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試虎穴02
思梅邊說邊用力把外衣完全拽出來，給黃金龍蓋上被子，這才把手伸進外衣口袋，掏出N97，關機，拆下SIM卡……
突然又是一陣清脆的鈴聲。這次是門鈴。不早不遲。門外有人連聲問：“黃總？黃總？您睡了嗎？”
是老孫，黃總的司機。思梅心中大驚：他怎麽來了？
“黃總！黃總？您沒事兒吧？”
敲門聲更急了。思梅四處看了一圈，這是標準的酒店房間，並無躲藏之處。這可怎麽辦？思梅四處搜索，一眼看見茶幾上的礦泉水瓶子，高聲應道：“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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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另一側，美國紐約長島的高檔住宅區裏，有一座乳白色的四層洋房，坐落於寬闊的花園之中，如綠草坪上拋錨停泊的豪華郵輪，沐浴在冬日午後的陽光裏。這曾是紐約售價最高的豪宅之一，象征主人的才能和成就。然而，世異時移，光輝不再。這房子或許就是尚存的一切，但時間還在延續，一切尚未定論。主人仿佛刻意在躲避陽光似的，把每間房間的窗簾都拉嚴了。在那些不見陽光的房間裏，不知蘊藏著什麽秘密。
頂層的書房裏正彌漫著雪茄的嗆人氣味。長像如愛因斯坦的金發男人，一手夾著雪茄，一手拿著手機，眯著眼，在黑暗中輕聲細語：“親愛的，那顆東方的明珠怎麽樣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麽。”手機中的女聲委婉冰冷，仿佛受了地球另一側那寒冷冬夜的感染。
“嗬嗬，”男人微微一笑，“Yan，我不相信你會真的缺乏幽默感。”
“Jason，如果你想找樂子，幹嗎不去看脫口秀呢？”
“哈哈！看看，你的確並不缺乏幽默感。”GRE創始人Jason的笑聲更嘹亮，以隱藏心中的小別扭。若是在以前，即便是這女人老板的老板，也不敢用這種態度跟他說話。當然現在不同了。他不再是全球頂尖商業調查公司的總裁，她也不再是那家公司的雇員。一個月前，這女人從她老板手裏接到一個叫作“晚餐”的案子，盡心盡力完成了調查，卻沒承想，那個案子隻是老板精心設計的一個陷阱。因此他們繞開了那家公司，直接結成了一個秘密聯盟。他們彼此幫助，但歸根到底，是她在幫他一個忙。
“好吧，你是對的。那就讓我們節省些時間，直接進入主題吧。你是不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我？”
“我一周前才剛到上海。”
“一個老練的調查師，不需要太久，就會帶來好消息。”
“那就請你找一個真正老練的調查師吧！”她說的沒錯。作為調查師，她還算不上老練。從入職到離職，一共也不足三個月。然而，就是這三個月時間，她向所有人證明了，她適合幹這一行。她的進步突飛猛進。但這些都並非Jason找上她的真正理由。他看好她，不僅僅因為她的調查技巧，更因為她擁有充足的理由做這個調查。盡管她表麵對此並不熱衷。這大概就是東方女人的特點吧。Jason喜歡這種特點——從不把內心的願望寫在臉上。
“其實，我要是你，早就去環遊世界了。再說，譚先生也未必會那麽討厭香港，是不是呢？”Jason悠悠道。隻要她的丈夫——不，該說是前夫——還關在香港的監獄裏，她就一刻不得安寧。這一點他在新年前夜見她第一眼時就猜到了。
“我需要幫助。”她的語氣很堅定。這正是Jason想聽到的。
“我已經按照你的要求，給了你一輛車，有本地牌照，引擎很安靜。還有一台手提電腦和兩部充值手機，一部本地號碼，一部香港號碼。你現在還需要什麽呢？”
“我需要查一個電話號碼的機主姓名和通話記錄。”
“中國難道沒有人能做這些？據我了解，那裏有些小公司是無所不能的。”
“最近風聲緊。除非是老客戶，新活兒沒人敢接。我知道GRE的服務商有人能做，但我不能找GRE的服務商。他們會告訴Steve。”
“真的沒有別人能幫你？我想想看啊，北京辦公室是不是還有一位方先生？他的工作效率似乎很低啊，怎麽還能留在GRE？居然沒被炒掉？”
“你說的沒錯。方和Steve之間有矛盾，但正因為他還在GRE，說明他和Steve已達成某種協議。因此，我不知道能不能信任方。”
“親愛的，有時候，優秀的調查師也需要冒一些小風險。而且，”Jason頓了頓，“你們中國人不是有這樣一句話：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對方沒有回答。電話裏一片沉寂。Jason繼續說：“你如果真的了解對方需要什麽，你的風險或許就會很小。”
女人冷冷一笑：“好。既然你說了，我就沒什麽可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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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不好意思！睡了？”
司機老孫站在客房門外，搓著手，話裏有話。思梅假裝沒聽見，故意不回答，隻是微微含笑地看著他。思梅本來緊張得喘不過氣，可門打開的一刻，卻突然自如了，就像麵對攝像機的演員突然進入角色了。
倒是老孫顯得更不自然：“我去送領導回家，再回飯館就沒人了，我心裏惦記著黃總，黃總的電話沒人接，給常姐打電話她又不接！我就想，還是到酒店來看看，黃總是不是已經回來了？”
老孫邊說邊往房間裏瞅。房間裏很昏暗，隻有一盞床頭的台燈亮著。**小山似的一團被子，被子裏有人鼾聲大作。思梅的著裝很整齊，隻是前胸的衣服濕了一片。
“黃總已經睡了，喝得有點兒多，是常姐讓我把黃總送回來的。”思梅用手摩挲衣角，“黃總剛才吐了，剛剛我在衛生間裏收拾，所以耽擱了……”
“這樣啊！唉，辛苦你了！真是的，本該我來送黃總的！結果耽誤你這麽晚，還把衣服也弄齷齪了。要不，你趕快回家吧？剩下的我來！”老孫作勢要進屋，思梅沒讓路。黃金龍的手機上正插著一根線，複製尚未完成。思梅嘴上卻說：“沒有關係的，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也正要走呢。”
“那我送你？”老孫微微弓著身子，眉眼都笑在一起。
“不用了，我叫朋友來接我了。”
“真的嗎？不要客氣！這麽晚了！沒有地鐵了！”老孫說著，又往房間裏看了兩眼。思梅心中詫異：老孫到底是想守著黃金龍，還是要盯住自己？看來今晚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如願。
“沒有沒有，我沒客氣呢！真有朋友來接我！要不，我打電話問問我朋友！看看他到哪裏了。如果還沒出來，我就搭您的車！”思梅邊說邊掏出自己平時常用的手機：“喂？你出來了嗎？我們單位的司機師傅來了！你要是還沒出來，就不要麻煩了！我讓他送我回去……”
老孫笑眯眯看著思梅，表情好像猜透了劇情的觀眾。思梅權當沒看見，繼續說道：“什麽？你快要到了？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到了給我電話，我就下來！”
老孫臉上笑容依舊，表情並無明顯變化。思梅收起手機：“他就要到了。就不用麻煩您了！這麽晚了，您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謝謝您！”
“哦，那好那好！那，我就先回去？”老孫的笑容又多了些，轉過身卻並不往外走，猶豫片刻又轉回來，“這麽晚了，總要把你送上車的！”老孫說罷，不由分說，一步擠進屋裏。思梅隻好後退一步，卻仍站在老孫和大床之間。老孫伸頭看看思梅身後，突然叫道：“哎！得幫黃總把衣服脫了！不然容易著涼啊！我來我來！這種事情，怎能讓年輕姑娘做呢？”
老孫正要繞過思梅，思梅索性微笑著讓開路。她別無選擇：“好的好的！那我去衛生間，把衣服吹吹幹！”
思梅從床頭拎起皮包，走進衛生間。兩隻N97都在她的皮包裏，不知複製是否完成了。老孫仍站在床邊，並不動手給黃金龍脫衣服，隻笑嘻嘻目送思梅走進衛生間。思梅更加確定：老孫的突然出現，絕不是為了做個稱職的司機。莫非，他是常芳派來監視思梅的？看上去卻又不太像。思梅搞不清楚，老孫更感興趣的到底是自己，還是**的黃金龍。
叮咚——門鈴突然又響了，這次卻在思梅意料之內。正是時候。
“誰啊？”老孫叫了一聲，眼睛卻仍盯著思梅，好像是在問她。思梅假裝沒看見，虛掩上衛生間的門。有人在門外回答：“對不起！門口停的S500是哪位的？”
老孫快步打開房門。酒店服務員正站在門外，滿懷歉意道：“您下樓看看吧！有個二百五，把您的S500給剮了！”
衛生間裏，吹風機轟轟地響起來。
*
十分鍾之後，思梅走出香格裏拉的正門，看見老孫正和一個年輕女孩站在停車場裏。思梅走上前去，低聲問老孫：“怎麽了？”
老孫氣急敗壞：“這女的，開車二百五！那麽大的地方足夠給她停車的，卻偏偏要剮到我！”
思梅瞥了那女人一眼。她正舉著手機用上海話抱怨，一臉的官司，沒工夫也沒心情看上思梅一眼。正如思梅所料，她是GRE上海辦公室的同事，演技高超，盡管還不是高級調查師。
思梅故意大驚小怪地說：“啊呀，那怎麽辦？”
“還好了。不嚴重！等交警來處理呢。”
思梅把門卡遞給老孫，一臉歉意地說：“不嚴重就好！那我就不陪您啦？這是黃總房間的門卡。我朋友快到了。”
思梅走過兩個街口，拐了個彎，穿過一條地下通道，又回到剛才經過的第二個街口，黑色舊款的奧迪正悄然停在路邊。思梅知道，這意味著沒人跟蹤她。否則車就不會等在這裏了。思梅拉門坐進車裏，長出了一口氣，心中隱隱興奮著。她把N97遞給Jack：“那個APP隻能拷短信和通話記錄。不過姓黃的電話裏也沒裝別的，電郵什麽的都沒有。我大概看了看，短信好像沒幾條。可惜不能複製硬盤，不然的話，手機裏刪除的短信也有可能抓出來。”
Jack接過手機，緩緩開動汽車：“樓上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多虧你來得快！”
“那司機來幹什麽？”
“他說他開車去送領導了，回到餐廳黃金龍已經走了。他打電話給姓黃的，沒人接，放心不下，才回酒店來看看。黃的電話上，的確有他的未接來電。看他那意思，是打算讓我先走，他留在那兒。不知道是對我不放心，還是有別的目的。”
“司機叫什麽？”
“都叫他老孫，應該是本地人。四十多歲，也是最近新雇的。”
“打聽一下他的全名和大概的出生日期。”
“嗯。”思梅點點頭。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問，“那是Judy自己的車？”
Jack點點頭：“公司會賠付的，還有額外補償。”
“她怎麽這麽快就到了？”
“我今晚讓她一直待在附近，不會讓你單獨行動的。”
思梅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側目去看車窗外夜色籠罩的街道。Jack清了清喉嚨，問道：“姓黃的沒做什麽吧？”
思梅沒立刻吱聲，也沒把視線轉回來。她突然想起佟遠臨別時充滿疑惑的眼神，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糾結。過了片刻，她小聲說：“沒有，都醉得不能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