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慕忠誠到禁毒總隊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過去在刑偵支隊摸爬滾打慣了,現在坐辦公室,開會,講話,實在是憋屈,他還一直惦記著“9·19”和“9·21”兩個案子,以及張佳展的死。案子草草結案了,關天一能帶好刑偵支隊嗎?幸好魏長明還在,能夠幫助關天一,另外黃局長也會親自過問他們的工作。想著想著,慕忠誠又暗暗覺得自己“鹹吃蘿卜淡操心”,苦笑了一陣。

天漸漸冷了,昨天夜裏下了一場小雪。慕忠誠這一個來月基本上是在醫院陪母親度過的,保姆和兄弟姐妹白天輪流倒班,慕忠誠則承包了晚上。大夫講,母親是腸癌晚期,不能手術了。慕忠誠每天強忍悲痛,在母親麵前盡量表現得高興一些,以盡到兒子的孝心。慕忠誠告訴母親,市局領導照顧自己,為了讓自己更好地陪母親,還把他調到市局禁毒總隊工作了,主要是分管政治工作,沒有危險。母親很是相信慕忠誠,不住地點頭。

這一天,西北風五級,到了寒冬臘月,傍晚六點鍾就下班,慕忠誠開車直奔醫院,醫院的電梯在這個時間段最為擁擠,所以慕忠誠每次都是爬樓梯,反正是十二樓而已,就當鍛煉身體了。畢竟每天的工作,不是開會,就是坐在辦公室裏批簽文件,批改講話稿,或者找民警談心,組織些黨支部活動,倒也是忙忙碌碌,沒有閑工夫鍛煉。

慕忠誠爬到十樓時,就開始喘粗氣了,他尋思這都是坐辦公室慣出來的毛病,準備喘口氣再爬。樓道黢黑,他半蹲著身子靠在牆上,突然一個身穿厚棉衣,戴著毛線頭巾的人走到了他麵前:“您就是慕忠誠副局長吧?”一個外地口音的女子用顫抖的聲音遲疑地問道。慕忠誠先是一愣,然後直起身來說:“我是慕忠誠,您是誰?”

那女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慕忠誠趕緊扶起她,問道:“你是誰?這是在幹什麽?你起來好好說。”

女子小聲說道:“我叫馬素香,張佳展是我的丈夫。”

“好了,你先別說了,”慕忠誠打斷女子說話,“一會兒我帶你去我母親的病房,你就說你是我新招來的保姆,之後你再慢慢和我講。”慕忠誠小聲說著,掃視了一下樓上樓下,已經覺察到她來找自己的目的。

就這樣,女子跟著慕忠誠來到了他母親的病房。母親看到新來的保姆,熱情地打了招呼。慕忠誠說:“張阿姨家裏有事,孫琳說明天把新保姆帶來,這可好了,人家自己來了。”

馬素香摘下毛線頭巾,脫掉藍色的粗布防寒服,黑紅的臉蛋露出一臉憂傷,看得出來,她是一個憨厚的農村婦女。慕忠誠後續得知,馬素香今年三十九歲,比張佳展小一歲,和張佳展是同村人。前些年,為了躲避一樁傷人案,張佳展夫妻二人跑到了本市,馬素香在豪門娛樂總匯打掃衛生,張佳展當保安,後來張佳展父親病重,張佳展不敢回老家,馬素香一個人帶著女兒回老家照顧老人去了。現在聽說張佳展殺人後還跳樓自盡,馬素香怎麽也不相信,而張佳展的父親得知消息後也因為突發腦出血去世了。辦完公公的喪事,馬素香把女兒托付給自己的父母,一個人回到了本市,並悄悄找到也在洗浴中心工作的同村老鄉詢問緣由。

馬素香找的老鄉是龍海洗浴中心的搓澡工,名叫張長河。張長河告訴馬素香,一定要小心,要是讓古老四知道她打聽這件事就麻煩了,這幫殺人不眨眼的壞蛋,早晚會被慕忠誠慕局長抓起來。張長河給了馬素香一個破舊信封,裏麵是張佳展留給慕忠誠的一封信,讓馬素香找機會給慕忠誠送去,但一定要保密,這是張佳展死前托付給他的事。張長河還說,信封裏有一張銀行卡,是張佳展這幾年掙的幹淨錢,留給她和女兒過生活,張佳展希望女兒以後別到大城市工作,就在老家安分過日子。

慕忠誠打開信封,裏麵有一張龍海洗浴中心的服務留言信箋,上麵寫道:“慕局好,我是被冤枉的,您要為我做主呀,這都是古老四逼的,我聽說您用手槍指過古老四那幫流氓打手,我就信您了,您千萬小心您身邊的警察。”

短短的、歪歪扭扭的幾十個字,讓慕忠誠怒發衝天。但慕忠誠冷靜下來一想,張佳展這幾個字也說明不了什麽問題:誰是“您身邊的警察”?現在該怎麽辦?找黃局長、高副局長的話,會不會影響高和唐的關係以及高和德寶集團的關係?直接找市局“一把手”李局長的話,他又和關天一是親戚……最後,慕忠誠得出的結論是,都不行。

慕忠誠安慰了幾句馬素香,隨後安排她和母親吃了飯,並讓她委屈一下給母親當幾天保姆。同時,他告訴妻子孫琳暫時不用找保姆了,目前他的重點工作就是保護好馬素香,而這裏是最安全的。慕忠誠左思右想,張長河這條線索非常關鍵,興許就是破案的線頭。

思來想去,慕忠誠隻能先找他最為信任的生死之交魏長明商量,先挖出“身邊的警察”,查出內鬼,否則沒法進行下一步工作。

隻可惜,慕忠誠不是魏長明的領導了,他得想個辦法,既不能讓警隊裏其他人發現他與魏長明有聯係,同時還要摸清馬素香反映的情況,盡快找到張長河了解情況,尋找案件的突破口。

事到如今隻能這樣了,慕忠誠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睡了過去的馬素香,慚愧之心讓他無地自容:老百姓這麽相信自己,可自己現在卻那麽無力!作為一名共產黨員,他必須站出來伸張正義!

慕忠誠走到母親床前,握住母親瘦得僅剩一層皮的手,欲哭無淚。其實母親沒有睡熟,老人家一直忍受著病痛的折磨,不想讓兒子為她分心。她冰涼的手心滲出了汗,堅強地睜開雙眼,麵帶笑容地看著她最有出息的兒子,說道:“慕忠誠,你知道你的名字是誰給你起的嗎?是你的爺爺。你爺爺是老革命,抗日那會兒他就是有名的八路軍縣大隊大隊長,解放戰爭他又當了支前運輸隊隊長。你爺爺從不計較個人危險,隻要跟著共產黨走,任勞任怨,從不怕死。他認準了這條道,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讓你的幾個叔叔都去參軍了,還犧牲了兩個。”

母親停頓了一會兒,喘了口氣。慕忠誠知道,母親的腹部又開始痛了,每到這時大夫就會給母親打上一針“杜冷丁”緩解疼痛。慕忠誠趕緊問母親要不要請大夫打一針止疼針。母親搖了搖頭,繼續說道:“你爺爺彌留之際,看著我的肚子說道,兒媳婦你生下來的娃無論男娃女娃,都叫他慕忠誠吧,讓他一定跟著共產黨把革命幹到底,不管遇到什麽困難都要有忠誠到底的雄心壯誌。”

母親的一番話語,鼓勵了慕忠誠,也為她自己能戰勝病魔鼓勁加油。

已經是深夜11點鍾了,孫琳悄悄走了進來。慕忠誠聽母親講述自己名字的由來,增添了信心,這是他第一次聽母親說自己名字的由來。

過去父親在的時候,說過慕忠誠的名字是爺爺給起的,但是沒有細節。父親還愧疚地對兒女們說過,慕忠誠是見過爺爺的,隻不過是在肚子裏麵見的。

透過妻子溫柔體貼的眼神,慕忠誠相信妻子一定是鼓勵和支持自己的。這麽多年來,全靠妻子一個人支撐這個家,他知道自己愧對妻子,但是責任在身,不辱使命,這一點會永遠放在他內心的首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