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馬騰騰鐵騎南下 意惶惶韓王北降

漢六年(公元前201年)六月,劉敬回到櫟陽,顧不得休息,第二天卯時三刻就趕到塾門等待上朝。啟明星尚在東方閃爍,空氣中彌漫著燥熱。大家看到多日不見的奉春君,都紛紛詢問。劉敬一一拱手作答,官員們對匈奴缺乏了解讓他心生幾縷隱憂。

他在同僚中看到了陳平,顯然陳平也發現了他。兩人隔著幾步遠就相互打招呼,然後相偕著到塾門南頭僻靜處說話。

陳平問道:“奉春君一路辛苦,此去馬邑所見如何?”

劉敬揚了揚手中的笏板道:“不瞞大人,依下官之見,陛下準韓王信將都城遷往馬邑,未必是一件好事。”

“哦?”陳平很吃驚,沒想到劉敬說話會如此直接,便伸長脖子壓低聲音問,“究竟是怎麽回事?”

“韓王聽到楚王被削去王爵、降為淮陰侯的消息後十分震驚,下官看他目光迷離,神色有些慌張。”

“這也是陛下派足下前往諭意的用意。”陳平道。

“然則,”劉敬話鋒一轉道,“畢竟馬邑距匈奴太近,下官擔心……”

陳平截住劉敬的話頭道:“足下擔心不無道理,吾等當諫言陛下,對北陲尚需多一點防備,《書》曰:唯事事,乃其有備,有備無患,此安社稷之大略也。”

“誰說不是呢?”劉敬說著,朝四下裏看,卻沒有發現張良的身影,“為何不見留侯?”

陳平解釋道:“陛下暫居櫟陽,以待新都落成。洛陽那邊也不能沒有人,因此軍師暫時留駐洛陽。”

這時候,就聽見眾人紛紛向一個人問好,看身影是蕭何到了。兩人收住話頭,上前跟蕭何打招呼。蕭何從劉敬的臉上看到了些許的倦容,便道:“奉春君一路勞頓,也該歇息一日才是。”

劉敬忙回道:“為國效力,臣之職份。倒是丞相為新都奔波,不勝辛苦,該珍重才是。”

蕭何笑了笑道:“彼此彼此。”

這時天已微微放亮,隻聽春熙在櫟陽宮前殿門口高聲宣布上朝,大臣們紛紛依照次序走進大殿,分文武兩班站了。盧綰赴任燕王後,太尉一職空缺,周勃站在武將首列,文官自然是蕭何站在最前。

辰時二刻,劉邦出現在朝堂上,春熙宣布早朝開始。蕭何首先出列,說長樂宮施工順暢,請皇上前往察看。劉邦當場褒揚蕭何勤勉多思,答應找個機會去看看。

接著是太常卿叔孫通出列,說秉承旨意從魯地征召三十名儒生,又召五百名弟子,在朝為學者,在野研習禮儀,現已月餘,請劉邦擇機察看。若可行,即在群臣中推廣。

劉邦十分滿意叔孫通的辦事效率,麵對著眾位大臣道:“眾位愛卿,禮者,以財物為用,以貴賤為文,以多少為異,以隆殺為要。故厚者,禮之積也;大者,禮之廣也;高者,禮之隆也;明者,禮之盡也。大漢立國,當隆禮而尚法。故而,禮儀之序,一日不可無。否則,何謂國乎?今日早朝之後,眾位即與朕一同去看。”

大臣們十分驚異,一向粗俗的皇上今日一大早竟文縐縐地講出了一番禮儀之論,真是讓人大開眼界。正驚詫間,就聽見樊噲小聲嘟囔道:“都說的是些什麽呀,咿咿呀呀,俺聽不懂。哼!皇上是越做越糊塗了。”

這話剛一出,就被身後的酈商拉了一把,小聲叮囑道:“這是朝堂,將軍謹慎些。”

樊噲才收住話頭,左右看了看,沒發現韓信,就用手戳了戳酈商問:“怎麽不見淮陰侯?”

酈商告訴他,早上在塾門等候時,聽人說淮陰侯病了,特向皇上請告。樊噲就在心中暗自發笑,昨日在府上飲酒時尚言語激昂,為自己的遭遇憤憤不平,怎麽一夜就病了?分明是不願見皇上。

昨日午後,樊噲正在家中磨斧,家令忽然來報,說淮陰侯來訪。樊噲放下手中的活兒出門迎接,直到把韓信接到客廳,仍心中納悶,他不是一向瞧不起自己這些隻會衝鋒陷陣的將軍麽,怎麽忽地就登門來了。不管怎麽說,來者是客,樊噲將腹中的疑慮暫時擱置一邊,吩咐上茶。韓信卻道要喝酒,這一喝,果然心中的鬱悶都吐出來了。雖然自始至終沒提到劉邦,但樊噲聽得出來,他是在為自己的遭遇而不滿。奇怪的是,聽著聽著,樊噲倒同情起韓信來。是啊!皇上怎麽能相信那個王屠戶的妄言呢?況且韓信功高也是事實,由人及己,他對劉邦輕視自己也是滿腹牢騷。正心猿意馬地想著,就聽見有人說有要緊軍情奏報,越過一個個肩頭望去,原來是劉敬在說話。

樊噲就是這樣的性格,不管內心多麽不平衡,隻要一聽見打仗,整個人就興奮起來了,忙收回心思,認真聽起來。

劉敬並沒有談及韓王心存異動,主要稟奏的是匈奴情況。他強調自從冒頓登基後,先滅東胡,後驅大月氏,現控弦三十萬之士虎視眈眈,時刻都有南下的可能。他說到這裏,一臉的憂鬱:“依微臣觀之,匈奴乃虎狼之師,遲早與我一戰,請陛下早有所備。”

聞言,劉邦的眉頭就凝在了一起:“朕不是準韓王將都城遷往馬邑了麽?”

“陛下!”劉敬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向前挪了挪,舉起手中的笏板道,“此陛下聖明也。可臣以為隻是這樣還不夠,還需朝廷以重兵屯之邊陲,若有事隨時都可出戰。匈奴聞之,也當有所顧忌。”

首先響應劉敬這個奏請的是蕭何,他盛讚劉敬看事敏銳,見微知著,力主朝廷在韓國駐軍:“臣聞陛下常論要在中央,事在四方。韓王信雖是王侯,然則其乃事也,而非要也。唯有朝廷出兵,韓王才能心安神定。”

劉邦把頭轉向武將班列,就看見樊噲出列意氣盎然道:“俺願率軍前往北陲,絕不讓匈奴南下一步。”

劉邦點了點頭,卻是沒有準許的意思,他想多聽聽將軍們的想法,特別是周勃的見解,問道:“絳侯怎麽不說話?”

周勃見皇上點了將,便出列道:“奉春君所言切中肯綮。雖有韓王據守北陲,朝廷卻不能無將。需遣一文武兼備的將軍前往,即便有事,亦可就便處置。臣以為周呂侯呂澤可擔此任,彭城大戰時,他屢立戰功,挽狂瀾於既倒,必能勝任。”

“絳侯所言,正合朕意。”前些日子,呂雉還為呂澤請封,現在就有人舉薦他赴北陲,劉邦便覺得遣呂澤去也好堵住臣僚中一些人近水樓台而得寵的議論。要知與匈奴接戰,並非人人都能勝任的。

周勃又道:“僅呂將軍一人北上尚顯不夠,臣以為還需一人任長史之職,參謀軍務。”

這時候,陳平說話了:“臣以為呂臣老成,每臨大事神清氣定,可擔此任。”

“哦!你說的是他?”蕭何也頻頻點頭,“此人的確宜於任長史,隻是他現在每日為太子講書……”

“呂卿多謀,他佐呂澤前往,朕也放心。至於太子這邊,朕已有考慮。”劉邦話鋒一轉道,“傳朕旨意,以呂澤為將軍,呂臣為長史,不日率軍北上,戍邊保境,不得有誤。”

散朝以後,劉敬卻沒有走。劉邦關心地說道:“愛卿一路風塵,也回府歇息吧。”

“臣還有未盡之言,奏與陛下。”於是,劉敬將韓王信心有異動的分析說了一遍。

劉邦聽了,心中不免又加了一層陰雲,半日沉默不語,但他隨之就坦然了。韓王信是他從楚營中救出來的,也是他采納張良的諫言封為諸侯王的,韓王信不會那麽容易就忘記了。更為重要的是,他獨身南下擒了韓信,這不能不讓韓王信有所顧忌。想到這裏,他對劉敬道:“愛卿所言,朕已記下了。”

“臣告退。”劉敬走出大殿時,心中如霧裏看花,猜不透劉邦此時的心思。

他登上車子,茫然地搖了搖頭,對司禦道:“回府。”

……

太陽剛剛從草原上升起,冒頓單於已坐在穹廬中品嚐奶酒和牛肉了。這奶酒很香,牛肉很嫩,可一旦進入他的口中,就會發出“吧嗒吧嗒”的咂嘴聲,猶如一頭狼在享受獵物一樣。身邊站著幾位女奴,手捧銀做的茶壺和絹帛。

他貪婪地啃完一隻羊腿,扔在一邊,卻漸漸放慢了咀嚼的速度,直到最後有塊肉停在口中,而目光卻癡癡地望著從穹廬氣孔中投射進來的陽光。女奴們相互看了看,都明白單於走神了,不敢發出任何聲響。這樣過了很長時間,單於終於有些不耐煩地咽下最後一口肉,仰起脖子喝了一口酒問道:“左右骨都侯怎麽到現在還沒來?”

話音剛落,在外邊值守的郝宿王巴爾圖喊道:“左右骨都侯大人到。”

冒頓臉上的燥氣這才退去,等左骨都侯巴彥熱河和右骨都侯突突木罕進到穹廬裏,並行了禮後,三人席地而坐,單於揮手示意他們喝酒,兩人端起銀碗先敬天地,然後才開始自飲。

“眼看九月祭祀就要到了,兩位給本單於帶來什麽好消息呢?”

左骨都侯巴彥熱河放下酒碗道:“臣聽說劉邦做了漢朝的皇帝。”

“哦?本單於對其不了解,你知道多少?”

巴彥熱河回道:“據洛陽的探子說,此人善於周旋,頗多心機。”

“哦?”冒頓睜大了眼睛。

“不過據臣所知,漢朝現在民生凋敝,府庫空虛。”

“何以見得?”

“從櫟陽回來的商賈說,他看見漢朝的丞相上朝時乘坐的都是牛車,國庫充盈,能如此麽?”

“哦,是這樣啊!”冒頓聞言,笑著展開了眉宇。

突突木罕插話道:“臣撒出去的探哨回來稟報,說漢朝皇帝派了一支軍隊進駐晉陽了。”

“哦?”冒頓頓時伸長脖子問道,“有這等事,這可是自秦以後七八年沒有的事,快說說。”

突突木罕撩了撩袍袖,抓起一塊牛肉邊吃邊道:“來將名叫呂澤,聽說乃皇室外戚,倒是懂些兵法。要緊的是長史呂臣,聽說是一位老謀深算的將軍,隻怕……”

“你就說他意欲何為?”

突突木罕道:“依臣觀之,漢廷遣二呂前來,不單是防我大匈奴,更在於防韓王。”

“哦?”這話讓單於很感興趣,“這是怎麽回事?”

“單於不知,漢朝皇帝前些日子將楚王韓信削為淮陰侯,我猜,二呂到來也是為了防家賊。以漢軍之力,眼下還無力與我大匈奴開戰。隻是前些日子,我軍在雁門縣西北三十裏地與韓王信的巡邏軍遭遇,發生了小小衝撞,隨之就各自撤退了。”左骨都侯補充道。

“哦!有這等事?”冒頓的身子向前挪了挪,野狼一樣的眼神盯著巴彥熱河,及至從他口中得知隻是韓王信的軍伍,身子就向後仰去。

可接著突突木罕的一番話讓他眼前一亮:“其後,韓王信遣使者武涉幾次前來講和,都因為彼不願獻出土地而作罷。經單於點撥,臣倒是有個一石二鳥之策。”

巴彥熱河就有些不耐煩:“有話就說,賣什麽關子?”

突突木罕看了他一眼,接著道:“既然發生過衝突,也就成了我軍進攻韓國的理由。現時秋高氣爽,臣建議遣左屠耆王攻之。前有我軍虎狼之師逼近,後有漢軍監視,韓王信萬不得已必然降我,如此,則晉陽以北疆土皆歸於我,這不是給天神的厚禮麽?”突突木罕說著,從懷裏拿出一張羊皮信件,呈給單於,“這是韓王信身邊謀士武涉送來的密信。”

單於打開大略看了一遍,一拍大腿道:“真是天助我也。有了這條內線,不信他韓王還能獨自撐起一片天地。你遣人暗中與武涉接觸,傳本單於的話,若能遊說韓王投降,本單於封他一個右校王。秦人的兵法講求不戰而屈人之兵,我看這才真的不戰而勝。拿酒來,為天神厚禮幹了!”

“單於聖明!”巴彥熱河與突突木罕同時舉起了馬奶酒。

議事結束,三人走出穹廬。今日天氣意外的好,從天地接連處到頭頂,竟沒有一絲雲彩。冒頓望著雄鷹消失在山梁背後,對兩位骨都侯道:“本單於今日有心打獵,不知二位可願同往。”

“臣等願意追隨。”兩位骨都侯忙回道。不一會兒,郝宿王集結起侍衛,呼啦啦地向草原深處而去。

八月十五是漢人賞月的日子,可匈奴左屠耆王並沒有讓韓王過這個良宵美辰,右大將沃爾霍率領一萬鐵騎,秋風掃落葉般地殺奔馬邑來了。當探哨叫開城門,直奔韓王府之際,王府家令正忙於賞月的準備呢。這消息讓韓王信情急之間竟掀翻了果蔬案幾,從牆上取下寶劍迅速向城牆走去。剛剛出門,武涉便趕來了,兩人登上城樓,舉目眺望,不由得“呀”了一聲,匈奴的鐵騎已將馬邑城圍了個水泄不通。

“怎麽如此突然?”韓王信看了看身邊的將軍王喜和武涉問。

王喜曾是韓王成的一名中郎將,韓王成被項羽殺後,他逃到民間,隱姓埋名。韓王信前赴晉陽途中遇到他,便任他為中尉掌管馬邑城防。雖然軍情突然,但他倒不怎麽倉皇:“大王放心,臣以為水來土掩,兵來將擋。隻要我馬邑軍民同仇敵愾,匈奴軍也奈何不了。隻要堅守半月,到了九月匈奴人要到單於庭祭祀天地,必然撤退。那時我軍乘機追殺敵人,危機自然解除。”

韓王信正欲問武涉,卻聽見沃爾霍在城下喊道:“城頭上可是韓王?本大將奉左屠耆王之命前來攻城。韓王若是識時務,不如早日投降,我大單於定當厚待。”

這話落音,就是一陣狂狷不羈的笑聲。

王喜聞言,從壺中抽出利箭拉滿強弓,卻被身後伸過來的手攔住了。王喜看了一眼韓王信問道:“大王這是為何?當年李牧將軍鎮守北陲,匈奴不敢南進一步;蒙驁將軍鎮守北地,匈奴聞風而北逃。難道我堂堂大漢諸侯王,還怕他不成?”

韓王信歎道:“敵之目的意欲挑釁,我若輕動,正中下懷。”

王喜聞言,遂收了弓箭。

“先生以為呢?”韓王信將臉轉向武涉。

武涉隻是淡淡一笑道:“既然王將軍說可以拒敵,自然當有良方妙策,且行且看。”

見狀,韓王信便不好再問。

其實,武涉早將形勢看得清清楚楚。表麵上看來,匈奴似乎是圍攻馬邑,實際卻是劍指漢軍。若韓國與朝廷大軍共同禦敵,那勝券在哪一方就很難說了。但他不願點破,主要是出於兩點考慮:一則韓王若借重朝廷,那戰後韓王信能否保住國名就在兩可之間;二則如果點破,就會使韓王對匈奴產生疑慮,動搖投降信念,那他報仇的機會就永遠失去了。

下了城樓,來到王府門前,武涉來到韓王信麵前安慰道:“城防有王將軍,大王且安心吧。”言罷,他依禮告辭。

韓王信回到王府內室,揮了揮手對家令道:“煮點酒來,寡人想靜一靜。”

家令應了一聲“諾”,轉身出去了。不一會兒,就有兩位黃門抬著一隻小鼎輕輕地放在廳中央,調治好木炭盆,又躡手躡腳退了出去。鼎鍋裏的酒釀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響,酒香便在屋裏彌散開來,猶如韓王信漫漫的思緒,紛繁而又無序。

前幾天,他接到晉陽令發來的書信,說為北拒匈奴,朝廷派遣呂澤為將軍,呂臣為長史進駐晉陽。接著就是呂澤遣人發來的文書,那是以劉邦的語氣寫的,就是要告訴他警惕匈奴南犯。這文書看似充滿了信任,可韓王信卻透過這些文字看到了一雙冰冷的眼睛。

這是發生在劉敬回櫟陽後的事,那劉敬究竟向朝廷稟奏了什麽?他對與匈奴近距離接觸的事如何看?若是他相信自己對朝廷的忠誠,或是對自己抵抗匈奴充滿了信心,朝廷就不會派二呂北上。

韓王信從翻滾的鼎鍋裏舀起一觥酒,望著滾燙的酒釀和幾盤菜蔬發呆。忽然,他的心戰抖了一下,禁不住向後仰去,臉上頓時滲出點點汗津。是呀!他能削去韓信的楚王,難保不會將刀子舉向自己。韓王信在廳裏來回踱著步子,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測。韓信曾在戰事要緊關頭駐足不進,要挾劉邦封他為王,而他沒有;韓信在漢營中曾數度離開,而他沒有。滎陽之戰中自己拚死廝殺,而且犧牲了周柯將軍;被囚楚營期間,自己也是抵死不屈,他劉邦不會忘記吧?難道二呂北上真是為了協助自己戍邊麽?若如此,就應該將軍隊擺在馬邑以北,為什麽卻偏偏屯兵晉陽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月影漸漸西去,雄雞叫出了第一聲報曉,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

天色剛剛放亮,韓王信就將武涉傳到了王宮。

其實,這一切都在武涉預料之中,但他走進王府時卻是急切的神情:“大王怎麽了?王將軍不是已將城防布置妥當了麽?”

韓王信略去君臣間繁文縟節,直截了當地說道:“寡人欲請愛卿前往晉陽一趟,就說改日寡人要親往勞軍。”

武涉眨了眨眼睛問道:“大王差微臣走一趟,不僅僅是為了這個吧?”

“什麽事都瞞不過你。”韓王信兩頰微微泛紅,在案幾後坐下來道,“寡人昨夜想了許久,總覺得朝廷這次遣二呂北上有些蹊蹺。皇帝似乎因韓信一事對寡人不大放心,寡人的意思你明白沒有。”

“臣定不負使命,將朝廷實情探個水清見底。”武涉微微笑了……

五天後,武涉已坐在了晉陽守將呂澤的行轅了,他還帶了兩車草原的皮毛和兩車奶酒。呂澤收下了韓王的盛意,並與呂臣在行轅宴請了他。呂澤最關心的還是匈奴的情勢,席間不斷詢問其兵馬、糧草和戰力。武涉一一做了回答,特別強調前些日子還發生過小衝突。

呂臣舉起酒觥,向武涉致意道:“聽馬邑過來的客商言道,匈奴右大將沃爾霍率軍圍住了馬邑,不知可有其事?”

武涉輕鬆地喝了一口酒,就笑道:“長史大人怎麽可以相信那些道聽途說呢?若馬邑被圍得水泄不通,下官豈能浩浩****出城奔往漢軍行轅麽?”

呂臣還之以微笑道:“使君所言也許不虛,但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卻是古今通理,沃爾霍也該知道這個道理。”

“這……”聞言,武涉愣了一下。臨行前一天夜裏,他到城中一家客棧向潛入城中的匈奴探哨送去自己將赴晉陽的消息,並要西門網開一麵。匈奴裨將將此事稟報沃爾霍,第二天黎明他們出城時,匈奴軍隻是形式上追了一程就回去了。他還要人轉告沃爾霍,在他返回前不要攻城,以免驚動漢軍前來救援。武涉很快就鎮定了臉上的表情,笑道,“長史大人說笑了,不斬來使是不斬交戰雙方的來使,怎麽會容許下官前來漢營呢?世界上哪有如此愚蠢的將軍?將這事放在長史身上,會如此做麽?”

呂臣忙回道:“下官也是隨便問問。所謂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請使君見諒。”

武涉作揖道:“好說好說,下官也體味得來長史大人所慮。”

宴會後一連兩天,呂澤陪著武涉到各個營區走了一趟。這一走讓武涉大吃一驚,原來漢軍糧草、軍備十分充足。所到之處,喊殺連天,始知項羽之刎頸烏江,乃天意也。可這種感覺越強烈,他的複仇之念也就愈堅定。第三天,武涉辭別,踏上歸程。

車走了很長時間,早已消失在大道盡頭,可呂臣仍望著大路癡癡地走神。呂澤用手在眼前晃動了幾次,又用胳膊頂了一下他,呂臣才回過神來。

“不就是區區韓王使者麽,大人為何如此入神?”

呂臣卻沒有笑,一臉肅然道:“將軍難道不覺得這個武涉很可疑麽?”

呂澤笑道:“大人身處前方,看誰都可疑,本無可厚非。可他是韓王使君,又能有什麽假?大人有些杯弓蛇影吧?”

“下官不是說他的人假,而是說他的舉止有許多可疑之處。”

“哦?大人有何發現,說來聽聽。”這一回呂澤也認真起來了。

呂臣跟著呂澤的腳步往城裏走,邊走邊道:“將軍想想,依照武涉說法,馬邑沒有戰事,那這些逃難者從何而來?為什麽百姓皆言匈奴大舉南下,這不可疑麽?依他說,假若匈奴圍了馬邑,他斷然不會順利來到漢營。那我們可否再做另外一種設想,是什麽原因使匈奴人打開了西來的路?”

呂澤想了想道:“大人前一個推想不無道理,至於後一個麽,無根無據,不可妄言。”

呂臣沒有再深說,卻提出了一個請求:“為防萬一,請將軍撥給下官五千人馬,在汾陽以北屯兵,一旦有事也好策應。”

“大人所言,不無道理。隻是駐軍汾陽以北,需時刻將軍情報知下官得知,一旦匈奴進擊,下官就便處置。”

第二天,呂臣率五千人馬沿汾河一直向北而去。在晉陽城外,他與呂澤約定,一旦有事,他將以六百裏快馬送信前來,由呂澤飛報朝廷。

汾河自北向南緩緩流去,流過了千年青史,也流過呂臣的記憶。這回,漢帝點將他為長史,出兵晉陽,他內心十分愉快。能夠重上戰場,是自己的幸運。隻是連日來的疑慮,一如天空的雲彩,越積越重。也許是自己多慮了。呂澤曾與韓王信一起作過戰,了解他的忠厚,但願韓王身邊的人都是忠於朝廷的……

戰馬一聲嘶鳴,打斷了呂臣的思路。他決計將這一切暫且放下,一心一意地在汾陽布軍。敢戰方能言和,這是他從劉項二人身上獲得的經驗。

……

可呂臣沒有想到,他率軍北上的消息很快就被歸途中的武涉知道了。

原來武涉一行也是沿著汾河北上的。汾陽乃是韓國轄域,汾陽縣令當然把武涉當上賓款待。但武涉的頭腦是清醒的,他擔心自己的行蹤被二呂看出破綻,因此一進汾陽縣城,他就要縣令派人沿汾河南下,隻為獲取漢軍蹤跡。

果然,在武涉即將離開汾陽之際,派出去的人說他們發現一位漢軍將軍正率軍北上。

“有多少人馬?”

“前前後後足有幾裏,大概有三四千人馬!”

“這就對了。”武涉起身準備上馬,對汾陽縣令道,“探馬所言之將軍,乃北上討伐匈奴的呂將軍。若是本使沒有猜錯,多半是那位叫呂臣的將軍。漢帝遣大批人馬到來,乃為韓國安危計。請縣令大人在本使離開後前往城外迎接漢軍,最好留駐一夜,方顯大王誠意。”

縣令想想也是,抗擊匈奴乃保境安民,也是他的本分,於是作了一揖道:“使君盡管放心,這裏一切皆有下官,一定不會慢待了呂將軍。”

“好!本使回到馬邑,定當在韓王麵前為縣令請功。”武涉將車駕留在汾陽,自己和侍衛都換了馬匹。他向縣令揮了揮手,一勒馬嚼,戰馬“啾啾”一聲嘶鳴,撒開四蹄向北而去。

一口氣跑出十裏地,武涉才慢慢緩下步伐,一摸額頭,汗水濕了兩鬢,再看看身邊的侍衛,也都是汗水淋漓,遂對大家道:“你等先行,本使昨夜受涼,腹中有些不適,出恭一會兒。”

侍衛屯長道:“使君安危事大,我等就在道邊等候。”

“留下一人為本使看馬,其餘人繼續前行。”武涉的嚴肅使得屯長無話可說,於是留下一人在道邊看馬。

待侍衛隊伍離開,武涉對留下來的年輕侍衛道:“本使去去就來,你在此看好馬匹,不可離開。”

“卑職明白。”

武涉這才輕腳輕手地向蘆葦叢深處走去。連年戰火,汾河灣早已荒蕪,草長到一人多高。開始侍衛還能看見武涉的頭露出草叢,漸漸地就什麽也看不見了。武涉回頭見侍衛確實沒有跟在身後,這才蹲下來學了兩聲鷓鴣叫,緊接著就從不遠處傳來同樣的叫聲。他循聲而去,終於在一方空地間看到了匈奴埋伏在這裏的探馬。

來者是一名匈奴千夫長,一見麵就低聲道:“怎麽現在才來,我在這裏已經埋伏三天了。怎麽樣,有情況麽?”

武涉回道:“漢廷派來兩位將軍,一萬多人馬。”

千夫長問:“那依使君看,是為匈奴而來,還是為韓王而來?”

“二者皆有。”武涉眼睛轉了轉,貼近千夫長耳邊輕輕嘀咕了幾句,但見千夫長頻頻點頭,“侍衛還在道邊等候,就此作別。請千夫長務必稟告沃爾霍,貴軍攻城愈烈,才能促使韓王投降。”

不久,武涉就回到了馬邑。時值上午巳時,他沒有回府邸,就直奔了王府,卻沒有看到韓王信。他轉身出門,剛剛下了階陛,就看見一身盔甲的韓王信回來了。武涉眼尖,三步並作兩步上前行了大禮道:“大王,微臣回來了。”

韓王信見狀,皺著眉頭道:“你為何才回來?匈奴軍從前日再度攻城,他們的弓弩煞是厲害,隻要我軍在城牆上一露頭,就必成箭靶。加之城中糧草緊缺,百姓心中不安,有許多人鬧著要出城避難。若匈奴人乘機攻進來,我軍危矣。”

武涉扶著韓王信道:“大王先回宮,聽微臣細奏漢營之行。”

站在王宮前廳,武涉將自己前往晉陽一路所見所聞大略述說了一遍。韓王信聽著聽著,臉色就陰暗蒼白起來,及至武涉刹住話頭,他就頹然跌坐在案幾後,自言自語道:“我非韓信,從來忠於朝廷,為何如此待我?”

武涉不失時機道:“臣在晉陽街頭聽到小兒們傳唱一首歌謠,好像是韓信作的。”

“什麽歌謠?與馬邑安危有何幹係?”

“那歌謠唱‘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意思是說,功業告成了,忠臣良將的厄運就來了……”武涉有意識地拉長了聲音,“臣還聽呂澤將軍說,大王與韓信一般無二,遲早都會反叛。因此朝廷才派兵進駐晉陽,就是要鉗製大王。”

“唉!皇上何必杯弓蛇影,本王何時有過投降念頭。若想投降,早在剛剛北上時就降了,何必等到今日?”

“可漢帝卻不這樣想,他是被韓信嚇壞了啊!”

“你沒有向二呂將軍表明本王的意思,要他們北上增援麽?”

“說了呀,可呂澤將軍說,沒有接到朝廷的軍令,不便出兵。”武涉看著韓王信臉色變化,適時地補充在他看來能夠打動韓王信的情況,“而且微臣已經知道,呂臣將軍率軍進駐汾陽縣城,時刻準備平叛呢。”

韓王信徹底絕望了:“求援不能,戰亦不勝,難道寡人就隻剩下投降一條路麽?”

“大王不要急躁,先想想怎麽做。需要微臣的時候,隨時傳命。”武涉並不著急要韓王信做出決定,他知道一位諸侯王做出如此決定,等於出賣祖宗,何其難哉。

一連數日,沃爾霍調集近千名弓弩手不斷向城頭發箭,然後就是號令步軍輪番進攻。王喜率領韓軍奮力抵抗,到了第十天,城內糧食難以為繼,韓軍將士每日隻能吃兩頓稀飯,百姓更是苦不堪言,不斷出現爭糧械鬥事件。

要命的是,城中百饑餓難耐,從北門湧出城外尋找糧食。守城的士兵試圖攔截,被餓瘋了的百姓踩倒在地。百姓們以為打開城門,就可以解脫,孰料匈奴軍從城外湧進來,見百姓就殺。王喜見此情景,迅速組織將士抵抗。一位匈奴裨將直衝王喜而來,他忙上前迎戰,兩人廝殺沒有幾個回合,王喜轉身就向城中心跑去,因為他惦記著韓王的安危。

武涉在這個關頭出現了。他急急來到王宮,給韓王帶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說不僅城池被攻破,而且王喜也被亂馬踩成肉醬。

韓王信“嗖”地從腰間拔出寶劍道:“本王這就殺出宮去,拚死也要解救百姓。”

他的手立即被趕來救援的校尉和武涉從兩邊按住了:“大王豈能輕易捐軀。大王一去,韓國就亡了。”

“與其如此為難,不如自裁了卻餘生。”韓王信奮力想掙脫校尉和武涉的胳膊,可武涉一句話就讓他的手再也抬不起來。

“大王!”武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仰麵看著韓王信道,“大王一去,落得個煙消雲散,可您讓留在洛陽的王妃怎麽辦?漢帝當初就是要用家小牽製大王,大王竟置王妃生死於不顧……”

聞言,韓王信長歎一聲:“殺不得,死不得,唉……”

“臣倒有一權宜之計,還請大王靜聽。”武涉站起來道,“大王若要救韓國百姓,與王妃重逢,倒不如先降了匈奴,再做打算。”

這時,守衛宮廷的中郎跑進來稟報,說匈奴軍距王宮很近了,到處火光衝天。

“大王,現在不降,更待何時?”武涉喊道。

韓王信看了一眼武涉,無力地說道:“寡人以你為使與匈奴人議降。其一,隻降匈奴,不易國名;其二,國內行漢禮,不行匈奴禮。其三,自我投降之日起,匈奴軍不再留在馬邑城。否則,本王唯有一死。”

武涉跑出王宮,正看見匈奴一位裨將率領人馬向王宮衝來。他忙從懷中掏出一件白色絹帛,使勁搖晃道:“勿動刀槍,我乃韓王使者。”

匈奴裨將喝住人馬,武涉和中郎來到馬前道:“帶我去見沃爾霍,商談投降事宜。”

“他在說什麽?有懂中原語者麽?”匈奴裨將轉過頭問身後的軍士。

一位千夫長上前道:“他的意思是要見大將軍,商議投降事宜。”

匈奴裨將撥轉馬頭,一幹人簇擁著武涉來到城外沃爾霍大營。裨將將來龍去脈述說一遍,沃爾霍指了指旁邊的地氈道:“使君請坐,有什麽話盡管說。”旁邊就有一位譯令,將他的話翻給武涉。

武涉表示了謝意,接著就轉達了韓王信的意思。沃爾霍沉思片刻,竟答應了全部條件。他明白這樣的大事他做不了主,上麵還有左屠耆王,他一定會報給單於的。

當日,匈奴軍便撤出馬邑城。

王喜見狀,第一個跑進宮來問道:“匈奴軍為何退了?”

韓王信聽見聲音大吃一驚,問道:“你是人是鬼?”

王喜不解地問道:“大王為何連臣都不認識了,臣一直在與匈奴軍廝殺啊!”

韓王信聞言,一下子癱了,仰天流淚道:“我是千古罪人啊,如何去見列祖列宗?”

王喜見狀明白了,他沒有再問,悄悄退了出去。

第三天,沃爾霍率一萬精騎直撲汾陽城而來。早有探馬報知呂臣,他立即召集麾下薑、劉、沈、孫四位校尉商議對策。

薑校尉熟稔兵法,首先說話:“末將聽說匈奴軍屠城勝於項羽,燒殺搶掠無所不為,因此一定不能讓其進入汾陽城,免得百姓遭災。”

其他三位校尉都以為薑校尉所言有理。

孫校尉接著薑校尉的話道:“現在正是八月,我軍可在汾河蘆葦**深處設下伏兵,待匈奴軍到來之際,出其不意,一鼓擊之,至少可以阻止匈奴軍繼續南下。”

“諸位所言甚是,汾陽一戰,乃大漢與匈奴首戰,定然不可掉以輕心。”呂臣當下命劉校尉和孫校尉率部堅守汾陽,他則與薑、沈二位校尉率兩千人馬在汾陽以北蘆葦**設伏。

八月底,汾陽天氣已經變冷,夜間落了霜,後半夜更是冷沁無比。呂臣怕將士睡去或染病,命後廚備了辣椒,困了就嚼一口。

太陽終於從遙遠的天際躍出,呂臣的眉宇也展開了。

大約辰時三刻,從北邊過來了一支隊伍,呂臣借著蘆葦縫隙望去,是清一色的騎兵,剛剛輕鬆的心境又複緊張起來。他在洛陽時就聽人說過,匈奴馬乃草原肥草喂養起來的良馬,不僅耐力強,而且速度快。再回頭看看自己的部下,除了少量輕騎外,大部分都是步軍和弓弩手。若是廝殺起來,明顯不占優勢。但他明白,箭已上弦,不能不發。他迅速調整布局,將步軍朝後撤,而將弓弩手排在最靠近道路的蘆葦叢中。

匈奴人的馬蹄聲越來越清晰,呂臣很快發現,匈奴軍充其量也就五千,那五千匈奴軍一定前往攻城了,他在心底暗罵沃爾霍狡猾。

眼看匈奴軍進入射程,呂臣做了個發箭的手勢,就聽薑校尉一聲沉悶的喊聲。頓時,一支支利箭向匈奴騎兵射去,一批走在前麵的匈奴騎士紛紛倒地。薑校尉迅速將第二批弓弩手拉到前麵,連連發射,不到一刻鍾,匈奴軍數十具屍體躺在了蘆葦**外。

匈奴人這一手是呂臣事先沒有想到的,他忙揮舞寶劍大喊一聲“衝出去”,自己率先衝出蘆葦叢。薑校尉寸步不離呂臣,兩人背靠背迎接著殺來的沃爾霍和巴圖魯。大戰三十多個回合後,呂臣真正體味到匈奴騎兵的厲害。他們的戰刀掃過漢軍步軍時,簡直就像割草一樣。薑校尉清楚地看到,沈校尉被砍成幾塊,身首異處。

很快,漢軍就隻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沃爾霍看到漢軍漸漸敗退,命旗手迅速將漢軍分割包圍,十人對一人。漢軍被圍在中間,不一會兒就暈頭轉向,或做了俘虜,或被砍掉了頭顱。

呂臣首先想到的是汾陽城,隔著老遠對薑校尉喊道:“撤進城內。”轉身率領餘眾向汾陽城衝去。沒走多遠,遇見從城裏撤出來的孫校尉,就知道汾陽城丟了。

“劉校尉呢?”

“劉校尉在城頭指揮弓弩手,不幸中箭掉入護城河中。”

呂臣長歎一聲:“首戰就連失兩名校尉,我如何麵對皇帝陛下。”

匈奴人在占領汾陽城當日沒有再發起進攻,當晚,漢軍撤到距汾陽城四十裏的石莊。

呂臣率軍一進鎮,就下令封鎖了鎮子,呂臣的大營就駐紮在村北頭的莊主家中。石莊莊主早聽說過匈奴人的虎狼之性,他帶著全鎮的“豪傑”,拉著宰殺好的豬羊,犒勞大軍。他們愈是熱情,呂臣的心就愈是不安。因為很快匈奴人也會從這裏經過,而他下一步就是繼續向南撤退。

申時三刻,薑校尉、孫校尉安排好莊子的崗哨,先後來到村子北頭,進門第一句就問:“將軍用過晚飯了?”

侍衛回道:“莊主準備了熱湯熱菜,專等二位將軍。”

呂臣示意他們坐下,然後道:“從馬邑方向回來的探馬說,匈奴人圍攻馬邑城半個多月,韓王信在等不到馳援的情況下,已經投降匈奴。”

聞言,薑校尉鄙夷道:“這個軟骨頭,哪一日見了,非要他的首級不可。”

孫校尉驚道:“武涉到晉陽時不是說匈奴人不曾進攻馬邑麽,怎麽竟圍城長達半月,我軍全然不知?”

呂臣臉上就掠過難以忍受的遺憾:“當初在晉陽,我就發現這個武涉形跡可疑。我懷疑是他從中作祟,與匈奴人勾結,誘使韓王信投降的。隻可惜當時無根無據,以致釀成我軍慘敗……”呂臣站起來,手指著太原方向道,“馬邑得手,汾陽失守,匈奴一定不會就此止步,肯定還要發大軍南下。如果我沒有猜錯,他們下一步要取的一定是太原。太原失守,晉陽就完全暴露在匈奴鐵蹄之下。”

孫校尉也道:“最好能由軍師率部前來,三軍合為一處,由軍師節製,定有破敵之策。”

呂臣點了點頭,兩名校尉與他見識不謀而合。的確,現在他最期待的就是張子房能來主持這場戰事。在他的印象中,除非韓信或張良來到前方,否則,就很難擊退攻勢淩厲的匈奴。即便如此,呂臣認為最好能讓匈奴退回到草原去。剛剛立國的漢朝與匈奴對壘,毫無勝算。他抬起頭望著身邊的兩位校尉道:“兩位雖然是第一次隨我出戰,可足智多謀,體恤下屬,此乃為將之根本。今夜亥時用飯,子時出兵。百姓隨我軍一直向南,能撤多遠就撤多遠,絕不讓匈奴人搶掠。”

聞言,兩位校尉麵露難色:“人地兩生,百姓如何肯聽我等的?”

“這個不用二位操心,我去和莊主說。你等隻需安排好斷後,消除形跡,讓匈奴難以知曉我軍去向即可。”

送走薑校尉與孫校尉,就看見莊主出現在門口。呂臣忙迎接道:“下官正要去拜訪莊主。”

莊主作了一揖道:“幾位的話小人已經聽見,難得將軍處處想著百姓。此事不勞將軍費心,就由小人前去勸說鄉親。”

看著莊主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呂臣轉過身對侍衛道:“收拾好地圖,隨我去查哨。”

“諾。”侍衛卷起地圖,為呂臣披上鬥篷。兩人出了門,朝村南頭走去。

這是秋風掃落葉的日子,窸窸窣窣的落葉在地上打著旋渦,風從衣領處吹進身體,冰涼冰涼的。呂臣裹了裹鬥篷,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