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安第斯·反擊02

謝安娜不甘示弱:“你怎知我不是安第斯的女兒?”

“你叫什麽?哪年出生?”

“謝安娜!1949年出生!”

“Shit Anna?”安第斯夫人仰頭大笑,“Shit?‘安第斯’在中文裏是這樣翻譯的?”

“我隨我母親的姓!”

“我說呢!你母親是誰?她是哪裏人?她為什麽不來?”

“我母親叫謝以璐,在上海出生。她已經去世多年了!”

安第斯夫人翻翻眼皮,一臉不屑道:“我跟安第斯先生生活了十幾年,從沒聽他提起過你母親!”

謝安娜立刻反駁:“他不說,不等於不存在!”

安第斯夫人猛地瞪圓了眼睛:“你以前來過美國?”

“沒有,這是第一次!”

“你怎麽證明你的身份,有護照嗎?”

“我的護照不是被你們搶走了?”

“哈哈!真可笑!我要問你為什麽英語這麽流利,你也說是我教你的?”

“全世界又不是隻有你才能教我英語……”

布蘭克的眉頭越皺越緊。兩個女人也越說越快,唇槍舌劍,根本不給別人插嘴之機。謝安娜話音未落,安第斯夫人已然開口:“一個在中國土生土長從沒來過美國的女人,能講如此流利的英語,果然是天才!”

“中國有很多像我這樣的天才!”

安第斯夫人眯起眼說:“舊金山的中國城裏也一樣吧?”

“我昨天一到美國,就直接去你家了,然後就挨了布蘭克先生一槍,還沒機會去旅遊觀光呢!”

安第斯夫人揚了揚眉毛,問道:“真的?中國城的都板街555號你沒去過?”

謝安娜一愣。安第斯夫人立刻乘勝追擊,決不給對方喘息之機:“都板街555號三樓的Nana(娜娜)小姐你也沒聽說過?”

安第斯夫人逼視謝安娜雙眼,麵露得意之色。布蘭克的臉色卻更加陰沉了:這個愚蠢的女人!

謝安娜沉默了片刻,臉上突然綻放出笑容。她朗聲說:“是的!我就是Nana!我一直都住在舊金山。我的公司就在都板街555號三樓,那是一家私人偵探所。不過,安第斯夫人,”謝安娜微微一頓,“既然你不認識我也從沒見過我,又怎會把我了解得一清二楚?”

安第斯夫人一時語塞。謝安娜則笑意更濃,向著安第斯夫人豎起大拇指:“你的效率可真高!從昨天到今天,不過才一天的時間,已經把我調查得一清二楚了?哦!我想起來了!老天!我是不是在你的合同上寫下了我自己辦公室的電話?你看我有多笨?還是你更稱職做私人偵探!”

台下的人群再度躁動。安第斯夫人惱羞成怒,歇斯底裏地喊道:“反正你不是安第斯的女兒!你們都是騙子!一分錢也別想拿走!”

謝安娜卻並不著急,心平氣和地說:“我的確不是安第斯的後代。不過……她是!”謝安娜的指尖在空中畫了一個圈,最終停在小玉鼻尖。台下眾人一陣噓聲。

安第斯夫人放肆地狂笑:“哈哈!你是不是當我們是傻瓜?”小玉也心中一慌,低聲用中文說:“不是我!我隻是拿了你的申請表……”

謝安娜向小玉擠了擠眼:“申請表,是我故意給你的。”

“可我姥爺還活著,好好地在東北……”小玉正繼續低聲解釋,謝安娜卻不等她說完,一把拉住她的手,朗聲用英語說:“這個女孩的確是安第斯先生的外孫女!幾年前,我和我先生接了一個case(案子),客戶是我先生的一位多年老友,他聘請我們去中國幫助他尋找女兒。你們一定都猜到了,這位客戶正是安第斯先生!他告訴我們,他1949年離開中國之前,在上海有一個情人,並且懷有身孕。他曾計劃帶她一起離開中國,那位情人卻因為某種原因未能如約。安第斯先生尋找了多年,卻始終沒有情人和孩子的音訊。後來,他收到一封來自台灣的信件,這才知道他的情人和孩子一直生活在中國大陸。那情人的姐姐在台灣定居,通過電視發現了安第斯先生。安第斯先生秘密聘用了我們,讓我們回中國去幫他尋找家人。我先生去了台灣和內地,但令人遺憾的是,安第斯先生的情人和女兒都已經去世了,家中隻剩他的外孫女——也就是這位露小姐。我先生沒敢打擾露小姐就直接返回美國,因為他發現有人在跟蹤他。”謝安娜把頭轉向布蘭克和安第斯夫人,“安第斯夫人和布蘭克先生,跟蹤我先生的人,大概就是你們派的吧?”

“你撒謊!”安第斯夫人高聲尖叫。布蘭克忍無可忍,一聲怒吼:“閉嘴!”安第斯夫人渾身一震,頓時沒了聲音。

布蘭克竭力控製住情緒,眯眼看著謝安娜說:“這位女士,你不覺得你的話前後矛盾嗎?既然安第斯先生親自秘密地雇傭你們,又怎能讓我知道他的計劃?”

“你說得沒錯,安第斯先生的確不想讓你知道。但是,你安插在安第斯先生身邊的眼線,難道還少嗎?”

布蘭克聳聳肩,一臉無辜道:“誰是我的眼線?”

謝安娜反問:“誰不是你們的眼線?司機?用人?還有那位私人助理,Kevin。你把他藏在哪兒了?”謝安娜瞥了小玉一眼。小玉頓時兩頰滾燙,悲憤交加。布蘭克卻仰頭笑道:“哈哈!這也太可笑了!你以為安第斯先生是小孩子嗎?他能讓我這麽容易就控製他?”

“你自己當然是困難的,可你還有安第斯夫人裏應外合呢?你們給他安排的食譜和營養藥到底是預防中風的還是加速中風的?鼻炎癌的手術為何要切除聲帶?他的言行全都在你們的控製之中。安第斯先生雖然年過八旬,生命力卻比你們想象的更頑強。為了加速他的衰竭,你們繼續給他服用微量毒素。所以安第斯先生不得不冒險再次找到我們,讓我們設法趕在他徹底衰竭之前,讓露小姐到美國來接手財產和公司!你們的眼線無處不在,我們隻好想出通過真人秀讓露小姐來美的計策,但你的內線,也就是Kevin,還是把這計劃告訴你了。我們隻好改變了計劃:我先去中國,然後由我先生把你的人引到我這裏,由我來扮演安第斯的女兒,吸引你的注意力,再裝作路人把申請表塞給露小姐,好讓她順利登機赴美。”

小玉頓時一陣眩暈,心髒劇烈跳動起來:她真的是安第斯的外孫女?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謝安娜,Kevin,布蘭克,老楊,還有駱駝!他們早都各有打算,隻有她被蒙在鼓裏?布蘭克的笑容已經徹底消失了,他狠狠地說:“嗬!這真是越來越滑稽了!參加選秀的人,機票和酒店都是要提前預訂的,我怎會不知道上飛機的是誰?”

“可你弄不清我和她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繼承人,對吧?你弄不清這場調包到底是真是假!所以你決定鋌而走險——借用露小姐的手來謀殺安第斯先生,再讓Kevin把露小姐帶走!你是打算悄無聲息地讓我和露小姐都在地球上消失,對不對?可是很遺憾,我沒那麽容易讓你的人找到,而你的Kevin又沒那麽聽話。他突然覺得,在保護安第斯財產繼承人的時候應該更盡職一些。”

布蘭克正要繼續反擊,安第斯夫人突然又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事已至此,她必須自保:“胡說!撒謊!我根本沒和布蘭克勾結!我怎麽會和這樣一個無恥的惡棍勾結?布蘭克!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家夥!我早就看出你要霸占我丈夫的公司!真的是你謀害了他?是你……”安第斯夫人扭頭掃視一番,抬手指向小玉,“是你指使這個女人一起謀殺了我的丈夫!還有那個該死的Kevin!你們一起謀殺了我的丈夫!”

“住口!我的外孫女不是凶手!”

會議廳的揚聲器裏突然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陰森沙啞,仿佛從地底下冒出的。安第斯夫人和布蘭克不約而同地周身一抖,臉色瞬間煞白。眾人不禁同時屏住呼吸,整個會議廳立刻鴉雀無聲。突然,不知是誰一聲高喊:“安第斯先生?!”

會議廳即刻沸騰了。轉眼間,一架輪椅已在會場大門出現。人群再次主動讓出一條通道,閃光燈把通道勾勒成了一條耀眼的光帶。輪椅沿光帶緩緩而行,之上端坐的正是安第斯先生。弗萊德探長緊跟其後。輪椅由台邊的殘疾人通道駛上主席台。布蘭克故作鎮定,卻怎麽也邁不開腳,雙腿在不住地打顫。他強作著笑臉開口,嗓音變得幹澀:“安第斯先生,您沒有死?這簡直……太好了!”

“對不起啊布蘭克,讓你失望了!”

安第斯先生冷笑一聲,聲音雖蒼老沙啞,底氣卻比之前雄厚。正如麵容身材依然蒼老瘦弱,但精神卻非常矍鑠,好像新的靈魂已注入軀體。小玉心中一震:難道他真是我的親姥爺?

“安第斯先生!您在說些什麽呀!看見您我真的是太高興了!”

布蘭克終於邁動了腿,向前一步,向安第斯伸出手。安第斯夫人卻突然發瘋般地衝向布蘭克:“不要碰我丈夫!你這個殺人犯!”

安第斯夫人一巴掌摑在布蘭克臉上,隨即轉身撲向安第斯先生,卻一把被弗萊德探長揪住:“小心些,夫人。安第斯先生沒那麽結實!”

安第斯夫人尖聲號道:“親愛的!你還活著,這太好了,親愛的!”

“別裝了,你該多給我吃些這個!”安第斯麵無表情地把一個小塑料袋扔到地上。安第斯夫人看了一眼,渾身猛然一抖:“這是什麽?這是什麽?”

弗萊德探長回答:“這是你最後一次給安第斯先生準備的藥。他沒吃,偷偷帶到辦公室了。本來有兩粒的,另一粒在聯邦調查局的化驗室裏。”

“親愛的!這……我從沒給你吃過這些!這一定是布蘭克這個惡棍,他買通用人幹的!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我一直在跟他對抗,是我在拚死維護公司的利益啊!你可以去看看那些電視新聞、報紙,還有網絡的報道!都可以的,它們都會為我作證的。他……他早就對總裁的位置垂涎三尺,全世界都知道他的野心!”安第斯夫人仿佛突然間又充滿力量,渾身**般地伸直手臂點向布蘭克。

“住口!你這條母狗!”布蘭克怒目圓睜,向著安第斯夫人咆哮了一聲,隨即轉向老安第斯,聲音顫抖地說:“她在誣陷我!你們都在誣陷我,你們空口無憑!是的,我想當總裁!那是因為我為這公司盡心盡力,我付出了一切!這公司的成就都是我用血汗換來的,可我沒有謀害你!你們沒有證據,這是在美國,法庭也需要證據的!誰看見這些藥片是我弄來的?誰能證明我謀害你了?你根本就沒有被謀害!你隻不過是在辦公室裏裝死!”布蘭克已是歇斯底裏,聲嘶力竭。

老安第斯卻不慌不忙道:“哦?是嗎?布蘭克?我知道你一向絕頂聰明,絕不給人留下把柄的。從好多好多年前,你把證明萊恩先生貪汙的那些合約交給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很聰明,隻不過沒想到你會聰明成現在這個樣子!”

老安第斯頓了頓,故意瞟了一眼安第斯夫人。安第斯夫人本來正哭哭啼啼,聽見安第斯的話,驟然打了個激靈,渾身似乎都僵硬了。她脖頸青筋暴露,眼球鼓出眼眶。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親的最後一刻,蒼老而猥瑣,囚服上布滿唾液和鼻涕的痕跡。她看到自己躺在**,**的**高聳著,被不同的男人撫摸,親吻。她喉嚨裏咕嚕了兩聲,終於發出聲音來:“布蘭克,我要殺了你!”

安第斯夫人周身劇烈地顫抖,仿佛癲癇發作。探長用力把她拉住,她身體一軟,昏厥於地。

安第斯先生不屑地聳聳肩,繼續對布蘭克說:“唉!可惜,你的手下跟你一樣喜歡耍小聰明!用Anphone幹擾起搏器?這樣的傳聞難道隻有你才知道?難道我不會用Anphone控製我的起搏器?還要等到他來幹擾?誰能萬無一失?是不是,弗萊德探長?讓大家看看你帶來了什麽?”

探長點點頭,掏出手機在空中揮了揮:“各位,今天下午,我收到了幾段音頻。”探長說罷,把手機湊近台上支起的麥克風:揚聲器裏突然傳出Kevin的聲音:“布蘭克先生,這些年多虧你的關照和提攜,我才會有今天!所以我一直很認真地執行您給我的每個任務,從不敢自以為是!”然後是布蘭克的:“真的?真的?那你的‘蟲子’裏,為什麽……哈哈,你讓我怎麽說呢?裏麵什麽也沒有?”Kevin:“這……這不可能!我親自配置的毒劑,親自裝進‘蟲子’裏的。除非……”布蘭克:“……有些事情是用不著外科醫生執照的,比如編個幹擾心髒起搏器的小應用軟件,用Anphone發出去。你真的太有天賦了,知道嗎?起搏器被Anphone幹擾的小道新聞我曾看到過……我還以為這隻是謠傳!”Kevin:“不不不!布蘭克先生!我發誓我沒有!”布蘭克:“Kevin,你緊張什麽?就像我說的,這又沒什麽不妥。其實這很高明啊!既能達到目的,又不需要一輩子做通緝犯……”

弗萊德探長按動手機按鈕,揚聲器裏突然又傳出安第斯夫人的尖聲:“你騙我說你安排好了一切,其實你的安排,隻不過是借她的手殺了老頭兒,以便拿走他保險櫃裏的東西!”布蘭克:“親愛的,別說得這麽難聽。這麽久以來,你每天給老頭兒吃的那些藥是幹什麽用的?你難道不想他死?有人來替我們做這件事,又有什麽不好?”安第斯夫人:“你說得沒錯!我就是要他死!我恨不得他立刻就死,是你不讓我下手。那些藥本來也是你找來的,你說得慢慢來,神不知鬼不覺!其實你隻不過是想拖延時間,找到你想要的。你怕直到老頭兒死了,你還弄不清楚新Anphone的設計在哪兒。你讓我天天陪著這樣一具木乃伊過日子,你心裏根本沒考慮過我的感受!要不是老頭子把繼承人都弄到美國來了,你也不會著急采取行動的!”布蘭克:“親愛的,拿到那設計,對我們都有好處。”安第斯夫人:“你找的替罪羊,現在怎麽樣了?”布蘭克:“都安靜了,永遠安靜了。”

會場頓時沸騰了。身著製服的警察們從各個大門湧入,直奔中心高台而來。安第斯夫人早已委頓在地,昏死過去。布蘭克則聲嘶力竭地大叫:“這不可能!這是你們做出來的!製作音頻簡直太容易了!你們故意做了這些陷害我!”

弗萊德探長不動聲色,輕輕按動手機按鈕。突然間,大廳的揚聲器播放出布蘭克剛剛說的話:“這不可能!這是你們做出來的!製作音頻簡直太容易了!你們故意做了這些陷害我!”

“這是怎麽回事?這?這是怎麽回事?”布蘭克驚慌失措,自言自語。揚聲器裏也跟著回放:“這是怎麽回事?這?這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為什麽?”布蘭克驚恐萬分,低頭在自己身上亂翻,擴音器裏也重複著:“為什麽?為什麽?”同時還夾雜著碎亂的雜音。布蘭克終於從西服口袋中掏出一樣什麽,舉到眼前。正是安第斯保險櫃裏的U盤。布蘭克疑惑道:“難道是這個?”揚聲器裏立刻更嘹亮地回放:“難道是這個?”

布蘭克慌忙撒手,好像手中所握的是燒紅的烙鐵。他一腳踩向那U盤,揚聲器裏立刻響起一聲刺耳尖鳴。弗萊德探長搖搖頭,彎腰撿起被踩碎的U盤,小心翼翼地放進一個塑料袋裏:“你當眾毀壞了證據。不過我們早做了備份。而且這小東西的芯有個鈦合金的殼,內存裏的東西是很容易恢複的。是不是?Nana女士?”

謝安娜立刻回答:“當然了探長先生,非常簡單!”

探長點點頭:“那就好!布蘭克先生,你興師動眾的,就為了找個錄音筆?”謝安娜在一旁笑道:“探長先生,我需要跟你解釋多少次?這可不是一支普通的錄音筆。它能把記錄的音頻通過衛星發射出去!還能通過衛星定位,記錄錄音的精確時間和地點。用作證據再好不過了!”

布蘭克一下子癱倒在地,再也站不起來。安第斯先生冷冷道:“布蘭克,這就是我保險櫃裏的秘密——一支能夠用網絡傳輸數據的錄音筆。你和那個女人一直軟禁著我,我就靠著它和外界取得聯係。當然,現在也靠著它讓你原形畢露。”

布蘭克抬頭仰視老安第斯,臉上已經沒有任何的表情,眼睛裏卻滿是掩飾不住的絕望。他狠狠地呻吟:“Anphone Z……”

“你猜對了!”老安第斯得意地俯視著布蘭克說,“超級智能動態思維係統?三維立體成像?我可憐的傻孩子!那玩意兒還沒被研發出來呢!”

布蘭克痛苦地把眼睛閉上。恍然間,他仿佛又看到列寧格勒工學院的大理石雕塑上的一抹煙灰,好像死蚊子在牆壁上留下的幹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