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長孫失勢02

夜幕沉沉,殺機森森。大明宮中的紅燭已燃燒殆盡,留下一攤血色的淚。長長的卷軸徐徐展開,隻待匕現的一刻。現在唯一欠缺的,隻是一個下手的理由而已。顯慶四年(659年)有人告發太子洗馬韋季方與監察禦史李巢互為朋黨,也就是拉幫結派存有私心的意思,高宗讓許敬宗去調查,許敬宗自感得到機會,故意扭曲案情,嚴刑拷打韋季方,要求他誣陷長孫無忌謀反。震動初唐政壇的血腥清洗,終於開始。

許敬宗的意思,本來是想按照長孫無忌誘供房遺愛將吳王李恪羅織入罪的手法,來個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可惜無忌沒有看錯房遺愛,許敬宗卻看錯了韋季方。本來隻是一個結黨營私,卻要上升到謀反的高度,牽扯的還是當朝國舅,當時風聲鶴唳的情形,他還能不清楚?情知一鬆口就是滿門抄斬的罪名,韋季方怎麽會願意承認?這可不像房遺愛的案子,橫也是死,豎也是死。許敬宗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通狂轟濫炸嚴刑逼供,韋季方受刑不過竟然自殺,意欲以死相抗,還好給搶救了過來。許敬宗很鬱悶,看韋季方的樣子,是怎麽也不可能從他口中得到滿意的證詞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是一點點進展都沒有,他已經失去了耐心。韋季方不承認又如何?就算他意誌堅定能挨過這一番酷刑,就算他甘願以死來保護他自己的家族,然而卑微如他,就算用盡全部的努力,也隻不過是一場笑話。他隻是一個小人物,無法自救也無力救人,在翻雲覆雨的當權者眼裏,無論他的生命還是他的自由意誌,都完全可以忽略不計。趁韋季方傷重的時候,許敬宗已經向李治呈報:韋季方勾結長孫無忌,意圖謀反,故此奸謀敗露後想畏罪自殺。消息傳開,舉朝震驚,雖然人人早有所感,然而朝廷處理此事的決絕與冷酷,依然遠遠超出所有人的預料。人性的美好與醜惡,也在這樣極端的時刻,彰顯得格外分明。

長孫無忌和韋季方是如何勾結的?為什麽會謀反?要為這事找一個原因,對於流氓才子許敬宗來說簡直比吃白菜還容易。慣於修改史實的他向來都有編故事的天賦,當下道:“韋季方之所以結交朋黨,就是為了方便陷害忠良,這樣大權就可以重歸長孫無忌手中,再伺機謀反。”

高宗表現出震驚的樣子,說話卻很有意思:“是嗎?舅父現在被小人包圍離間,可能會對朕生有嫌疑,但還不至於謀反吧?”

這話說得很妙,許敬宗還沒有費神去想,皇帝倒已經幫忙把長孫無忌謀反的因由給找好了——小人離間嘛。這麽一來事情就好辦多了,許敬宗隻需要給一個肯定的答複就行了:“的確如此,反跡已露!”

寂靜無聲。

隔了一會兒,高宗嘴裏哼了一聲,狀極痛苦,淚水簌簌而下,如同若幹年前太宗去世時那樣滿麵的惶懼不安。不過當年他二十二歲,現在他已經三十一歲,未免有些老黃瓜刷青漆——裝嫩的感覺,不過沒關係,他演得投入就行了。“家門不幸,親戚之中屢有作亂之人,”高宗哽咽著說,“往年高陽公主與房遺愛謀反,現在舅舅又這樣,朕有何麵目去見天下人!”他擦了擦淚水,直盯著許敬宗:“若此事屬實,朕該怎麽做?”

高陽公主一案是怎麽處理的,天下人人皆知。許敬宗心頭雪也似的亮,順著話頭說下去:“其實房遺愛乳臭未幹,與一介女流之輩謀反,有何可怕!無忌曾助先帝謀取天下,天下服其智;為宰相三十年,天下畏其威,他若作亂,陛下能派誰去對付?幸好祖宗有靈,奸謀得以敗露,陛下如果不速作決斷,臣擔心長孫無忌得知韋季方畏罪自殺的消息後會狗急跳牆立即發動,到時候悔之晚矣!”

高宗不語,沉吟良久,隻叫許敬宗再詳加詢問。然而這樣的大案,既不曾加派人手,更不曾親自提審韋季方,完全交給許敬宗一個人全權處理,其用意大堪玩味。

許敬宗沒讓高宗等待太久,回家美美地睡了一覺,養足精神,第二天便會報告高宗:“昨天夜裏韋季方已經坦白招供,承認與長孫無忌一同圖謀造反。臣又問季方:‘無忌貴為國戚,寵冠兩朝,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竟然造反?’季方回答說:‘長孫無忌曾和柳奭、褚遂良一起勸皇上立梁王為太子,現在梁王被廢,皇上又對他起了疑竇,所以貶黜高履行,放逐長孫祥,韓瑗、來濟等人紛紛被逐,因此無忌惶恐不安得很,於是和他一起日夜計劃造反。’”

這過程說得大致不差,皇帝因起了疑忌之心而貶黜眾多朝臣,更將前後因果關係講得明明白白,除了結果是假的,其他都是真的。這個推理過程,大致可以為人所接受。皇帝又忍不住哭了起來,“啊啊,舅父真的這樣做了!可是他對朕恩重如山,就算這樣,朕也不忍心殺他呀,否則天下人將怎麽看朕?後世又怎麽看朕?”

絲毫不質疑長孫無忌是否謀反的事實,隻要求一個動手的理由而已。許敬宗學富五車,要找一兩個典故還不簡單!“皇上如果擔心後人的批評,可以想想薄昭的故事。薄昭也是漢文帝的舅舅呀,也是文帝從代王時代便追隨他的功臣,可是他恃寵而驕,橫行不法,漢文帝大義滅親殺了他,天下人從來沒有非議文帝做得不對。帝王有承擔天下的責任,不可隻顧及個人的私惠。薄昭不過隻是殺了人而已,長孫無忌身受兩朝重恩,不思報效,竟然謀反,輸理的是他呀!常言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長孫無忌當世梟雄,才能不下於王莽、司馬懿,陛下這樣心慈手軟,難道想將錦繡江山易姓他人嗎?”

萬事都已齊全,皇帝於是正式下詔,剝奪長孫無忌太尉的官職和趙國公的爵位,貶為揚州都督,並且限製他隻能住在黔州(今四川彭水),這是前太子承乾流放的地方,也是終結他生命的地方。詔令一下,遣使發兵“護衛”長孫無忌前往黔州,名為護送,實為監視,各州縣沿途增派人手,嚴密警戒,如臨大敵。長孫無忌的所有親友家人無不連坐除名,流放嶺外,包括貴為駙馬的兩個兒子,盡管他們娶的都是高宗的嫡親妹妹。已經被貶黜的高履行則再被貶為洪州都督,長孫祥再貶為常州刺史,另一位堂弟長孫恩則流放嶺南高州(今廣東高州)。由始至終,高宗不曾親自召見審訊一下長孫無忌,甚至不曾加派人手和許敬宗共同審理,完全沒有給過長孫無忌絲毫的辯駁機會,是怕節外生枝,還是根本不敢麵對?

大獄之初,高宗給長孫無忌的待遇還算不錯,雖然行同囚禁,但食物還是可享有一品官的待遇,每月有豬羊魚肉若幹,皇帝對於這位舅父,似乎仍然關愛有加。究其實,不過是暫時穩住他而已,讓長孫無忌及其黨羽以為事情還有回旋餘地不至於拚死一搏的緩兵之計。囚禁中的長孫無忌,被嚴厲禁絕與外界交通,長孫祥曾經給流放黔州的他寫過一封信,立即被就地處決,此後他再也無法了解外麵的情況。

無忌身為兩朝重臣,佐命元勳,長孫家族根深葉茂,勢力龐大,朝廷不得不小心從事。切斷長孫無忌與外界的聯係之後,可以騰出手來,一一剪除長孫集團的枝枝葉葉。事實上,長孫無忌的兩個兒子長孫衝和長孫詮,一尚長樂公主,一尚新城公主,都是唐太宗與長孫皇後的嫡親女兒,高宗同父同母的姐妹,此時也被牽連除名,一位貶放嶺南,一位貶放嶲州(今四川西昌)。兩位駙馬剛到當地,便被懷有密旨的縣令下令杖殺。

長樂公主當時已經去世,新城公主和長孫詮可還是一對恩愛夫妻,她是太宗皇帝最小的女兒,此時不過二十三四歲左右,就這麽成了寡婦,之後改嫁韋正矩,因為是落難皇族又心念前夫,頗為夫婿淩虐輕賤,年紀輕輕便不明不白地去世了,成為長孫家族大案的又一個犧牲品。[31]此外,長孫詮的外甥趙持滿時為涼州(今甘肅武威)刺史,工書善射,力搏猛虎,捷及奔馬。為人性格豪爽,俠義可風,正是古詩中那種白馬金羈、連翩西北的豪俠英傑。不像長孫家族的其他人,他不喜歡京都軟紅十丈溫柔富貴的官僚生活,而由衷地愛上涼州這片荒涼的大地。他曾迎著曠野的風追逐奔騰的野馬,自後而射,無不洞於胸腋,當地人驚以為神,無論老少貴賤都十分敬重喜歡他。許敬宗擔心以他的性格和人望,會為了搭救舅父兼朋友的長孫詮而冒險起事,犯上作亂,快馬將他招至京師,持滿一到便身陷囹圄,嚴刑逼供,要他承認與長孫無忌勾結造反。刑訊晝夜不停,日後讓人聞名喪膽的武周酷吏,此時已初露端倪,趙持滿被打得滿身是血,卻仍不肯屈服,由始至終,神色不變:“殺了我可以,想讓我誣陷他人,這辦不到。”最後隻好捏造口供,處斬,暴屍於城西,家人畏於形勢,竟不敢為他收屍,可以想見當時的恐怖氣氛。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趙持滿既是這樣甘願一死以全道義的熱血男兒,世間也必有甘願為他而舍命的性情中人。友人王方翼,感歎人情冷暖,不惜冒著生命危險為他收屍禮葬。王方翼是廢後王氏的親戚,有同一個爺爺王裕。王裕的妻子即是做媒將王氏嫁於李治為晉王妃的同安大長公主。同安大長公主很討厭王方翼的母親,當王方翼的父親去世後,就將王方翼母子二人趕出了家門。當時王方翼年紀還小,卻是一位孝子,為了減輕母親的負擔,便主動要求和用人一起墾荒幹苦力活,辛勤的耕作終有回報,數年之後辟田數十頃,成為富室,讓母親得以過上安定富裕的生活。他們直到同安大長公主去世後才回到長安,當時王氏已經榮升大唐皇後,對這位堂兄頗為友好,提升為安定令。然而風雲突變,王皇後被廢,親戚並流嶺外,王方翼因為是遠親而僥幸避過,這樣的身份,本來該低調低調再低調,夾著尾巴老老實實地做人,然而為了朋友,他毅然挺身而出,置生死於度外。立即有人將此事上報,高宗感歎他的忠義,不僅沒有處罰,反而開始器重他。難以想象武後會讓這樣一個公開表露出不滿的危險人物活下來,從這裏也可以看出,由始至終高宗都十分清楚地了解並掌控著局勢的發展,趙持滿的入獄和處死既然是他親筆簽署,即使是出於許敬宗或者武後的請求,也必然經過高宗的同意,目的是防止趙持滿為救長孫詮而鋌而走險,那麽長孫詮之死就很難說是僅僅因為武後弄權、奸臣肆虐,高宗完全不知情了。

王方翼的為人,可用“至情至性,人間奇男子;允文允武,濁世真丈夫”來形容,一生對母親盡孝道,對國家盡忠誠,對朋友全道義,對百姓懷仁心,舍身葬友不過是他俠骨柔腸的一個側影而已。他曾多次出任地方官,誅盜賊,行善政,並發明了耦耕法,為後世耕架代牛的開端,這是一種人力耕地機械,我國農業科技史上的一大進步。在任肅州刺史期間,各地蝗災饑民遍地,唯有肅州安然無恙,於是各地災民蜂擁而至,王方翼盡出其私人積蓄以安置災民,黎民感念其仁心俠骨,為之立碑稱頌。之後王方翼投入裴行儉麾下效力,成長為一代名將。天地蒼茫,正是男兒建功立業的好地方,塞外的風,正可撫平他在中原坐看世事變遷內心的積鬱。他追隨裴行儉戰突厥,平西域,重複安西四鎮,累功升至安西大都護,碧血黃沙,寫下一幕幕驚世的傳奇。唐高宗曾專門召見他,王方翼解衣示創,身上遍布的一道道傷痕,都反映著一段段驚心動魄的往事。唐高宗去世後,王方翼被武後以謀反罪貶殺。

流不盡的男兒血,喚不回的俠義風。有人為了朋友和道義情甘舍命,也有人為了自己的錦繡前程而不惜以無辜者的鮮血開道鋪路。許敬宗在一紙參倒長孫無忌之後,再度上表:“長孫無忌謀逆,是由褚遂良、柳奭、韓瑗構扇而成;之後,柳奭暗中給廢後王氏鴆酒,唆使她謀害皇上。此外,於誌寧也黨附無忌。”高宗照樣是采取了問也不問的態度,並未做任何調查,即下詔削褚遂良官爵,柳奭、韓瑗除名,於誌寧免官。褚遂良的兩個孩子彥甫、彥衝跟父親一樣流放愛州,但走到半路上即被殺,和長孫的族人一樣下場悲慘。褚遂良當慶幸自己的早死,不至於親眼目睹子孫的淒慘結局。

七月,皇帝再度下令,命禦史往高州追長孫恩,象州追柳奭,振州追韓瑗,將三人披枷戴鎖當犯人押送至京師。剛剛上路,新的命令又下來,改為原地處死。於是將柳奭就地處死,另一位使者來到振州,才知道韓瑗早已亡故,掘墓驗屍證實無誤方才罷休。這三人之中,唯有長孫恩逃得性命,改判流放檀州(今北京密雲)。這個決定有點莫名其妙,如果隻是改判,又何必專門押送至京?還是從瘴氣橫生的嶺南轉到檀州?這樣出爾反爾的手法,不像武後素來斬草除根的作風,應該是高宗的意思,他心中對於舅父一家仍有歉意?這三家都被抄家,所有近親不論男女老幼皆流嶺南,男子為奴,女子為婢。連坐被貶的官員長孫氏和柳氏共有十三人。此外,長孫祥已因與長孫無忌通信被殺,高履行再被貶為永州(今湖南永州)刺史。

於誌寧被免官時已七十二歲,一般認為是他在立後事件中的中立態度引發武後不滿,在武後的眼裏,世間隻有黑白二色,如果是中間色,她一定視同黑色,必要鏟除。這樣的看法個人認為有些偏頗,武後當時還是頗注重收買人心的,即使在武周朝,執政年限最長的宰相也多是中間派。何況於誌寧還是武氏立後大典上的使者,也算是識時務的人了,武後完全沒有必要僅僅因為這個原因對他下手,主要還是因為他關隴重臣的身份而遭忌吧。於誌寧的曾祖父於謹,與李唐先祖李虎同為西魏八大柱國之一,於家曆經北周、隋、唐三代而不衰,貴盛已極。於誌寧的政見偏於保守,確實和長孫無忌比較接近,又是廢太子忠的老師,故此也被牽涉進來,於家連坐貶官的有九人。

至此,永徽年間本有七位宰相:

(一)太尉、同中書門下三品長孫無忌;

(二)司空、同中書門下三品李勣;

(三)尚書省長官左仆射、同中書門下三品於誌寧;

(四)尚書省長官右仆射、同中書門下三品褚遂良;

(五)中書省長官中書令來濟;

(六)中書省長官中書令崔敦禮;

(七)門下省長官侍中韓瑗。

如今除李勣與早逝的崔敦禮外已經全部或貶或殺,收拾殆盡,中書省換上李義府,門下省換上許敬宗,執政班子的大換血便以這樣血淋淋的極端方式而告完成。

事情既已塵埃落定,高宗再度下詔,命李勣、許敬宗等五人重新審理長孫無忌謀反案,實際上是想對這次事件有個最終的結案陳詞。李勣對此事始終不肯積極參與,其他人都是許敬宗的屬下和才提拔上來的新貴,一切為許敬宗馬首是瞻。許敬宗隻好一人唱獨角戲,要審案當然是要先提審犯人,於是派袁公瑜快馬至黔州提審長孫無忌。袁公瑜,便是主張立武氏為後的六位翊讚功臣之一,告密致使裴行儉被貶出京的那一位。袁公瑜一到黔州,便逼令長孫無忌自縊,既然人都死了,案子自然沒有重審的必要——除了畏罪自殺,難道還有別的解釋嗎?一場驚天動地逼殺五位宰相的大案,就這樣幹淨利落地了結了。時為顯慶四年秋,正西風渭水,落葉長安。

不知道長孫無忌臨死前,心情究竟是怎樣的呢?也許他並不是被袁公瑜逼令自盡的吧,隻需要告訴他外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他的家人和朋友的最終結局,他隻怕已經寧可自盡了吧?秋風凜冽,心如死灰。

曾記得九歲的李治,伏在長孫皇後的靈柩前哀哀哭泣,太宗皇帝由此對他分外憐愛,他也因而打動了舅父的心嗎?

二十二歲的李治,麵對著父皇的去世手足無措,惶恐地抱著他的脖子大哭不止,以至於他不得不輕聲提醒他記得天子的責任。

永徽初年的李治,一聽到有人告發舅父謀反,立刻問也不問便將其處斬,以示對舅父的絕對信任。……

那樣的日子,那樣的信任,終究已經遠去。再濃厚的親情,也終敵不過君臣名分,彈指間,塵歸塵,土歸土。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曾經的殫精竭慮,曾經的嘔心瀝血,隻換來今日血淋淋的一刻;自己最疼愛的外甥,最後竟成為長孫一族富貴的終結者,這樣的黑色幽默,世間有幾人能承受得起?

長孫無忌一生,兩度幹預帝王立儲,由此帶來長孫家族的潑天富貴,三十年宰相生涯,權傾當世。然而絕頂的富貴,必然伴隨著絕大的危機,昔年長孫皇後便是有鑒於曆朝外戚興衰多禍及自身,力勸太宗不要重用自己的家人。然而貞觀後期重臣凋零,太宗的信任越來越集中到外戚的身上,長孫無忌自己又何嚐沒有盡展長才、青史留名的淩雲之誌?終於步步深陷,忘卻回頭。托孤重臣有幾個是能善終的?帝王羽翼豐滿之後,總是期望著破繭而出大權獨攬,而長孫無忌,不幸便是李治要衝破的那層繭。於是在令人目眩神迷的金粉繁華、猗歟盛哉之後,頃刻間便是彩雲散盡琉璃碎,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此情此景,真不知該欽佩皇後的睿智,還是感歎權力之爭下親情的脆弱與蒼白。

沈思往事謾繁華,到此番成夢話。長孫無忌與其家族的覆亡,標誌著後貞觀時代的徹底結束,大唐從此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然而即將來臨的一切究竟是好是壞?所有的人都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著,觀望著……

由昭陵發掘出的新城公主墓誌銘不曾提到她再嫁韋正矩一事,隻說她因為駙馬長孫詮之死鬱鬱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