江旎拿起手機,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隻得閉嘴。林嵐接到江旎的電話,得知今晚就能和劉小萌的主治醫生見麵,滿口答應馬上來找江旎。

逯超群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知道今晚是沒戲了,隻得悻然離開。

當林嵐和江旎趕到中心醫院的時候,薛楚峰剛查完房,正在電腦上輸入查房記錄。江旎向他打了聲招呼,簡單表明身份,說明來意,大大方方地坐在薛楚峰對麵。

薛楚峰下午就聽賀偉說了,檢察院的同誌想了解一下劉小萌的病情,所以他詳細地把劉小萌的治療方案和實時進展介紹了一遍。

劉小萌上次配型之後,效果並不理想,再加上劉棟被抓,贓款被公安機關扣押,目前劉小萌的醫藥費難以為繼。李春蘭為女兒醫藥費的事兒急得團團轉,本來是想通過網絡募捐去解決醫藥費的問題,可是劉棟因為盜竊被抓的消息被人在論壇上貼了出來。溫婉的不少粉絲在網絡上大呼劉棟和溫婉之死脫不了幹係,劉棟的家人利用老百姓的同情心幫助犯罪分子,一時間輿論鼎沸,捐款的事情就涼了。這樣一來,李春蘭的經濟狀況更是雪上加霜。

林嵐提出想看一眼劉小萌,薛楚峰把林嵐和江旎帶到病房外麵,讓她們在隔離區外麵透過玻璃窗看了看。病房裏都是白血病兒童,林嵐看見那些孩子清一色的蒼白、瘦弱,薛楚峰指著其中一個光著頭,弱不禁風的小姑娘說:“這就是劉小萌,旁邊是她媽媽李春蘭。”

小姑娘瘦得脫了形,病號服鬆垮垮地穿在身上,此時靠在病**,有氣無力的,顯得非常可憐。李春蘭在一旁偷偷抹淚,滿臉的絕望。

薛楚峰說:“這些患兒不能與外界過多接觸,因為他們抵抗力太弱,任何一次感染,對於他們來說都是致命的,很容易引起其他器官的衰竭。”

林嵐看著劉小萌和其他的患兒,本該活蹦亂跳的年齡,卻被圈在病房裏,病懨懨的沒有生氣,不光他們的親人看著難過,自己作為局外人,也覺得心酸。

回去的路上,林嵐對江旎說:“江旎姐,這些孩子太可憐了,治療費用對他們的家庭來說也是一個沉重的負擔,我覺得社會應該對這些家庭和孩子們多關心,多幫助,幫他們挺過來。”

江旎說:“其實,很多愛心人士設立了基金會,醫院也有照顧,隻不過,離患者需求還有一定的差距,這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的。”

林嵐半天沒有說話。她低著頭走了好久,才說:“江旎姐,你明天幫我找薛楚峰要一下劉小萌網上捐款的賬戶吧,我也想捐點錢。”

江旎挽起林嵐的胳膊,說:“你呀,就是個喜歡管閑事的主兒,我要是不幫你,你心裏肯定放不下,與其讓你到處打聽,還不如我幫你去找薛楚峰要。不過我可提醒你,公訴人和案件當事人要避嫌,你別給自己招來麻煩,好心辦壞事。”

林嵐感激地看了江旎一眼,說:“江旎姐,你放心,我匿名捐款,不會惹麻煩的。”

第二天中午,林嵐專門騎車出去了一趟,在ATM機上將兩萬塊錢取了出來,又趕去郵局給捐款賬戶匯款。郵局的工作人員說,匯款必須實名,不能匿名,林嵐沒有辦法,打電話讓路小艾帶著身份證來郵局一趟。

路小艾趕到郵局後好奇地問:“嵐姐,你這是給誰匯款,還不能用自己的身份證啊?”

林嵐把路小艾拉到一旁,小聲說:“我匯給劉棟女兒治病用的。將來起訴書上有我的名字呢,我不想讓劉棟和他家裏人知道我捐過錢。”

路小艾表示理解地點了點頭,可她看到匯款單上麵的金額,嚇了一跳,說:“你怎麽捐這麽多,你工資也沒多少啊。”

林嵐說:“昨天我去醫院了,醫生說劉小萌的情況很危險,而且他們的住院賬戶上已經沒多少錢了。”

路小艾不再說什麽,她默默地拿過匯款單,鄭重地填上了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證號。

林嵐下午接到黃勤的電話,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警方對火災時段案發地附近車輛的排查工作有了重大收獲。

一名流浪漢在案發淩晨2時許,看到一輛紅色的跑車在玉清山腳下出現過,駕車的是一個有著波浪長發的女子,穿著紅色外套,半夜戴著墨鏡,開車的速度也極快。流浪漢出於好奇特別留意了,不但記下了車的特征,還記下了車牌號的尾數是658。根據流浪漢的描述,警方調取了監控和車輛登記信息,確定這輛車就是趙冬誠曾經送給溫婉的那輛紅色法拉利。

既然車是溫婉的,DNA檢測後確定死者也是溫婉,那麽火起之後,駕駛法拉利離開現場的女子又是誰呢?

黃勤派李雲鵬去找溫婉的經紀人合子了解車的去向。

合子對李雲鵬他們說,在溫婉出事前的一段時間,她都沒有看到溫婉開那輛車,案發當天溫婉去半山花園的時候,還是她開車送的。合子一直以為溫婉的車停在車庫裏麵。因為溫婉的死太意外,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中,還有一些合同善後的工作要處理,還沒顧得上清點溫婉的遺產。

李雲鵬問:“她自己有車,為什麽還找你借車?”

“我當時也問了她,她說派對上有很多熟人,不想開法拉利,因為大家都知道這車是趙冬誠送給她的,趙冬誠在外麵劈腿,她怕別人說閑話,這時候了還用變心人的東西。”

“她那天可是去的趙冬誠的聚會,去了不是更招人閑話?”

合子有些惱恨道:“她就是這樣,總是一意孤行。我一開始就勸她不要和趙冬誠那樣的花心大少談戀愛,我告訴她,現在事業剛剛步入正軌,演藝圈的競爭又很激烈,演員的流量和關注度其實很脆弱,談戀愛會掉粉,有了汙點會被封殺,勸她潔身自好,遠離是非。可她就是聽不進去,還是一心想要嫁入豪門。”

“你有溫婉家車庫的鑰匙嗎?”

“我沒有,但是她媽媽肯定有,我可以幫你們去聯係。”

合子聯係到了溫婉的媽媽,協同警方一起打開車庫,裏麵果然空無一物,那輛法拉利早已不在車庫中。

李雲鵬回去匯報了工作進展,黃勤認為溫婉的車是一條重要的線索,要李雲鵬查找車輛的下落。

劉棟在看守所打飯的時候被人塞了一張紙條和一個絨毛玩具上的領結,看完後,他臉色變得煞白,悄悄將紙條嚼碎了吞下。

開庭那天,法院考慮到案件的社會關注度太高,申請旁聽的人數太多,安排在上午9時,在涵江市中級人民法院一號法庭公開開庭審理。

趙雲蕾和汪海彬坐在旁聽席上,放眼望去,烏泱泱一片人頭。盡管考慮到輿情,限製了旁聽的人數,旁聽席上還是座無虛席。

從劉棟被帶上法庭的那一刻,林嵐敏銳地感覺到他情緒有些反常。這種感覺在她看到劉棟躲閃的目光時,越發強烈。

在林嵐宣讀起訴書的過程中,劉棟始終低著頭,誰也看不清他麵部的表情。

當審判長例行訊問劉棟,對於起訴書指控的事實有無異議時,劉棟閉上眼,陷入了沉默。

審判長剛要出言催促。

劉棟突然抬起頭,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道:“不屬實。”

短短三字剛剛落地,林嵐心中已是翻滾了幾個來回,當庭翻供,看來一場風暴即將來襲。

審判長問:“哪些指控不屬實?”

劉棟道:“起訴書的指控有重大遺漏,我不僅盜竊了趙冬誠家裏的財物,還殺死了他和溫婉,放火毀屍滅跡。”

劉棟的話音剛落,整個法庭如同一鍋沸油中倒進了一瓢冰水,嘩的一下炸鍋了。

審判長接連敲擊了幾下法槌,現場都沒有安靜下來。有的人甚至拿出手機,想拍下這勁爆的瞬間。直到法警全部出動,前來維持法庭秩序,現場才慢慢安靜下來。

趙雲蕾和汪海彬一臉的不可思議,畢竟,這驚天的反轉是誰也沒有料到的。趙雲蕾甚至在那一瞬間格外後悔,她覺得自己不該把這個案子交給林嵐獨自辦理,這種突變,縱觀自己的職業生涯也不曾遇見,年紀輕輕的林嵐又能如何應對?

審判長道:“下麵由公訴人訊問被告人。”

林嵐平息了一下情緒,問道:“被告人劉棟,今天是法庭對你涉嫌盜竊一案進行審理,希望你如實地回答,不要故意欺瞞。”

劉棟根本不看林嵐,目光直視前方,僵硬地答道:“我說的都是實話。”

林嵐問:“你剛才在法庭上說是你殺了趙冬誠和溫婉,還放火毀屍滅跡。可是公安機關的辦案人員對你進行訊問的過程中,你對此隻字未提,上次我提審你的時候,你也並未說過。這些,你如何解釋?”

劉棟嘴角抿得緊緊的,雙手握拳,整個人都有些顫抖,目光回到了地麵,然後又緩緩抬頭,木然地看著前方不知何處。他沉默了一會兒,答道:“錄口供的時候我就說了人是我殺的,可檢察官讓我撒謊!”

法庭再次嘩然。

“檢察官教被告人撒謊?不會吧?”

“幫被告人隱瞞罪名有什麽好處?發現新的犯罪事實不是大功一件嗎?這個被告人是在汙蔑吧?”

路小艾被劉棟今天反常的表現驚呆了。

這個為了患病的女兒在提審室裏痛哭流涕的男人,這個口口聲聲保證會配合檢察機關弄清真相的劉棟,和眼下在法庭上顛倒黑白誣陷林嵐的被告人劉棟真的是同一個人嗎?路小艾怎麽也弄不明白,人心為什麽如此複雜。

由於劉棟家裏經濟困難,並沒有委托律師,所以他的辯護人何超是法庭指派的法律援助律師。何超此時坐在辯護席上,有種被愚弄的感覺。辯護人的天職是幫被告人辯護,讓他得以從輕處罰或者無罪釋放。可自己的這位當事人卻意圖為自己加重處罰,並且事先一點風都沒有透出來。這叫什麽事兒!

審判長李炳泉急於穩定已然失控的庭審局麵。

他問劉棟:“你說公訴人讓你故意隱瞞殺人和放火的事實,這是對公訴人審訊行為不合法的指控。如果你說了謊話,是要承擔相應的法律後果的,你清楚嗎?”

“我沒有說謊。”劉棟聲音高亢卻依舊空洞。

這個說法太荒謬了,別說審判長了,旁聽席上的人大多也不信。

審判長李炳泉道:“你說公訴人與你以前就認識,誰能證明?”

劉棟道:“我的老婆能夠證明。另外,她還在我女兒治病期間,通過她助手路小艾的賬戶匯款了兩萬元到我老婆的賬戶上,不信,你們可以去調查。”

這一下,整個法庭徹底沸騰了,連李炳泉都滿臉不可思議地看了林嵐和路小艾一眼。

路小艾覺得手腳冰涼,嘴唇都有些發白。

旁人看到她這個樣子,越發覺得劉棟的說法並非空穴來風。

劉棟的辯護人何超舉手發言。審判長予以允許。

“審判長,被告人的說法如果查明屬實,那麽公訴人與本案有利害關係,按照法律的規定,我有權申請公訴人回避。”

李炳泉側頭與兩位審判員小聲商議,隨後宣布道:“根據《刑訴法》第三十條的規定,檢察人員的回避應當由檢察長決定,鑒於被告人的說法屬實需要時間調查核實,合議庭經過合意,決定休庭,開庭時間另行通知。”

法槌落下,一切已成定局。

林嵐心下一片茫然,她抬頭一瞥,隻見劉棟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歉意,隻是一瞬間,他又恢複了之前的空洞與麻木,像行屍走肉一樣,在法警的帶領下退出了法庭。

劉棟當庭自供殺死兩人,還口口聲聲說是公訴人要自己故意隱瞞,這個消息一時間如同插上了翅膀,飛遍了涵江市的大街小巷,網絡上的輿論一波高過一波。死者的家屬趙睿更是通過高層領導表示了強烈抗議,要求涵江市人民檢察院更換並懲治案件的承辦人。

涵江市人民檢察院紀檢組通過調查,林嵐的確通過路小艾往劉棟的妻子李春蘭的賬戶上匯了兩萬元。倒黴的是,林嵐提審那天的錄像出了故障,隻有圖像沒有聲音,所以沒法證明她和劉棟到底說了什麽。路小艾雖然願意幫林嵐證明,可是她一來是林嵐的書記員,二來匯款的賬戶用的本來就是她的,她自己都撇不清嫌疑,證詞自然就打了折扣。紀檢組通過討論決定,讓林嵐暫停手中的工作,接受紀檢組的約談。

憑空一口鍋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扣在林嵐頭上了。雖然公訴處的同事們都知道林嵐不可能幫劉棟掩飾罪行,可是劉棟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口咬定,輿論又在這幾天持續發酵,大家一時間也無法可想,隻能私下裏替林嵐抱屈。

趙雲蕾聽說林嵐被調查了,感覺血液轟地直衝腦門,她衝進了鄭明德檢察長的辦公室。鄭明德看到滿臉焦急的趙雲蕾時,猜到她一準兒是為林嵐的事情來討說法的。鄭明德示意趙雲蕾坐下,趙雲蕾還沒落座就急忙開始為林嵐抱屈。

鄭明德道:“你急什麽,有話慢慢說,你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普通的承辦人了,你現在的身份是公訴處的副處長,遇到事兒怎麽這麽沉不住氣?”

“您讓我怎麽沉得住氣?火災案讓林嵐提前介入是我和王建波處長一致推薦的,因為她在現場勘查方麵的專業性是其他公訴人所不具備的。如果沒有上一次的提前介入,劉棟的盜竊案就不會給她辦理,就不會攤上這麽大的麻煩。”

鄭明德道:“你的意思,這事兒倒是領導們不對了,林嵐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趙雲蕾倔強地回道:“林嵐不過是好心給劉棟的孩子捐了錢,她有什麽責任?組織上對這樣的好同誌要愛護!”

鄭明德麵色沉了下來,語氣中含著責備:“我說趙雲蕾,你今天的表現極不成熟,缺乏一個副處長應有的大局意識。組織上調查同誌,是對同誌的愛護,也是保護。是非曲直,調查清楚不就水落石出了?難道置之不理,任由輿情發酵就是對同誌的愛護了?再說了,林嵐作為案件的承辦檢察官,私下與犯罪嫌疑人的家屬接觸,還發生經濟往來,事後又不及時向領導和組織上匯報,這種行為從一開始就將自己立於危牆之下。另外,她工作中不細致,提審了嫌疑人之後沒有及時檢查同步錄音錄像,連同錄係統出了故障都不知道,捅了這麽大的婁子,讓整個涵江市檢察院都處在了輿論的風口浪尖,還叫一點責任都沒有?我看,你作為處長,也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沒有給你的檢察官做好風險防範教育,才有今天這樣的事情發生!”

趙雲蕾依然替林嵐感到委屈,不過也覺得鄭明德這話說得有一定道理,林嵐之前的舉動確實容易給自己招來麻煩,在同錄的事情上也存在過失,如果她匯款之前給處裏說一聲,或者事後檢查一下同錄的光盤,也就不會陷入眼下的泥潭。

紀檢組的會議室內,正在接受約談的林嵐一臉倦色,自己的好心招來了一場大麻煩。她最擔心的倒還不是自己,她真正忐忑的是,會不會連累路小艾和江旎她們。所以當紀檢組的同誌讓她說明事情的經過時,她確實有些猶豫。

紀檢組的耿主任是個做幹部思想工作的老手,他一看林嵐欲言又止的神情,就知道她是怕牽連別人,於是苦口婆心地勸道:“林嵐同誌,現在是組織向你了解情況,如果你現在有顧慮不說,將來就更說不清楚了。你要相信組織,不會冤枉同誌。”

林嵐想了想,覺得這事兒也瞞不過去,隻得把自己同情劉棟,找江旎聯係了劉小萌的主治醫生薛楚峰,在得知醫療費有缺口時,用自己的錢填補了缺口,為了避嫌,才使用了路小艾的賬戶匯款的這些過程和細節全部給紀檢組的耿主任說了一遍。最後還加了一句:“耿主任,這事情是我沒考慮周全,江旎和路小艾都是受我所托,一番好心,要是有什麽錯都在我,您和組織可千萬不要責怪她們。”

在接到紀檢組的通知後,由王建波出麵,汪海彬將劉棟的盜竊案暫時接過去。汪海彬一聽,頓時火大。他氣憤地說道:“憑什麽,事情還沒查清楚呢,就隨便把她手上的案子交給別人!”

王建波道:“這是鄭檢提交檢委會討論後決定的,現在要對林嵐是否應當回避進行調查,其間暫停對劉棟案件的審查工作。”

汪海彬一聽更氣了,道:“您不是公訴部門的負責人嗎?就不能幫林嵐說說話?被告人一誣告就停止工作,這不是涼了公訴人的心嗎?”

王建波道:“老汪,你這話就不對了,你怎麽知道我沒幫忙說話?趙雲蕾今天都衝到鄭檢辦公室去給林嵐打抱不平了,有用嗎?我跟你說,壓根兒沒用。再說了,這事兒仔細想想,鄭檢和檢委會的決定也沒有錯。現在外麵輿情這麽猛烈,都在譴責檢察官幫被告人掩蓋罪行,那個趙睿也不斷對我們檢察院施壓,這個時候停止林嵐的工作,其實是對她的保護。”

汪海彬雖然一肚子氣,卻也沒有辦法,隻能說道:“那我可把話撂在這兒,我堅信林嵐是被冤枉的,真相馬上就會水落石出。我就幫她挑挑土,等事情調查清楚了,案子馬上還給她。”

王建波道:“你放心吧,調查清楚了,案子還是歸她辦,我向你保證,行了吧?”

得到了王建波的保證,汪海彬這才不情不願地把一摞卷宗抱走了。

在食堂吃完午飯,林嵐無精打采地待在辦公室裏,努力回想著究竟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這時桌上的電話響了,林嵐接了起來。林遠昊具有磁性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還好嗎?”

聽到這聲音,林嵐的鼻頭有些發酸,半天沒有言語。

電話那頭的林遠昊也是一陣沉默,過了半晌才安慰道:“清者自清,別擔心。”

林嵐輕輕嗯了一聲,微微帶了些鼻音。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歎息:“實在覺得心裏委屈,就過來倒倒苦水。”

幾分鍾後,林嵐坐在林遠昊的辦公室裏,手裏捧著一杯香氣氤氳的Kusmi Tea,空氣裏散發的是她非常鍾情的Aqua Rosa的香氣。

林嵐不太會喝茶,偶爾品品,無非就是愛個新奇。這款花茶是她在江旎處嚐過的,逢人就誇讚這茶氣息浪漫,和江旎這美人堪稱絕配,隻可惜這茶實體店裏不容易碰到,網上賣的也是真假難辨,咖啡廳裏麵這種級別的法國花茶價格又貴得離譜,林嵐也就放下了獵奇的衝動。沒想到,今天居然在林遠昊這裏喝到了。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眼睛瞟了林嵐手中的杯子一眼,問道:“我這茶可不是白喝的,你倒是說說看,這裏麵都有些什麽成分?”

林嵐一張小臉皺成苦瓜樣兒,抱怨道:“組長大人,我都淪落成這樣了,你怎麽還惦記著考我?”她嘴裏抗議著,眼神卻興趣盎然地望著杯麵,低頭細細聞著香氣,不時淺啜一口,神情格外專注。

“Kusmi Tea是個有著俄羅斯混血的法國品牌,有著長達150年的曆史,品種也挺多。你給我泡的這一杯,口感偏酸甜,應該有蘋果和莓類漿果的成分。氣味屬於甜香型的,裏麵糅合了香草和黑莓的氣味,香氣比較濃鬱。從茶的湯色來看,呈現出玫瑰紅色,不過,玫瑰茶的湯色偏淡,沒有這麽明豔,所以我猜,這是加入了幹製的芙蓉。其他的,我實在是判斷不出來了,畢竟,這個牌子的花茶,成分很複雜,要想猜全了,我可沒有這個本事。”

林天昊臉上浮現出一絲清淺的笑容,讚道:“雖然沒有全部猜對,不過也算八九不離十了。”

林嵐麵露喜色,繼而好奇地問:“我究竟猜漏了哪幾樣,你倒是給我說說唄。”

林天昊從抽屜裏拿出兩個精致的扁圓金屬罐遞給林嵐,道:“上麵有英文和法文的成分標注,自己慢慢看,作為答題獎勵,這兩罐就送給你了。”

林嵐喜笑顏開地接過來,打開蓋子嗅了嗅,一股甜香撲鼻而來,沁人心脾。林嵐正暗自竊喜得了兩罐好茶,恰逢劉鋒開完會回來,剛進實驗室就看到了,他關心地問:“嵐女俠,你還好吧?那事兒不會對你有什麽影響吧?”

林嵐自嘲地笑了笑道:“沒事兒沒事兒,遲早會調查清楚的,不就是被紀檢組喊去問幾句話嗎?就當向組織匯報思想了。”

劉鋒訝然道:“你被約談了!”

林遠昊給劉鋒使了個眼色,劉鋒意識到自己嘴太快了,神色有些尷尬。他看到林嵐手中拿著的茶葉,轉移話題道:“林嵐你可以啊,組長前段時間到處托人找這個牌子的花果茶,沒想到你竟然給找來了,不枉組長栽培你一場啊。”

林遠昊麵色有些不自然。

林嵐偷偷瞄了他一眼,臉上也有些發紅。

就在氣氛趨向詭異的時候,江旎的聲音響了起來:“小林子,你放心,我一百二十個挺你。整個事情我再清楚不過了,你那純屬一片好心,隻可惜運氣不好,做了一回被蛇咬的農夫。”

原來,林嵐剛從紀檢組出來,江旎也被召喚過去了解情況。她擔心林嵐受了委屈,一出來就去公訴處找人,誰知林嵐不在辦公室。江旎剛回來,就在走廊聽到了林嵐的聲音,立馬就來聲援。

林遠昊之前好不容易讓林嵐分散了注意力,可眼下這兩位硬是把她的注意力又給拽了回來。他淡淡道:“不開心的事兒別提了,晚上聚個餐吧,難得咱們痕跡組原班人馬都在,看看其他組的今天晚上誰有空,一塊兒叫上。”

江旎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暗罵自己怎麽就當了一回豬隊友。明擺著林遠昊是想開導林嵐,自己卻哪壺不開提哪壺。當下馬上轉移話題,附和道:“同意同意,咱們幾個好久沒聚了。我建議,吃完後也別散席,大家湊在一塊兒,玩個‘天黑請閉眼’,林嵐,你看怎麽樣?”

林嵐最喜歡這種集體遊戲,頓時來了精神:“我當然讚成,一直想玩兒這個,隻是好久沒湊齊人了。”

看到林嵐有興趣,江旎朝劉鋒擠了擠眼說:“我看你今天也不像很忙的樣子,晚上我請客,至於上哪兒去吃,約哪些人去吃,怎麽去,去了後吃什麽,這些就統統交給你去搞定吧。”

大劉滿臉無奈,求生欲望極強地掙紮道:“江大美女,你就饒了我吧,你明明知道我是最不會安排這些事兒的。”

林遠昊道:“聚餐既然是我提議的,當然應該由我做東。我看這事兒就讓林嵐去張羅吧,找美食、串聯什麽的,她最在行了。”

林遠昊既然發了話,林嵐不敢馬虎,忙答應著去辦了。她惦記著安排晚上聚餐的事兒,暫時淡忘了捐款風波帶來的不快。

到了下班的點兒,技術處的老少爺們兒,一行人浩浩****地向“紅蝦館”趕去。

現在還沒到小龍蝦上市的季節,不過基圍蝦還是有的。林嵐在大家的一致要求下,總攬了點菜的任務。要了一份鐵板蒜蓉基圍蝦,一份香辣蝦的鍋仔,一份白灼基圍蝦,還添了幾個特色小炒。

菜陸續上齊後,大家齊刷刷開動起來。

林嵐忙介紹:“各位哥哥姐姐,一定要先吃白灼基圍蝦啊,一來冷了不好吃,二來這個味兒最淡,如果先吃了另外兩樣蝦,就奪了這白灼蝦的鮮香。”

聽林嵐這麽一說,有幾人停止了向其他盤子進軍的態勢,轉而集中火力向白灼蝦進攻。

白灼蝦的火候把握得非常好,保留了蝦肉獨有的鮮美與彈滑,把粉粉薄薄的外殼剝開,露出了白嫩的蝦肉,再蘸上特製的料汁兒,入口Q彈美味,大夥兒連聲稱讚。一盤蝦迅速見了底。

逯超群知道林嵐倒了黴,再加上出發前江旎連叮囑帶威脅,所以今晚格外著調,語言攻擊值瞬間下調了99%。他見林嵐吃得有趣,笑著問道:“接下來再吃哪個蝦?”

林嵐看到撤去暴雨梨花針的逯超人,如此一本正經地進行人類正常表達,呈現出一種安靜美男子的假象,不由汗毛倒豎,連連擺手道:“你還是現原形吧,你這樣端著,我難受。”逯超群正要炸毛,江旎美眸圓睜,一副你敢亂說我就滅了你的神情,逯超群頓時蔫了下來。林嵐見他二人眉來眼去暗自好笑,用筷子指著鐵板道:“接下來就輪到開吃鐵板蒜香蝦了,香而不衝,最後再吃香辣蝦,整個流程下來,就是一場味覺的盛宴啊!”

林遠昊看了林嵐一眼,林嵐朝他和何顧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埋頭大嚼特嚼起來。林遠昊眼底也浮現出一絲笑意。

和熟悉的夥伴們吃吃笑笑,林嵐將之前的煩惱拋在了腦後。

飯後找了個咖啡吧,大家進了個小包房,邊喝茶消食,邊玩起了久違的“天黑請閉眼”。

遊戲開始後,大家紛紛猜測誰是殺手。

逯超群一上來就肯定地說殺手是林嵐,大家習慣了逯超群的聲東擊西,反而篤定殺手不是林嵐。大家認為他越是這麽說,越是為了替真正的殺手掩蓋,甚至有可能他自己就是殺手。

林遠昊被江旎斷定是殺手,理由是逯超群的眼神總是無意中瞥向林遠昊。大家知道江旎的觀察力一向驚人,於是深信不疑,改變了懷疑的方向,鎖定了林遠昊。

平民裁決的時候,以多數投票判處林遠昊為殺手,裁決後才發現林遠昊原來是警察。逯超群的眼神是故意在使壞,就是想幹擾江旎的判斷。

第二輪投票大家又錯殺了何顧,一個無辜的平民。一頓錯殺下來,殺手原來是逯超群。逯超群采用了反常規幹擾法,讓大家被自己的思維定式給錯誤引導了。

這個遊戲不僅考量玩家的智力和心力,還比拚玩家的口才和分析判斷能力。逯超群繪聲繪色的表演和卓越的口才,加上他對心理學的研究,使得他成功地達到了讓眾人誤判的目的。

一場遊戲玩下來,林嵐頗受啟發。她隱約覺得,也許真正的縱火案元凶正在背後某處黑暗角落,撥弄著整個棋局,企圖讓人陷入迷蹤。

聚會散了,江旎知道林遠昊肯定要開解林嵐,於是趁著林遠昊出去埋單,大聲說道:“林嵐,你在這兒等下你們林組長啊,我們先走了。”說著給大家使了個眼色,大家心領神會,結著伴兒走得幹幹淨淨。等林遠昊結完賬回來,房間裏麵隻剩下林嵐一人。

林遠昊道:“我正好有事兒要和你說,這裏離你家還不算太遠,我們步行過去吧。”

兩人走了一段路,都沒有出聲。就在林嵐準備找點話說的時候,林遠昊突然說道:“我在研究生快畢業的時候,曾經被人誣陷論文抄襲,差點沒有拿到碩士學位。”

林嵐一驚,道:“還有這事兒,是誰這麽惡毒,居然這樣誣陷一個畢業生?這可是關係到一生的前途啊!”

林遠昊道:“就是我的同桌,他那段時間特別記恨我。所以弄到了我的論文底稿,在網上賣給了別人,最後反過來誣陷我抄襲。”

林嵐問:“那後來呢?”

林嵐知道,林遠昊今天煞費苦心安排這麽多活動,現在又主動自揭傷疤,都是為了怕自己胡思亂想。林嵐感激地看了林遠昊一眼,道:“組長,謝謝您。我心裏好受多了。”

“既然好受多了,咱們就把這事兒從頭到尾分析一下。之前你情緒波動,不能冷靜思考,現在既然緩了緩,就趕緊好好回想一下,整件事情背後,究竟有什麽古怪?”

林嵐心有所動,試探地問道:“您指的是?”

“這整件事情從頭到尾的邏輯都不對,必然有其他因素的介入。”

“確實事有蹊蹺。劉棟在接受訊問的時候,言語神情不像作偽。照說我給劉小萌捐錢的行為即便得不到劉棟夫妻的感謝,也不至於讓他們構陷我啊!”

“的確不合理。”

“所以說,這裏麵一定是有人在搗鬼!可這人的目的是什麽呢?”

“這就同我們剛才玩的遊戲一樣,表麵最像殺手的那個人,未必是真凶,一些唾手可得的證據,很有可能是故布疑陣。”

林嵐用拳頭輕輕敲了敲額頭,問道:“難道您有具體的懷疑對象?”

林遠昊神色凝重,微微搖頭道:“沒有。不過,唆使劉棟陷害你的這個人極有可能是與真凶有著密切關係的人,也有可能就是真凶本人。否則,劉棟怎麽可能知道先殺人、後放火焚屍這個關鍵的細節?”

林嵐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來。她仰頭看了看天空,月涼如水。

“我想不明白的是,既然有人想讓劉棟擔下罪名,直接讓他在我提審的時候供罪不就結了?幹嗎非要多此一舉,在法庭上才開始發難呢?其實,劉棟這套漏洞百出的說辭,根本經不起一查,隻要調取我們雙方的手機聯係人、通話簿、聊天軟件的信息,很快就能證明我和他以前從無交集。更何況,客觀證據和之前的供述都擺在那裏,殺人現場,殺人過程,被害人的特征,這麽多的細節,如若不是親手做下的,供述的時候怎麽可能全部對得上?就算劉棟現在出頭承認了,最後也坐實不了殺人的罪名。這樣看來,這幕後的人用了這麽多心思,卻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說到這裏,林嵐的聲音有些冷意。

林遠昊頷首道:“不錯,他的目標,根本就不是劉棟,而是你!”

“可他究竟是想拖延審案的時間,還是想換掉審案的人呢?”

林嵐皺眉道:“我究竟有什麽特殊之處,讓他如此忌憚,不惜冒著被暴露的風險來對付我呢?要知道,他的舉動相當於明確告訴火災案件專案組,這個幕後真凶正在動手腳,順著這條藤查下去,就會逮住他!”

林遠昊若有所思。

“特殊之處,不錯,這是個很好的分析切入點。我覺得,要麽是因為你自身專業能力特殊,畢竟你是目前涵江市公訴人中最懂技術的,也許有某個關鍵的證據,是技術性非常強的人能夠獲得的;要麽就是因為你個人身份的特殊性,有什麽有價值的涉案信息或者證據,基於你特定的身份,使得你比其他人更容易發現和取得。”

分析到這一步,即便對手在暗處,目前處於上風,可是林嵐感覺自己這一方也掌握了一定的信息量,這第一輪的較量,對手未必是大獲全勝。最起碼,對方如此狗急跳牆,留下了可供追查的線索。

公安方麵對於被告人當庭翻供,檢察官被當庭指證一事也極其重視。

黃勤為了弄明白劉棟為什麽在庭上忽然承認自己是殺人犯,決定親自到看守所提審劉棟。

訊問才剛剛開始,劉棟的情緒就突然崩潰了,他用後腦勺去撞審訊椅的靠背,撞得咚咚作響,嘴裏痛苦地喊著:“啊!啊!”

提審室的動靜太大了,管教民警趕了過來,看到這失控的場麵,一時也有些發愣。他們製止了劉棟自殘的行為,解開手銬把他押了出去。

徒勞而返的黃勤不甘心,他覺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劉棟是在庭上胡說八道,可他不明白的是,劉棟自認殺人,又汙蔑林嵐的理由是什麽呢?

林嵐主動到紀檢組找耿主任。

“耿主任,您上回說,我如果發現了能夠證明劉棟誣陷我的證據就來向您反映?”

耿主任忙問:“證據在哪兒?”

林嵐道:“就在隨案移送的證據裏。”

耿主任對林嵐的回答十分意外。

“案卷裏麵怎麽會有他誣陷你的證據?”

林嵐神色篤定地說道:“的確有。我曾經建議公安機關對劉棟的手機進行數據恢複,裏麵有劉棟這幾年的手機聯係人、短信以及聊天記錄。你們隻要檢查一下,就會發現根本沒有絲毫與我相關的內容,他說我們以前就認識是在撒謊。”

“如果他辯解是事後刪除了呢?又或者他提出是你刪除了呢?”耿主任抬了抬眉毛。

林嵐早就料到會有此一問,不慌不忙道:“數據恢複除了可以看到現有信息,還能夠看到曆史增刪記錄。到底是一開始壓根兒就沒有,還是最近故意刪除的,一目了然。”

耿主任點頭道:“你提供的這個信息非常重要,這樣,你先回去等通知,我們盡快核實。”

參與調查的張波發表了自己的看法:“江旎同誌能夠證明,林嵐曾找她聯係醫生打聽劉小萌的病情,如果林嵐和他們家的人之前就認識,直接去問李春蘭就可以了,何必兜這麽大個圈子?況且,林嵐是一線辦案人員,如果她和李春蘭認識,送現金比匯款要安全得多,這麽簡單的道理她會不懂?為什麽還要選擇匯款這種容易讓人抓住把柄的方式?這說不通嘛!”

負責去醫院調查的劉萍也發表了意見:“我覺得張波同誌的分析很有道理。我去了醫院,問了劉小萌的主治醫生薛楚峰。他也能證實林嵐那天和江旎去的時候,根本就不知道病房中誰是劉棟的妻子李春蘭和女兒劉小萌,是薛楚峰告訴林嵐和江旎後,她才對上號的。”

耿主任同意他們的說法,補充道:“你們的分析都合情合理,林嵐提供的手機信息恢複的證據也非常有力,目前技術人員檢查了這份證據後答複我們,劉棟的手機使用了4年,裏麵無論是既有數據還是恢複的數據刪除曆史,都沒有絲毫與林嵐、路小艾有關的信息。如果是熟人,怎麽可能4年中一點交集都沒有,顯然這個劉棟在撒謊。”

張波道:“的確如此。我們通過調查,路小艾證明林嵐當時的確是去捐款,出於做好事不留名和避嫌的考慮才用的路小艾的身份證。把這些證據聯係在一起分析,就能充分證明劉棟是在撒謊,林嵐和劉棟一家人以前根本就不認識。”

耿主任道:“劉棟這樣做,我覺得一定有著某種原因,網絡輿情散播得那麽快,顯然也是有人在推波助瀾,宣傳部的同誌們向我反饋,是有人雇用了大量水軍發帖。所以說,這件事情沒有那麽簡單,幕後明顯有人在操控和指揮,目的就是把水攪渾,讓我們的同誌沒有辦法正常審案!”

紀檢組的同誌們一致同意耿主任的這個觀點,林嵐是被劉棟誣陷的,說她幫劉棟掩飾罪行的動機根本就不存在。

耿主任向鄭明德檢察長匯報了紀檢組的調查情況和討論結果,鄭檢馬上在林嵐回避一事的報告上簽批了“調查清楚、決定不予回避”。鄭檢同時要求王建波請求公安機關的支援,繼續追蹤劉棟誣陷一事,查明是誰在背後惡意操控,幹預辦案。

回避調查解除,汪海彬喜笑顏開地把劉棟盜竊的案卷材料給林嵐抱了回去,笑嗬嗬地說:“林嵐,我就知道這事兒沒幾天就會水落石出,這下好了,我這把老骨頭不用替你挑土了,這案子還是你管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