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語

我想向你大聲喊出心裏的愛

可是你的無聲卻在瞬間將我摧毀

引子

我不愛說話。每個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有時大家在一起,隻有我一個人愣愣地坐在那裏一聲不響。開始總有人不習慣太過冷落我,總有人走到我身邊和我說話。後來漸漸大家都放棄了,而這時我也自動地從每一個朋友堆中退出,再有朋友約我,我都會婉言謝絕。嘴巴太長時間不用,慢慢也會忘記了它的用途。吃飯的時候都會咬到舌頭,說明口輪匝肌真的開始萎縮了。就像自己的感情一樣,太長時間一個人,突然就會發現自己已經忘了有人在身邊的感覺了。不過還好已經習慣,隻是偶爾有女孩與自己擦肩而過,空氣中殘留下一點香水味道,才會察覺自己是孤獨的。晚上一個人走在安定路上也會感覺到寂寞,畢竟我還不是真正的啞巴。當然,啞巴並不是寂寞的代名詞,記得地壇對麵的肯德基店門口總會聚來一群聾啞人,我有時就會靜悄悄地坐在他們旁邊。我一直以為聾啞人手手語交談時都會像蘭那樣安靜,其實他們很吵,就算沒有一絲聲音。他們的手勢快而有力,臉上表情豐富,兩個人交談竟然似武林高手過招的架式,無論說什麽都好像在打架,永遠都不會像蘭那樣優雅……

01

我在上小學時,家裏不知道什麽原因總是在搬家。所以我在小時候幾乎沒有什麽夥伴,總是還沒有與家附近的小孩子打得火熱就又搬家了。慢慢我就習慣每天放學後安靜地坐在家裏,那時的我已經有些早熟了,我總是把家裏那張紅木板凳擺在窗戶下麵借著下午的陽光看著媽給我買的小人書,看累的時候就會站起來,靜靜地望著窗外,直到太陽落山,爸打開家門。

大娘說我像年畫中的娃娃,見到我時竟隱約看到我額頭上的朱砂痣。其實那是我平時喜歡把額頭不停地在窗戶玻璃上磨擦,直到額頭磨得通紅卻還是冰涼一片。那時大娘第一次見到我,是在我家剛搬到新家的第三天。我聽到窗外有孩子的笑聲,從窗下站起來,我看見窗外有三四個小孩子,他們圍著一個大人來回地跑著。我聽見小孩子們喊那個大人啞巴,那個大人張著嘴啊啊地叫著,臉像孩子般地微笑。一個中年女人穿著城市少見的對襟花衣,一頭短發整齊地攏在耳朵後麵。她從屋子裏跑出來趕走了小孩子,她牽著啞巴的手走著,啞巴還是笑嘻嘻的,嘴裏依然啊啊地叫著。女人走時遠遠望著我,我把臉貼在玻璃窗上,還是一片冰涼。

那個女人就是我大娘,晚上她拿著滿滿一碗煮花生來到了我家。我躲在媽媽身麵小心地看著她,大娘笑嗬嗬地摸了摸我的臉。

下午的時候看到這孩子站在窗戶那兒,我就知道是新鄰居搬進來了。

媽和爸都是知識分子,很少跟別人接觸。大娘看出了我家的窘迫,她走到書櫃前,嘴裏發出嘖嘖聲。

真好,真好!住我們這的人誰家也沒有這麽多書呀。

大娘把手放在衣服上蹭了兩蹭,才小心地去摸了摸書框的玻璃門,半晌,大娘回頭對爸說,我能跟你借幾本書嗎?

媽看出大娘並不識字,大娘訕訕地說是給她的女兒看,隔了一小會兒又說,孩子不會說話,天天待在家裏。現在十六歲了,也不識幾個字,可是天天吵著要書看。

媽說明天去學校找幾本課本送給大娘家,大娘的眼睛一下濕潤了起來。臨走時拉著媽的手說不出話來,爸拍了拍我的頭,來,跟大娘說再見。

大娘,再見。

第二天,媽領著我來到了大娘家。很小的院子裏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還有一棵高大的向日葵。我站在向日葵下麵仰起頭,正對著向日葵的臉,我們一起露出了笑臉。這個院子裏有股十分好聞的味道,閉上眼會有暖洋洋的感覺。大娘一邊往屋子裏讓著媽和我,一邊不好意思地說,家裏太亂了,我那口子不會說話腦子也不靈光,平時就在外麵撿點破爛,我呢,隻能在家給衣廠釘些扣子來過活。

我站在媽後麵看見大娘的手又大又粗,手指的骨節全都突了出來。那手摸了摸我的頭,輕輕把我帶進了屋子,沒用一絲力氣。

屋子裏很暗,我有點害怕。我拉著媽媽,小心地盯著屋子裏。屋子裏很小,陽光透過房頂的窗戶直射下來,照在屋子中間的**。**的女孩臉色蒼白,大娘叫她蘭。蘭的頭很大,她全身都裹著看不出顏色的被子,露在被子外麵的胳膊與藕一般玉潔,卻沒有一絲肉感。

大娘歎了口氣,這孩子不會說話,身子又有毛病,現在怕人怕得要命。

蘭盯著大娘的嘴,神情好像生怕從大娘嘴裏漏出什麽。然後手臂動了動,但也僅僅是動了動,因為媽把我領我走到了她麵前。媽蹲下來把我向前推了推。

來,和蘭蘭姐姐拉拉手。

我使勁向後退著,媽的身體像牆一樣擋著我。我小心地伸出右手,蘭靜靜地看著我,歪著頭靜靜地看著我。然後同樣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和我的手輕輕一觸就瞬間彈開了。但蘭蘭的手卻沒有收回去,它放在了我的臉上,輕輕地摩擦。那手指冰涼,我的臉上仿佛冰塊拂過,我又聞到了那股好聞的味道,像花香但讓人感覺暈暈的。媽把手裏的書放在蘭的床頭上,蘭隻是轉過頭沒有任何表情地看看,好像對書並不是很感興趣。大娘有些不好意思,這孩子頭一次見生人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媽帶我離開的時候拉了拉我,小明,來,跟姐姐說再見。

我轉過頭看著蘭,沒有說話,因為我知道蘭聽不到。

蘭卻笑了,那時午後的陽光好像一下子全都跑到了她的臉上,她舉起放在被子上的雙手,慢慢地比了幾個手勢。那幾個手勢慢慢地好像帶動著屋子裏的空氣,我感覺有些窒息。

大娘笑出了聲音,我們家蘭兒誇小明長得好看呢,說你是年畫裏跑出來的娃娃。

媽也笑了,我拉著媽的袖子也跟著她們笑,那個小屋子裏彌漫著我喜歡的味道。

很多年以後,我在晶的身上又聞到了那種味道。她聽我講完蘭的故事以後,把我的頭緊緊貼在了她的胸前。

真的好聞?

嗯。

那是什麽樣子的味道?

我把鼻子緊緊埋在晶的胸前,她身上的氣味縈繞著我。我哭了,淚水滑落在她的胸前的肌膚上,她的身子一顫,把我抱得更緊了。嘴裏輕輕哼著讓人心醉的聲音,讓我想起了曾經隻住過三個月的房子和大娘家院子裏的花。下午三點多的陽光照射進心房,一片芬芳。

02

那一次搬家隻持續了三個月。我們家再次搬走時,大娘遠遠站在一邊,看著爸媽往車上放著東西,我蹲在地上用樹枝撥著地上的螞蟻。那時已經快入冬了,風很冷,大娘還隻穿著一件單衣站在門口,頭發被風吹得很亂,被外麵整齊黑發壓蓋著的花白頭發在風中飛揚著。大娘手裏拿著一碗煮花生,眼睛直直地盯著我,我哭了,沒有一點預兆。爸把我抱到了車裏,隨手塞給我最喜歡的小人書,我透過車窗看到媽向大娘走過去,大娘拉著媽的手不住地哭,媽靜靜地拍了拍大娘的肩。她回到車裏時手上拿著那碗煮花生,這次我家搬得很遠,我在車上睡醒了兩次也沒有到,路上我餓了,當我把手伸向那碗花生時,媽打了我手一下,從包裏拿出塊麵包給我,然後不聲不響地把那碗花生從車窗扔了出去。

那一年我九歲,上小學三年級,從那以後我們家再也沒有搬過家。

我上的大學離我家其實並不遠,隻有四五十公裏。但我很少回家,一到周末我就會一個人待在寢室裏一動不動。室友們和我的關係都不是很好,但我已經習慣了這樣。在大學裏唯一常常找我玩的人就是老大。叫他老大是因為他是我在醫學院同鄉會的老大,高我三年,學檢疫的。而他也已經習慣了以老大自居,入校的第一次同鄉會上老大說他第一眼就發現了我。

他拉著我的手說,難得我們醫學院來一個你這樣一表人材的,怎麽樣,以後我們這個同鄉會就靠你了。

其實我們同鄉會隻不過十幾個人,我們家鄉考到這個醫學院的很少。老大卻把這個同鄉會很當回事,雖然見我對同鄉會沒有一點興趣也不怪我,還是拉著我的手不住地說話。我默然地從他手裏抽出手,找到了一個角落坐下來,麵無表情地看著窗外。以後每次同鄉會,我都會借故不去。平時在校園裏看到所謂的老鄉也會低著頭假裝不認識。後來老大跑到我們寢室跟我說過我們老鄉裏有一個女孩喜歡我。而我聽到後還是躺在**頭直直地盯著天花板,隻當沒聽到。我很少對老大熱情過,但老大對我的熱情從不減少。差不多每個星期都來找我一次,和我一起出門的時候,不是摟著我的肩膀就是拉著我的手。我開始以為老大是個GAY,可是後來老大告訴我他有女朋友,一個交了八年的女朋友。那次是在我們一起喝完酒以後一起站在操場上撒尿時他告訴我的。

我這輩子就喜歡這麽一個女的,我們交往了八年了,除了她我都想不出來誰能陪我下半輩子。

老大跟我說這話時,尿剛剛撒完。他沒有把家夥放回去,反而放在手裏搓來搓去的。我靠著足球門,一邊抽著煙一邊看著他。

那一年我十九,老大二十二。

一個月以後,老大衝進我寢室,手裏拿著兩根木頭桌腿,扔給我一隻。

走杜明,快下樓!

我光著上身隻穿了牛仔褲和拖鞋就跟著老大跑了出來。老大很愛打架,而且都是為別人打。老大的義氣在我們學校很出名,但他以前打架時從來不叫我的。結果走到樓下時,老大把嘴貼近我的耳朵,你別怕,這次對方人少,你跟著我就行了,到時候你在我們學校也就有名了。

到現在我還認為老大挺幼稚,他學的專業不好,他在班級裏的名次不高,卻用這種方式在學校裏出名,還以為我也會喜歡這種出名的方式,也許因為我的專業也不好,我在班級裏的名次也不高吧。結果那次老大估計錯誤,當我跟著老大走出校園時,突然從馬路對麵裏的飯店裏衝出二十幾個人。我看出老大比我還害怕,我甩掉腿上的拖鞋,拉著老大就往回跑。老大可能嚇得神經有點失常,他眼睛瞪得大大的,舉起了手裏的桌腿反而向人群衝去。我們這邊不到十個人,而對方有三十多個人。那一場架打完,兩個學校間的馬路上散著幾十根木棍和鐵條。老大在那一次被打得很慘,但卻是最讓他自豪的一次。在慶功宴上,他讓我坐在他的左麵。看見我的腳上還沒有穿鞋,他蹲下來把自己的鞋帶解開硬要穿在我的腳上,旁邊一隻小手輕輕在桌子上麵拉著他。老大騰地一下子站了起來。

你幹嗎,這是杜明,我兄弟。如果今天沒他,我就死在馬路上了。

老大轉過臉又對著我說,杜明,這是我對象,晶!

我的目光穿過老大腫得豬頭一樣的臉看了一眼晶,晶也正好抬起頭看著我。

那一頓飯我一直低著頭,盯著桌子下麵。我的左腳**著,右腳穿著老大的皮鞋還沒有係帶。老大的右腳隻剩下一隻灰色的襪子,都露出了腳趾。晶注意到我的目光,也往桌子下看了看,她捂著臉笑了笑,笑完以後扯了扯老大,老大絲毫沒有在意,還在衝著桌子上的其他人說著剛才打架時的情景。他一邊說一邊拍著我,我知道他又在誇我。他以為是我救了他,其實等我趕到他那時,他已經躺在了地上,旁邊沒有一個人。晶看老大說得太過火了,又扯了扯他。老大被扯急了,衝晶吼了一聲,你幹嗎!

晶瞪著他不再說話,然後舉起手飛快地在胸前劃了幾劃。老大衝我咧著嘴笑,看見沒,我對象會手語,罵我我都不知道說啥。

說完老大就倒在桌子上吐了起來,那天我沒有說過一句話,沒有吃菜沒有喝酒,晶也是一樣。

吃過了飯我和老大一起送晶回學校,老大的酒醒了,一直對晶賠笑。晶沒有理他,隻是低著頭向前走著。我抽著煙走在他們身後,晶的個子很高,跟粗壯的老大走在一起並不合適。我靜靜地跟在晶的後麵,小心地踏著晶被路燈照射出的影子。那影子是會移動的,它順著我的腳慢慢地爬上來經過我的大腿,我的身子,最後停在了我的臉上。她停住了,轉過身對我們說。

好了,到車站了。你們不用再送了。

晶一個人走過了馬路,她的影子又從我的臉上一路下滑,最後從我的腳下慢慢離去。我和老大站在馬路這邊看著晶站在車站等車。晶不時衝我們笑笑,我和老大也一直衝著她微笑。一輛車從我們當中穿過,風吹起了晶的頭發,吹得她那件薄薄的長裙緊緊地貼在了她的身上。她的**的輪廓赫然顯露了出來,裙身下的三角區微微隆起,如同鵝腹一般圓滑。晶連忙轉過身子,臉上嗔怒的表情是那麽可愛。等她轉過身時,燈光下的臉閃出橘色光暈。我看見老大的脖子下的碩大喉結滑動了好幾下。

媽的,硬了。

我也把右手放在牛仔褲兜裏輕輕扳正自己的堅挺。晶被我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她的頭一直低低的。在公交車停下的那一瞬間,她抬起頭,雙手舉在胸前,慢慢地比出了幾個手勢。

那幾個手勢慢慢地好像帶動著我旁邊的空氣,我感覺有些窒息。

老大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哎,晶誇你長得帥呢。

我站在那裏,眼睛直直地看著晶。晶的眼睛明亮,目光也一直停留在我的臉上。那一瞬間似乎什麽都停了下來,周圍靜靜的隻剩下我和她,僅僅隻是隔在馬路兩旁。我突然想衝過去,可是老大卻叫了我一聲,我轉過頭看著老大。老大的眼睛也直直地盯著那輛載著晶慢慢遠去的公車,老大一定有著我那樣的感覺,隻是一個女人對應兩個男人的不同空間在理論上會不會有交叉點呢?老大沒有注意到我剛才的眼神,他隻是用胳膊摟著我的脖子說,真想馬上把她抱在**幹一次呀。

從那時起我才知道老大和晶交往了八年都還沒有上過床,老大還是個處男。

03

我對性的認識要比同年齡的孩子早得多,小時候家裏的書櫃裏最上層放著很多書,那是爸媽故意放在那裏的。他們以為我夠不到那上麵的書,一些很專業的性學知識與醫學圖譜。其實我總會在他們不在的時候,踩著紅木板凳把那些書拿下來看。沒有人知道我在九歲時就了解一切有關性的東西,也沒有人知道那些書我也曾經拿給蘭看過,自從第一次去過她家以後,我每天下午都會跑到大娘家裏。爸媽下班很晚,見我喜歡待在大娘家,媽拿著五塊錢交給大娘讓大娘幫忙照看我。大娘說什麽也不願意收,最後才不好意思地拿了錢,第二天卻又送給媽一塊自己繡的繡花桌布。大娘平時總有忙不完的活,根本沒時間陪著我,我也不喜歡她一動不動地看著我做作業,那個男啞巴偶爾才會在家,他總是背著一個破麻袋,裏麵裝滿了他從外麵撿來的破爛,見到我就會從裏麵拿出奇怪的東西衝我啊啊地大叫,那時我就嚇得跑進屋子,把屋子的門關得緊緊的。然後聽著屋外大娘大聲地訓斥啞巴。當我轉過頭就會看見蘭衝著我微笑,蘭總是那樣平靜,我把家裏的紅木板凳拿到了蘭的屋子裏,坐在蘭的床前寫作業看小人書。蘭也會靜靜地看著我,眼睛隨著我轉來轉去,可是我卻絲毫不會在意,我總是不時抬起頭看著蘭,我們的眼睛對視,然後慢慢地微笑。蘭看我寫完作業就會拉著我的手在她的床邊坐著,我們無法交談。蘭大多時間隻是靜靜地盯著我的臉,然後把手放在我的臉上,慢慢地撫摸。那時我就會聞到那股好聞的味道,每一次我都會漸漸地失去意識睡在了蘭的身邊,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自己家裏的**了。

蘭自殺的那天,我也像往常一樣睡在她身邊,從蘭手臂流出的血弄濕了我的頭發,染紅了我的大半張臉。我被身邊發出的刺鼻的腥味弄醒,卻看見滿手的鮮紅。我嚇得大叫,大娘進屋時沒有看過蘭一眼,隻是慌忙地給我洗臉,洗頭發,直到最後把我哄睡著了。那一段時間我每天晚上都會在睡夢中驚醒,大娘為這事也每天到我家哭,媽媽有些不忍心,但對我的心疼讓她還是對大娘有些不理不睬。那時我很怕,我怕爸媽發現家裏的那本厚厚的彩色醫學圖譜不見了,那是因為我借給了蘭。但爸媽一直沒有問過我,因為他們又開始忙著搬家了。

晶問我,為什麽你會那麽想學手語。

我說,因為蘭,那時我那麽小根本不懂手語,但我總覺得和蘭有過交流,我看得懂她對我說的每一句話。可能我天生就是懂手語的人,就像你比給我的手語我也都能看懂。

晶笑了,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嗎。語言是在這裏發出來的,隻是借著嘴或者手表達出來。

她拉起我的右手,放在她的胸口,我的手掌正好將她的左乳完全包住,我感覺它在我的掌心裏跳動。她用右手將我的左手握掌,然後用右手掌心輕輕磨擦著我左手虎口的位置。

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杜明。

我沒有說話,隻是拉過晶的手放在我的胸口,然後另一隻手掌心在她的拳頭上磨擦,直到我們緊緊擁抱在一起。

杜明,叫我的名字!

晶!

我的處男生涯在是高三那年結束的,我是全班學習最好的學生,每天跟班主任說一聲就可以不上課。那時我總一個人躲在學校後的樹林裏看小說。那裏很靜,因為聽說那裏曾經死過人。一個女人在樹上足足吊了一個多星期,也沒有人問津,他們隻是說當時看見一件鮮紅衣服在樹枝間搖晃,等發現時鮮紅衣服裏的人身上已經爬滿了蛆,到現在人們還說那樹林裏有驅之不散的臭味。而我覺得那裏很舒服,每天自由自在地看書、睡覺。一個無聊的下午紅跑進樹林喊著我的名字,我轉過身看著她,卻忘了把自己的東西收回去。我以為她會尖叫著跑掉,可是她沒有。我本來對紅並沒有什麽印象,因為她一點都不出眾,樣子普通,成績一般,一天在班上都說不了幾句話。

紅低著頭走過來小聲地說,遠遠看著像你,就過來看看的。

那時我坐在地上,身上隨便蓋著我的運動服,那裏還是直直地豎起一塊。紅坐在我身邊,問著我課本上的問題,我盯著她的臉看,紅慢慢把視線放在我的身子上說,那裏漲著會不會很難受……

後來我才知道她那些天來一直遠遠地跟著我。看我在樹林裏看書、睡覺。在後來的日子裏,我和紅總是一前一後地來到那個樹林,紅會從書包中拿出一大塊藍布鋪在草地上,那是她平時蒙在課桌上的桌布,我們就在那藍布上**。第一次紅很主動,我以為她會有經驗,可是每當我一進入時紅就喊疼。我停下來,紅卻又纏住了我,幾個來回就讓我失去了興趣。

紅躺在地上頭發擋住了她的半張臉,她拉著我的手說,杜明,你再摸摸我吧,你再摸摸我吧。

紅讓我摸她的**,但我到最後離開她時我也沒有碰過她的胸部。我和她**時從不讓她脫上衣,隻是扳過她的身子,把她的褲子脫到膝蓋的位置,有一段時間我和她的大腿上都是紅紅的痕跡,那是皮帶劃過的記號。高考結束以後我再也沒有聯係過紅,有同學說紅在高考落榜以後就成了小姐,因為她家裏發現她懷孕了,而紅不願說出是誰做的,於是她家裏就把她趕了出來。我再次遇到紅是在工作以後和醫院的同事去歌廳裏唱歌。他們每個人叫了一個小姐去陪,我一個人蹲在門口抽煙。看著屋裏的一個小姐扇男人耳光,然後脫下高跟鞋拿在手裏用鞋跟在那個男人臉上狠砸下去。旁邊的人告訴我,那個小姐是這個歌廳最有脾氣的一個,怎麽玩都行,就是不能摸她**。我笑了,紅那時畫很濃的妝,我根本認不出來她了。

當我們做完愛時,晶問我。

杜明,你喜歡我嗎?

嗯。

那你愛我嗎?

……

隔了好久晶又問我。

杜明,你喜歡我什麽?

我在她的胸口畫著圈,這裏。

晶說,可是我的**很小,不是你們男人喜歡的那種。

我笑著說,我就喜歡你這樣瘦瘦小小的,抓著很舒服,幹起來很爽。

晶把頭埋在我的懷裏,為什麽那個人從來不對我這麽說話呢,隻有你敢這麽說。

我摸著晶的頭發說,也許就像我看得懂你的手語,我是天生可以看到你心裏在想什麽的人吧。

04

大二的暑假我還是沒有回家,因為開始實習。我在實習的醫院附近租了一個平房,每天都在那裏靜靜地等著日落,偶爾會沿著醫院後麵的河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天黑看不見手指再沿著河走回來。那樣的感覺好像在跟時間一起散步,拉著她的手,不用交談,沒有語言。

有一天我坐在車上,突然看見一個中年男人拿著一個印有“XX聾啞學校”的皮包,隻衝售票員晃了晃,便不用再買票了,我很想也要那樣一個皮包。有了那皮包我可以理所當然的不說話,甚至還可以坐車不買票。下了車以後,我一直跟著那個男人走了很久,其實沒有什麽理由,我並不想去搶他的包,隻是跟著他。那裏我並不熟悉,橫七豎八的街道,很淩亂的房屋。那男人很快就注意到了我,他走走停停,而我隻是遠遠地跟著。終於走到了一條胡同裏,那個男人忍不住回頭對我說。

你一直跟著我想幹什麽?

我一時也不知道怎麽回答,想了想才一指他的包,你知道聾啞學校在哪嗎?

那個男人手臂向前一揮小聲說了句什麽就跑開了。我又往前走了走,剛走出胡同,就看見在馬路對麵的幾間平房上掛著聾啞學校的牌子。

我走過了馬路,走到學校的牆邊,透過牆上的玻璃向裏望。裏麵空空的,我這才想起來現在正放著暑假。我走到學校門前,鐵門虛關著,我隔著鐵門看見學校裏沒有一個人,院中間立著一根紅旗,和正常的小學沒有什麽兩樣。我推開了鐵門,剛要走進去卻被旁邊守衛室的裏的人叫住了。是一個老頭,他不住地上下打量著我,問我想幹什麽。

我想了想說,我要買手語的教材。

老頭懷疑地看著我,你買那個幹嗎?

我笑了笑,我剛交了一個女朋友,可是她不會說話,我想學手語。

可是現在我們這裏都在放假呀,你等一下。

老頭哦了一聲就走進了學校的裏院,剩下我一個人。我走到收發室的門口看著牆上掛著的黑板上寫著值班老師的名字,我回過頭看著老頭和一個女孩一邊說話一邊走了過來。我衝那女孩笑了,她叫出了我的名字,杜明。

晶拉著我的手把我領進了學校,她回頭衝守衛的老頭說這是我的朋友。老頭又開始以懷疑的目光看著我了。晶領著我走進學校的拐角,她鬆開手,轉過身看著我的眼睛。我沒有說話,她等了好久,兩隻手背在身後,身子向我探了過來,臉慢慢貼向我的臉。

說吧,你真的交了一個啞巴女朋友?

我點了點頭,她皺起了眉,我怎麽沒有聽宋洋講過。

宋洋是老大的名字,這個暑假他沒有實習,現在應該正在家裏吧。我說,很久以前的女朋友了。

那是什麽時候的?晶不依不饒。

是我九歲時候的。

九歲?!

晶的眼睛瞪大了,她知道我在胡扯了。一隻手捂著嘴笑著,另一隻手拍了我肩膀一下,然後又拉著我走進了教室。

這間教室裏還有十幾個小孩子,他們見有生人進來都緊緊盯著我,我看得出他們都是聾啞兒。晶衝他們一邊打著手語,一邊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來,大家一起歡迎這位大哥哥來看我們。小孩子們學著晶的樣子,慢慢地打著手語,然後十分費力地吐出每一個字。我看見離我最近的小女孩嘴用力的方向根本不對,她使勁抬著脖子,嘴向右邊翹著,說出的每個字都差兩個音調。我沒有說話,隻是衝他們擺了擺手。晶衝著孩子們微笑,然後不動聲色地對我說,看到他們你就會知道自己是多麽幸福了,這些孩子一輩子能學會如何與你正常交流就已經很不容易了。看到晶說話,每個孩子都認真地盯著晶的嘴,可是晶說得太快,他們根本看不懂。我看到這些孩子們的眼神,讓我有些不知所措,那是和蘭一樣的眼神。隻是他們還小,還有夥伴,而蘭卻一直一個人,直到離開人世。

晶發現我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她以為我看到這些孩子才這樣的。她走到我身邊,按住我的肩膀讓我跟孩子一樣坐在地上,然後還是一樣一邊用手語一邊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來讓我們給大哥哥朗誦一首兒歌吧。晶為了讓每個小孩子都看清自己的口型,每個開口音與閉口音都做到了完美的地步,她的嘴唇濕潤,沒有塗唇膏卻顯得那樣生動。我盯著她的嘴唇看,晶發現了假裝生氣瞪了我一眼。等小孩子們開始朗誦詩歌時她坐到我身邊。

這些孩子還沒有到上學年齡,所以趁假期先來學習,我也正好在假期賺些外快。你為什麽假期沒有回家反倒跑到聾啞學校玩?

我笑了,我也不知道,好像有人指引我來到這裏,說這裏有人在等著我。

晶用手肘輕輕杵了我一下,然後指著我身邊的小女孩,是她吧,她喜歡你的。

我順著她的手看過去,就是剛才的那個小女孩,果然她的聲音最大。臉衝著黑板,眼睛卻斜斜地看著我。細嫩的脖子上已經看到青筋暴出,卻還不肯放鬆一點。她的每一個字還是一樣沒有在音上,但我看得出她已經是最努力了,其他的孩子沒有一個比她好的,整個教室裏充滿了近似乎哭喊的聲音。晶突然小說地對我說。

其實我曾經也和她們一樣,沒有聲音的那種絕望,你是體會不到的,告訴你吧,我現在右耳沒有一點聽力。

她坐在我的左邊,很隨意地撩起耳邊的長發,好讓我仔細地看著她的右耳。晶的耳朵很小,圓圓的耳廓上長著層細細的絨毛,純白近似透明的耳壁上布著幾條青色血管。耳垂上有著一個耳洞,用一根長長的紅線穿著。我一聲不響地看著,等我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鼻尖已經碰到了她撫著頭發的右手,她的手一動不動,隻是有些微微顫抖。孩子們好像已經朗誦完了,他們都靜靜地看著我和晶。晶低下頭輕聲說,我的左耳將來也會再次壞掉,所以我現在在能聽見自己聲音時一定要多說話,也要多聽別人說話。

晶猛地轉過頭,她的頭發輕輕打在我的臉上,杜明你給我們表演一個節目吧,就算是為我們這些殘疾人義演。

在她轉過頭的時候,我發現她的左耳上沒有耳洞。

當晶用手語告訴小孩子說我要表演時,小孩子一起鼓起掌來。

我對晶說,我什麽也不會呀。

晶衝我吐了吐舌頭,那我不管。反正你可不能讓我們這些小朋友和我這個殘疾人失望。

那天我想不出自己可以演些什麽,最後隻好朗誦了一段話,那是我自己寫過的東西。高二的時候一天自習課上我躺在桌子上,盯著窗外的陽光,我突然想哭。我在自己的英語書上胡亂地寫下了幾句話,然後把那頁書撕下來小心地折起來放在文具盒裏。上了大學以後文具盒還有那張紙就不知去向了,本來好像已經被忘記的話突然在這間教室裏清晰起來。

你的無聲

就像藍色的海洋

慢慢將我淹沒

你的無聲

就像抽離的空氣

慢慢讓我窒息

你的無聲讓我無法呼吸

我注定陷入你無聲的圈套裏

這一段話就算我用啞語說出來,小孩子們也不可能聽懂的,小孩子們隻是坐在那裏張大了嘴,看到晶開始鼓掌時才跟著使勁鼓著掌。晶看著我始終微笑著,我卻看見了她眼裏的其他東西。那個女孩走到晶身邊,她們用手語交談著。晶點了點頭對我說,杜明,這個孩子很喜歡你,你和她說說話吧。

我蹲在那個小女孩的身邊,小心地看著她,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和她交淡。

晶衝著我說,別緊張,你能看懂的。

我卻不知道她是在對我說還是對那個孩子說。小女孩舉起小手,用手指指著我,嘴裏努力地發出“你”的聲音,她的舌頭太過靠下,你的聲音發成了依。而且尾音拖得太長,如果不是她的手勢我不會知道她在說什麽。我沒有打斷她,仔細地看著她說完每一個字,然後回頭對晶說,她是在問我的名字嗎?晶笑著點點頭,我轉過頭衝著小女孩,第一次張大了嘴,好讓她看到我每個字發音時舌頭的位置,杜……明,我叫杜明。小女孩學著我的樣子,撅起小嘴,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晶蹲在我和她之間,拿起她的手,輕輕地放在了我的脖子上。

杜明,再說一次你的名字。

05

蘭有一個盒子,就放在她的枕頭下麵。我總看見她像寶貝一樣捧著那個曾經裝著麥乳精的鐵盒子,開始我總想去看看裏麵有些什麽,可是蘭總是笑著搖頭。一天下午,當陽光透過窗子照在她的**時,她慢慢在**挪動身子,背靠著床頭。陽光打在她的臉上,異常的蒼白,蘭的嘴唇很薄而且沒有一點血色。她的眼神凝重,雙手捧著鐵盒端正地擺在腿上。我坐在她的旁邊,仰起頭看著她的臉,時間久了頭便漸漸眩暈。她打開盒子的蓋子,卻不拿給我看,輕輕地把右手伸進盒子裏,再拿出來時,食指與中指之間已經夾著一個玻璃球。我以為會是怎麽樣的寶貝,卻沒想到隻是一個嵌著藍綠花瓣的玻璃球。蘭小心地把玻璃球放在我的手心裏,然後繼續在盒子裏掏著,一顆、兩顆、三顆……一共七顆玻璃球,不同的顏色,不同的花瓣,蘭一顆一顆地把玻璃球放在我手上,我也不由得鄭重地用雙手捧著。蘭仔細地看著我手中的玻璃球,然後用拇指和食指拿起一個全綠的玻璃球,向著陽光高高舉起,陽光透過玻璃球射在我的身上,是一個圓圓的光圈,蘭笑了,她笑得露出了牙齒,卻沒有一點聲音。我也笑了,我的笑聲一直傳到了屋外,大娘走進來,手裏拿著煮花生,放在桌上,臨走時她輕輕撫著我的頭,大娘的手指間也有著五香花生的味道,到現在我還是愛吃五香花生。

蘭很少吃東西,連水也不見她去喝。我摸過她的身體,是隔著被子,她的胯骨像沙灘露出的石角惡狠狠地硌著我的身體,腿上的肌肉已經萎縮沒有一點彈性,蘭的手臂如同六七歲的孩子,媽曾經握過,險些落下淚來,她每天都在家留下水果與零食讓我帶去大娘家與蘭一起吃,可是我帶去的東西蘭從來不吃,隻是拿在手裏不停把玩,放在鼻子下貪婪地聞著,然後在我吃完自己的那份以後再把她那份讓給我。我開始以為蘭不愛吃東西,可是有一次蘭很焦急地敲打著床板,大娘從屋外走了進來,蘭飛快地用手語跟大娘交淡。大娘不以為然地從床下拿出便盆,蘭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起來,拚命地搖著頭。

大娘笑了,哎呀,還害臊呀,你還怕小明兒看呀。

那天晚上我跟媽說了這事,媽告訴我以後再有那樣的事情就走到屋外去,而且也不要我再去大娘家吃東西了。可是我沒有告訴媽,從那以後蘭不用再叫大娘,每次都是我拿著便盆扶著蘭的了。

我沒想到老大會在暑假時給我打傳呼,我回電話時不自覺地有些心慌。老大和我閑談了幾句以後突然問我。

杜明,你怎麽了?你在哪呢?旁邊有什麽聲兒。

我連忙打著哈哈,我在學校呢,旁邊什麽也沒有呀。

老大哦了一聲就什麽也沒有再說了。我放下電話,望著天花板愣了好久。

快要開學了,這個房子還要不要租下去呢?

開學了以後,我們的專業課已經沒有多少課了。偶爾我還是會回醫院,我喜歡醫生辦公室下午明亮的陽光。坐在充滿來蘇味道的辦公室裏,等待著午後第一縷陽光照在我穿著白大衣的身上,那時的我純潔如雪白。我喜歡在陽光下什麽也不想,懶懶的如同辦公室裏的一桌一椅,靜悄悄等待時光流逝。一直捱到晚上五點鍾,隨著下班的人流一起走出醫院,我也如同完成一次輪回般輕鬆。

租的房子還沒有退,有一次同學來到了這個小屋像發現寶藏一般驚叫,杜明,你怎麽租了個這麽好的房子,簡直就是為了**而造的。

一間十幾平的小平房,獨門獨戶。門前的院子種滿小花,屋後是一條鐵路,每夜十點鍾準時有一輛火車經過。一到那時整個屋子也會跟著鐵軌的節奏跳舞,哢嚓、哢嚓。屋子原來的主人為了保暖,在原來薄薄的屋壁上又粘上一層木板,沒有上過色的木頭上滿是樹結——一些不規則的黑色圓圈。屋子裏除了一張床、一個衣櫃就再也沒有什麽了,水泥的地麵已經裂成一塊一塊的,晚霞可以透過屋子唯一的窗照在**,照在地麵。**是藍色的花格床單,地麵是如同圖騰一般詭異的圖案。房東租給我房子時如釋重負,那房子離醫院太近,晚上會聽見如同哭泣的聲音。我卻告訴他,那風聲聽起來很舒服。

後來很多人都知道我有一個小屋子,都跑來跟我借,用來和女朋友或者在醫院裏剛泡到的小護士過夜,就連一百塊不到的房租也有許多人要幫我付。我當然不會拒絕,隻是告訴他們在用完屋子要幫我洗床單和倒垃圾。這樣的小小要求當然也沒有人拒絕,於是每次在有人跟我借房子的當天我都會回到我的小屋把**的藍色床單換成紅色床單,再將鑰匙交給他們。

老大也開始實習了,我們見麵的次數不像以前那麽多了。有時老大還會打電話給我,他每次都會笑嘻嘻地跟我借房子,說馬上就要用了,我這個兄弟不能不幫他呀。我每次都滿口答應,卻眼看過了三個月也不見他來拿鑰匙。我晚上睡不著覺時就拿著小屋的鑰匙對著月光,一直苦笑。

那藍色床單我從來沒有洗過,因為用手小心摸索,就會摸到在床單上幾塊硬硬的痕跡。幾滴花瓣般的血跡顏色雖然黯淡,卻像床單上的印花,那樣清晰醒目。

我和晶的第一次,時間漫長得好像過了一個世紀。

晶躺在我的下麵,眼睛緊緊閉著,她的額頭上滲出不少汗水,嘴微張著露出兩片可愛的兔牙。

我輕輕吻著她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耳……

手指劃過晶的皮膚時她緊皺著眉頭,身子微微顫抖,雙手緊緊抓著身子下麵的藍色床單。

我想也許我應該停下吧,可是當我直起身子時晶的雙手卻猛地抓住我的頭,把它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杜明,要我!

我拚命地撞擊著她的身體,不顧她的喊叫,不顧她的眼淚,晶的牙齒嵌進了我肩膀的肌肉。

……

我用紙巾輕輕擦拭著晶的身體,她還緊皺著眉。我讓她看紙巾上鮮紅的血跡,她開始歎息。

杜明呀,你怎麽會這麽狠心。

晶用紙巾小心按在我肩上的傷口,我故作輕鬆。晶看著紙巾上的血跡,我連忙學她歎息。

晶呀,你怎麽會這麽狠心。

晶連忙抱緊了我,一邊吻著我的傷口一邊說著對不起。我打開燈尋找著床單上的血跡,然後用嘴唇去濕潤手指蘸著肩上的傷口的血。然後輕輕描在晶身下血跡的邊緣。

這是一朵花,生命的花!有你的血,也有我的血。

那天我們要了再要,聽不見火車轟隆,看不見日出日落,直到兩個人都昏睡過去。

06

老大突然找我喝酒,弄得我有點不知所措。我小心地看著他的臉,還好看不出任何異常。老大看上去很高興,點了幾個菜直接就叫了一打啤酒。我很少喝酒,但我知道這12瓶啤酒鐵定讓老大喝高。老大還沒顧得跟我說話就自己已經幹了一瓶,然後一邊打著飽嗝一邊拉著我肩膀對我說。

杜明呀,我可盼到這天了。明天晚上把房子借給我吧。

我手裏的酒灑了出來,老大哈哈大笑。

杜明,你怎麽了?還沒喝呢就高了。

我訕訕地笑笑,什麽也沒有說,因為老大已經開始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杜明,你知道嗎?我和晶交往八年了。我和她在初中就認識了,那時我們是鄰居。她的耳朵一直有問題,有時上課就算在第一排也聽不到多少聲音,我就每天晚上給她講。我一直覺得都是我在保護她,她就是我這輩子的老婆了。她考上這個城市的特種師範學院,我就拚了命地也考到這個城市,就是為了保護她。周末不是我去她學校看她,就是她來我學校看我。兩個人在一起就是大眼瞪小眼,她什麽都不對我說,有時我以為她真的是個隻會手語的啞巴呢。可是我還是放不下她,我就和她這樣過了八年。

我沒有跟著他喝酒,隻是看著他喝,不時答應他一聲。果然到了第六瓶老大就已經不行了,我扶著他去了廁所。老大衝著馬桶不住地吐著,最後癱倒在廁所裏滿是尿水的地上。

那天晚上他又拉著我在學校操場上聊天。已經是秋天了,我背靠著足球門柱子,鐵柱的冰涼透過毛衣直刺我的皮膚,老大笑嘻嘻地看著我。

杜明,晶同意了,我明天要帶她去你的小屋了。

那天晚上我忘了我後來是怎麽聽著老大喋喋不休,怎麽扶著老大回到他的寢室,怎麽把自己的鑰匙交到了老大的手裏。我隻記得回到寢室時,宿舍早就熄了燈。同學都已經睡著了,我摸索著上了自己的床卻被一樣東西硌到了,是我的傳呼機,我晚上見老大時把它忘在了**。我隨手按了按卻看見了11個新傳呼,都是一個號碼,同一個號碼,同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跑下了樓,跑到了最近的IC卡電話旁邊。一邊撥著傳呼機裏的號碼一邊翻看著傳呼,最後一個傳呼是在晚上六點半,那時我正和老大坐在飯店裏喝酒。

喂?

請問,剛才誰打的傳呼?

什麽剛才呀,這裏早就沒有人了。

請問你是哪裏?

XX聾啞學校……

掛了電話,我走在校園的小路上。路上沒有一個人,隻有路燈裏射出昏黃的燈照著地麵。我一腳踢翻了身邊的垃圾筒,垃圾筒倒地時與地麵撞擊發出一聲巨響。還不夠,我繼續踢著,直到垃圾筒滾到牆角再也不一動不動。我彎下腰雙手支著膝蓋不住地喘息,心開始抽搐。

第二天,我沒有去上課,早早就來到了我租的小屋。門還上著鎖,我伸手在門框的空隙裏取出放在那裏的鑰匙。這是為她準備的,可是她從來沒有用過。打開了屋門,屋子裏熟悉的潮味撲麵而來,突然有想哭的感覺。我坐在**發呆了好久,最後從衣櫃裏拿出紅色床單換下了**的藍色床單。我仔細地掃著屋子裏的每一個角落,打開門,可以看見屋子裏飛舞著的灰塵顆粒。打了盆冷水撣在地上,手濕濕的卻找不到掛在門上的白色手巾,一定是誰用過給丟掉了。去醫院的水房打了一壺開水放在窗台上。又在衣櫃裏拿出兩上塑料水杯放在水壺的旁邊,原來的水杯裏有一層髒髒的東西,不想再用。從屋子的後院摘了些藍色的小花,就像蝴蝶的樣子,幾枝散放在杯子裏也好大的束。把它也放在窗台上,從窗外射過來的陽光被暖水壺、水杯還有花束分割成好幾塊。地麵上的影子斑斕,杯子裏的水的影子也在牆上如水般搖擺,我突然衝到了窗前把那束花順著窗戶扔了出去。當我走出去很久,又重新返回來輕輕把兜裏的鑰匙塞進了門框的空隙裏。

最裏麵第三個屋子,小學部教師辦公室。

我快步向學校裏麵走著,離辦公室還很遠的時候就看見辦公室窗戶裏麵坐著一個女孩。她用手托腮望著窗外的天空,麵無表情。那個樣子突然讓我想起來了蘭。我走到窗前,她還沒有發覺,我輕輕用手指敲了敲窗子。她轉過頭看著我,半晌她的臉上突然綻放出笑容。她把臉湊近窗戶玻璃,張開嘴嗬了幾口氣然後在玻璃上寫著:我在想你。我也笑了。三個月不見晶,她瘦了。

晶帶著我來到學校的後院,那裏有一塊草地。我們坐在草地上誰也不說話,靜悄悄的時間,靜悄悄的風。我把手從背後抱住了晶的肩,晶猶豫了一下,但馬上就慢慢把頭靠在了我的肩上。我摸著她的頭發,摸著她耳朵上的紅線。她抓住了我的手,看了一下我手上的表。

九十二天再加十五個小時零三十二分鍾。

什麽?

我們從上次見麵到現在的時間。

吐字清晰,而且咬字很準。我有點不相信這孩子會為了這麽一句話下如此大功夫。我摸了摸她的臉,衝她笑了笑。女孩尖叫著跑出孩子的包圍圈,別的孩子也跟著一哄而散。

晶已經坐直了身子,歪著頭看著我的眼睛說。

杜哥哥,我也喜歡你呀。

我笑著點了一下晶的額頭,晶卻一直那樣看著我,眼睛一眨不眨。

杜明,為什麽今天來找我?

我想你了。

然後呢。

我抓著她的手,用力地揉著。想了半天卻搖搖頭說,沒有了。

晶的眼神一下黯淡下來,沒有一點光彩。隔了一會兒她站了起來。

要到時間下班了,宋洋今天要來接我,我晚上會和宋洋去他朋友的房子過夜。

我無話可說,隻有站起身。當我轉身走到學校門口時,晶大聲叫著我的名字。

杜明!

我回過頭,晶慢慢比著手語,就是剛才小女孩比的那句話。黃昏的餘輝照在晶的臉上,她的淚如同水晶般晶瑩。我轉過頭,淚水慢慢劃下臉龐。

我也喜歡你,晶。

07

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跟誰太親密過,除了蘭。那兩個月的時間就讓我幾乎和蘭黏在了一起,雖然我們還是很少交談。蘭會用手指把毛線繩編出好看的圖案,我會對著光做出各種手勢,映在床頭的影子就像小狗、鴿子,蘭一邊和我學著一邊無聲地笑著。每天幾乎我們在一起大半的時候都是這樣頭倚著頭相對著傻笑。蘭想要小便也會很自然地點點我的手背然後指指床下的便盆,我就會先把便盆放在我的紅木板凳上,然後學著大娘的樣子一邊讓蘭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一邊去用力挪動蘭的腿。還好蘭的腿沒有多少重量,所以單憑我九歲時的力量也可以應付。當蘭脫下褲子時我會用力分開她的腿,那個便盆就由蘭自己拿著,不過每次等蘭尿完以後我們倆還是都已經滿頭大汗了。但我卻從來沒有感覺過累,更是樂意去接觸蘭的身體。蘭的上身十分的柔軟,但腿卻因為沒有任何發育顯得很硬。我在九歲時就見到了女性的身體,蘭的下身的**稀疏,隻有少數的幾根,而且是泛著金黃的顏色。大腿內側也看不到太多的色素沉著,就像是孩子的身體。不過每當我分開她腿時遇到她的大腿內側我還是能感覺到蘭身體的顫抖。而到了後來我發現蘭很喜歡我碰她的身體,她會故意拖延小便的時間,或者增加小便的次數,但九歲的我當時是根本察覺不到的。

第二天,我來到大娘家。站在蘭的床頭,我看見蘭躺在**沒有一點生氣,我去摸她的臉,她把臉在我的手心裏磨擦,我感覺到她臉上的汗毛,柔軟異常。她要我拿來筆和紙,我把自己的田字格本和鉛筆放在她的手裏,她的手顫抖著歪歪扭扭地寫著: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根本沒辦法和她解釋清楚,我很著急。我搶過鉛筆在她寫下的字上用力打了個叉,然後跑回了家。那天我家沒有人,我搬過椅子從書櫃最上層拿下那本帶著彩色圖例的醫學書,然後把它塞在衣服下麵,跑回去的路上還小心地避開了大娘。蘭歪著頭看我從衣服下抽出如同掛曆般大小的醫學書,我把書擺在蘭的腿上,翻開到生殖係統,整頁彩繪的女性**就顯露了出來。我指著下麵關於女性性成熟介紹的文字讓蘭看,蘭用手指一個一個點著書上的文字仔細地看著,下午的陽光照在銅版紙的圖書上有著耀眼的閃光,蘭的手也被映得透明。蘭認的字不多,但我想她也能大概看明白了。蘭興奮地前後翻著,突然她翻到了男性生殖係統那章,一個同樣用油墨畫出來**的陰莖占滿了整整一頁書。蘭看了看突然用手指點了點書上的圖,然後轉過頭看著我,笑出了白色牙齒。

晚上的時候,我沒拿回那本書,蘭把它像寶貝一樣小心地放在了枕頭的下麵。

那天距離蘭自殺還有一個星期。

整整一夜都在做夢,我在**翻來覆去。我又夢見自己曾經隻住過三個月的家,夢見了大娘家那個滿是鮮花的院子。在這個夢裏我第一次夢到過蘭,她以前從來沒有在我的夢裏出現過。我還以為自己已經把蘭放在我內心最深處,沒有自己的意願她是不會出現在我的腦海裏的。可就是這樣,蘭還是沒有一點預兆地出現在我夢裏,我像以往一樣飛快地打開大娘的門,穿過那條鮮花當中的小路。我打開屋門,屋子裏依然是好聞的味道,隻是屋子太暗,我隻看見蘭的身影。我去尋找牆壁燈的開關,卻聽見一個聲音。

蘭會說話!那聲音好熟悉,你冥冥中好像早已熟悉。可是蘭是啞巴,我愣在那裏,去開燈的手也僵僵的不會動了。

蘭沒有理我,她不停地在說話。聽得見聲音,卻永遠聽不清她在說什麽。她離我越來越遠了,蘭要離開我。

蘭不要走。

晚了,杜明為什麽你現在才來留我。蘭轉過身,我看見了蘭的臉,不再像記憶裏卻依然熟悉。

蘭!!!

我從**猛坐起來,不住地喘息,我看見自己**的身上都掛滿了汗水。

杜明,你這一晚上都折騰什麽呢?

睡我下鋪的同學手扶著床頭笑嘻嘻的,我衝他笑笑。

做了個噩夢。

噩夢?春夢吧,你連對方名字都喊出來了。

我一邊穿衣服一邊打著哈哈。

這你都聽見啦。是我小時候的一個鄰居,也不知道怎麽就夢到了,你聽見我叫蘭了吧。

同學衝我眨巴了幾下眼睛,然後轉身出去了,我聽見他在說。

真行,在夢裏也能叫錯名,明明叫的是晶……

08

在下午上課的時候收到一個傳呼,號碼是老大宿舍裏的電話。我的心跳不知為什麽加速了起來,偷偷從教室後門跑了出來。背靠著教室門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辦,隻是看著傳呼機發呆。傳呼機又響了,還是同一個號碼。我深吸了兩口氣,該來的始終要來,我想輕鬆一些,可是在跑下樓的時候,還是感覺頭有點暈,突然感覺身邊的一切都開始有種不真實感,也許有這種感覺是好的吧。當老大為我打開寢室門時,我看見老大眼睛紅紅的。

我問老大怎麽了?老大睜著我看了一會兒就把我讓到了屋裏。屋子裏很亂,但不是男生寢室那種正常的亂。地上都是碎玻璃,老大的**更是一塌胡塗。寢室裏沒有其他人,我隨便找個地方坐了下來。老大一屁股坐在自己的**,隨手扔掉了**的像框,那是他和晶的照片。

媽的!

聽到老大開始罵人,我就不用再說話問了。老大一旦有心事要跟我說時,一定會先罵一句“媽的”的。

杜明,晶是個婊子。

什麽?

她已經懷孕快三個月了。

我感覺自己的耳膜裏有東西向外衝,那種嗡嗡的聲音圍繞著我的頭。我不知道自己在老大麵前應該怎樣表達自己的情感,我隔了幾秒才說出話來。

不會吧。

老大不再理會我,自顧自地說著:昨天本來還好好的,才把她帶到你的屋子那兒。她的臉色突然就沉了下來說要回去,我以為她害怕和我過夜,我想女孩第一次都會害怕的吧,我就去哄她。想讓她進屋,結果她突然推開了我說自己已經懷孕了。我還在想她在這個時候怎麽開這種玩笑呢,我不信,結果她……她竟然真的從衣兜裏拿出化驗單。

我突然聽見了老大在叫我,我才回過神來。我暗自鎮定了一下問老大。

怎麽了?

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你聽見我說什麽沒有?

你說什麽?

我說我隻有你這一個信得過的朋友,你明天去實習醫院幫忙把晶的孩子打掉吧。

什麽!晶說要打……的嗎?

老大一臉無奈:怎麽可能,她倔得跟牛一樣,什麽也不說卻還不懂怎麽做。如果再不做的話不光打不了,而且被學校知道她就不能畢業了。我是學檢驗的還沒在醫院實習,所以隻能讓你幫忙了。

那天結果我又是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麽答應的老大,可是我除了答應還能做什麽?

第二天,我站在醫院門口竟然發現自己扣錯了白大衣的扣子。每個進醫院的人都會打量我幾眼,我才發現自己竟然慌張得在醫院門口來回打轉,像極了產婦門前的傻丈夫。而當我看到遠遠走來的老大和晶時,卻不知道應該是迎上去還是裝作沒看見了。

老大快步走在前麵,臉上是一臉的凝重。我想讀懂走在他身後的晶的表情,卻發現自己在看著她的臉時總會感覺一股很強的力量讓我抬不起頭。老大走到我身邊,習慣性地拍了拍我的肩。

杜明,等很久了吧?走,進去吧。

老大今天看起來平靜多了,看不出一點憤怒,也許是正在聚集吧。他回頭看著慢慢悠悠的晶說:

快點吧,別耽誤杜明的時間。

晶走過我身邊時,身上帶著清晨空氣中潮濕的味道。我想到我後院種的那些小蘭花在秋後的清晨帶著露水的樣子,我想和晶說話,卻不知怎麽開口,而晶卻避開了我。

我找幫忙的婦科大夫是一個比我高七屆的學姐,三十歲,沒有男朋友,號稱永遠不會結婚的女人。不是變態,那是因為第一次見到女人生產而受到的震驚。其實不隻是她,當初和我一起第一次看女人生產的同班女同學最後竟然也跟著產婦一起大哭。而我那時卻望著這個高我七屆已經三十歲的老處女踏著木頭台子油,高高站在產床旁邊喝著本為產婦準備的飲料高喊加在產女臨盆那一瞬間,學姐舉起右手緊緊握拳。

用力!!胎兒頭已經出來了,再用一把力,我們女人不是弱者!!

她的尖叫聲以絕對的高度壓過了產婦的最後一聲嘶叫,嚇得門外的產婦的丈夫差點休克,以為出了意外。

當我後來得她在食堂裏吃飯時跟她說起這事時,她自己倒是哈哈大笑。學姐的開朗在那段時間多少給我些安慰,她總是給我講一些事情,而無論講到什麽,最後都隻有一個結論。

不知為什麽,她和我說這些話時我一定有不開心的事情。學姐說隻要看著我的眼睛,她就可以看出我心裏在想什麽。雖然學姐這樣跟我說,但我卻永遠不知道是真是假。在我剛離開工作的醫院的時候想去曾經實習的醫院再找學姐聊天,結果卻得到她已經死去的消息,是因為服用了過量的精神類藥物。那時我二十二歲,剛剛結束了我僅僅一年的醫生生涯。

學姐滿口答應我的請求,反正一個人流手術不過十分鍾。找學姐就會省去很多麻煩,不用掛號,不用登記。我以前在婦科實習和後來去協助婦科做無痛人流手術看著那些護士都是對來做人流手術的女孩百般挖苦,所有女孩都會在登記時多少加大一些歲數,不足十八的寫十八,十八九歲的都寫二十。而做登記的老護士就會很大聲地說,你有十八嗎?明明是高中生,真不知道你家裏是怎麽教育的。有時我很懷疑那些變態的老護士曾經是不是都沒有經過十八歲。那時也是女孩們感覺最難堪的時候,而當自己真正脫掉褲子躺下去時,原本所在乎的一切也都隨之脫掉了。

學姐已經在手術室準備好了,我在門外看著老大和晶。

確定了嗎?

老大看著晶,而晶卻心不在焉地雙手插在兜裏四處看著醫院牆壁上貼著的宣傳畫。老大終於生氣了,用手扳過晶的身子。

你怎麽還這樣,都這個時候了。你到底想怎麽樣?

晶歪著頭,眼睛透過老大的頭看到了我。

我不知道,你說吧。

老大再也忍受不住,身體不住地顫抖。手掌一張一合,手背上血管都暴張了起來。看著老大的樣子,晶反而挑釁似的揚起了臉瞪著老大,似乎在等著老大的耳光打在她臉上,我連忙走上去攔在他們中間。

好了,別這樣。晶,不要拖下去了,你今年還要畢業呢。

我說這話時是背對著晶,而晶隻嗯了一聲就走進了手術室。走廊裏隻剩下我和老大,老大從衣兜裏拿出煙,我伸出手給拿了過來。

老大,你是學醫的嗎?現在這是醫院。

老大看著我不說話,隻是沉默。沉默突然讓我發現,原來身邊的人都是這樣的彼此不熟悉。

老大,做完手術你打算怎麽辦?

老大愣了愣,反問我:什麽怎麽辦?

你和晶,怎麽辦?

沒什麽,還是老樣子。老大靠在牆上,揚起頭看著天花板。

我和晶都八年了,家裏人也都認定我們兩個是一對。我想不出我不做他男朋友怎麽辦。

那晶呢?

老大笑了,卻不像以往那樣單純。

如果她想離開我,她早就離開了。八年時間可以拖住一切,最後在她身邊的也隻有我而已。

我轉過身再沒有看老大,身後傳來什麽東西碎了的聲音,也許是窗戶,也許是鏡框,反正不會是誰的心。

09

我走進手術室時卻發現晶還沒有躺好在手術**,而是站在那窗邊看著窗外。而師姐坐在那裏似笑非笑地看著我。這多少有些意外,因為我以為我故意晚進來些,好讓晶脫好衣服,這樣會讓大家都少些尷尬。晶看到我走進來,就走到師姐的身邊小聲說了一句那就開始吧,然後就開始安靜地脫起衣服來。

晶的動作很快,還沒有等我反應過來。她已經脫下了褲子,光著腳站在地上,雙手垂在腹間。師姐輕輕拍了拍晶的肩,讓晶躺在**,然後轉過頭對有些失神的我說。

杜明,你也應該準備了吧。

其實人流手術根本沒有我什麽事,不過還是跟師姐說要給晶做無痛人流。所謂的無痛人流也隻不過是在人流手術過程中為患者靜脈滴入一些麻醉誘導藥,用這些短時間、高效的麻醉藥來緩解人流手術過程中的痛楚。我是學麻醉的,而且這個無痛人流的項目就是麻醉科與婦產科聯合辦的,所以我可以輕鬆拿出麻醉藥自己一個人做這個手術麻醉。

那天我用的是商品名為“得普利麻”的進口麻醉誘導藥。隻有十毫升的乳白色**,起效極快,而效果隻能維持十分鍾,對做人流手術最合適。不過有一個很小的副作用,會讓人興奮,特別是能引起女性性興奮。所以有時我們做手術時會惡作劇一樣看患者用藥後的反應,不過這種反應也是因人而異的,大多數女孩的反應就是臉紅,如喝醉酒一樣,偶爾會在手術室做嫵媚狀。反應最大的一次不是我們麻醉師發現的,而是一個老護士。因為是急診手術所以那個女患者在進手術室之前沒有插尿管,護士說等到麻醉後再插尿管會容易很多,可是麻醉誘導起效以後,那個護士忙來忙去也插不進去。最後她抬頭說了一句話,弄得我們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