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討燕軍敗建文出亡 靖難功成永樂登基

建文四年六月十三日巳時,幾十萬燕軍四麵合攏,把金陵城圍了個水泄不通。午時,燕王張著麾蓋,騎著高頭大馬,在丘福、朱能、張輔諸將的簇擁下來到了金川門下。

這金陵城本是六朝古都,經過曆朝的擴張營造,到太祖皇帝時規模已經很大了。這京師由內到外分為皇城、裏城和外城,但外城僅築了一道土牆,不足為禦,不到半天工夫,朝廷軍隊即全線退守裏城,燕軍輕而易舉地拿下了外城。可是這裏城是磚城,城牆又高又大,又有麵闊水深的護城河阻攔,燕軍一時難下,隻好集中兵力攻打城門。而裏城的東北是玄武湖,東麵是鍾山,東南是月牙湖,南麵是秦淮河,都是易守難攻的地方,隻有西北和西麵地勢平坦容易施展兵力,所以燕軍一合圍,便把主攻地點對準了京城西北至西南的神策門、金川門、儀鳳門、定淮門、清涼門、三山門、集慶門、聚寶門,而這些城門中最為重要的就是金川門。

這金川門建在金川河畔,坐南向北,稍遠處便是波濤洶湧的大江,左襟護城河,右帶金川河,金川門就扼守在這中間的狹長地帶上,形勢十分險要,但如果能在這裏突破,則可**直搗皇城了。

金川門下,朱棣騎在馬上仔細地觀察著城樓上的動靜。為何他別的地方都不去,獨獨親臨金川門下,這不僅僅是因為金川門的戰略重要,而更為關鍵的是把守這金川門的是穀王朱橞和曹國公李景隆。大前天他們到龍潭請求割地罷兵時,他仔細觀察朱橞和李景隆並非建文的死黨,言色之間隱含著歸順之意。如果朱橞和李景隆能臨陣倒戈,那奪取京師將輕而易舉。但是,如何使朱橞和李景隆出降呢?他思忖了片刻,回過頭來對身旁的朱能說道:“先用火炮攻它一下,盡量猛烈一些,鎮住他們!”

“是。”朱能答應一聲,策馬馳入了軍中。

不一會兒,燕軍火炮齊發,一束束火團夾著飛石,呼嘯著射向城頭,守城的士兵們亂了。

“守住!守住!”見守城兵士亂了陣腳,正在城樓上防守的給事中葉福拔出刀來大聲喝道,“誰敢後退,我就斬了誰!”

經葉福這麽一喝,守城的兵士們不敢後退了,隻好又回到城牆雉堞旁死命守護。

又一陣火炮襲來,城樓上慌亂了一陣,沒死的雖說還守在雉堞旁,但已是驚弓之鳥鬥誌全無了。

朱棣見城樓上的兵士們驚惶地躲在雉堞後不敢露麵,便對身旁的朱高煦和都督張輔道:“高煦去叫你十九叔城樓相見,我有話說,張輔擁兵掩護。”

“是。”張輔答應一聲,回身便走了。

朱高煦把馬鞭一提,兩腿一夾,縱馬出陣馳到金川門吊橋前高聲叫道:“城樓上聽著,本王是高陽王朱高煦,本王奉父王之命,前來請十九叔城樓說話!”

朱高煦喊了一遍,見城樓無人答應,便接著又喊了一遍。第二遍喊聲剛落,隻見城頭雉堞後一個士兵挽弓搭箭探身準備射來,張輔帶領的數十弓箭手一齊發射,那城頭上剛剛露頭的兵士慘叫一聲便栽了下來,重重地摔到城牆根邊無聲無息了。

“請十九叔說話!”朱高煦又高聲喊道,“父王有話相告呢!”

城頭上靜默了好一會,隻見朱橞和李景隆出了城樓來到雉堞旁。

見朱橞走到了城頭,朱高煦連忙下馬躬了躬身高聲道:“小侄參見十九叔!”

“王侄免禮!”見朱高煦陣前還在行禮,那朱橞心裏不禁寬慰了許多。他也大聲回應道,“兩軍陣前當決勝負,不知王侄有何話說?”

朱高煦正待回話,隻見那朱棣帶著數十名將領策馬來到了陣前。他穩坐在坐騎上揮著馬鞭高聲道:“十九弟和李將軍別來無恙!”

那城頭上的朱橞和李景隆見朱棣來到了城下,竟然忘了這是在兩軍交戰的陣前,慌忙在城頭行禮。

“二位免禮!”朱棣高聲道,“龍潭之會本王已將道理向二位講明,太祖皇帝創下的大明基業,不能眼睜睜地壞在這昏聵無能的建文小兒手裏。本王興兵靖難,那是吊民伐罪,替天行道。今本王兵臨城下,京師唾手可得。建文小兒眾叛親離,大勢已去,你們不為社稷著想,也要為自己考慮,早早棄暗投明,為社稷建功立業!”

這一席話擊中了朱橞和李景隆的要害,兩人內心受到了極大震撼。這朱橞對建文帝早就心生怨恨了,他認為自己在燕兵初起時即從封地宣府走還京師,對建文已是十分忠誠了,可是建文對自己改封江南之地的請求就是不答應,反而令居京師形同軟禁,他早就生了二心。今見燕軍旗幟鋪天蓋地,兵將排山倒海,建文以區區一城之兵與之抗衡,無異於以卵擊石,敗亡是早晚的事了。他可不願做建文的殉葬品,還不改弦易轍更待何時?可是這守金川門的武將畢竟是李景隆,如果他不願隨附,果真動起手來,那也有許多麻煩,不如先試探試探再行定奪。想到這裏,朱橞轉身對李景隆小聲道:“燕王剛才所言,曹國公以為如何?”

那李景隆比朱橞還心急萬分。他本是紈絝子弟,胸無點墨卻好紙上談兵,靠的是父蔭才得以襲爵為曹國公。建文元年八月他代耿炳文為征討大將軍出師北伐,不料連敗鄭村壩、白溝河,再敗濟南城下,被解職召回京師,險些被斬首示眾。為此禦史大夫練子寧還大鬧朝廷,建文為之罷朝。幸好建文孱弱,久久遲疑不決,自己才保住了性命。同時,自己在朝中已是人人不屑的敗軍之將,再無出頭之日。今日燕王兵臨城下,正是改旗易幟的大好時機,隻是不知同守金川門的穀王是何打算,他可是親王守城,一呼百應的能力還是有的。李景隆正拿不定主意的時候,忽聽穀王問他意下如何,這不明擺著穀王要迎附而擔心自己不從麽?他暗暗高興,可是口裏卻說道:“末將唯王爺馬首是瞻。”

“好。”朱橞擊了一下手掌,命令身旁的護衛千戶周勝道,“帶領護衛親兵下去打開城門,迎接燕王進城!”

“是!”周勝答應一聲,領著親兵正待下去開門。

“慢!”忽見站在遠處的葉福上前攔住道,“誰敢打開城門,我就斬了誰!你們想背叛朝廷附逆麽?”

“大膽!”見葉福攔住周勝去路,朱橞大喝一聲,“周勝,還不殺了這不識時務的賊子!”

周勝手起刀落,那葉福的一腔熱血“嘭”的一聲噴射出來,那顆腦袋滴溜溜順著城邊的台階滾到下邊去了,僵直的屍身倒在了地上。

“快去開城!”周勝手一揮,帶著一隊親兵衝下了城牆,厚重堅固的金川城門頓時大開了。

“衝啊!”看見金川門打開了,燕王馬鞭一揮,高聲向軍隊發出了命令。

那丘福、朱能、張輔和朱高煦等燕軍將領帶領各自的兵馬,爭先恐後地向城門衝去,後麵那數不清的燕兵,潮水般地通過金川門湧進了金陵城,京師失陷了!

朱能帶領的先頭部隊不到半個時辰便衝到了清涼山下,迎麵碰到了趕來支援金川門的徐輝祖的部隊。徐輝祖騎著戰馬,挺著長槍,指著朱能罵道:“天理不容的逆賊,見了本帥還不趕快下馬受死?”

看見徐輝祖拚命的架勢,朱能不禁好笑。他高聲回應道:“魏國公你好不識時務!燕王是你姐夫,他興師伐罪,你怎麽胳膊肘向外拐呢?我勸你像穀王和曹國公一樣,早早歸順燕王吧,那是享不盡的富貴啊!”

“胡說!”徐輝祖咬牙切齒地罵道,“那朱棣是逆王叛賊,我堂堂大明國公豈可迎附於他?不必多言,快拿命來!”

朱能知道,那徐輝祖和徐增壽雖說是親兄弟,但一個反對燕王一個擁護燕王,這徐輝祖死硬僵化勸也無益,不如趕走他直撲皇城的好。想到這裏,朱能便舉起大刀飛馬向徐輝祖撲過來。徐輝祖挺起長槍策馬迎戰,兩人就在這清涼山下大戰起來。

兩人戰了十餘個回合,朱能瞅準機會虛晃一刀,待徐輝祖的戰馬來到近前,他立即反手一刀向徐輝祖的馬腿砍去,那馬長嘶一聲,“撲通”一下栽倒了,徐輝祖被馬甩出了數丈開外,那官軍慌忙把徐輝祖搶了就跑,立時陣腳大亂。

“殺呀!”燕軍齊聲大喊,奮勇爭先衝了過去,徐輝祖潰不成軍,抱頭逃走了。

朱能拐過清涼山,直向正東方向的皇城撲去,這時已是酉時了。

“陛下,金川門失陷了!”禦史魏冕跌跌撞撞地從謹身殿外撞了進來,身後陸陸續續地跑來了二十多名大臣。他們來不及行禮,便大聲向坐在正中的建文皇帝大聲道,“燕兵已經進城了,皇上早作決斷啊!”

昨天下午燕王兵臨城下,朝中的文武大臣便大多數不來上朝了。聽內侍報告,昨晚縋城而出的大臣竟有數十人,今天繼續來朝共渡危難的隻有侍講學士方孝孺、禦史大夫練子寧、禦史葉希賢、吳王府教授楊應能、內侍少監吳亮和王鉞等四十多人了。麵對這“大難臨頭各自飛”的局麵,建文皇帝不禁連連長歎,潸然淚下!

聽了程濟、魏冕的報告建文皇帝茫然問道:“那齊泰、黃子澄現在到了哪裏?怎麽還沒有趕到京師呢?”

站在座前的練子寧氣憤地說道:“聽說京師不保,齊泰和黃子澄連城都沒有進就奔往他方了!”

建文皇帝頗感意外,默不作聲,他一邊落淚一邊自言自語道:“他們不是朕的忠臣麽?”

看見建文皇帝傷心,旁邊的方孝孺連忙說道:“陛下不必傷心,聽說齊泰奔廣德、黃子澄奔蘇州都是去召集軍隊勤王,圖謀複興呢!”

建文皇帝不無憤懣地反問道:“朕在京師危在旦夕,性命尚且不保,何談複興!他們不是亡命自保那是什麽?”

這幾句話問得方孝孺、練子寧等大臣無言以對,大家都麵麵相覷默不作聲。

見大臣們默默無語,建文皇帝長歎一聲道:“現今之事皆出齊、黃之輩,而今他們棄我而去,眼見社稷不保,朕還有何麵目活在人世,不如死了算了!”

說罷,建文皇帝突然起身,從劍架上拔出寶劍向自己的脖子上抹去,站在身後的吳亮和王鉞手忙腳亂,一個抱住了建文皇帝,一個死命抓住了他的手腕,把寶劍奪掉了。

看見建文皇帝要自殺,殿上的練子寧等四五十位大臣一齊跪下大哭道:“陛下自珍,天無絕人之路,我等將誓死護衛皇上!”

這殿上的四五十位大臣們的痛哭失聲,倒使建文皇帝得到了一絲安慰。滿朝文武不下數百人,雖然絕大多數都在危難之際不見蹤影,可是畢竟還有這四五十位大臣在最危險的時刻仍然追隨在身旁,足見他們的忠誠了。依靠他們,說不定還有什麽活路呢。想到這裏,建文皇帝逐漸冷靜下來。他抬眼掃了一下殿上道:“大家都起來說話吧。”

方孝孺同眾人站了起來,他整了整衣冠道:“陛下,臣以為金川門雖然失陷了,但京師縱橫數十裏,我等組織巷戰,足可以阻擋燕軍數日,即使不濟,我們還可以皇城為據,再堅持個十天半月,蘇州知府姚善、寧波知府王進、徽州知府陳彥田、樂平知縣張彥方等人的勤王援軍就到了。”

“此事不可!”練子寧認為方孝孺的話不合時宜,他立即說道,“燕軍兵勢太甚,京師已難防守,不如駕幸浙、閩,或者駕幸湖、湘,暫避敵軍鋒芒,以圖東山再起。”

“方大人、練大人的主意雖好,但萬難實現。”戶部侍郎卓敬大聲反駁道,“一旦京師失守,燕軍必將窮追猛打,這無論是浙、閩,還是湖、湘,均在咫尺之間,用不上幾天燕軍即可再次犯駕,那時再要謀求生路可就難了。依臣之見,不如車駕幸蜀,那裏山高路遙,蜀道天險,退可守,進可攻,到那裏陛下再收集兵馬以為後舉方是良策。”

“臣以為諸位大人皆是紙上談兵,誤導皇上。”站在階下的翰林院編修程濟挺身而出,大聲斥責道,“事情到了如此地步,還在侈談複興!要走浙、閩,要奔湖、湘,要幸川蜀,主意雖好,還走得出去麽?”

程濟的一番話把大家都問住了,一時都沒了話說。建文皇帝絕望地向程濟問道:“依你之見,該如何是好?”

程濟見問,斬釘截鐵地說道:“如今唯一可行之計就是想法先逃出去,設法取道溧陽前往雲貴,再圖後舉。”

建文皇帝正要回答,忽見殿外走進一人大聲製止道:“逃亡不可,逃亡不可!程濟別有用心,罪該萬死!”

眾人一看,原來此人是徐增壽,他一身戎裝,腰懸寶劍,大步地走近了禦座。禦座兩旁的魏冕、鄒瑾、戴德彝和陳繼之一齊迎上前去攔住了徐增壽。魏冕大聲嗬斥道:“大膽徐增壽,你目無王法,帶劍上殿,想造反麽?”

殿上的方孝孺、練子寧等四五十位大臣一齊吼了起來:“快把劍撤下!”

看見殿上眾人一齊發怒,徐增壽遲疑了一下,摘下寶劍放在地下,然後拱手向建文皇帝說道:“陛下切莫誤會,臣來得匆忙,一時疏忽未曾卸甲,請陛下恕罪。”

建文皇帝見徐增壽摘下了寶劍,心裏踏實了許多。他打量了徐增壽一眼,冷冷地問道:“大敵當前,徐都督不在城頭防守,到殿上來幹什麽?”

“臣是來護駕的。”徐增壽道,“適才聽得程濟慫恿陛下出逃,那是萬萬不可!現在這燕軍把京師圍得鐵桶一般,即使插翅也難出羅網,還逃得出去麽?那燕王已經說過,隻要陛下遜位,還可退作親王。臣勸皇上不如獻城納降的好。”

聽了徐增壽的勸降,建文皇帝心裏倒是動了一下。他本來就沒有做這個皇帝的奢望,這是太祖皇爺爺硬把自己推到了這個位置上的。當皇帝的這四年就沒有一天安逸過,削藩王,改製度,內外交困,真是煩心死了,倒不如做個平民百姓的自在!想到這裏,建文皇帝歎了一口氣,正想說些什麽,可是旁邊的方孝孺衝了出來,指著徐增壽的鼻子罵道:“大逆不道的爛心賊子!自從叛燕起兵以來,你就一直背叛朝廷向叛燕暗通消息,你當我們不知道麽?你當皇上不知道?今日危急關頭,你還帶劍上殿,圖謀不軌,還假惺惺地勸降,這是何居心?堂堂天子,寧可玉碎,不為瓦全,豈能投降叛賊麽?皇上,徐增壽一定是燕王派來裏應外合的,不可信他!”

這一番話激起了殿上的波瀾,眾人一陣**,魏冕、戴德彝、陳繼之等人一擁而上,揪住了徐增壽。鄒瑾大聲叫道:“陛下,徐增壽裏通外燕圖謀不軌,快快殺了他!”

建文皇帝本來是被徐增壽的勸降說動了心的,可經眾大臣這麽激憤一鬧,尤其是方孝孺揭發,一下勾起了他的心頭積憤,一股怒火忽地燒了起來。他走下禦座,拔出寶劍,用盡平生力氣照準徐增壽的腹部刺去,那徐增壽被魏冕、鄒瑾等人扭住動彈不得,隻聽他大叫一聲,雙腿一軟倒在了地下。旁邊的鄒瑾拔出寶劍一陣亂刺,可憐那徐增壽一陣抽搐後就不動了。

殺了徐增壽,投降燕王的這條路算是斷了,出走川蜀又不可行,現在隻剩下一條路,那就是隱姓埋名逃亡了。

這建文皇帝自幼在宮廷長大,平生哪裏殺過人呢,現在一怒之下殺了徐增壽,想起來胸膛還怦怦直跳。不過,這徐增壽一死倒使他的主意拿定了。他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徐增壽,又看了看殿上的四五十位大臣,語氣堅定地道:“那就出亡雲、貴吧!”

聽皇上決心出亡,殿上以方孝孺、練子寧為首的四五十位大臣一齊跪下道:“臣等願追隨陛下出亡。”

“不行,不行!”建文皇帝苦笑道,“多謝諸位愛卿,但這四五十人一齊出亡,目標太大,反而不利,弄得不好一個也逃不掉,不如各隨其便吧。”

“臣願與陛下共存亡!”方孝孺堅定地懇求道。

“臣願與陛下同生死!”練子寧也堅決要求道。

見方孝孺、練子寧懇求隨亡,殿上的其他大臣紛紛要求道:“臣等願隨陛下浪跡天涯!”

“謝了,謝了!”建文皇帝連連向大臣們拱手稱謝,忽見監察禦史葉希賢從殿外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他氣喘喘地稟報道:“陛下,燕軍已經逼近通濟門,距皇城不遠了,皇上快做決斷吧!”

情況已萬分危急,不容遲疑了。建文皇帝把手一揮決然道:“方愛卿、練愛卿,你們要真心愛朕,就請你們帶個頭,趕快各自逃生去吧,不然朕也走不脫了!”

見皇上說出了這樣的話,方孝孺、練子寧、卓敬等人也不好再說什麽。方孝孺遲疑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道:“皇上保重!”說完,他跪了下去向建文皇帝拜了一拜,然後毅然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見方孝孺走了,練子寧、卓敬、陳繼之、魏冕、鄒瑾、程本立、戴德彝等人一齊跪下向建文皇帝行禮,然後都決然地走出了謹身殿。

看見這二三十個大臣走出大殿,消失在夕陽殘光之中,建文皇帝傷心得哭了!

見多數人走了,程濟數了數殿上的人,還有兵部侍郎廖平,刑部侍郎金焦,編修趙天泰、檢討程亨、按察使王良、考政蔡運、刑部侍中梁田玉、監察禦史葉希賢,中書舍人梁良玉、梁中節、宋和、郭節,刑部司務馮榷,鎮撫牛景先、王資、楊應能、劉仲,翰林待詔鄭洽,欽天監正王之臣,太監周恕,徐王府賓輔史彬,連自己在內一共是二十二位大臣。他對建文皇帝催促道:“陛下莫要傷心,趕快走吧。”

“怎麽個走法呢?”建文皇帝止住哭,淚眼模糊地問道,“像我們這樣能走出皇城麽?”

這的確是個問題,程濟正要說話,忽見王鉞跪下稟奏道:“當年太祖皇帝駕崩時曾留有一個鐵匣,交代臣說‘皇帝臨大難時打開,照計行事。’今日陛下蒙臨大難,何不拿來打開看看?”

聽說太祖皇帝有遺匣,建文皇帝急忙問道:“放在哪裏?”

王鉞回答道:“放在奉先殿左側牆內。”

“快去拿來看看!”

不一會,王鉞取來了一個鐵匣,上麵的二把鎖也灌了鉛,輕易是打不開的。程濟砸碎了鐵匣,隻見匣內放著僧人度牒三張:一名應文,一名應能,一名應賢,袈裟、帽鞋、剃刀具備,存有白金十錠,還有一紙朱書,上麵寫著——應文從鬼門出,餘從水關禦溝而行,薄暮會於神樂觀之西房。

看了鐵匣內的物件,建文皇帝仰天長歎道:“這是天數!皇爺爺,您既然料定日後必有藩王會反,那又何必立朕為皇帝呢?”

說罷,建文皇帝頓了頓足命令道:“大內決不為叛賊所汙,必須了斷!吳亮你速速前往後宮放火,令馬皇後及所有妃嬪宮女內侍各隨其便吧!”

“是,陛下!”吳亮答應了一聲便向後宮飛快跑去了。

見吳亮去了,建文皇帝對程濟道:“太祖遺下度牒是三張,一名應文,我是建文,那就是我了。隻是應能、應賢該是何人呢?”

“應能是臣!”建文皇帝話音剛落,吳王府教授應能應聲道,“臣名應能,無疑這應能度牒是為臣而設。”

“應賢是臣!”禦史葉希賢高聲叫道,“陛下,臣名字中有一賢字,顯然應賢應該是臣,臣願隨陛下出家。”

見楊應能和葉希賢毅然隨亡,建文皇帝點了點頭對程濟道:“那就為我們削發吧!”

“是,陛下。”程濟答應一聲,操起剃刀,很快便為眾人剃光了頭發。建文等人穿起袈裟,戴起僧帽,著起僧鞋,儼然是三名僧人了。

穿戴已定,建文皇帝吩咐道:“我等二十二人分兩批出城,一批隨朕由鬼門也就是由地道出北安門至玄武湖尋舟渡湖至太平門,另一批隨程濟由水關禦溝出東安門,轉道鍾山,薄暮至神樂觀西房會齊。王鉞為朕帶路,大家去吧!”

說罷,建文皇帝帶著跟隨他的九人由王鉞導引離開謹身殿,走進乾清門,來到乾清宮的禦榻後側。王鉞揭開地板,一條地道赫然出現在眾人麵前。看了這地道,建文皇帝不禁長歎:“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即位四年,夜夜在此安眠,竟然不知榻後便是一條地道,更想不到這條地道竟是朕的逃生之路。罷了,從今以後,梵刹古寺了此一生吧!”

這時,大內坤寧宮,左、右六宮衝天火起,熊熊烈焰燒得紅了半邊天。遠處宮女們在尖聲哭叫:“馬皇後投火啦!馬皇後投火啦!”

看見後宮火起,聽見“馬皇後投火啦“的哭叫,建文皇帝心如刀割,淚如雨下,他不禁仰天哀叫道:“皇爺爺,您不該讓朕做皇帝啊!”

“陛下快走!”王鉞推了建文皇帝一把,轉身向坤寧宮跑去,身後傳來了他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不好了,皇上和皇後投火啦!”

楊應能和葉應賢看著王鉞撲進了坤寧宮的大火裏,心裏一陣感歎,他們回身擁著建文皇帝鑽進了地道,蒼茫的暮色籠罩了這一切。

薄暮時分,朱棣帶著貼身內侍袁琦和狗兒,在衛隊的簇擁下走進了金川門。經過這半天的鏖戰,燕軍已經占領了整個金陵城,朱能的前鋒部隊已經拿下了皇城。官軍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已經放棄抵抗。安撫軍民的告示和捉拿齊泰、黃子澄、方孝孺、練子寧、陳迪、黃觀和黃福等二十九名奸黨的榜文貼滿了全城。朱高煦率領的親軍,正按照名單全城搜捕奸黨,整個金陵城充滿了血腥和恐怖。

走進金川門,順著金川街向南不遠便是通向儀鳳門的一條大街。在這金川街與儀鳳街交叉的十字路口,突然一人身穿官服從拐角處轉了出來。他迎著燕王的馬頭跪下高聲說道:“禦史連楹參見殿下。”

這是燕王入城後第一個來迎接他的朝廷大臣,這說明安民告示起了作用。看見連楹跪拜行禮口稱參見,朱棣不覺內心大喜,連忙勒住馬韁示意道:“連禦史請起,連禦史請起。”

“謝殿下!”連楹一邊叩謝,一邊從地上爬了起來。朱棣正要向他問話,突然這連楹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躍起身刺了過來!

這一變故來得實在突然,朱棣正在高興,根本沒有防備這連楹還有這麽一手。眼見匕首刺來,他躲閃都來不及了!忽然身後的袁琦一個箭步飛身衝了上來,揚起右臂這麽一擋,那匕首狠狠地紮在他的臂膀上,袁琦順勢一個飛腿,把連楹踢倒在地上,跟在袁琦身後的狗兒對準連楹胸前就是一刀插了下去,隻見鮮血一衝,連楹就不動了。

剛一進城便遇見連楹的刺殺,這朱棣到底是久經沙場的人物,處變不驚,他用馬鞭指著連楹的屍體冷笑著罵道:“不識時務的東西,一刀結果倒便宜你了!”

說罷,他馬韁一抖,頭也不回地向清涼山揚塵而去。

轉過清涼山,朱棣帶著衛隊浩浩****地向皇城奔去。忽然馬雲從前頭策馬而來:“啟稟王爺,前翰林待詔解縉求見。”

“解縉來了?”朱棣疑惑地問道,“他在哪裏?”

馬雲回答道:“他在前頭道旁跪著呢。”

朱棣知道這解縉是朝廷有名的文士,機敏詼諧,人稱“大明奇才”。國家正是招攬人才之際,此人不可不用。想到這裏,他對馬雲道:“你去叫他來見本王。”

不一會兒,馬雲領著解縉過來了。看見燕王,解縉慌忙跪倒在地啟稟道:“臣解縉晉見殿下。”

“起來說話。”朱棣示意解縉起來。

“謝殿下。”解縉道謝一聲正要起來,忽見燕王身旁的狗兒大喝一聲,“慢!”

喝罷,狗兒大步上前,把解縉渾身上下搜了一遍。

“狗兒休得無禮。”朱棣在馬上笑道,“解翰林不是連楹,不必多心。”

“謝殿下。”狗兒這麽一搜,把解縉弄得很是狼狽,他苦笑著對燕王道:“臣得知殿下大功告成,特來迎謁。如蒙不棄,臣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這解縉確實是十分機敏,變化之快出人意料。昨日這時候他們還在吳溥家中聚會,商議如何盡忠朝廷,不料僅過了一天,他解縉就率先迎附了。

“好!”聽了解縉的效忠表白,朱棣不禁大喜。他頷首撫慰道:“解翰林真是深明大義,忠心可嘉。本王舉義靖難,澄清玉宇,正是用人之際,還望你們諸位大臣為我大明肇興出力呢。這樣吧,今日戎馬倥傯,不便長談,請解翰林早早回府,明日偕同僚到行營再敘吧。”

“謝殿下。”解縉躬身又謝了一聲,“說到同僚,臣向殿下推薦一人,此人名叫胡靖,原名胡廣,是上科頭名狀元,識博性縝,能識大體,堪為大用。”

“好,那就明日一同前來吧。”朱棣喜道,“你去告訴那些大臣們,隻要他們歸順本王,本王將既往不咎,你去吧。”

“謝殿下。”解縉又道謝了一聲,退到路旁,恭敬地目送著朱棣往皇城方向去了。

不一會兒,朱棣來到了洪武門前。從這往北走便是金水橋,過了金水橋,便是皇城的南麵正門承天門了。

來到洪武門前,朱棣正要策馬走進城門,忽見東麵大街上站著的一人大聲喊道:“殿下且慢!殿下且慢!”

聽見有人喊叫,朱棣頗感意外。他駐馬一望,隻見那人儒服綸巾,氣宇軒昂。一見這人的模樣,朱棣便有了幾分喜歡,他對身旁的馬雲道:“去把他叫過來。”

一會兒,那人大大方方地來到了燕王馬前。他整了整衣冠,不慌不忙地躬身道:“翰林院編修楊子榮拜見殿下。”

“哦,原來是楊子榮!”朱棣在馬上笑道,“你為何叫本王且慢?”

“臣在此恭候多時了,臣有一事想請教殿下。”楊子榮回複道。

聽說有事請教,朱棣和藹地說道:“請講吧。”

“臣見殿下來到洪武門前,”楊子榮道,“從這裏往北是皇城,往東是鍾山太祖皇陵。不知殿下是先進皇城即位呢?還是先經鍾山拜謁太祖陵寢呢?”

“什麽,先即位?先謁陵?”楊子榮的一句話,使朱棣渾身一震,他頓時驚醒了!坐在馬背上半天沒有作聲,隻是沉沉地望著遠方。過了半晌,他突然翻身下馬走上前去握著楊子榮的手道:“多謝,多謝!”

楊子榮見朱棣如此禮賢下士,也不禁深為感動,但他沒有多說,隻是連聲道:“殿下英明,殿下英明。”

這楊子榮擅於謀略。先即位還是先謁陵,看似一件可先可後的小事,但意義卻非同小可。燕王一進城便急急忙忙登基繼位,即使百般掩飾也難逃謀逆篡位的惡名;如果先謁陵,則是燕王的大孝行為,從而起兵靖難則成了繼承太祖皇帝遺訓,清君側、安社稷的大忠之舉,文武百官一致勸進,然後入承大統,那是名正言順的事兒了,可見這楊子榮建議先謁陵的主張是何等的精明,真是深謀遠慮,難能可貴!想到這裏,朱棣對楊子榮的喜愛之情和信任之感不禁油然而生。他用手撫著楊子榮的肩頭和顏悅色地說道:“明天你早些到行營見我,幫本王謀劃謀劃吧!”

“是,殿下。”楊子榮靜靜地答應一聲,“臣這就去了。”

“且慢。”朱棣忽然叫住道,“你尚未榮何言子榮,你這子榮的名字叫得不好,本王看以後就叫楊榮吧!”

“楊榮這名字簡潔。”楊子榮不禁笑了起來,“謝殿下賜名之恩!”

“還有,”朱棣也笑了起來,“聽說翰林院內有三楊,都是很有學問的名臣,那二楊是誰?”

“稟殿下,翰林院以居地稱我為東楊。”楊榮回答道,“西楊是泰和楊士奇、南楊是石首楊溥。”

“楊士奇倒不是很熟悉。”朱棣道,“那楊溥是不是前年三月殿試時寫親藩策論,去年七月到北平下書的那個人?”

楊榮點頭回答道:“正是此人。”

“好!在奸臣當道建文溺惑的時候,竟主張親藩睦王,足見此人卓識非凡,將來一定是國之棟梁。好,好!”高興地接朱棣連擊了幾下手掌,回身對身旁的馬雲道,“明天上午你去把楊溥請來共襄國事,楊榮明日把楊士奇一同邀來,你們三楊一齊幫助本王運籌。”

“是!”楊榮和馬雲同時應了一聲。

說罷,朱棣跨上馬背,鞭梢一指道:“到承天門前安營,本王要擇日謁陵!”

第二天,也就是六月十四日,晨時時分,楊溥正準備打點行裝離京返鄉的時候,馬雲找上門來,拉著他到承天門行營見燕王去了。

七月一日,朱棣祭告天地的儀式如期在皇城南郊天壇舉行。儀式上宣讀了由翰林院修撰王達起草的即位詔書。祭祀儀式結束後,朱棣擺駕回城,到奉天門繼續上朝。雖說即位已近半月,但諸多事情尚未理順,朱棣急於宣布一些敕命,以便六部九卿行政。

今日隨駕祭祀天地、回城上朝的幾乎是滿朝文武,大約有數百人之多。按照禮製規定,五品以下的官站在奉天門殿外丹墀之下,五品以上及翰林院、給事中、禦史進入殿內按序立,站在最前麵的除了親王之外,便是吏部尚書張、戶部尚書王鈍、兵部尚書茹瑺、工部尚書鄭賜和嚴震直、通政使昌吉、大理寺卿彭與朋以及翰林院的董倫——原來金川門變那天離家出走尚未出城又回來了——解縉、黃淮、胡廣、楊榮、楊溥、楊士奇、金幼孜、胡瀅等人。

“諸位愛卿,朕今日有幾件事要與大家商議。”待眾人行禮畢,朱棣慢慢地說道,“自漢武帝起,新帝即位必有年號,朕今日定鼎天下,也應有年號才是。諸位愛卿,誰有好的想法,說出來議議吧。”

解縉恃才傲物,無所顧忌,新皇帝話音一落,他便站了出來說道:“自太祖開國肇基以來,民心漸安,國運漸隆,不料遭建文顛覆,幾致於敗。今陛下神武,毅然靖難,廓清廟堂,不啻再造,自此天下永久清平,臣以為年號可用‘永清’。”

解縉說完,殿上的眾多大臣都不作聲。那解縉是滿朝皆知的才子,他發了言誰肯反駁?不料那朱棣是個乾綱獨斷的個性,他從不輕易盲從。聽了解縉的建議,他想了想搖頭道:“解愛卿所言固然有理,但‘清’字太過肅殺,還是再議吧!”

新皇帝否定了解縉的建議,殿上的好幾個翰林躍躍欲試,隻是前幾天發生的事讓大家心有餘悸——朱棣一會兒是愛才惜才好言招撫,一會兒是雷霆萬鈞猙獰屠戮,讓人捉摸不透。大家不得不謹言慎行,唯恐有什麽差錯,惹來殺身之禍。

“臣有個想法,不知可用不可用。”大殿上沉默了片刻,隻聽翰林院中書舍人黃淮出班奏道,“陛下既然覺得清字不妥,臣以為用興字好,叫‘永興’如何?”

“興字雖好,但用之不妥。”一旁的胡廣——上個月燕軍攻入京師,朱棣即位,胡廣慌忙恢複原來的名字——有意賣弄學問,“‘永興’已被前代帝王多次用過,比如漢桓帝、晉惠帝、冉魏冉閔、前秦苻堅、北魏明帝、北魏孝武等人都曾作為年號,臣以為不宜再用。”

胡廣這麽一說,朱棣點頭道:“胡愛卿說的是,朕從不拾人牙慧!”

看來這新皇帝對“永”字還頗感興趣,隻是後麵一字不妥,還有哪些字可用?站在殿上的楊士奇立即想到了“永弘”、“永安”、“永光”、“永初”、“永定”、“永昌”、“永明”、“永和”、“永始”、“永建”、“永貞”、“永泰”、“永淳”、“永康”、“永隆”、“永福”、“永寧”、“永嘉”、“永平”、“永文”……一下子湧出了二十餘個,但這些名號個個都被前人用過,顯然不能再用了。怎麽辦?忽然他想到了一個字很是興奮,不過他一向穩重,輕輕地咳了一聲,捧笏奏道:“陛下鼎革,軍民熙怡,臣以為可用‘永熙’為年號。”

聽楊士奇說了個“永熙”,朱棣心裏一動,但隨即又靜了下來,那“熙”雖說光明、興盛、吉祥的字義很好,但它與“嬉戲”的“嬉”字相通,“永熙”可以理解為“永遠嬉戲”,那還成體統麽?

一見朱棣不動聲色,顯然是對“永熙”不大滿意,站在一旁的楊榮站了出來捧笏說道:“陛下,既然永字與他字綴合多被前人用過,可否不用永字另選一字組詞?”

這楊榮為人機敏,他不直接說出建議年號,而是先行試探一下。朱棣一聽便笑道,“隻要意思好,當然可用他詞,大家再想想吧。”

新皇帝要大家想想,眾人慎重起見,一時無人發言。過了片刻,隻見楊溥站出班隊,捧笏躬身說道:“啟奏陛下,臣以為太祖肇基,陛下再造,大明江山自此永遠,此乃陛下萬世之功也。而今陛下登極九五,以仁義道德治天下,必將四海歸心,萬民樂禮,太平盛世不年可期,臣意可否用‘樂盛’作為年號?”

新皇帝一言九鼎,大殿上的文武百官立即一起捧笏頌揚道:“陛下聖明!”

“好,年號就這麽定了。”朱棣看了看殿上大臣斷然道,“那就以明年為永樂元年,今年為洪武三十五年,詔告天下吧!”

一聽皇帝這話,殿上的大臣們心裏又是一震。大家都知道,這新皇帝是在極力消除建文皇帝的影響,連他的年號都不準人們叫了。

議罷年號,永樂皇帝看了一眼站在前列的吏部尚書張不經意地問道:“張愛卿,允炆小子是如何變亂官製的,你說來聽聽。”

張一聽,心裏陡然一緊:建文帝“外興大兵,內變官製”被永樂皇帝稱為兩條最大的罪狀,正因如此方有靖難之役,可見永樂皇帝是何等的深惡痛絕,今日問起此事,恐怕禍事來了!他惶恐不已,額上立刻滲出了汗珠。他竭力抑製住驚懼,慢慢將官職乃至文官散階的改變扼要地說了一遍。

聽罷張的回答,永樂皇帝半晌沒有作聲。好一會他才歎息道:“那齊泰、黃子澄之輩不知如何想的,本來太祖皇帝定下的官製已經行之有效多年了,改他做什麽?況且增增減減、改改換換有什麽必要?起了什麽作用?鬧得人心惶惶,上下不安,真是得不償失!且太祖陵土未幹,何以忍心改易祖製?無非是齊、黃之流顯才逞能,沽名釣譽而已。”

歎息了一陣,永樂皇帝想了想,語氣堅決地說道:“朕今日宣布,允炆小子所改一切官製全部作廢,從即日起全部恢複太祖所定官製;允炆所改一切法製一律廢除,恢複太祖所定成法;凡是被允炆廢斥罷官、降調、謫戍者一律平反,官複原職!”

這三條詔令的確大得人心,尤其是所言一切恢複太祖所定祖製,更是贏得了那些文臣武將們的正統之心。殿上的文武百官們一起稱頌道:“陛下聖明!”

“還有兩條朕今日也要向天下宣示。”待眾臣安靜下來,永樂皇帝繼續說道,“第一,北平之地易控蒙古諸部,且氣候幹燥,無水患之慮,朕決定自明年正月起,以北平為北京,設北京留守行後軍都督府、行部、國子監,改北平府為順天府;第二,自明天起,每日早朝後,朕在奉天門左室議事,六部九卿有事奏請,直接呈送禦前,由馬雲負責轉呈。大家聽清楚了沒有?”

殿上的文武大臣一齊回道:“臣等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