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台北·尋謎

1

當地時間早晨6點,華航的航班降落在台北桃園機場。

經過這13個小時的飛行,露小玉才知道乘坐越洋航班的經濟艙是件很辛苦的事,比坐商務艙辛苦多了。十幾個小時都被困在一個狹小的座位裏,困得難受卻根本睡不踏實。小玉大部分時間處於半夢半醒狀態,隨時都知道自己正坐在飛機上,可大腦卻又編織了一些散亂無章的情節。大部分是記不得的,隻記得有一段,她獨自走在故鄉朝原的街道上,四周空曠破敗,陽光卻很耀眼,歪歪斜斜地射過來。大概是冬日黃昏。她穿過陰暗的鐵路隧道,有貨車從頭頂緩慢駛過,發出有節奏的聲音。有人從對麵遠遠走來,身材瘦高,麵色蒼白。分明是可賦。她並沒有招呼他,因為頭頂車聲隆隆。她期待他能留意馬路這一側,但他始終直視遠方,目不轉睛,直到他們互相交錯。她沒有轉身,內心充滿酸楚,然後就徹底醒過來,機艙裏的大屏幕顯示衛星路線圖,飛機正穿越太平洋,接近中國大陸。不過兩日之別,竟已恍如隔世。

幾人順利抵達台北。走出機場,小玉如釋重負。四周都是熟悉的麵孔和語言。清潔工和地勤在閑聊,讓小玉想到了北京。駱駝立刻收回護照,仿佛旅行團的導遊。三人都沒有托運行李,小玉手裏更是除了皮包再無其他,黑色背包始終由駱駝拎著,其實裏麵並沒有什麽重要的東西。

三人搭乘機場大巴進城。來不及事先訂好酒店,隻能到了再找。Kevin臨行前做了網絡搜索,台北火車站的交通最為便利,周圍旅館也很多。駱駝雖不停抱怨,卻也大體聽從Kevin安排。

早晨7點,街道早已熱鬧非凡。早餐攤子熱氣滾滾,典型南方都市的樣子。建築密集而陳舊,大多七八層高,街頭機車密布,一窩蜂嗡嗡作響。三人在台北火車站下了大巴,沿著忠孝東路走下去,經過了幾家酒店,駱駝說要住,Kevin皆不理會,徑直前行了一段,轉彎鑽進一條窄巷,選中巷中一家門廳破舊窄小的便捷旅店。駱駝嗤之以鼻,卻也沒有堅決反對,隻要求三人同間,並且要在二樓以上。

三人選定三樓套間。Kevin安排小玉住臥室,自己和駱駝住客廳。幾人一路奔波,雖在飛機上都有小睡,但此刻依然疲憊不堪。駱駝身子一沾沙發,立刻鼾聲如雷。Kevin索性直接躺在地毯上,印度頭巾沒顧得摘,呼吸隨即粗重起來。小玉關了臥室的門,和衣躺在**。心像是浮在半空裏,腦中卻空空一片。倦意席卷而來,正要迷迷糊糊睡去,胳膊卻突然被人抓住。小玉一驚,猛睜眼,一張人臉近在咫尺。小玉幾乎叫出聲來,卻發現原來是Kevin伏在枕邊,竭力壓低聲音:“Joy!Sorry吵醒你,但我們必須得行動了!”

Kevin朝門外努努嘴,客廳裏還有鼾聲。看來,Kevin是要趁駱駝睡覺時溜出去找線索。小玉立刻起身要走,Kevin卻按住她,幫她摘下假發,再指指床邊放的衣褲。Kevin果然細致周全,短裙和金發在台北過於醒目了。Kevin也早把自己的頭巾和胡子都摘掉了。Kevin背過身,耐心等小玉換好衣服,正要把包也換過來,Kevin卻擺擺手,小聲說:“這個不用換,小的拿著方便!”小玉一轉念:背包的確大得累贅,反正裏麵隻有舊衣服,沒什麽值錢東西。

Kevin隨即起身,踮著腳尖走向窗戶,小玉也踮起腳尖跟隨。隻見Kevin輕輕拉開窗簾,推開窗戶,窗外竟有一條防火梯直通地麵,難怪Kevin說小皮包帶著更方便。她隨Kevin輕輕爬出窗戶,沿防火梯下到地麵,忍不住問Kevin怎知這旅館有防火梯的。Kevin笑道:“昨晚用穀歌搜了,又搜索了衛星地圖,剛才走過前一條巷子,也留意了一下這座樓的背麵,確認防火梯會經過哪些房間。”小玉暗暗佩服。Kevin雖看上去像個粗獷的牛仔,內心卻比女生更細致入微。和他比起來,自己倒是粗枝大葉,什麽也注意不到。小玉不禁細看Kevin,不禁問道:“你的背包呢?也沒帶?”

Kevin點頭道:“故意留在旅館裏。不然那家夥怎能放心?時間不多了,趕快走吧!”

“去哪兒?”

“國際飯店!南京東路一段66號!”小玉聽著耳熟,該是那信封上的地址,心中不禁更加佩服Kevin,在燈塔裏隻瀏覽了信封幾秒鍾,竟能記得如此詳細。小玉隨Kevin登上出租車,從皮包裏取出信封,寄件人地址一欄用繁體中文寫著:“台北市南京東路一”後麵的地址被剪掉了。小玉不禁問道:“你怎麽知道是‘一段66號’?”

“也是穀歌搜索的,台北的確有國際飯店,地址是忠孝東路一段66號。”

“看來,信就是從那裏寄出的?”

“還不能確定,因為信封裏的那張便箋上,印的是南京西路。”

小玉也見過那便箋,卻對此全無印象。她小心翼翼地從信封中抽出便箋,右下角果然印著幾個紅色小字,久經磨礪,隻開頭幾個字依稀可辨:“南京西路一……”看來Kevin果然是過目不忘的。小玉又裏裏外外仔細地看一遍便箋和信封,確定再無其他線索,皺著眉說:“果然是矛盾的,不過都是南京路,也都有一個‘一’字。是不是信封上的地址寫錯了?”

Kevin點頭道:“台北的南京路應分為東西兩段。國際飯店正好靠近分界之處,被誤稱為西路也有可能。”

出租車很快到達目的地,兩人在十字路口下了車。迎麵一排八九層高的樓房,樣式老舊,看上去很有些年頭。國際飯店是距路口最近的一座。咖啡色牆體,巨大的玻璃窗,比其他建築略新些,門牌果然是南京東路66號。Kevin並不急於進店,在附近仔細觀察了一番,站在不遠處凝神思考。小玉問他在擔心什麽,他說便箋和信封都很舊了,寄信之人早就不在了。誰會在酒店裏住那麽久呢?

小玉靈機一動:“要是員工寄的呢?”

Kevin沉吟了片刻,點頭道:“不論怎樣,既然來了,總要進去打聽打聽。”

Kevin出了個主意,讓小玉扮作大陸遊客,來台尋找失散多年的親戚,而他則扮作陪同的導遊。飯店的值班經理頗為熱情,把二人請進辦公室,搬出退休員工的檔案。小玉翻閱檔案,感到希望渺茫。雖然資料裏有姓名、生日、照片和詳盡的家庭住址,但表麵看不出與Anphone或安第斯有任何聯係。或許需要進一步調查了解,比如誰的家人曾旅美生活或就職電子行業。經理一直在旁陪同,無法和Kevin仔細探討,隻好慢慢翻看檔案,卻又不能公然記錄所有信息待以後細查。如此翻看了幾分鍾,側目間,小玉發現Kevin正把Anphone攥在手心。小玉靈機一動,稱要去洗手間。經理指了大概位置,小玉出去轉了一圈又回來,一臉難堪地說找不到。經理隻好親自帶她去。衛生間在大廈另一側,小玉故意放慢了腳步,磨磨蹭蹭,邊走邊找些問題來問經理,一兩句解釋不清,所以又在衛生間門口耽擱了幾分鍾。等小玉再回到辦公室,Kevin正跟經理閑聊。檔案內容想必早被他用手機拍好了。兩人隨即向經理道別。

兩人走出飯店,並肩而行。Kevin連聲稱讚小玉是個好演員,小玉趕快轉移話題,問那些采集的前員工信息是否有用。Kevin隻答不清楚,須得發給朋友細查。小玉見Kevin言語含糊,表情沮喪,知道希望渺茫。聯想到此信的來曆,不禁更是迷惑:如果安第斯先生僅僅是想找人將信帶離公司,為何偏偏選中了自己,而不是身邊的Kevin?自己隻是地球上的億萬無名用戶之一,甚至是億萬用戶之中的冒牌,因為連Anphone都未曾使用過的。可這個問題是不能跟Kevin探討的。

Kevin正慢慢地往前走,時而舉頭四望,時而低頭沉思,仿佛身邊並沒有小玉似的。小玉猜他是在琢磨下一步的計劃。不遠萬裏來到台灣尋找Anphone Z的設計,唯一的線索卻並不明了。如果找不到設計,就沒法洗脫罪名,難免要苦思冥想了。小玉不想打擾他,隻默默地跟著,不覺已走入國際飯店背後的小巷。Kevin卻猛然停住腳步,自言自語道:“這裏給我的感覺怎麽很……不同?”

小玉再次認真察看四周。房子似乎比街邊的更陳舊一些,但並無其他特別之處。仍是七八層高,底層是店鋪,賣服裝或冷飲,高層則是民居,窗戶敞開著,晾著衣服。“這裏和別處有什麽區別嗎?咱們住的旅館不也差不多?”

Kevin搖頭道:“不!不隻是房子!還有這些樹,這些露台,還有……我也說不清,但這裏讓我突然感覺有一種莫名的熟悉!”

“你以前來過台灣?”

Kevin堅定地搖頭:“沒有!自從我有記憶,就是在加州。”

“在那之前呢?你不是說,你出生在香港?會不會家裏在台灣有親戚,所以很小的時候來過?”

“不會的!從沒聽嬤嬤提起過任何親戚,更沒提到過台灣。這種感覺真的很……很不爽!你明白我意思嗎?”

Kevin張大眼睛看看小玉,轉而又低頭沉思,目光回轉的片刻竟有幾分像可賦。或許男人沉思時都有類似的表情,而小玉始終心係著可賦,從誰身上都想要找到他的影子。小玉暗罵自己沒用,努力把思緒拉回正題說:“是不是就好像聽到一段旋律,覺得耳熟卻想不起在哪兒聽過?還有接到來電,卻想不起顯示的人名是誰?或者接到快遞,卻想不起寄件人的公司是哪一家?”

“是是!就是這種感覺!可是……”Kevin躊躇片刻,眼睛突然亮起來,“你剛剛說什麽?快遞?”

小玉頓時一臉茫然。Kevin卻興奮異常:“我怎麽沒想到!既然Z的核心設計有可能就藏在台灣,設計者和安第斯先生之間必定就要有一些通信往來!應該查查安第斯公司最近幾個月的快遞往來記錄,看看有沒有什麽快件是從台灣發來的!”

“安第斯先生的信件不會被布蘭克監控嗎?”

“會,而且是嚴密監控。郵寄品、電子郵件和電話留言都被嚴格監控。但郵寄品有所不同:不拆開是看不到內容的。每天寄給安第斯先生的信件有許多,來自世界各地,大部分是垃圾廣告,布蘭克未必會把每封都拆開來看的。所以,如果把重要信息偽裝成垃圾郵件,還真的有可能隻被安第斯先生看到!而且,如果真的是設計Z的公司,則必須跟安第斯公司或者安第斯先生有財務往來的,誰也不能隻幹活不要錢,對嗎?”

“那倒是……但是,咱們怎麽查呢?難道,你在安第斯公司裏……有人?”

“聰明女孩!”Kevin笑著掏出手機,取出SIM卡。小玉疑道:“取出SIM卡怎麽用?”

“沒有SIM卡也沒關係,隻要有Wi-Fi!”

Kevin迫不及待,轉身就走,三兩步繞出弄堂,來到大路邊,徑直走進一家咖啡館,仿佛他是這裏的常客似的。再次證明Kevin的觀察力和記憶力絕非等閑。小玉跟在Kevin身後發問:“用Wi-Fi聯絡就不會被發現嗎?”

Kevin回頭向小玉擠擠眼:“別人做,一定會。可我做就不會。”

咖啡館裏人並不多,Wi-Fi信號也極好。兩人在牆角坐定,Kevin認真擺弄手機,不一會兒,欣然一笑:“太好了!果然還有效!”

“什麽有效?”

“登錄軍頻的密碼。”Kevin解釋道,“一般的手機,隻能通過民用頻率發射和接收信號。但Anphone不同,它能同時通過民用頻率和軍用頻率發射和接收信號。這個設計的目的,是為了幫助美國國防部隨時追蹤任何一台Anphone,這是美國政府的秘密。Anphone占領了全球市場,美國政府也就在理論上擁有了跟蹤所有Anphone使用者的能力,必要時還可以利用普通用戶的手機進行竊聽甚至偷拍。我以前在伯克利研究軍用機器人的時候,曾弄到一套破解登錄Anphone軍頻服務器的密碼,一旦成功登錄,就可以通過軍事頻率傳輸信息到一個特定的服務器上,然後再由這個服務器將信息轉發給另一部手機或電腦。但第一次登錄需要Wi-Fi。布蘭克隻能監控通過電信公司發送的數據,監控不到通過軍頻發射的數據。所以……”

Kevin邊解釋邊擺弄手機,過不多時,打了一個響指:“所以,結果已經來了!新竹電子科技!最近從台灣發到安第斯的快遞都來自這一家公司!”

“新竹電子科技?”小玉吃了一驚,沒想到結果查得這麽快。Kevin所言好像《007》電影裏的故事,對她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這家公司我聽說過。安第斯公司曾經外包過一些研發給這家公司,隻是一些簡單的輔助功能而已,研發能力非常一般,不應該有實力研發Z的核心技術。不過,不能排除真正的設計者借用這家公司的名義,暗中傳遞信息給安第斯先生。我讓潔茜調取那些快遞單的掃描件發到我的私人郵箱。隻是用手機查詢,會比較費事了……哦,潔茜是我的朋友,安第斯市場部的經理。”

Kevin尷尬一笑。小玉不由得也尷尬起來。其實潔茜是誰與她完全無關,她也並不在意。她接著剛才的話題問下去:“這家公司的快遞,有直接寄給安第斯先生的?”

“有的。不過隻有很少一部分是,都是逢年過節的賀卡。其他信件是寄給研發部門和財務部門的。”

“寄賀卡?是不是說明關係不一般?”

“倒也不是。賀卡也不隻發給安第斯先生,許多相關部門的負責人都會收到。隻不過都是單獨郵寄的。不過,我倒是的確聽說過,安第斯先生和這家公司以前的某些高管關係很好。但應該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且安第斯先生曾經和很多合作公司的高管都保持密切聯係。”

“正因為很多部門的負責人都會收到同樣的賀卡,所以才不會引起注意的!你檢查那些快遞單的掃描件,是想看看簽字的人是誰,是誰把信件交到快遞員手中的?如果有人借用公司的名義發快遞給安第斯先生,內容一定很秘密,有可能不會讓公司的普通員工直接發送?”小玉心中豁然開朗。Kevin咧嘴笑道:“哈哈,你可真很聰……”

“明”字尚未出口,Kevin啞然失聲。他瞪眼看著小玉身後,笑容僵在臉上。小玉立刻感到不妙,忙回頭,隻見駱駝正站在身後,頭戴棒球帽,一隻胳膊上挎著兩隻黑色背包,一雙小三角眼在帽簷的陰影裏滴溜轉著:“哎喲,不辭而別啊?把包兒都忘了!我體貼吧?特意給二位送來了!”

2

此時此刻,太平洋彼岸,北加州矽穀腹地的安第斯公司總部裏。

下班時間已過,安第斯辦公樓還有不少窗戶亮著燈。在市場部經理辦公室裏,潔茜正在收拾東西準備下班。潔茜三十出頭,細眉大眼,是標準的金發小臉美女,而且手腳非常麻利。最近公司老總裁突然被謀殺,而且是大白天在自己辦公室裏被謀殺的,公司裏難免人心惶惶的,隻要能不加班,誰也不想在公司裏多待一分鍾。

辦公室的大門突然打開,走進一個戴墨鏡的男人:“潔茜,要下班了嗎?”那男人取下墨鏡,露出一雙笑眯眯的眼睛。

“是啊,難道不是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嗎?”

“我可不清楚您的下班時間。你看,我又不是你的頭兒,我隻是副總裁助理而已。”

潔茜笑道:“可副總裁就是一切,不是嗎?”

“哈哈,潔茜,你真聰明!”男人冷笑一聲。

潔茜收起笑容,朗聲道:“亞瑟,說吧,別繞圈子,你想要知道什麽?”

“好吧,那我直接問。他聯係你了?”

潔茜點頭:“是啊,就剛才。什麽都逃不過你們的眼睛,對吧?”

“嗬嗬!看來你算識相!別以為耍個小花樣就能騙過我們。他在哪兒?”

“抱歉,他沒說,我也沒問。你需要問我這些問題嗎?你難道沒看見我們對話的內容?”

亞瑟眯起眼狠狠道:“不要太聰明了,我的甜妞!他管你要的東西呢?”

潔茜從抽屜裏取出厚厚一摞單據,扔在桌子上。亞瑟問:“你發給他了?”

“當然!”潔茜坦然回答,“他不是亞洲市場部的負責人嗎?這本來就是他職責範圍內的。”

“你平時不看電視新聞嗎?”亞瑟窮凶極惡地瞪著眼睛。

“這個問題和工作有關嗎?”

“當然沒有。潔茜小姐,我正式通知您,Kevin是殺人嫌疑犯,畏罪潛逃了!因此,他的一切公司職務,自然也都不存在了。明白嗎?”

“您能讓布蘭克先生給我發封郵件嗎?我需要書麵的通知。”

“好!你等著!今晚,你就會接到書麵通知的。而且,恐怕通知的內容還不止這個!”亞瑟抓起桌子上的單據,氣哼哼地大步走出辦公室。

潔茜發了一會兒呆,聳了聳肩,彎腰從桌子底下拉出空紙盒子。她並不是優柔寡斷的人。該離開安第斯了。就算Kevin並未求她辦事,就算愚蠢的亞瑟沒有對她進行威脅。大學畢業六年,換過四份工作,她都隨性。能在安第斯公司工作三年,與Kevin不無關係。如今Kevin再也不會在這棟大廈中出現了,她也就更沒有繼續留下的理由。盡管她和Kevin也算不上什麽,Kevin也未必會在意她的去留。隻是她原本並不在乎布蘭克和他的手下,此時卻覺得他們如此令人生厭。

潔茜看看桌麵,其實也沒什麽可收的。一腳把盒子踢回桌下,把茶杯和相框放進自己的皮包裏。

3

駱駝在小玉身邊坐下來,把黑背包扔在地上,蹺起二郎腿:“哎!二位這是出來觀光,還是約了朋友喝咖啡?”

Kevin趁駱駝不備,猛然從地上拿起背包。駱駝想攔卻已遲了。Kevin從背包裏取出電腦,打開電源,凝神注目,不再言語。小玉猜他要接收那些快遞單的掃描件,扭頭對駱駝說:“旅館裏待煩了,就出來逛逛。”

“逛逛?從窗戶裏逛出來?”

“怕打擾你休息。”

“嘿!挺有意思啊……”

小玉扭頭看著窗外,任駱駝在耳後嘮叨。不想讓他幹擾Kevin,卻又實在難以繼續聊下去。咖啡館牆邊,黃楊圍成一米高的矮牆。牆後是一個花圃,再遠則是人行道。馬路上車流如織,機車轟鳴,繁忙的都市都是一個樣子,遠不如故鄉小城清靜。如果她和可賦都從未離開小城,是否還會相逢?是否還會相愛?小城的戀人很早就結婚生子,每天循規蹈矩,以飲酒和麻將為樂,有大把時間用來消磨。他們整日被灰霧包裹,早早放棄了對社會和命運的抗爭,倒是也自得其樂。小玉自中學畢業時離開朝原,從此再無返回的念頭。此刻卻居然心生一絲向往。

小玉轉回頭,脖子已微微發酸。Kevin依然麵無表情地緊盯著電腦,偶爾敲兩下鍵盤。駱駝也不再言語,手捧咖啡,一雙小眼睛四處遊**。小玉正想再找些話題,駱駝卻主動起身:“媽的!老子憋不住了。廁所在哪兒呢?有本事你們就再溜,溜了就幹脆別在我眼前出現!”說罷從口袋裏掏出護照揮了揮,得意揚揚去了廁所。

小玉待駱駝在牆角消失,低聲問Kevin掃描件是否收到了。Kevin點點頭,小聲說:“過來!”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小玉心中一喜,趕忙坐到Kevin身邊。電腦屏幕上顯示的卻是新竹電子公司的網頁,正中有一張合影,背景卻是安第斯大廈,照片上有一排人,男女都身著正裝。前排正中央的,正是老安第斯先生,看上去雖然蒼老,卻比前日矍鑠健康百倍,也並沒坐在電動輪椅上。安第斯先生兩側是一對亞裔男女,男的也年過古稀,女的則隻有四五十歲的樣子。小玉再看那照片下的小字:

安第斯先生、翟誌成教授及石若雲女士在安第斯公司門前的合影

小玉低聲問:“這兩個人都是新竹電子科技的?”

“是,或者曾經是。這位翟誌成教授以前是新竹電子科技的合夥人,也是核心研發團隊的領導,大概在一年前退休了。旁邊這位女士是他以前的助理。這位翟教授據稱早年曾在美國留學和工作,是安第斯先生的老朋友。這些都是這家公司網頁裏介紹的。我懷疑,這位翟教授,也許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你是怎麽找到這些的?”

Kevin沒有立刻回答。抬頭四顧,並沒找到駱駝的影子,這才低聲講下去:“我看了去年所有新竹電子發給安第斯先生的快遞單,果然全部都是賀卡。我又檢查了發件人的簽名,幾乎所有的快遞單都是由一個叫作“王惠珊”的人簽送的,大概是新竹電子的行政人員。我在網絡上沒有找到有關此人的任何信息。但這些快遞單中,我發現一張——隻有一張哦——是照片上這位石若雲女士簽送的,是今年春節前發送的賀卡,距離現在也有十個月了。我在網絡上搜了石若雲,結果找到了這張照片!”

Kevin盡量壓低聲音,卻仍興奮難耐。小玉也隨之興奮,邊想邊說:“翟教授曾經是安第斯先生的朋友,又是新竹電子科技的研發專家,在退休後不久,還讓自己的貼身助理通過公司的名義來給安第斯先生發賀卡,卻不讓公司的常務秘書經手,莫非這位翟教授,真的就是新Anphone的設計人?但你不是說過,新竹電子不該擁有這種設計能力嗎?”

“翟教授也算是台灣電子界的泰鬥。新竹電子雖沒有能力研發Anphone的核心技術,不代表翟教授不能從外界召集這樣的資源,建立獨立的研發團隊。我搜索了一些相關新聞,翟教授去年年底突然提出退休,還是很令外界意外的。他雖然也快80歲,對於新竹電子卻至關重要,畢竟是一塊重要招牌。你說,他為何要突然提出退休?”

“為了專心設計新Anphone?”

“為了專心領導設計Z的團隊,並且不被人發現。”Kevin向小玉眨眨眼,臉上布滿了笑容。小玉心中雀躍,對Kevin越發崇拜了。她繼續低聲道:“也就是說,那U盤能夠開啟的電腦,也許就在翟教授手裏?可是,翟教授在哪兒?”

“高雄!”Kevin低聲回答,“新竹電子的公司網頁上,發布了有關翟退休的消息,其中提及翟要回高雄老家居住。”

“距離台北遠嗎?”

Kevin搖頭:“不遠。開車走高速公路,兩三個小時而已。但是,我們得甩掉他!”小玉知道Kevin說的是駱駝,抬頭四處看看,依然沒有駱駝的蹤影:“他怎麽會知道咱們在這裏?”

“他肯定在跟蹤我們!”

“可咱們一點都沒有發現!”

“我早說過,他不像是記者。”

“那他是什麽?”

Kevin皺眉搖頭:“現在還猜不透。”

“可他為什麽要把我們的背包帶來?”

“這倒不難理解。因為他怕被我們調虎離山——趁他出來,再溜回旅館把包取走。他知道隻要拿著背包,我們就必須回來找他。至少,我的背包裏有電腦。”

“可現在包不是就在這裏?而且,他怎麽去了這麽久?”

“是啊!不好!”Kevin猛扭身向窗外看。小玉也緊跟著起身看過去,窗外那一排黃楊之後,有個棒球帽一閃而過。

“糟糕!他一直躲在窗外偷看呢!”Kevin臉色突變,轉而去看自己的電腦屏幕,眼中流露出驚慌之色。電腦屏幕中央,正是翟教授和安第斯的合影。小玉問:“從窗外看不見吧?這麽小的字?”

“用肉眼看不見,但他要是用望遠鏡……不行!我們必須立刻就走!”Kevin合上電腦塞進背包。兩人起身飛奔出咖啡館,路邊恰有待客的出租車,兩人不假思索地上了車。小玉向車窗外張望,四周並無駱駝身影。出租車司機並不情願去高雄,因為路程遙遠,返回台北就是深夜了。Kevin承諾付雙倍車費,司機這才將車駛離路邊。小玉依然沒看見駱駝,多少鬆一口氣。

出租車開走不久,駱駝從咖啡館旁的小巷子裏溜達出來,一手按著無線耳機,另一隻手掏出手機,一邊撥號一邊得意揚揚地自言自語:“雙倍車費?真他媽有錢!看看到底是雙倍車費快,還是高鐵快!”

4

出租車司機是個慢性子,車速不快,始終行駛在最外線。Kevin催促一句,司機就稍微踩踩油門,之後抱怨一通交規或交警,有時還將話題擴展到台灣經濟和馬英九。幸虧高速公路路況很好,路上並沒堵車。

Kevin在車上打了美國長途,請朋友幫忙查詢翟教授的具體地址。這次沒有使用訊息,大概因為對方已下班離開公司。對方應該還是潔茜,小玉聽見Kevin如此稱呼。以Kevin的聲音判斷,對方與Kevin的確關係不凡,卻又並非戀人。轉念一想,若非關係特殊,誰又會冒險幫助一個謀殺公司總裁的通緝犯?到底如何特殊,其實與己無關。盡管Kevin對自己一路關懷,早已超出萍水相逢的範疇。即便是共患難,某些眼神和動作也過於曖昧了。這些她隻當看不見,無心無力也無意去揣摩。一場折磨尚未結束,不能再陷入下一場。更何況任何感情總歸是自己折磨自己,對方是否投入其實並無區別。

Kevin掛斷了電話,眼神中有些不安和失落,不過瞬間就消失了。逃亡是無法預期的分離,小玉心中也隨之失落起來,默默注視窗外,陽光偏西,下午已過大半。翠綠的山野上房屋漸密,看來城市已不遠了。

十分鍾之後,Kevin的手機收到翟教授的地址。Kevin把地址讀給司機聽。司機一臉茫然,稱對高雄市內道路一無所知。本來就是台北的司機,這倒是情理之中。Kevin用Anphone搜索穀歌地圖,網絡太慢,好不容易定好位,地圖卻半天都下不來,終於弄清了路線,講給司機聽,卻又錯過了出口,如此輾轉多時,好歹進入市區,正值下班高峰,街道擁堵,司機更變成沒頭的蒼蠅。又令人絕望地轉了半天,Kevin和小玉索性換了一輛本地出租車,才知那地址竟在城市的另一側。本地司機經驗豐富,飛車穿過偏僻小巷避開擁堵,半小時到達目的地,此時距離從台北上車已過了快五個小時,天色也幾乎黑透了。

兩人下車的地方,是一條不太寬的柏油路,略有坡度。路邊隻有住宅,沒有公司或店鋪,車輛和行人極少,樹木又格外繁茂,更顯偏僻幽靜。夕陽徹底消失,房屋和街道都籠罩在似夜非夜的灰暗之中。

按照Kevin收到的門牌號,兩人找到一棟三層建築,與附近建築緊密相連,貌似舊金山的聯體別墅。夜色降臨,看不清建築的顏色,隻覺似乎很陳舊,牆壁上爬滿藤蘿,低處還有青苔。Kevin查看門口的郵箱,上麵果然用油漆寫著一個“翟”字。一樓大門裝有金屬防盜門,和大陸常見的類似。Kevin按下門鈴,聽到“叮咚”一聲。等了許久,屋裏卻沒動靜。Kevin又按了一次門鈴,依然沒人應答。兩人抬頭張望,三樓的窗戶裏卻亮著燈。Kevin試著擰了擰防盜門的把手,門居然開了,門縫裏並無燈光。Kevin低聲叮囑小玉小心,隨後緩緩推門進屋。室內果然漆黑如墨。小玉跟緊Kevin,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向前摸索。往裏多走幾步,已是徹底伸手不見五指。

“小心,樓梯。”

Kevin輕聲提醒。兩人摸索上樓。樓梯是水泥砌成,雖比布蘭克家的木質樓梯堅實安靜,台階卻高矮不一,小玉腳下踉蹌,多虧Kevin反身扶住。強壯有力的大手,索性一直拉住小玉。兩人來到二層,繼續向前摸索,拐了個彎,屋內投入些許路燈的光亮,被樹枝和窗欞分隔,分外斑駁破碎。

突然,腳下一聲金屬撞擊的脆響。兩人趕快站牢,一動不動,大氣不敢出。小玉心髒狂跳,仿佛黑暗的房間中隱藏著怪獸,被這一聲驚醒了,隨時會跳出來吃人。窗外樹影婆娑,更添恐怖氛圍。

兩人在黑暗中靜立許久,沒聽到任何動靜。Kevin這才掏出手機照向地麵,隻見一隻紅色鐵壺正翻倒著。再把光線向前延伸,發現兩隻玻璃杯和一本書,再往後是淩亂的紙張和信件。Kevin輕聲驚呼:“糟糕!被人搶在前麵了!”

Kevin和小玉走遍所有房間,沒發現任何人,隻見到滿地淩亂的紙張,敞開的抽屜和櫃子,還有一隻半空的皮箱。二樓廚房的台案上有切了一半的芹菜,電飯鍋裏有泡在水裏的生米,三樓書房的台燈還亮著,桌上的半杯茶卻已涼透。

Kevin透過窗戶向外眺望,一聲不吭,眼中充滿沮喪和懊惱。查到翟教授,翟教授隨即被劫,此刻必定處境凶險,Anphone Z的設計更是不妙。小玉知道Kevin在自責,卻不知如何安慰,隻有認真翻找地板上的紙張,盡是一些沒用的水電賬單。Kevin讓小玉不必浪費時間,重要的東西想必已經被翻走了。小玉並不甘心,繼續在地板上翻找,摸到一個書本大小的相框,該是雙人合影,黑暗中看不清相片中的兩人麵孔。遠處傳來車聲,有警燈隱隱閃爍。Kevin叫了聲不好,忙招呼小玉快跑。兩人快步下樓,出門時警燈已在不遠處。沿街跑到下一個路口,藏在拐角回望,一輛警車果然停在翟家門前。Kevin憤然道:“趕在這時報警!這是為我們準備的!”

小玉問:“難道是駱駝?”

Kevin答:“不是他還能有誰?”

兩人沿街走了一段,找個僻靜的公園長椅坐下。不敢走進明亮的餐廳,怕再有新的陷阱。

“看看這個。”小玉遞上從翟家撿來的相框。Kevin用手機照了照,卻是一對年老夫婦的合影。Kevin悻悻道:“男的是翟教授,女的應該是他太太。”

Kevin把相框還給小玉,小玉卻嚐試著拆下相框玻璃。朝原老家的牆壁上也有相框,姥爺把女兒女婿的遺照藏在自己的二婚照後麵。Kevin問小玉在幹什麽,小玉邊拆邊答:“我姥爺喜歡把一些東西藏在這後麵,我在想,也許這裏麵……還真的有!”

小玉邊說邊從照片後又摸出幾張照片。Kevin忙用手機照亮。前兩張都是翟教授的單人照,一張比一張年輕,第三張,卻是兩位年輕男子的黑白合影,照片格外老舊,隻有其他照片的一半大小,兩人一中一西,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衣著和發型都像半個世紀之前,背景碼頭更好似老電影中的場景。Kevin翻看照片背麵,鋼筆題著幾個繁體小字:“民國三十七年,和安君於外灘。”Kevin立刻把照片再湊到眼前細看,邊看邊說:“左邊這個人,是不是翟教授年輕時?”小玉也湊上來看看,再拿出翟教授的其他照片對比,果然有幾分相似。Kevin繼續低語,聲音卻興奮起來:“可右邊這個呢?安君?莫非……他是安第斯先生!”

小玉也湊近細看,那白人青年雖比她印象中的安第斯先生年輕起碼60歲,眉眼卻果然有幾分相似之處。

“可外灘在上海……”小玉不解道。

“所以安第斯先生曾經去過上海!”Kevin激動不已,自言自語道,“難道,那些傳聞是真的?”

“什麽傳聞?”小玉問。Kevin卻沒答,轉身正麵小玉,迫不及待地說:“快!再把那封信拿出來給我看看!”

小玉連忙取出信交給Kevin。他抽出便箋,邊看邊喃喃道:“國際飯店……”Kevin急忙取出Anphone,凝神搜索一陣,恍然大悟:“國際飯店,果然不在台北!”

小玉一時不解:“怎麽會?咱們不是上午還在那裏?”

“我的意思是說,這便箋上的國際飯店,它不在台北!”Kevin舉起手中的便箋。小玉醒悟:“你是說,上海也有一家國際飯店?”

“是的!”Kevin把Anphone遞給小玉。屏幕上顯示著穀歌的搜索結果:“上海國際飯店,南京西路170號,於1934年開業。”Kevin興奮道:“本來就是南京西路,不是東路;是170號,不是一段!”

“但信封上寫著台北?”

“信是台北寄出的,但便箋卻來自上海!所以……”Kevin抬頭看著小玉,目光中突然閃過一絲遲疑。小玉似懂非懂:“所以什麽?”

“所以Z的設計有可能在上海!盡管翟家被翻得一團混亂,也許他們什麽都沒找到!所以,我們……我們應該去上海!”

Kevin的邏輯似是而非,小玉卻顧不得多想,最後一句令她心中一震。去上海?

“可咱們連假護照都沒有……”

“所以,我們還是得回台北。去拿護照!”

小玉驚道:“你是說,還要回那家旅館,找駱駝?”Kevin點點頭。小玉憂心忡忡地問:“他怎麽可能把護照交給我們?”

Kevin低頭沉吟片刻,狠狠道:“那就較量一下吧!畢竟我們有兩個,他,隻有一個!”

5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落在布蘭克的辦公桌上。桌上有一杯熱滾滾的咖啡,和散亂的快遞投遞單。布蘭克一直在辦公室裏,徹夜未眠。事態緊急,一切皆需自己親力親為,睡眠已在日程之外。

雖說強將手下無弱兵,但在布蘭克眼中,他的手下都愚笨不堪,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比如亞瑟,他的助理,就是地道的有勇無謀。擁有橄欖球運動員的健壯身材和奧運冠軍的絕佳槍法——百發百中,從不打頭,隻打心髒。亞瑟常驕傲地聲稱:喜歡看犧牲品因痛苦和恐懼而扭曲的臉。

但在布蘭克看來,愚蠢的人才會忽略大腦的重要。亞瑟沒有大腦。眼前這一堆快遞單據,亞瑟帶領兩個會計研究了一個小時竟毫無收獲,布蘭克自己隻需五分鍾就看出了端倪。Kevin的手機無聲無息,決不等於他無所作為。即便使用Anphone,他也有辦法躲避布蘭克的監控。他曾為國防部設計機器人,這本該是他的強項。市場部的潔茜與Kevin關係密切,早該納入監控範圍。潔茜的手機是公司配發的,公司的處理器隨時複製手機中的一切往來信息。若非布蘭克自己操心叮囑,到現在手下也未必想到去查詢潔茜的手機記錄,也無從得知Kevin曾和潔茜聯絡,更不會獲知台灣翟氏的具體地址。

但是,高雄的行動竟一無所獲。淩晨3點,亞瑟打來電話,翟家人去樓空,現場有些淩亂,不知是被劫持,還是走得很急。看來兩小時還嫌太慢,有人捷足先登了。布蘭克下令仔細搜索,但不可耽擱太久。搜索無果,正如布蘭克所料。他對台灣本地的執行人員原本不夠信任——那些都是美國黑道承包商委托當地分包商找來的一群烏合之眾,打架收賬或許尚可,搜索Anphone Z的線索那是天方夜譚。美國是商品社會,買房報稅皆需代理,種種不夠光明正大的解決或製造麻煩也有代理,而且業務網絡遍及全球。布蘭克使用此種服務多年,不論美國本土還是世界各地,費用自然可以通過洗錢公司劃入公司賬內。布蘭克下令立即撤離,並派人在附近秘密留守,如果發現Kevin就匿名報警。引起當地警方對翟的注意,或許能有助於發現翟氏行蹤。Kevin聰明警覺,決不會輕易落入當地警方手中,但顏色總是要給一些的。這是一箭雙雕的計策。

布蘭克掏出手機,打開通訊軟件。果然多了一條語音留言。他將手機湊到耳畔,聽著聽著,臉上怒色漸濃。再貼心的心腹也不可靠。愚笨的辦不成事,聰明的又要打自己的小算盤。蒼白的辯解隻能放大愚昧,或者讓背叛者多露馬腳。他向著手機低聲卻又決絕地說:“我已經失去耐心了。再給你兩天時間,人或設計,至少帶回一樣。不然,你知道會發生什麽。不論你在哪兒。”

布蘭克收起手機,抬手看表。6點剛過。管家小姐應該已經起床了。布蘭克伸了一個懶腰,取出電話打給司機。覺可以不睡,早餐卻不能錯過。桔恩小姐必定準備頗豐,這是她多年來逼他養成的良好習慣。況且除了豐盛的早餐,還有一些至關重要的信息,是要回到家才能得到的。

布蘭克看看窗外,陽光漸漸豐腴。女傭瑪麗亞娜應該很快就要到園子裏去收拾**了,她的男友何塞,也該偷偷溜出儲藏間或車庫,急著趕回安第斯家去了,如果昨晚他真的偷偷跑出來了。

6

Kevin和小玉搭乘最後一班高鐵返回台北,全程僅需一小時三十分鍾。Kevin格外懊悔:早先就該選擇高鐵的。出租車實在浪費了太多時間。Kevin又一轉念,出租車也來得太巧,是不是也是圈套?再一想,如果駱駝想要跟蹤他和小玉,實在還有更簡單的辦法。Kevin不禁心裏一抖,懊悔怎麽早沒想到這些。於是沉默著檢查自己的背包,裏裏外外都查遍了,並沒發現什麽可疑之處。小玉見Kevin檢查自己的背包,大概也猜出他的用意,所以並不多言,默默地把自己的背包也交給Kevin檢查。Kevin不好意思接,小玉就自己拉開拉鎖,一件一件把背包裏的東西拿出來。拿出內衣**的時候,不禁也麵紅耳赤,但還是強忍著都拿了出來。整個背包都拿空了,卻也沒發現什麽。Kevin仍不死心,一隻手在背包裏麵,另一隻手在背包外麵,仔仔細細摸著,終於從夾層裏摸出一粒紐扣大小的金屬顆粒。小玉吃了一驚,心想這難道就是定位跟蹤器,或者竊聽器?正要開口問,嘴卻被Kevin一把捂住。小玉連忙住了口,看Kevin再小心翼翼地把那小東西放回背包夾層裏,趴到小玉耳朵上低聲說:“定位用的!看上去不能竊聽,但為了保險起見……”Kevin把聲音壓得更低,熱氣直吹進小玉耳朵裏,“現在還不能讓他發現,咱們已經識破了他的手段。不然,護照就不好弄了!”

小玉無論如何想不出答案,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駱駝肯定不是記者。小玉看一眼Kevin,Kevin正小心翼翼地把背包放回行李架上,一聲也不吭。她知道Kevin擔心那小東西不僅能定位還能竊聽,所以也不敢多言,不能和Kevin討論這件事,心裏真是憋得難受。

列車於11點55分抵達台北。兩人走出車站,直奔24小時便利店。Kevin拿了一瓶紅酒,小玉又拿了一瓶金門高粱酒。論喝酒北方人才是行家。駱駝操地道北京口音,一瓶紅酒肯定搞不定他。Kevin卻搖搖頭,把高粱酒放回貨架上,對小玉低聲耳語:“這樣他會疑心,還是用這個。”說罷從藥架取下一瓶泰諾夜片。兩人又買了些零食,Kevin買了一本便箋。出店後找個僻靜街角,撕下便箋疊成兩個小紙袋,各放入三片泰諾夜片碾成細粉,交給小玉一袋,自己留一袋:“這個收好,見機行事!”

兩人回到旅館,房間鑰匙不在前台。Kevin在小玉耳邊低語:“他在等著我們!”兩人上樓,按一下門鈴,駱駝果然來開門。六目相對,三人居然都格外冷靜,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才回來?”駱駝嘻嘻笑著問,小黑眼珠卻沒閑著,在眼縫裏閃閃發光。Kevin和小玉並不多言,徑直走進客廳,把酒和零食放在餐桌上,從櫃子裏取出兩隻酒杯對飲,隻當駱駝不存在。駱駝在旁看了幾眼,終於忍不住開口:“這是有啥說法?”

“沒啥說法,想喝一杯。”小玉隨便一答,沒用正眼看駱駝,滿臉不屑,心中卻在盤算如何引誘駱駝也來喝一杯。

小玉舉杯對Kevin說:“感恩節快樂!”

Kevin舉杯相應:“謝謝!可惜沒有火雞!”

駱駝在一旁吃驚道:“今天是感恩節?”隨即掏出手機,“真的嘿!11月26日!你們這些洋玩意兒我還真弄不明白!”小玉心中暗喜,駱駝卻又沒了下文,交叉了雙臂,哼著小調轉身要走。小玉心裏一沉,這件事真是不容易。之前互有敵意,此刻難以突兀邀請他一起喝酒的。

駱駝搖搖擺擺地走向冰箱,Kevin向小玉投一個眼神,讓小玉不要著急,過會兒也許還有機會。駱駝卻從冰箱裏拿出一瓶洋酒,重重放在餐桌上:“來這個?伏特加!”

不知過了多久,小玉突然醒轉,眼前小半瓶紅酒,遠處兩隻空杯。心中一驚,忙抬頭,太陽穴一陣狂跳。還好Kevin和駱駝都在,兩人都平躺在地毯上打呼嚕。電子鍾顯示早晨5點半,竟然一覺睡了五六個小時。小玉強忍著太陽穴的疼痛起了身,手腳尚且靈便。先翻遍房間,沒見護照蹤影,恐怕還在駱駝身上。駱駝睡得像頭死豬,大張其口,鼾聲震天。小玉試著輕輕碰了碰他,絲毫沒有反應。小玉膽子大起來,從外麵摸了摸上衣口袋,好像確實有些什麽。小玉心中暗喜,悄然伸手進去,卻摸出兩張硬紙片。仔細一看,是高鐵票。一張是台北車站到高雄左營,開車時間是下午1點30分;另一張是高雄左營到台北車站,開車時間是晚上7點。看來抄老教授家的果然是他!上衣口袋查遍了,再查牛仔褲。小玉輕推駱駝,他微微翻個身,屁股兜露出一半,果然內有硬物,形狀方正,大小也與護照類似。小玉心裏一喜,正要伸手去抽,駱駝卻偏偏又翻個身,把屁股壓緊了。小玉繞著駱駝轉了一圈,心急火燎卻又無計可施。駱駝的身體看上去格外瘦小,似乎小玉都能把他拎起來。但駱駝絕非常人,若要真的驚醒了他,恐怕護照再也到不了手了。或者……小玉突然心生一計:實在不行隻能把他打暈。小玉躡手躡腳拿起空酒瓶,心跳加快,呼吸困難。她個性內向文靜,暴力於她相隔萬裏。就在這時,駱駝突然一陣幹咳,隨即翻身繼續睡,屁股兜兒完全露了出來。小玉大喜,放下酒瓶去搜索駱駝的褲兜。駱駝人瘦褲鬆,輕易就把裏麵的兩個本子抽了出來,果然是她和Kevin的假護照。

小玉悄悄推醒Kevin。Kevin身強體壯,酒量也不差,卻也納悶兒為何一醉就睡了這麽久。兩人把必備的衣物和駱駝置辦的行頭統統塞進Kevin的背包,小玉的背包被騰空了,索性扔在旅館裏不帶。除了那一粒跟蹤器,說不定還有其他“小玩意兒”。小玉其實還挺心疼的。背包雖然一點兒不貴,卻是可賦送的,她一向不離手的。Kevin的命令卻很堅決。她狠了狠心,把背包扔下,心想著就算把跟可賦的感情扔下也好。可又一想,不是眼看要去上海?回北京也就不難了,也許還能跟可賦見上一麵?想到這裏心中又五味雜陳,逃難似的趕快跑出旅館,沒敢再回頭看一眼那空背包。

Kevin也皺眉道:“為什麽我總覺得,這一切過於順利?”

小玉細細回憶昨夜經曆,卻又想不出什麽太大疏漏:“可能,他……就是喝得太痛快了吧?你們倆誰先醉的?”

“我不太記得了。應該是他先醉的。我隻記得看到他躺在地板上。可是,”Kevin麵露疑雲,“你為什麽這麽問?你不是在裝睡嗎?”

小玉搖頭道:“我是真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你們倆都睡著了。我覺得我沒喝太多啊,不知道為什麽也醉了?”Kevin立刻警覺起來,挺直身子,睜大眼睛:“那東西還在嗎?”

“在啊!剛才我還檢查過的。”小玉邊說邊把手伸進皮包,先掏出那封信,又掏出U盤,統統交給Kevin。Kevin鬆了一口氣,把東西又還給小玉說:“收好吧!”小玉正要把東西放回皮包,Kevin又在她耳邊叫了一聲:“等等!”

小玉趕忙停住手。Kevin一把把小玉手中的U盤又抓了回去,放在眼前細看,隨即大驚失色道:“不是原先那隻!U盤被調包了!”

“你肯定麽?會不會還在包裏?”小玉臉色煞白,一遍一遍又去翻皮包,自然是什麽都沒找到。

“Shit!他是裝醉!他在酒裏下藥了!他比我們高明太多了!”Kevin仰倒在座椅裏,雙手捂住臉。飛機猛然加速,助跑,呼嘯著衝向藍天。

7

6點10分,桔恩小姐早已穿戴整齊,款款地走進客廳。太陽剛剛升起,光線柔和新鮮。早晨的陽光多美好,年輕人卻難以見到。越是年輕就越喜歡偷懶。用人們還在睡覺,不到6點半見不到人影。有時瑪麗亞娜早出現一些,前提是男友何塞整夜留宿。今天沒有動靜,何塞昨夜應該沒來。

桔恩小姐從冰箱裏取出昨晚備好的食材,她打算做一個新鮮的巧克力蛋糕。布蘭克有個習慣,早餐吃塊蛋糕。雖然隻需一小塊,也要新烤的才好吃。布蘭克並沒提出過這個要求,桔恩小姐卻很認真地執行。為布蘭克服務了20年,她還從來沒給誰留下過任何話柄。她沒多少本事或學問,做事卻能盡心盡力,不然也無法留在美國。伺候人的粗活她幹了半生,餐廳、旅館、跨國公司她都幹過,沒有比布蘭克家更輕鬆更合適的了。

蛋糕放入烤箱,桔恩小姐坐下品一口茶。茉莉花茶,芬芳四溢。來美國快30年了,她始終不喜歡咖啡。並不是不習慣,反倒是年少時在上海喝得太多,喝傷了。正如那時過分舒適任性的生活,任性不僅傷身也更傷心。幸福與痛苦僅一線之隔,不僅感情如此,地位尊嚴和財富都是如此,朝夕之間,貴族變為奴隸,皇帝淪為囚犯。即便過了60多年,每每想起,桔恩小姐心中依然有波瀾。

桔恩小姐皺眉起身。是誰這麽早登門?不知別人還在睡覺嗎?又是“叮咚”一聲。豈不是要把夫人驚醒?桔恩小姐趕緊快跑幾步,恨不得手中多一支標槍,把門外的人戳到樹林裏去。

門外之人並不陌生,牛仔褲和皮鞋都沒換過。桔恩小姐拉長了臉說:“探長先生,您挑的時間都很體貼啊!”

探長也麵無表情:“是的,管家小姐。我想我是很體貼,不然的話,就會淩晨3點來敲門了。”

桔恩小姐強忍怒氣:“那您一定會更失望!因為布蘭克先生整夜工作,並沒回家。”

“沒關係。我不是來找他的。”探長微微一笑。桔恩小姐吃了一驚,努力睜了睜眼睛,額頭出現一排梯田:“不找布蘭克先生?那您是來做什麽的?”

探長清清喉嚨,擺正姿勢:“桔恩小姐,對了,您的名字是叫桔恩吧?”

“是啊!怎麽啦?”桔恩小姐點點頭,下巴下麵也擠出一排梯田。

“桔恩小姐,昨天夜裏,我們接到一宗報案,報案者稱,家中雇傭的墨西哥裔園丁試圖溜進書房,盜竊貴重物品,被女主人當場抓獲了。女主人報了案,我們把那園丁帶回警察局做調查,發現他是拿著旅遊簽證來美國的,並沒有合法的工作身份。我們問他是怎麽找到這份工作的,他起初還不肯說。到後來……他告訴我們,他在美國不認識別人,是您把這份工作介紹給他的。”

“啊,上帝啊!”桔恩小姐睜圓眼睛,兩隻小胖手按進臉蛋,“探長先生,您說的,不會是……”

“何塞·龔薩雷斯。”

“啊——唔……”桔恩小姐用雙手捂住嘴巴,卻捂不住滿臉的驚駭,就像是正被人推下懸崖似的。

“桔恩小姐!”匆忙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桔恩小姐忙回頭,看見瑪麗亞娜從樓梯上一溜煙似的跑下來。

“我的上帝!”桔恩小姐低呼一聲,迎著瑪麗亞娜跑過去,把她截在幾米之外,強作鎮定地說:“瑪麗亞娜,我的孩子!去中國城為布蘭克太太請針灸大夫吧!她最近睡眠不好!”

“可桔恩小姐……”瑪麗亞娜欲言又止,眼中充滿焦慮。桔恩小姐背對著探長,向瑪麗亞娜使盡了眼色。瑪麗亞娜這才勉強出門去了。

桔恩小姐把探長帶進書房,關上門,請探長坐下,自己卻筆直站在屋子中央,好像一枚巨型的跳棋子,微微頷首,一臉驚慌,額頭有汗珠閃爍:“探長先生!我求求您,您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告訴布蘭克先生和太太?”

“不要告訴他們什麽?”探長眯起眼,饒有興趣地看著桔恩小姐。

“不要告訴他們是我幫助何塞找的工作?布蘭克先生最不喜歡自己的用人多管閑事了!”桔恩小姐使勁揉搓衣角,仿佛下決心要把布揉成粉末。

“當然當然!這種事,怎麽可能讓他知道呢?他要是知道了,一定會大發雷霆的!求求您,探長先生!”桔恩小姐帶著哭腔懇求。

“桔恩小姐,這不是我說了算的……”探長故意拉長聲音,“不過,你要是願意配合我們,也許,我能幫上一點忙。”

“我配合!我配合!我一定都配合!”桔恩小姐拚命點頭。

“好吧!說說看,你是怎麽認識何塞的?”

“他……他……他是一個朋友的朋友……”

“您說的朋友,是不是剛剛被你支走的那個墨西哥姑娘?”

“啊!探長先生,您……您都知道瑪麗亞娜是何塞的女朋友了?您不是說,何塞說在美國就隻認識我嗎?”桔恩小姐顯得越發驚慌了,不過對話倒是很有邏輯。

“他一開始是這麽說的,但後來又說了更多。”探長皺了皺眉,繃起臉說,“桔恩小姐,您就是這樣配合的嗎?”

“我……我發誓我全力配合!請您問吧!什麽都可以問我!知道的我都告訴你們!”

“好吧,桔恩小姐,先說您是怎麽幫何塞介紹工作的吧!”

“我……我認識安第斯家的司機……好多年前認識的了!”桔恩小姐皺著眉努力回憶,“我從他那裏聽說,安第斯家有個園丁辭職不幹了,我就托他幫忙引薦,介紹何塞去工作。瑪麗亞娜這孩子很可憐,那麽小就來美國打工。家裏日子不好過啊!你說,我能不幫幫她嗎?才十幾歲,就獨自一人……”

探長不耐煩地打斷桔恩小姐:“是哪位司機?”

“理查德,安第斯家以前的司機,好幾年前就退休了,可他一直和安第斯家的一些用人還保持聯係。”

“沒有通過勞務中介公司?”

桔恩小姐搖搖頭:“沒有,介紹個工作而已,我看何塞是個好孩子,又老實,又誠懇,身體又強壯,一定能勝任。我想,這是對雙方都有好處的事情啊!何樂而不為呢?我哪裏知道何塞沒有合法的工作身份呢?您看看,我……我這不是好心辦了錯事嗎?這,這到底會有多嚴重呢?”

桔恩小姐兩手交叉放在胸前,可憐巴巴地仰頭看著探長。探長忽略了她的問題,繼續問道:“是你告訴何塞不要讓安第斯家的人知道他是你介紹的?”

“是啊探長先生!我是怕布蘭克先生知道了要生氣!他最不喜歡自家的人跟安第斯公司有任何瓜葛了!”

“可你以前不也是安第斯公司的員工?”探長眯起眼。

“哎呀!探長先生,這些您也知道了?”桔恩小姐驚道,“可那都是20年前的事情了!我隻是個清潔工,掃地的而已!人家下班了我才上班,這不能算是正式的員工吧?”

“是的,探長先生。他每天加班,所以常見到我。看我手腳麻利,人又老實,就讓我辭職到他家來工作。他給我的工資比安第斯的高,而且還管吃管住,我當然要來了!您想,我一個女人,一把年紀了,又是個外國人,誰也不認識,我怎麽辦呢?我……”

“桔恩小姐,”探長不得不再次打斷桔恩小姐,“你知道何塞為什麽要在淩晨1點溜進安第斯先生的書房嗎?是想找些什麽嗎?”

“探長先生,這是真的嗎?何塞真的是個好孩子,你確定他做了這件事?那書房裏能有什麽呢?安第斯先生不是已經去世了?可憐的安第斯先生,他也是個好人啊!上帝保佑他!”桔恩小姐虔誠地用手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安第斯夫人說她親眼看到的。”

“上帝啊!那個女人,她淩晨1點還不睡覺?”桔恩小姐一臉驚訝。

“那個女人?什麽意思?”探長問。桔恩小姐眯起眼睛,湊近探長小聲說:“那麽年輕漂亮的女人,嫁給比她大四五十歲的老頭子,您說,能有什麽意思?”

“你的意思是,安第斯夫人嫁給安第斯先生,是別有所圖?”

“我可沒說!”桔恩小姐舉起兩隻小胖手,用力擺動,“我又不認識她,我怎麽知道她是怎麽想的?不知道的事情,我一定不會亂說人家的。不,不,我可不知道。”

探長皺眉沉吟片刻,站起身來:“桔恩小姐,謝謝您的幫助。”

“探長先生,您這就要走了嗎?這件事到底有多嚴重?何塞會坐牢嗎?還是會被遣返?我會坐牢嗎?”桔恩小姐見探長要走,連珠炮似的問了一串問題。

“這要看調查的結果,我想以後可能還會有些問題要問你。”

“好的好的!您隨時找我都可以的,我一定配合!探長先生,您答應過我的,您是不會告訴布蘭克先生的,對不對?探長先生?”桔恩小姐臉上瞬間堆滿了笑容。

探長沒回答,轉身走出書房。桔恩小姐小跑著跟在後麵,穿過客廳,直到大門外,又問了一句:“對不對?探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