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李增枝強擄玉蠶 徐妙錦德州救人
就在燕軍與南軍各自蓄力,準備生死大戰之際,徐妙錦在狗兒和尹慶的護送下,已平安回到金陵。
入城之前,狗兒二人便告辭歸去,徐妙錦知道他們不便入京,也不阻攔,隻將身上剩下的盤纏盡數賞給他們,便牽著馬,晃晃悠悠地打道回府。
徐妙錦的歸來,自然在中山王府內掀起了軒然大波。徐輝祖暴跳如雷,將她一陣怒罵之餘,更是氣得要行家法。她自知理虧,故當大哥責罵時一聲不吭,但到聽說要挨篾條時她頓就急了,當即跳得三尺高道:“儂要敢打我,改天進宮時我就跟娘娘說去北平了。還說是儂放心不下大姐,才故意放我去的!”
“你……”徐輝祖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徐妙錦的鼻子半天吭不出聲兒來。
“好了!”一旁的徐增壽忙訓道,“你這丫頭惹下了天大的禍患,害得我們一家為你擔驚受怕,大哥教訓你一番,你還有臉頂嘴?還不趕緊向大哥賠罪?”
北上期間,徐增壽兩次給北平去信,關懷之情躍然紙上。因著這層關係,徐妙錦對他的不滿已去掉不少。此時見他教訓自己,她雖不盡服氣,但也乖乖拉起徐輝祖的手,撒著嬌道:“大哥,小妹知道錯了,儂就莫生氣了。也別拿篾條抽我了好不?”
徐妙錦一副小女兒家哀求之態,徐輝祖明知其是假裝出來的,但也頓時心軟。不過此次她孤身北上實在太過駭人聽聞,若不懲戒,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為此,他仍把臉板得死死的,扭頭對徐增壽道:“你說,該如何處置!”
徐增壽暗中一笑。他明白輝祖的想法:若罰得輕了,妙錦根本不會引以為戒;可若罰得重了,她又必然不服。這小妮子不諳世事,卻又膽大包天,什麽事都做得出來,要她真在皇後那裏說漏了嘴,那徐家可就麻煩大了。
不過徐增壽卻沒重罰的意思。想了一想,他搖搖頭笑道:“這妮子是我家的混世魔王,弟弟又能拿他怎樣。依我看,不如仍照以前那般,禁其出府便是!”
“她的足禁得了嗎?”徐輝祖斷然否決。
“那儂還要把我怎樣!”徐妙錦杏眼一瞪。
“好了好了!”徐增壽見他們二人又要爭執,忙勸道,“大哥放心,我叫人多盯著她就是了!”
徐輝祖明知此法無用,但也無計可施,隻得恨恨道:“你就盡管鬧吧,我看你非得把我們徐家鬧得敗了方才安心!”說完,他便一甩袖子,氣呼呼地去了。
徐妙錦對著徐輝祖的背影吐吐舌頭,笑眯眯地轉過身子想道謝,便四處張望道:“玉蠶姐姐和景兒妹妹呢?我回府半天了,她們怎麽不來看我啊?”
徐增壽一愣,隨即尷尬一笑道:“你出走的這段日子,玉蠶和景兒也不知所終了……”
“什麽!不知所蹤終?”徐妙錦花容失色。
“不錯!”徐增壽垂著頭,黯然道,“你走以後,她們在府中暫沒了差事,你四嫂便將她們收到自己房中當差。過了二十來日,有一次你嫂子命她二人上街買些綢布,結果就一去不返,再無音信。”
“那儂怎不派人去找啊?”徐妙錦一下急了,她與玉蠶她們雖相交未久,但情如姐妹,此刻聽得二人失蹤,立時心急如焚。
“京師這麽大,到哪去找?”徐增壽回道。
“那她二人就沒再回來過?”
“沒有!”徐增壽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見四哥搖頭,徐妙錦頓時泄了氣,黯然神傷道:“玉蠶姐姐待我甚好,怎麽這麽快就不見人影了呢?”
“好了好了!”見徐妙錦眼有些發紅,徐增壽忙上前安慰道,“興許她們覺得你已不在,不好意思繼續在府裏待下去了。所以你也莫太傷心,沒準兒她們知你回府,便又返回來侍候你了!”
“真的嗎?”徐妙錦聞言一喜,臉上頓又冒出幾分激動之色。
“是真的。若非如此,她們又怎會不辭而別呢?”徐增壽笑著安慰。
聽四哥這麽一說,徐妙錦的心情好轉起來,這時才感覺到自己餓了,忙嚷道:“四哥快去叫人開飯,妹妹已經好幾個月沒吃到咱府裏的清蒸花鰱了,心中早惦記著呢!”
“一見你回府,我便讓廚房去做了。你是惹禍歸來,自然沒人給你大肆鋪張地接風洗塵,我便讓下人直接送到我屋裏去了。你到我房裏去吃吧!”
“咿呀,好咧!”徐妙錦當即眉開眼笑,纏著四哥便一溜兒向後院去了。
誠如徐輝祖所料,想拴住徐妙錦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雖然徐增壽也確實嚴格叮囑家人,禁止她出府亂逛,卻不可能阻止徐妙錦應召入宮。沒過幾日,馬皇後便得知了她“康複”的消息,隨即一道懿旨下來,召她入宮相見。
在進宮之前,徐增壽千叮嚀萬囑咐,生怕她口無禁忌說漏了嘴。好在徐妙錦也知道北平之事是萬不能為外人知的,當即一口答應,絕不會泄露半分。進宮之後,她果然十分小心,隻揀著女兒家的瑣碎事跟馬皇後提。馬皇後也萬未料到徐妙錦這短時間內竟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見到她比以前瘦了幾分,還以為是久病所致,當即心疼道:“你這瘋丫頭,平日裏就沒個安分,這次遭場大病,看你以後還敢不敢不老實?”
“哪有什麽大病哪!”徐妙錦嗑著瓜子,對馬皇後笑道,“不過是氣虛體寒,在家靜養了幾個月罷了!”
“還不是大病?”馬皇後伸出食指,對著徐妙錦的額頭輕輕一戳道,“馬雲上次奉本宮旨意去看你,回來便說你臉色蒼白,病懨懨地窩在**,一點精神都沒有。當時本宮聽了,急得差點沒掉下淚來。要不是礙著這身份,本宮都要親自到大功坊看你去了。”
“馬雲見到我?”徐妙錦聞言一愣。她已從四哥處得知“患病”期間,馬皇後幾次派人去府上探望,但都被徐家兄弟以各種理由擋在臥房之外。此時聽馬皇後說馬雲曾見得她本人,徐妙錦一時就犯了迷糊。
“怎麽,馬雲沒曾見到你?”見狀,馬皇後頓時起了疑惑,眼光頓也瞄向了一旁侍候的馬雲。
馬雲見狀,忙躬身笑道:“娘娘有所不知。奴才去了幾次,徐小姐都在房中歇息,奴才也不敢打擾,隻能隔著窗遠遠瞧著,故小姐都不知奴才曾見到她呢!”
“原來如此!”馬皇後這才釋了疑惑,轉而笑道,“看來你這妮子還是患病時最安分。”
徐妙錦聽馬雲這般說,心中更是迷惑,不過也不敢再說什麽,忙另起了個話頭,把這事給掩了過去。
在坤寧宮待了許久,又與馬皇後一起用了午膳,徐妙錦方告辭出宮。馬皇後慮著她大病剛愈,便命馬雲送她一程。剛走出坤寧門,徐妙錦便瞅著個四下無人的機會問道:“儂是怎麽見著我的呀?”
馬雲躬身一笑,解釋道:“奴才哪曾見過小姐?隻是娘娘曾特地囑咐,定要奴才親眼看看小姐身體如何。奴才無奈,隻得這麽跟娘娘回話了!”
“咿呀!”徐妙錦低聲驚呼道,“那這不是欺騙娘娘麽?儂不怕她怪罪呀?”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奴才若說每次去見小姐都被攔住,那娘娘得知必然疑心,萬一再換別人去探視,小姐的事兒怕就瞞不住了!”說到這裏,馬雲恭恭敬敬地一揖道,“小姐在真定義釋馬騏,奴才感激萬分,替小姐遮掩亦是理所應當!”
徐妙錦這才明白過來:當初自己在真定放了馬騏一條生路,他回京後履行諾言,未泄露自己行蹤,卻把事情告訴了馬雲。馬雲知道她其實是去了北平,出於感恩,不僅沒揭穿自己的底細,反而盡力在皇後麵前為她遮掩。
搞清楚狀況後,徐妙錦對馬雲兄弟也大生好感,當即謝道:“這次多虧了儂,不然我的麻煩可就大了!”
“小姐這是哪裏話!”馬雲忙答道,“奴才雖卑賤,但也明白事理。小姐先後救奴才兄弟二人性命,奴才自當要知恩圖報,這謝字卻是當不得的!”
見馬雲如此真誠,徐妙錦更加感動,但也從他之言不再道謝,隨即出宮而去。
一出西華門,徐家的幾個家奴便迎了上來。徐妙錦知道他們是四哥派來盯著自己的,不過她也不在乎。堂堂徐四小姐想逛逛大街,哪個不長眼的家夥膽敢阻攔?待出了西安門,她招呼也不打,騎著馬便往織棉坊方向而去。家奴們果然不敢吭聲,隻得緊緊跟上。
到了織棉坊,徐妙錦是想著年關將至,自己原先的幾件漂亮衣裳又在往來北平的奔波中多被磨損,故來這裏挑上兩匹合意的綢緞做新衣用。按朝廷的規定,金陵城內“百工貨物買賣,各有區肆”,而這織棉坊正是各式綢緞花布的製作兼買賣之所。一進坊內,徐妙錦便被大江南北運來的各式緞子迷花了眼,女兒家愛美之心頓被激發出來。一路上,她左瞅瞅右看看,挨家挨鋪地細挑精選,一副樂不思蜀之態。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徐妙錦從一家綢布店挑選了兩匹上好的彩錦出來,正喜滋滋地準備打道回府,忽然背後卻傳來一陣驚叫聲:“四小姐!四小姐!真的是你嗎?”
徐妙錦扭頭一瞧,見一個臉色蠟黃的少女又驚又喜地望著自己——竟正是徐增壽口中已失蹤數月的景兒!
“咿呀!”徐妙錦亦一聲驚呼,疾步上前拉住景兒的手道,“景兒妹妹,儂怎麽在這裏?”
“嗚……”見到徐妙錦,景兒情緒萬分激動,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似嘩啦啦直往下掉。
徐妙錦見景兒如此,知其失蹤數月必然曆經磨難,又見玉蠶並未在旁,一時心下更急,忙追問道:“景兒妹妹,儂這段日子去哪了,玉蠶姐姐呢?”
一提起玉蠶,景兒更加激動,竟然當街號啕大哭起來。徐妙錦頓知玉蠶情況不妙,心中更是一沉。此時哭聲已引得一些閑人側目,她知此地不宜長談,遂好好撫慰景兒一番,然後帶著她一起回府。
回到家中,徐妙錦斟了杯茶給景兒緩緩喝下,總算讓她情緒稍緩了些。隨即,景兒抽抽泣泣地把她與玉蠶失蹤的前後過程徐徐道來——
原來那日下午,玉蠶與景兒受徐增壽夫人之命,來到三山門外南北貨商雲集的塌房一帶,給府裏購買一些從廣東販來的新鮮荔枝。待買好時,天色已經漸黑,兩人結伴回城,剛走到北傘巷與三山門外大街交會處,忽然從巷子中衝出兩輛馬車。馬車上跳下幾個黑衣男子,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當年抓玉蠶的岐陽王府管家楊思美!
一見楊思美,玉蠶二人便知不好,正要出聲求救,楊思美便令手下一擁而上,將她們用繩子縛了,一股腦塞進馬車,然後直接向城內奔去。
到達岐陽王府,玉蠶立刻被送到李增枝房中,景兒則被扔到柴房裏看管起來。兩日後,李景隆誓師北伐,李增枝以參將身份從征。這個花花公子色膽包天,竟置軍法於不顧,將玉蠶也一起帶上。景兒眼見玉蠶被擄走,一時悲憤交加,但也無計可施。
李家兄弟出征,府中家奴也大都隨行,京城府邸內便空**起來。景兒本不是重要角色,自也沒什麽人看管她,於是便被她尋了個機會跑了出來!她逃出生天,自然想著要搭救自家小姐。可她在京中無權無勢,又能有什麽辦法?思索一番,她隻得返回中山王府,向徐家求救。
岐陽王府位於中城的玄津橋,中山王府則在南城的大功坊內。當時天色已暗,街上已沒什麽行人。景兒孤身一人,沿著西安門三條巷、裏仁街向西轉,經過馬府街,再過朱雀街、大中街等幾條大道,繼而拐入小巷,終於到了中山王府後門外的全福巷。眼見王府在望,景兒忙加快腳步,可就在離王府後門不過二三十步距離時,突然又衝出個男子,掏出塊手帕對準她的鼻子一捂,景兒頓覺天旋地轉,緊接著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待景兒醒來時,已是在一個四麵皆是高牆的小院裏,身邊則站立著兩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壯婦。景兒哭喊求救,兩個壯婦卻聽若未聞,根本就不理她。其後數月,景兒便被囚在此處。這期間,其衣食供應一應不缺,就是脫身不得,而這兩個壯婦整日不離其左右,但一句話也不說。景兒受此折磨,幾乎就要發瘋,幾次尋死,但都被壯婦發現阻止,果真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就在景兒幾乎就要崩潰時,情況突然發生了變化。就在今日,忽然院門打開,兩個男人不由分說架起景兒便走。此時她已被折磨得七葷八素,隻能任憑擺布。與上次一樣,這次她又被塞進一輛馬車。在顛簸了約一炷香工夫後,忽然車子一停,兩個男人架起她往外一扔,隨即絕塵而去。
景兒沒來由地被囚了幾個月,連到底是誰做的都不知道,便又稀裏糊塗地被放了出來。待清醒過來,她四下一望,見此地正是自己昔日做工的織棉坊。景兒原先做工時租住的房子早已退掉,她甫脫大難,尚是渾渾噩噩,漫無目的地在坊內瞎逛,正巧與徐妙錦撞個正著。
聽完景兒講述,徐妙錦已哭成了個淚人。在為景兒的悲慘遭遇感傷不已的同時,她對李增枝強搶玉蠶的行徑更是怒不可遏!想到玉蠶如今深陷李增枝這個**賊的魔爪,徐妙錦覺得心中有一團熊熊烈火燃燒。她恨不得立即就抓到李增枝,在這個**賊身上戳幾個大窟窿!
“景兒妹妹,儂先在家中住著,我定會幫儂報仇!”徐妙錦咬牙切齒道。
景兒淒道:“奴婢這番難遭的是沒頭沒腦的,要報仇也不知道尋誰。隻是玉蠶小姐被李家抓住,必然日夜受苦受難,還請小姐無論如何要想法子將她救出苦海。”
“儂放心,玉蠶與我情同姐妹,我絕不會坐視不救!”徐妙錦當即應允。
待安頓好景兒,徐妙錦想了一想,便直接去找四哥。
徐增壽還在衙門裏當值,徐妙錦在書房裏等了大半個時辰,他才散衙回來。
見妹妹氣鼓鼓地坐在自己房中,徐增壽遂開口笑道:“今日不是進宮去了嗎?怎回來後卻如個受氣包似的,莫非被娘娘罵了?”
“四哥儂總算回來了!”徐妙錦一躍而起,忙拉著增壽的手坐了,旋把今日見景兒之事詳詳細細地說了,末了恨恨道,“李增枝喪心病狂,竟敢趁我不在,偷偷把玉蠶姐姐抓了。四哥,這次儂無論如何也要幫我出頭,不光要救玉蠶姐姐,連這個大魔頭也絕不能輕饒了他!”
徐增壽一陣沉默,過了好久方長歎了口氣道:“妹子,此事要從長計議!”
“什麽!這還要從長計議?玉蠶姐姐被抓時可已是我徐家的人了!四哥儂怎麽這麽窩囊,被人欺負到頭上了還不敢吭聲?”本來,徐妙錦去北平後徐增壽對她頗為關心,屢次去信詢問近況。回家這幾天,他也對這位小妹關懷備至。因著這層關係,徐妙錦對這個四哥又親近起來。剛才她想著上次玉蠶得救,也有四哥的功勞在,這次李增枝又下黑手,才專門來請他拿主意,卻沒承想這四哥憋了半天,卻畏畏縮縮地說了句“從長計議”!
“妹子你聽我說!”見徐妙錦一臉憤怒,徐增壽忙拉著她坐下,解釋道,“這次與上回不一樣!玉蠶被李增枝所擒,有何證據?難道僅憑景兒一言?第一次救玉蠶時,是在大街上撞個正著,故而李家抵賴不得,可如今玉蠶人跡全無,我們總不能空口白牙就去要人吧?”
“怎算人跡全無?”徐妙錦當即嚷道,“景兒親眼見著,李增枝北上前把她也帶上了!大不了我們去德州要人!”
“就算李增枝北上時果真帶上了玉蠶,可他又怎會承認?將軍出征,私帶女眷可是大罪!何況玉蠶還不是女眷,而是被強搶的民女!若這罪坐實,別說李增枝難逃謫戍,就是李景隆也會被奪職罷官!所以,我們去要人,他們肯定是死不認賬!”
“那我去告官,人是在三山門丟的,我去找上元縣令和應天府尹,讓他們批下文書去德州查!”徐妙錦又道。
“他們豈敢去查李家兄弟?”徐增壽連連搖頭。
徐妙錦氣得臉頰通紅,當即叫道:“他們不敢查,那我去找炆哥哥!他是皇帝,總不能坐視李家兄弟強搶民女吧!”
“萬萬不可!”徐增壽嚇了一跳,趕緊道,“你若去找皇上,那我徐家危矣!”
“明明他李增枝搶我徐家的人,皇上怎會反倒罰我徐家?”徐妙錦一時大惑不解。
徐增壽歎了口氣道:“如今李景隆正厲兵秣馬,準備與燕王決一死戰。值此關鍵之時,玉蠶之事若查證屬實,朝野大嘩之下,李景隆遭池魚之殃,必然會被罷免,就是皇上也救他不得!大戰在即,主帥因罪被免,這可是兵家大忌!何況皇上又對李景隆期望甚高,正指望著他能**平燕軍,你將此事抖摟出來,豈不是不合時宜?就是查證不實,李景隆威望也必大減,對平燕大大不利。在皇上心中,平燕大業與一介民女孰輕孰重,難道你就不清楚?”
“那這和我徐家又有什麽關係?我去跟皇上說,他縱然不聽,也不至於對我徐家不利啊!”
“當然會不利!”徐增壽斷然道,“燕王靖難,徐家身處嫌疑之地,本就該謹慎言行,遠離是非。可你倒好,竟在這當口去抖李景隆家的醜事。這讓皇上看在眼裏,他又會怎麽想?他必然會認為是徐家有意搬弄是非,在決戰前夕攪亂前方軍心!我徐家已處在風口浪尖,若皇上再生此等疑心,則大禍將至矣!”
“那儂說怎麽辦?”徐增壽這也不行那也不可,徐妙錦聽得心裏大急。
“引而不發,待戰事結束再說!”徐增壽想也不想便道。
“那可不行!”徐妙錦當即搖頭。她在離開北平前聽朱棣說過,兩軍下次決戰,怎麽著也得到三月以後,而待到前方戰事結束那就更不知道得什麽時候了!想到玉蠶現在整天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她便心急如焚。她既然知道了這件事,就絕不能這麽無所事事地坐等下去。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難道你真要陷我徐家於萬劫不複之地麽?”徐增壽也有些激動了。
聞言,徐妙錦一下軟了下來。她雖然一向任性,但並非不通事理。徐增壽說得有道理,若真把事情鬧大,玉蠶能不能救且不說,徐家被皇上記恨卻是肯定了的。她再想救玉蠶,也不能拿徐家上下百十口子去冒這個險。
“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想到玉蠶的苦難,徐妙錦幾乎都要哭了出來。
徐增壽淡淡回道:“沒有辦法!除非……”
“除非什麽?”徐妙錦眼神一亮,臉上頓時露出希冀之色。
“除非能不經官府和陛下,偷偷將玉蠶救出。她是李增枝強擄去的,若能派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其救出來,那李增枝即便知道是我們做的,也不敢聲張。”徐增壽略一猶豫,說到這裏,又苦笑一聲搖搖頭道,“不過這是不可能的。李增枝覬覦玉蠶美色,必然將其嚴加看管!德州如今戒備森嚴,李增枝手下親衛更是不少,想救她談何容易?何況萬一事泄,李景隆順藤摸瓜牽扯出徐家,那更會引起滔天大禍!”
徐增壽雖說不可能,但徐妙錦聽了卻心念一動。待再敘了會話,她隨即告辭回自己屋,躺在**沉思起來。眼下德州雖戒備森嚴,但未必就沒有漏洞可尋,何況數十萬各路兵馬齊聚一地,本身就不可能做到萬無一失。當初在北平時,她就聽朱棣隱隱約約提到過,說燕軍在德州布有不少密探。既然如此,那她為什麽不能呢?徐妙錦忽然冒出一個想法:若她親自去德州救玉蠶如何?
這個念頭甫一冒出,她先是嚇了一大跳,但細細一想,又覺得未必不可行。雖說南軍中認識自己的將軍不少,但他們大多身居高位,自己隻要喬裝打扮,想來被發現的可能性也不大。李增枝擄走玉蠶,想來也不敢聲張,必是藏在自己居所之內。隻要能找到李增枝的居所,偷偷將玉蠶解救出來便大功告成。當然,潛入將軍住所,若被發現必然會被重兵圍剿,再想逃脫便難如登天,但她對此卻不是太怕。她徐妙錦是什麽人?她不僅是中山王的幼女,更是皇後的手帕交、皇上寵愛的小妹妹!這樣的身份,她就是失敗被擒,李增枝又敢拿她怎樣?想到這裏,徐妙錦的心已是躍躍欲試。
但要去德州,自然要擺脫幾位哥哥的“監視”,不過這對她來說不是什麽問題,關鍵是皇後那邊。自打“大病初愈”後,娘娘已接連召見了兩次,看樣子接下來一段日子也少不得還要召自己入宮。自己若去德州,就算是快去快回,也得費上一個多月的時間,這段時間不在,無論如何也得想個托詞,莫讓她起了疑心。為此,徐妙錦思索許久,終於想到了個辦法。
幾日後,馬皇後再次召徐妙錦入宮。進宮後,她托言大病得愈,想趁著春節將至,去淮西老家祭祖,馬皇後自無不允,並對其孝心大加讚賞。待從馬皇後處出來,徐妙錦回府收拾一番,又將準備好的信留於徐增壽書房中,隨即一溜出府,再次渡江而去。
當徐妙錦進入德州時,這裏並未像其想象那般戒備森嚴。她一打聽方知,原來德州將士禦寒衣物不夠,李景隆無奈,隻得行文山東布政司並各州府,在山東境內征集棉服,現正趕上幾個州府解送物資抵達德州,人雜貨多,故而守備也稍顯鬆懈,這對她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而據當地百姓說,李增枝在北平之戰後被李景隆貶為遊擊,現負責轉運糧餉輜重,其官署設在城西的原德州府稅客司衙門。
既然李增枝在城中,那玉蠶必然也在其官署裏。知道了確切位置,那接下來的事便好辦了。徐妙錦首先趕到城西,找了間偏僻的客棧安頓下來,然後便到稅客司衙門周圍查看地形。
德州乃南北通衢,在元朝時曾頗為興盛。大明定都金陵,河北地位驟降,這德州府也就逐漸衰落下來。不過德州稅客司衙門乃元時所建,規模仍是不小。徐妙錦圍著稅客司走上一圈,竟花了一盞茶的工夫。她一琢磨,這玉蠶必然是被囚在後衙,便又重新繞到緊挨著衙門後牆的小巷內,想看看有沒有什麽破綻。
就在徐妙錦沿著小巷慢慢踱行時,忽然後麵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她心中一緊,握緊了劍柄猛一回頭,一個熟悉的臉龐頓時出現在她眼前。
“馬和!”徐妙錦失聲叫道,“你怎麽在這裏?”
“小姐噤聲!”馬和輕聲提醒,然後又緊張地前後一望,確信無人在場,方沉聲道,“小姐且隨我來!”說完,他便扭頭向巷旁一間正對著稅客司衙門後牆的一個小院子裏走去。徐妙錦見他如此,也不再言,忙跟隨進院。
院子不大,裏麵總共隻有四間房,徐妙錦隨意一瞧,除了主屋,其餘各房皆漆黑一片,裏麵似乎堆滿了什麽東西。她更加疑惑了,一進屋子便問道:“三保,儂怎會來德州?怎又會在這裏?”
“回小姐話,王爺特遣奴才來德州辦事!此院便是燕軍在德州的一處藏身之所。方才小姐在此巷中來回遊逛,下人們還以為是行蹤暴露,故特報知奴才。奴才出來一瞧,卻沒想到竟是小姐您!”
“大姐夫遣你辦何事?”一聽和朱棣有關,徐妙錦馬上又追問道。
“此事事涉機密,未經王爺允許,請恕奴才不敢相告!”馬和一躬身道。
徐妙錦知馬和是朱棣最器重的內官,他到德州定是為了機密大事,他既然不言,她也不再追詢。而馬和卻又問道:“小姐不是回京城了麽?怎麽又來德州了?”
見馬和發問,徐妙錦遂將自己此番前來的目的說了,末了皺眉道:“眼下玉蠶十有八九就關在這稅客司衙門裏,隻不過我看這宅子不小,具體她被關在何處卻是不知!”
“小姐所說的玉蠶,是否年紀約二十上下?”馬和突然問道。
“咿呀!”徐妙錦驚叫道,“正是呢!儂是怎麽知道的?”
馬和猶豫片刻,回道:“奴才此來實是為極隱秘之事,本不該為外人所知,但小姐您也不是外人,奴才便鬥膽多說一些。前兩日,奴才曾趁夜躍牆進去過一次,當時探知後衙院子最西麵的小廂房處有一個女子,不過此屋周圍戒備森嚴,不僅有數名甲士,門口還守著兩個老婦,故奴才隻是遠遠瞧了個大概,容貌卻瞧不清,至於是否就是小姐所說的那個玉蠶就更不知道了!”
聞言,徐妙錦篤定道:“應該就是她了。這稅客司衙門現已是李增枝的官署,除了玉蠶,哪還能有別的年輕女子?”說到這裏,徐妙錦忽然想起什麽,又問道,“莫非儂也是來找李增枝的?”
馬和卻沒有應聲,隻是低頭不語,顯然又不願多說。徐妙錦雖明知馬和生性沉穩,且又身負機密,但見他把這種處處防範的做法也用到自己頭上,不禁有些生氣。惱怒之下,她當即哼了一聲道:“也罷。既然知道了玉蠶下落,那我今晚便去救她出來!”說完,便欲出門而去。
馬和見徐妙錦要走,忙叫道:“小姐且慢。奴才鬥膽,請問小姐要如何救這位玉蠶姑娘?”
“我自個兒翻牆進去救她!”
“就小姐一人?”
“正是!”
“小姐不可!”馬和急道,“這稅客司衙門雖不比大將軍行轅,但也是戒備森嚴。小姐孤身一人前去豈不危險?萬一驚動旁人,您又如何脫身?”
“此事我自有計較!”徐妙錦又是一哼。本來她也知道孤身救人十分不易,故初撞見馬和時,也起了請他相助的意思。但此時心中不忿,她一氣之下也不再提及。
“小姐!”馬和猶豫一番咬牙道,“小姐孤身前去太過危險,奴才願助您一臂之力!”
“儂就不怕誤了大姐夫交代的機密大事麽?”徐妙錦不無揶揄道。
馬和苦笑道:“小姐是主,奴才是仆,怎敢由主人孤身犯險?若幫到小姐,縱誤了差使,王爺知道也不會怪罪;可若奴才置小姐安危於不顧,到時候王爺必然會勃然大怒,即便使命完成,恐也難逃重責!”
馬和這番話說得徐妙錦是心花怒放!尤其是其中說朱棣態度的那段話,簡直讓她甜到了心窩子裏。嬌羞暗喜之下,她頓時把之前的那些許不滿拋到了九霄雲外,當即笑眯眯地點頭道:“算儂有見識!那儂想怎麽幫我呢?”
“小姐請隨我來!”馬和微微一笑,說著便開門出屋,向旁邊的一間小廂房走去,徐妙錦趕緊跟上。
一進廂房,徐妙錦便見房內已堆滿了土,而在前方牆角跟處,卻有一個三尺見方的大洞。她頓時明白過來,當即拍手叫好。
馬和走到洞口,對著裏麵呼喊一聲,過了一會,陸續有幾個人爬了出來。這些挖洞人雖然個個滿身泥土,但徐妙錦還是認出了其中兩人的身份:王景弘和亦失哈。其餘三個雖叫不出名字,但也都十分眼熟——他們都是燕王府的內官!
馬和一笑道:“已挖到對麵稅務司的後牆腳了,明日便可全部打通。本來這地道是我們潛入稅務司用的,不過既然小姐來了,便讓您先用來救人吧!”
徐妙錦猶豫道:“我救玉蠶姐姐後,這地道必然會被發現,那你們再要進稅客司衙門可就難了!”
“小姐無須擔心!”馬和回道,“後天晚上奴才一行與小姐一起過去,到時候小姐自去救玉蠶姑娘,奴才帶著王景弘他們去辦王爺交代的事兒,如此兩相不誤。待兩事辦妥,我們一起從地道返回。這般行事,萬一在衙門中出了岔子,互相之間也可有個照應!”
“如此甚好!”徐妙錦滿意地點了點頭。燕王府的內官皆武藝高強,且精明練達,有他們相助,自己再要救人便容易許多。
接下來,他們商定了相關事宜,徐妙錦便打道回府。
第三天下午,徐妙錦如約又來到馬和他們落腳的院子裏。此時地道已經打通,他們一直挨到亥時正牌,方一起來到地道前。
燕府內官一共六人,其中地道入口需留一人看守,馬和他們所在的院子也需有二人把門。按照計劃,馬和、王景弘、亦失哈與徐妙錦一起潛入官署。
地道挖得十分巧妙,其出口處在稅客司後院牆角處的一棵老槐樹後頭,因被老槐樹的樹幹遮擋,旁人除非走到跟前,否則根本不會發現。四人進院後借著月光一瞧,見院中有兩個親兵來回巡視,最西麵的小廂房裏點著燭光,房門外則坐著兩個五十多歲的老婦,想來那就是玉蠶的居所了。待看清楚院內形勢,馬和做了個手勢,帶著王景弘潛行到院中,然後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手弩,對準親兵的麵門便射。隻見兩支飛矢破空而出,兩人連聲都沒來得及發出,便倒地氣絕。
親兵倒地的聲音驚動了那兩個正昏昏欲睡的老婦,她們剛直起身欲看個究竟。徐妙錦與亦失哈已飛奔近身,舉起早準備好的棒槌一敲,兩壯婦頓也暈厥過去。
“誰!”聽得外麵異響,房內傳來一個女子的驚呼聲,徐妙錦一聽之下大喜——這正是玉蠶的聲音。
“小姐快進房,奴才在門外把風!”亦失哈沉聲說道。徐妙錦點了點頭,便推門進屋。
徐妙錦一進屋,玉蠶先是一驚,隨即驚叫一聲,將她緊緊抱住,失聲痛哭。
“姐姐小聲些,不要讓外人聽見!”徐妙錦忙出聲提醒,讓玉蠶收了悲聲。
兩人分開,徐妙錦仔細一打量,見玉蠶神情憔悴,人也消瘦不少,想是這段日子受了不少的苦,心一酸道:“姐姐,儂受苦了!是妹妹沒有護好儂!”
“小姐這是哪裏話!”玉蠶淒淒道,“是我自己命苦,命中終有此劫!”
“姐姐,李增枝那廝沒有欺負儂吧!”徐妙錦雖不經世事,但也知李增枝是個浪**子,良家女子落入他手中多半貞節難保。此次來時,她最擔心的就是玉蠶被李增枝玷辱。此刻見到玉蠶一副淒淒之態,心中更是焦急,忙出言相詢。
“小姐放心!”玉蠶抽抽泣泣道,“被擄的當晚,李增枝忙著北上,一時也無暇管我。待大軍北上,他強將我帶入軍中。到德州後,他幾次要強毀我清白。隻是我性子剛烈,誓死不從。有一次他逼得急了,我反抗不過,眼看就要被辱,便拔了頭上玉簪架到他的喉嚨上,這才逃過一劫。經這麽一鬧,李增枝也不敢再對我用強,便隻把我關在這裏。”
聽完玉蠶敘述,徐妙錦又氣又怒,當即恨恨道:“這天殺的**賊,儂當時就應該用簪子戳死他!”
玉蠶苦笑一聲道:“非是我願留這一條賤命!隻是我畢竟是徐府下人。我若刺死了他,恐怕便會惹出天大的亂子。到時候誰會知道其中內情?大家隻會認為是徐家指使下人殺他。我一死不足惜,但小姐一家於我有救命之恩,我豈能為一己之清白,給徐家帶去禍患?”
“姐姐……”想到玉蠶處此絕境,還念念不忘維護徐家,徐妙錦聽得又感動又傷心,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
“有刺客!有刺客!”
忽然,外麵傳來一陣驚呼聲,徐妙錦聞言一震,這才從感傷中回過神來,忙對玉蠶道:“閑話莫說,我此番來是救儂出去的。咱們快逃。”
院子裏的形勢已經大變,本在門外望風的亦失哈不知到哪去了,馬和與王景弘也毫無蹤影。後衙與前衙間的月門洞處,一群親兵正匆匆趕來,領頭的不是別人,正是擄走玉蠶的李增枝!
“快走!”徐妙錦拔出越女劍,拉著玉蠶便往牆角地洞處趕去。後方,親兵們舉著火把趕緊追來。徐妙錦帶著玉蠶跑到老槐樹旁一瞧,頓時傻了眼:原先的地道口不知怎麽被一塊大石堵死!她二人一回頭,親兵已追了上來將她們團團圍住。
“誰他媽的敢來老子這裏行刺?”一陣刺耳的叫聲響起,李增枝提著寶劍,氣勢洶洶地從人群中擠了出來。
身處絕境,徐妙錦反而冷靜下來。沉吟一番,她將玉蠶護到身後,出聲叫道:“李增枝,儂嘴巴放幹淨些,瞧瞧我是誰!”
“怎麽是個娘們?”李增枝一愣,隨即手一揮,幾個手持火把的親兵又走近了些。借著火光一看,李增枝不由大驚,待擦了擦眼,確信沒有看錯後,他方怔怔道,“徐小姐,怎麽會是你?”
“怎麽就不是我!”徐妙錦怒哼了一聲,“儂這**賊,竟敢擄我玉蠶姐姐。今日我便是要救她出去,儂若不想讓醜事大白天下,就老老實實放我們出去,否則我跟你沒完!”
聽徐妙錦這般說,李增枝又仔細一望,才發現她身後那個護著的人竟是玉蠶。心思一轉,他便明白了徐妙錦的來意,當下一陣心慌。
“怎麽樣?”似乎看出了李增枝的慌亂,徐妙錦冷笑一聲道,“儂還不讓開?難道真要我去炆哥哥那告禦狀不成?”
“二爺別聽她瞎說!”就在李增枝方寸大亂之際,突然一個人影閃到身邊,正是岐陽王府管家楊思美。他一雙鼠眼賊溜溜地往妙錦身上一瞅,隨即輕蔑的一哼道,“徐小姐,你說我家二爺強擄民女隨軍,可有什麽證據?你一個女子,也敢在皇上麵前信口雌黃?”
看到楊思美那賊眉鼠眼的樣子,徐妙錦心中便生出一陣厭惡,當即冷笑道:“儂這奸奴,竟還敢在本小姐麵前露臉?當日那頓鞭子還沒挨夠麽?”
楊思美臉先一紅,繼而眼中寒光一閃,恨恨笑道:“徐小姐,你莫要張狂。你要告禦狀,也得有證據才是。否則我家二爺也是朝廷大員,豈由得你一個女流肆意汙蔑?”
“證據?”徐妙錦冷笑道,“玉蠶姐姐便是證據。你們今日若放人,我便饒你家二爺一次。否則,我便親自帶著玉蠶姐姐去炆哥哥那陳情,看他信我還是信儂家二爺!”
“小姐這麽說,那我們就更不能放人了!”楊思美奸笑道,“不放人,便無證據。可若放了,咱二爺將來豈不是任你揉捏?小姐也是大家閨秀,居然連這點道理都不清楚麽?”
“不放人?那你們也得過我這一關!今日我便要帶玉蠶走,看你們誰敢攔我!”徐妙錦臉色一變,寶劍一橫,拉起玉蠶便向前逼去。
見徐妙錦如此,李增枝心中更加驚慌。若換了是別人,李家親兵一擁而上,直接拿人就是。可這徐妙錦卻不是一般人,刀槍無眼,若真打起來,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別說徐李兩家就此成生死之敵,皇上和皇後更不會饒過自己。本來擄女隨軍已是罪過,若再加上這茬,那真就麻煩大了!李增枝狠狠地瞪了楊思美一眼,原先這事沒準還有轉圜餘地,可被他這麽一攪和,自己便被逼得一點退路也沒有了。
楊思美也神情緊張,此時徐妙錦仗劍不斷逼近,李增枝他們投鼠忌器,隻得步步後退。若再這麽下去,那事情就不可收拾了。這官署分為前後兩部分,中間以一道粉牆相隔,中間有一個圓拱形門洞相互連通。後衙乃李增枝居所,閑雜人等不能進入,可前衙卻是官吏辦公之地。這幾天山東各地不斷轉運物資到德州,前庭那邊有大批胥吏挑燈理事。方才後衙進刺客,已引得前衙**,若再讓他們見到這番場景,那不出三日,李增枝強擄民女從軍之事便會傳遍整個德州!
形勢越來越緊迫,徐妙錦已經逐漸逼到了連接前庭後院的門洞處。若再這麽下去,她們馬上就要進入前庭了。
聽楊思美這麽一喊,徐妙錦不由一愣。想到自己前往北平的種種,她不由一陣心虛,當即罵道:“我來救玉蠶姐姐,與燕軍何幹?”
“咣當!”就在這時,楊思美忽然疾步上前,趁著徐妙錦心神不寧的當口,抓住她的右手就是一扭。徐妙錦猝不及防,吃痛之下,握劍的手頓也鬆開,寶劍落地。
“快上!抓住她們!”楊思美尖聲一叫,身後的親兵如夢初醒,忙一哄而上,將徐妙錦與玉蠶牢牢控製住。
見徐妙錦就擒,楊思美對著李增枝諂媚地笑道:“二爺!小的這手如何?”
李增枝見狀先是一愣,隨即大喜,當即誇楊思美道:“真有你的!你怎知她會走神?”
楊思美得意地笑道:“徐家人最怕別人說他們勾結燕王。小的這麽一說,不管是真是假,這徐小姐一聽之下肯定心慌!”說到這裏,楊思美又朝徐妙錦譏笑道,“怎麽樣,徐小姐?您整日裏自詡俠女風範,今日可知道厲害了不?江湖行走,您這個小俠女還嫩了些呢!”
徐妙錦一個心慌,竟被楊思美輕而易舉生擒。羞憤難當之下,她連死的心都有了。此刻自己已落入敵手,她忽然又想到,馬和他們怎麽一點動靜也沒有?難道他們也被李增枝捉了?她又是一陣心急,當即脫口而出道:“你們把三保怎麽樣了?”
“三保!三保是誰?”李增枝不由一愣。馬和乃燕府宦官之首,屢次隨燕王出征,在南軍中也算小有名氣,但“三保”這個小名卻並不為外人所知,故李增枝一時竟不知其所雲為何。
徐妙錦一愣,自知失言,旋又緊緊閉住了嘴巴。
見徐妙錦如此,李增枝冷哼一聲,對楊思美道:“先將她關到書房裏,待我稟告哥哥,再看如何處置!”說完他又瞪了一眼玉蠶道,“賤婢,看我回頭怎麽收拾你!”
眾親兵得令,自將徐妙錦帶到東麵的書房軟禁,而玉蠶則仍被押回原先房中。李增枝見天色已晚,便想著待明日再向李景隆稟告此事。正在此時,前衙忽然冒出一片火光。
“怎麽回事?”李增枝當即大叫。
“二爺!”一個親兵匆匆忙忙跑過來道,“好像是簽押房那邊走水了!”
“什麽?”李增枝一聽急了。簽押房內存著許多往來文書符信,要是被全燒掉可就糟了!他當即對身邊親兵吼道,“你們還愣著做甚?趕緊去救火啊!”
親兵們如夢初醒,忙亂哄哄地往前衙跑。李增枝也心急如火地趕往現場,卻被楊思美一把抓住:“二爺,小心賊人調虎離山!”
李增枝想了一想,下令道:“你帶幾個人把徐妙錦看住,其餘的人都隨我去前衙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