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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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武道在家是老三,上麵有倆哥哥,一開始顧美童在公婆麵前說不要孩子,羅武道的父母除了心理上有點不舒服,倒還沒特別較真,畢竟羅武道還有倆哥哥嘛,就算小兒子兩口子不要孩子,羅家也斷不了後。
可最近這幾年不行了,羅武道大哥是老師,第一胎生的是女兒,因為羅武道的大嫂是農村戶口,根據政策可以再要一個,等第二個孩子出生,還是丫頭片子,羅武道父母就有點毛了,隻好指望羅武道的二哥能給羅家生一孫子,羅武道的二哥兩口子都是農村戶口,在生養上也很努力,十年時間,一口氣生了仨,卻愣是沒換過樣,全是丫頭片子,生老三的時候,二哥家已經被罰得可以掛起鍋來當鍾敲了,二嫂也說了,她不會把老三送人更不會再生第四個,在鄉下,重男輕女的思想還是比較重的,羅武道的父母難以接受三個兒子愣是讓他們抱不上一個帶把兒的孫子,於是來鼓搗羅武道,讓他逼也要逼著顧美童生個孩子,羅武道不好跟父母說自己和顧美童連夫妻生活都過不成了的窘狀,隻好嗯嗯啊啊地應著。顧美童周末到萊西來看羅武道時,偶爾也會跟羅武道回一趟鄉下的婆家吃頓飯,婆婆和公公就開始輪番地絮叨,一開始還好聲好氣,見顧美童壓根就不往心裏去,後來的話就沒那麽好聽了。
他們不是不感激顧美童嫁給了小兒子才讓小兒子變成了城裏人,可是,相比渴望得到個孫子而言,他們寧肯羅武道娶的是一鄉下姑娘,於是,話裏話外的也帶出來了,顧美童的臉色就不難好看了,鄉下人也敏感著呢,顧美童臉色一難看,婆婆就發了話,說這要是在鄉下,娶了個不生孩子的媳婦就是養了隻不下蛋的母雞,母雞的使命就是下蛋,如果母雞有辱使命,不是殺吧殺吧下鍋燉湯喝就是賣給別人殺了燉湯喝。
為這,顧美童和羅武道在回市區的路上吵了一路,因為羅武道幾乎不再跟她過夫妻生活,顧美童心裏怨氣重重,幾乎忘記了是因為自己他才不行了的,也更忘記了自己根本就生不了孩子,劈裏啪啦地指責羅武道,整個就是一不打鳴不踩母雞的假公雞,他們家人居然還有臉嫌她這母雞不趴窩,把羅武道罵得隻有幹伸著脖子吐血的份兒,一句話都嗆不上來。
從那以後,顧美童再也沒去過婆家。
那次吵過之後,羅武道整整兩個月沒回青島的家,顧新建覺察出了不對,問顧美童怎麽回事,顧美童想了想,這麽僵下去,也不是辦法,萬一把羅武道的心就給僵硬了,到時候,他往狠裏一橫,說不準真就跟她離了。所以,她收斂了一下脾氣,依然去萊西看羅武道。
其實,羅武道沒外遇,隻是和萬歌有些小小的曖昧。
萬歌是他到萊西開分所後,從當地招的內勤,一個剛職業中專畢業的女孩子,才22歲,身材高挑,眉眼細致,勤快而機靈,律師事務所,麵子工程很重要,因為想要獲得當事人的委托,首先你要先獲得當事人的信任感,讓他覺得你正直、有能力替他打贏這場官司,才會在委托合同上簽字,你才有錢賺,所以呢,對律師和內勤的相貌有要求,基本上是所有律師事務所都不曾擺到麵上的潛規則。
幾年期間,萊西分所業務發展的還可以,也進了幾位當地的律師,也有律師跳槽,但萬歌一直沒走,其實,內勤這活,如果不是學法律專業、想當律師的,基本上沒什麽前程,大多是大學剛畢業的女孩子當找到好工作之前的過渡幹一陣,再要不就是30多歲沒技術沒學曆找不到其他合適工作的已婚女人,孩子也上學了,家裏也沒什麽事了,出來隨便找個活,賺點小錢貼補家用,算是用來混日子的工作的一種。
可萬歌一直沒換工作,一開始羅武道還當是在小城裏找合適的工作很難,後來,才漸漸感覺到,萬歌在這份沒前程的工作上捱著光陰,全是因為他。
她暗戀他!
因為是單身赴任,所裏租的辦公場所也算寬敞,羅武道也懶得每天跑十幾公裏回鄉下的父母家住,再說,他習慣了城裏的生活,回鄉下家裏也住不慣,索性就在事務所的後麵收拾了個小房間住在了裏麵。
萬歌每天早早到事務所,一開始那陣,隻是收拾一下辦公室的衛生,可後來,收拾完衛生,她連羅武道的早餐也給做好了,羅武道隻當她是個勤勉的好員工,可時間越長他越覺得不對了,因為萬歌連他的衣服都洗了,甚至包括內衣,洗完,晾幹,熨燙平整,疊整齊了放在衣櫥裏……
羅武道也真動過心,有天晚上,他請客戶吃飯,萬歌也去了,他喝得有點高了,萬歌不放心他自己回來,就把他扶上了樓,泡了杯茶,又把他從**扶起來,喂他喝,羅武道歪在她身上,能感覺到自己的背壓在她小巧的**上,還有她的體香,絲絲縷縷地從領口飄上來,柔軟地籠罩了他,他的心跳得很快,都快從胸膛裏跳出來了,他不敢看她,隻是大口大口地喝完了茶,說謝謝你小萬,你回家吧。
萬歌沒走,又往茶杯裏續了點水,拖了把椅子坐在床邊看著他,羅武道身體裏猶如萬浪齊滾,加上酒精作祟,就有點克製不住了,拉過她的手,叫了聲萬歌,萬歌就羞澀地低下了頭。他試探著把她往**拉,萬歌象征性地掙紮了一下,就歪到了他懷裏,尖俏的下巴正好碰到了他的唇上,他一張嘴,就叼住了,輕輕的吮吸著,萬歌抱著他的脖子,仰著頭,很是配合很是陶醉的樣子,羅武道的膽子就愈發地壯了起來,拱到她的毛衣裏,她身上有一股類似於成熟的麥粒的迷人芳香,他脫下了她的牛仔褲,萬歌沒有掙紮,手護在私處。羅武道輕柔地親吻著她柔軟而平坦的小腹,突然,聽到了身體裏隆隆地響著,那個被顧美童抱怨了許久的疲軟家夥,居然英武地昂起了頭,淚水猛地從眼裏湧了出來,他喃喃著說萬歌,你是我的恩人,你是我的恩人……
可是,他還是沒做成,因為他的手機響了,顧美童在寂寞無聊的夜裏,經常給他發短信,當他看著顧美童三個字在手機屏幕上跳動,就像被紮了一針的皮球,**的軟了……
他發了半天呆,不想讓萬歌知道自己的窘境,隻好像大夢初醒一樣,喃喃說小萬,對不起,我不能害你。說著,替萬歌罩上了衣服,萬歌淚流滿麵地看著他,然後,默默地穿上衣服,走了。
那一夜,羅武道沒睡,想著以後該怎麽麵對萬歌?可第二天來上班的萬歌很平靜,好像昨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他的心,才算是鬆弛了一點,索性裝做昨天自己醉了,壓根就不曾知道昨夜自己幹了些什麽的樣子。可內心裏,並不好受,那些沒人的夜晚,他想著曾在他懷裏嬌柔的萬歌,狠狠地扇著自己嘴巴子,罵:“羅武道你他媽的虛偽,你他媽的賺了便宜還裝他媽的沒事人!”
除了這樣,他還能怎樣呢?對於萬歌來說,他有點老了,在那方麵也不行了,他不能害了人家姑娘,這輩子,隻能和顧美童湊合了。
他和萬歌一直這麽心照不宣地裝著傻,她還像從前一樣對他好,隻是看他的眼神裏,多了些讓他內疚的憂鬱,他曾想,等她有了男朋友就好了,可是,幾年過去,萬歌還是沒有男朋友,他就忐忑了,唯恐自己害了她的終身,就故做玩笑地跟萬歌說小萬啊,趕緊找個男朋友戀愛吧,小心成了剩女。
萬歌眨著睫毛長長的眼睛,忽閃忽閃地看著他,什麽也沒說,轉身走了。她轉身的刹那,羅武道看到了她眼裏的淚,閃啊閃啊地搖搖欲墜,羅武道的心有點疼,像不小心撞到了一枚針尖上一樣的疼,微微而尖銳。或許,在萬歌的理解,他這個人特君子吧?她不知道,他是有心理障礙的,知道自己做不了狼,才在她麵前裝扮成善良的羊。
這個周末,顧美童到萊西看他,正好遇上了婆婆到城裏來找羅武道,說是終於做通了羅武道二嫂的思想工作,讓她再生一胎孩子,算是為老羅家續上香火,可二嫂也提出了條件,這孩子不是她自己想生的,是在為老羅家做貢獻,必須由羅家的其他兩弟兄承擔這生第四胎的計劃生育罰款,否則,就算生下了兒子,也落不下戶口分不了地,鎮計劃生育辦公室還會按時候來掃**罰款,抱孫子心切的羅武道的父母就答應了,來城裏找羅武道商量,可羅武道這幾年賺的錢都在顧美童手裏攥著,正好顧美童來了,就跟她說了這事。
羅武道還沒說完呢,顧美童就火了,她得荒唐,說難道她生的孩子會養我們的老賺錢給我們花?她願意生那是她的事,跟我們有什麽關係?憑什麽讓我們掏錢……話越說越難聽,跟婆婆就吵了起來。
婆婆一氣之下,又搬出了她是不下蛋的母雞這話,嗵地就把顧美童給戳蹦了高,跳起來指著羅武道的鼻子說你兒不撒種,我怎麽給他下崽?
羅武道頭都要炸了,見顧美童一杆子打到了自己頭上,揚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在吵架中習慣了占羅武道上風的顧美童就懵掉了,她像所有已婚婦女一樣,哭鬧著指著羅武道的鼻子喊出了:“羅武道!我要跟你這忘恩負義的王八蛋離婚!”
其實,這句話,隻是女人在和丈夫吵架時的一句口頭禪,就像男人被惹急了眼會罵操你媽一樣,為了解氣而已,若真把某人的媽送到他眼前,他不扭頭就跑才怪呢。
可顧美童這句話說得很不是時候,情急之下也錯誤地估計了形式,因為羅武道的母親不知做過多少兒子和顧美童離婚、又娶了一年輕健壯的媳婦給她生了一大胖孫子的夢了。
羅武道的母親當即就拍手說:“兒子,你聽到了,是她要跟你離婚的。”
顧美童就愣了,愣愣地看著羅武道,羅武道也過夠了這種有名無實的婚姻,這幾年,他之所以呆在萊西不回去,不是沒原因的,他不願意回青島那個令他倍感壓抑的家,雖然嶽父母對他還不錯,可他要處處小心翼翼,以顯得自己永遠銘記著他們的識人之恩,還要對顧美童的囂張跋扈忍氣吞聲,遠不如一個人呆在萊西過神仙日子,何況,這裏還有萬歌。
所以,羅武道在沉默了片刻之後,說:“行,我不耽誤你。”
顧美童就惱了:“羅武道,你他媽的不是人?我不過說說解氣而已。”
羅武道點點頭:“對,我不是人,做人很累,所以我要做忘恩負義的畜生。”
羅家老太很是開心,拍了拍兒子的肩說:“兒子,你放心,你是不是人不是誰一個人說了算的,你離了婚咱莊裏也沒人會說你的不是。”
羅武道的母親說的是事實,在農村,無論因為什麽原因離婚都會讓人說三道四看笑話,可唯獨因為媳婦不生孩子這事離婚,絕對沒人說三道四,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嘛,所娶妻生子娶妻生子,娶了個老婆不給生孩子,這樣的婚不離才讓人笑話呢。
不管離不離婚,羅武道都不想讓母親夾在中間摻和,好說好勸地答應了母親,不管顧美童答不答應,二嫂生第四胎的罰款他都會掏,母親這才盛氣淩人地挖了顧美童一眼,跟羅武道拍下一句不裏混你就不是我兒子的狠話,怒氣衝衝地回鄉下去了。
顧美童窩在**嗚嗚地哭,羅武道心裏很亂,離婚的事,他想過,但都是淺淺地,不敢往深裏想,怕往深裏想多了,就把自己逼進了胡同,想離婚的時候,他也不敢想萬歌,怕是一想萬歌就想起了她的溫柔她的好,把顧美童給比得更是彪悍不堪了,從而促進了他離婚的念頭。
他想幹幹淨淨地,隻因為是必須離婚而離婚,而不是因為其他原因。
他是不抽煙的,但在這一天,他出去買了一包煙,坐在離床兩米遠的椅子上,坐著抽,抽得嘴巴都幹了苦了臭了,他不知道以後該怎麽進行。
顧美童還是沒把離婚的事當真,以為他隻是正攪盡腦汁地想說服她為二哥家掏計劃生育罰款而已。就起身劈手奪下了羅武道的煙:“你答應了也沒用,我一分不給!”
羅武道疲憊地掃了她一眼,不卑不亢地說:“我答應我媽了。”
“答應了也沒用,那是我們的夫妻共同財產,你一個人說了不算。”顧美童沒孩子,對未來也沒什麽盤算,唯一能盤算地起勁的也就手裏這十幾萬塊錢了:“你二哥他們生第四胎這是違反國家計劃生育條例,你二嫂敢懷孕我就敢去告她!想什麽不好?她的肚子又不是你給樂和大了的,憑什麽讓你給掏錢?!”
顧美童這句話一出口,羅武道的眼睛就瞪成鈴鐺了,瞪著顧美童瞪了半天才一字一頓地說:“顧美童,你說的是人話?”
顧美童從沒見羅武道生這麽大氣,也有點膽怯了,小聲嘟噥說:“反正不是鬼話。”
“鬼說話都比你幹淨。”羅武道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顧美童,我們離婚。”
顧美童依然沒當真,用鼻子哼了一聲,她以為羅武道說離婚就像她一生氣了就拿這倆字當山歌唱一樣。所以,對她來說,根本就不是什麽警告或是什麽決定。
羅武道一聲不響地起身,去辦公室了。
顧美童在床沿上坐了半天,覺得有點不對勁,也出去了,就見羅武道已經起草完了離婚協議書,正在打印。
見他當了真,顧美童就毛了,一把搶過打印好的離婚協議,三把兩把地撕了:“羅武道,你神經病啊,你真要跟我離婚?”
“我沒神經病,我真的要跟你離婚,如果你不想協議離婚,我就去法院起訴。”羅武道很平靜,人就是這樣,在取左還是取右的猶豫中才是最痛苦的,一旦下定了決心,倒輕鬆了:“我已經考慮很久了。”
顧美童這才明白,一切都不是她想像得那樣,羅武道真不想要她了,她的心,開始脆弱,像一堆碎玻璃茬子堆起來的,輕輕一碰就疼就碎了,她開始哽咽到哭,邊哭邊追問你是不是有了相好的了?你是不是因為我沒給你生孩子……
羅武道不吭聲。
直到顧嘉樹開著車風馳電掣地趕了來。
一看見弟弟,顧美童就像終於盼到了救星,抓著他的胳膊,嚎啕大哭了起來,好像所有的委屈,終於有人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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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嘉樹和羅武道單獨談了很久,羅武道很少說話,在不得不回答的時候,才說一句,是或不是,再要麽就是對不起。
顧嘉樹知道,姐姐的婚姻完了。
當一個男人對要放手的婚姻懶得多說一個字的時候,就是心都涼透了。站在親情的角度,他痛恨羅武道的寡情薄義讓姐姐如此傷心,可站在旁觀的角度,他知道,如果自己是羅武道,這婚可能都離了八回了。他能說什麽呢?說羅武道你別這麽狠,我姐姐離不開你?這有點太自私了吧?人家憑什麽捱著和一個不喜歡的人熬時光?可他又是顧美童的弟弟,總不能在她最痛苦的時候,斥責她淪落到今天的地步是咎由自取。
他隻能深深地看一眼羅武道,說:“決定了?”
羅武道點點頭。
“那……能不能先瞞著我爸媽?”
羅武道知道嶽父去年剛剛做胃癌手術,是不能受刺激的,便點點頭:“我會的。”半天,又說:“對不起。”
“盡量和平解決,有時間回去看看我爸,別讓他起疑心,雖然醫生說他術後恢複不錯,可我知道,他剩下的時間不會太多了,我不想讓他為我姐難過,如果可能,你們盡量晚一點辦手續行嗎?”
羅武道沒吭聲。
“我姐這人心裏藏不住事,隻要你催著她去辦離婚,她肯定又哭又鬧到嚷得全家人跟著不得安生,我不想讓我爸再受什麽刺激,他這輩子不容易。”顧嘉樹的聲音沉沉的,帶著漫無邊際的憂傷。
“明白,我會的,你放心。”
回市區的路上,顧美童追問顧嘉樹,羅武道究竟跟他說了什麽。顧嘉樹說沒什麽,顧美童惱了,說什麽叫沒什麽?
“我姐夫說了,不離婚了。”顧嘉樹邊開車邊說:“你別鬧了,這事適可而止吧。”
顧美童長長地籲了口氣,自得地說:“我就知道他是拿這一手嚇唬我呢,切。”
顧嘉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輕輕地搖了搖頭:“跟咱爸別提這茬。”
“幹嘛不提?我跟羅武道結婚,一半功勞是咱爸的,什麽羅武道是個有誌氣有前程的小夥子?屁!”顧美童心裏的氣還沒消,嘮叨著泄憤呢。
“咱爸是絕症患者,你懂不懂?”顧嘉樹知道,如果他不嚴厲點,他這個姐姐,哪怕是為了給嘴過年,回家也得把這事給搗騰上十遍八遍的,到時候,父親隻有又氣又內疚的份兒,就加重了語氣說:“我告訴你啊,姐,事都過去了,姐夫也不提這茬了,你要是敢在咱爸跟前搗騰這事,你別怪我不客氣!”
聽說羅武道不跟她離婚了,顧美童以為羅武道寫離婚協議不過是嚇唬嚇唬她,讓她麻利地把他承諾給支援二哥家生四胎的錢掏出來而已,就得意地要命,在鼻子裏不成調地哼著歌,吊兒郎當地說:“好,我不提不提,好像就你知道孝順咱爸似的,我也就是嘴上說說,你當我真能在咱爸跟前搗騰這事啊?又不是往臉上貼金的事,哎——對了,嘉樹,這事你也甭跟你老婆說,我懶得看她那幸災樂禍的嘴臉。”
“知道,我說什麽說?光榮啊,還有,在咱媽跟前也不準提。”顧嘉樹見姐姐跟沒事人一樣哼著歌,心裏很是難受,就更是在心裏暗暗祈禱父親的病一定不要複發,隻要父親在,羅武道會念及他的好,不會逼著顧美童離婚,父親一旦沒了,姐姐的婚姻也就成了沙灘上的樓閣,隻要輕輕一推,就倒掉了。
顧美童又菲薄了霍小栗幾句,說如果霍小栗知道羅武道要跟她離婚,肯定是要笑出聲來的。顧嘉樹瞥著她,忿忿說:“你就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小栗是那種人嗎?”
“得了,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我小人?她君子?天呐,嘉樹,你是沒見她怎麽噎我的,那真是讓你滿嘴吐血都隻能幹瞪眼的份兒。”
“那是因為你理屈詞窮不是她厲害。”顧嘉樹又叮囑了一遍:“別忘了我的話,回家不許提姐夫要跟你離婚這茬!”
“記住啦,我還沒得老年癡呆呢。”顧美童抱了抱胸前的包,歪在座位上:“我睡會。”
“如果咱爸問我為什麽去接你回來,就說我去萊西辦點公事,順道把你捎回來了。”顧嘉樹還是有點不放心,唯恐哪兒漏了破綻引起了父母懷疑。
“知道啦——”顧美童閉著眼睛昏昏欲睡。
3
等顧嘉樹把顧美童送到父母家,已經是下午4點多了,進了門,才想起來連中午飯都沒吃,就從廚房找了點東西,草草吃了兩口就回家了。等拿鑰匙開了門,看見霍小栗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才突然想起有件事忘了去辦,悔得都恨不能照自己腦袋張拍一巴掌了,早知如此,他何不趁著把姐姐送回家這空,去美發廳跟理發師做個扣呢?
可既然人已進了門,就出不去了,遂沒精打采地把包往玄關上一扔,懶洋洋地看了一眼霍小栗,回臥室去了。
霍小栗本不想理他,可對顧美童要離婚的事又有點好奇,就跟到了臥室,依在門上看顧嘉樹。
顧嘉樹耷拉著眼皮,好像沒看見她一樣,往下解領帶。
“怎麽回事?”霍小栗中於還是沒按捺住好奇。
“沒怎麽回事,就是鬧了點小別扭。”顧嘉樹不想把真相告訴霍小栗,怕萬一哪天姐姐惹了她,她圖一時的快意恩仇,把這事給兜出來。
“鬧個小別扭至於鬧到要離婚的地步了?還把你給千裏迢迢地忽悠了去,你姐可真是拿著忽悠別人不當回事啊。”霍小栗習慣了顧美童的一驚一炸,她也習慣了她能把一噴嚏打出一晴天霹雷的氣勢來,吵一場架就要鬧離婚的夫妻遍地都是,可鬧來鬧去大多還是苟延殘喘在婚姻裏混著,這事發生在顧美童身上,就更是再正常不過了。
顧嘉樹往**一躺,說我累了。
霍小栗皺了皺鼻子,轉身去客廳了。
其實,顧嘉樹去萊西的這幾個小時裏,她想了很多,想過去美發廳找理發師,轉彎抹角地打聽一下,他是不是給顧嘉樹拔過白頭發,人都出門了,又折了回來,不知為什麽她總有點心虛,好像無論她怎麽迂回婉轉,隻要一張嘴就能被理發師窺破內心的真相似的,她想像著理發師用怪異的目光看著自己,心裏就毛毛糟糟的。
她知道這事不能拖,拖得時間越長她得到真相的機會就越少。
她坐在沙發上,愣愣地看著電視機裏快速轉換的畫麵,想了想,給米糖撥了一電話,米糖是霍小震的女朋友,不,準確地說,應該是霍小震的妻子。
霍小栗抬手把電視關上,等米糖接電話,就問米糖有沒有時間,米糖笑著說現在她沒別的,就是有大把大把的時間。霍小栗就笑著說那你過來趟吧,我在家。米糖爽快地說好。
霍小栗剛掛斷電話,顧嘉樹就風一樣地卷了出來:“霍小栗!你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亂?”
霍小栗被他弄得有點懵:“你神經病啊你?”
“對,我神經病,你找米糖幹嘛?你是不是不把這件事攪和得全天下人都知道不算完?”顧嘉樹在臥室裏清楚地聽見了霍小栗跟米糖說話,就毛了,他知道霍小栗跟米糖很聊得來,覺得她找米糖過來,可能是要跟米糖八卦他鬢角失蹤的那五根白頭發的事,女人就是這樣,個個以為自己是頂級聰明的偵探,一旦八卦起男人的花心事跡來,個個都是給根線頭就能抖摟成一個線團的高手,能很有邏輯性地把一件沒影的事越八卦越逼真。
“你心虛了?”霍小栗不甘示弱地盯著顧嘉樹,上上下下地看著他:“既然你心裏沒鬼,何必風聲鶴唳?”
“對,我心裏是沒鬼,可我怕你把想像出來的鬼栽贓到我頭上!”
“放心,幹屎抹不到人身上。”霍小栗拿起手機,背上包:“我找米糖有私事,請你不要一驚一炸的。”
顧嘉樹又氣又好笑,在所有人眼裏,做醫生的女人,都應該是很文雅的人,無論在什麽場合,從不吐半個髒字,可霍小栗就不這樣,一開始,他以為霍小栗是個個例,甚至還開著玩笑說過她,希望她的談吐能像她的職業一樣文明,沒細菌。霍小栗就笑,說你以為職業文明的人說話做事都文明啊,那是別人一廂情願地願意那麽認為,文明人和俗人一樣,都要掙錢吃飯,身體都是台循環不停的分泌機器。顧嘉樹就張著嘴,半天說不上話來,再想想自己也是,白天在外麵一副冠冕堂皇的領導嘴臉,好像肩上永遠扛著一肩隱形光環的嘴臉,可回到家裏,這套行頭還不照樣一扔,怎麽舒服怎麽來,老是那麽扛著,多累啊。
趁顧嘉樹發愣的空,霍小栗出門了,因為她突然不想讓米糖到家裏來了,米糖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一旦知道她已經因為白頭發的事跟顧嘉樹鬧翻了,本著為他們的婚姻著想,她也不會幫自己這個忙的。
到了街上,霍小栗又給米糖打了個電話,讓她甭到家裏來了,自己在丹東路的一家果吧等她。
4
米糖是霍小震的女朋友,在校大學生,比霍小震整整小十歲。和霍小震是在玩網遊的時候認識的。
那會,霍小震習慣性地認為隻有沒人愛的恐龍妹妹才泡網打發寂寞,從沒想過米糖是個精靈級別的美女,隻不過米糖的網遊玩得特精,才在網上保持了聯絡,有一搭沒一搭地瞎聊著天,漸漸也就熟了,至於見麵,連想都沒想過。
米糖和霍小震的交往,一開始是本著實用主義的,因為霍小震是搞軟件開發的,對電腦特精通,她一旦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電腦問題,就在網上問霍小震,霍小震總能隔空遙控,言到病除地給解決了。
直到後來,米糖的筆記本電腦徹底崩潰,霍小震實在是隔空遙控不了了,隻好讓米糖在他下班的時候,把筆記本提過來看一下。
等米糖提著筆記本出現電子信息城門外的台階上,霍小震傻了。
因為米糖不僅漂亮,而且青春,給人的感覺就像一枚透明的、顫悠悠的果凍。霍小震傻傻地看著她,就像西遊記裏被孫悟空施了定身法的妖怪。
米糖舉著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霍小震才像是被解了定神法一樣,磕磕巴巴地說你就是米糖啊?
米糖切了一聲,我QQ的頭像就是我自己的照片嘛。
霍小震嘿嘿說,我還當你是從哪兒考了張明星照呢。
米糖就樂了:“敢情在你印象裏我整個就是一恐龍啊。”
因為緊張,霍小震說話老是磕巴,明明是春寒料峭著呢,鼻尖上卻不停地往外滲汗水,總之,他狼狽得太沒麵子了。
他用掌心滲滿了汗水的手打開了米糖的筆記本,發現是硬盤壞了,而電子信息城的銷售業戶都已打烊了,買不到配件,隻能改天,他問米糖是不是可以把筆記本放在這兒,等修好了給她電話。
米糖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活像眼前的霍小震是一騙子。
霍小震不知該怎麽證明自己的清白才好,手忙腳亂地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證還有銀行卡,總之,所有能證明他身份證明他不是一騙子的東西,全都掏出來了,一古腦放在米糖手裏,又把銀行卡密碼告訴了米糖,說這卡上有一萬多塊錢,買一款她這樣的筆記本都用不了,在他把筆記本修好還給米糖之前,這些都由米糖保管。
米糖就哏哏地笑了,說你就不怕我連電腦都不要了,拿著你的錢跑了?
霍小震局促地笑著說不會的。
米糖問他為什麽這麽相信她,霍小震說天使做不出魔鬼的事來,米糖就明白了,眼前這個男人對她一見鍾情了。
霍小震之所以30歲了還沒女朋友,其一是因為工作忙,壓根就沒時間談戀愛,其二是挑剔,隻喜歡美女。也曾有人給他介紹過女朋友,可就是沒遇上一個順眼的,就算自己好容易瞄上一個,人家一聽他的家庭和工作,就連聲再見都不肯好好跟他說了。
這兩年,眼瞅著都把母親給急得抓耳撓腮了,整天跟霍小栗說,如果他們醫院裏進了新護士,一定給霍小震留意著點,霍小栗就笑,心想媽媽也太小瞧護士了,別看護士這工作不怎麽起眼,可是許多人家找兒媳婦的首選呢,就算醫院有新護士,也輪不到做電腦編程員的霍小震啊,不是她小看弟弟,而是這幾年多少也了解了編程員這工作,拚的是腦汁,吃的是青春飯,到了30歲以後,腦汁就被榨差不多了,就算自己不想換工作,老板也會琢磨辦法拔掉這棵糠蘿卜把坑給騰出來,30歲的霍小震之所以沒被拔了蘿卜,原因隻有一個,顧嘉樹曾搭線給霍小震的老板介紹了幾個局域網絡工程,不好意思是一方麵,另一方麵是為了讓顧嘉樹在業務上繼續給牽線搭橋。
幾天後,霍小震把修好的筆記本還給了米糖,又請她去吃了披薩,彼此印象不錯,聯絡就稠密了,再後來,他又是鮮花又是去學校等的,一口氣把米糖追暈了。
米糖生活在單親家庭,自小缺少父愛,和年長的霍小震近距離地接觸了一段時間,覺得和他在一起,既能得到兄長般的嗬護,又能得到父愛般的溫暖,認定了這輩子不會有比霍小震對自己還好的男人,就和他好了。
霍小震先是把米糖帶回家見母親,原以為母親肯定會高興得要命。誰知母親一聽米糖才21歲,是在校大學生,就急了,等米糖走了,苦口婆心地勸霍小震,米糖漂亮是漂亮,可就他們這家庭條件,哪兒養得起這麽漂亮的媳婦?何況米糖年齡太小,不定性,等米糖畢業了,再覺得跟霍小震不合適,提出分手,她倒是正好是談戀愛的好時候,可霍小震呢,30多歲了,是,30多歲的鑽石王老五很搶手,可霍小震就是一要錢沒錢要地位沒地位的電腦公司編程員,熬到30多歲就是矗在那兒的爛尾樓,很難找到合適的女孩子的接手了。
陷入情網的霍小震壓根就聽不進去,並警告母親,她要敢像當初對待顧嘉樹那樣摔臉色給米糖看,他就出租房住,不回來了。
有過在霍小栗身上的失敗經驗了,母親知道,這事硬來不行,得邊走邊看慢慢來,當她展轉打聽到了米糖的家庭狀況,就更是下定了要拆掉這樁婚姻的決心。
自打霍小震和米糖好上,米糖就經常過來,吃完飯,也不管她這個做媽的老人家是不是在家,就一頭紮到屋裏,閉門不出,母親怕霍小震把持不住,把米糖給怎麽著了,這事就攪和不黃了,就故意地隔會兒敲敲門,一會說給他們送水一會兒說是給他們送水果,霍小震就不高興了,說媽我們又不是三歲的孩子,您瞎忙活什麽啊。
母親看得出來,這對小男女憋在屋裏沒幹好事,有一次她去送西瓜給兩人吃,舉手想敲門,發現沒關,推門就進去了,就見兩個人驢打滾一樣從**滾起來,米糖的胸罩掛在床頭上,滿臉的緋紅,霍小震急了,嘴裏嚷著媽你幹嘛呢你幹嘛呢就把她連人帶西瓜地推了出去。
母親雖然生氣,但也很尷尬,一想到米糖還是個學生,大白天就和兒子在**糾纏,就越發地覺得米糖不知道自重,這兒媳婦要不得,要不然,兒子將來肯定是要吃虧受罪的。
霍小震生怕米糖會因此生氣,隨手重重地關上門,一轉身,就見米糖正衝著他邪邪地笑著,好像不懷好意似的,心裏就鬆弛了一下:“你沒生氣啊?”
米糖笑著說:“我生什麽氣,我怎麽覺得在你媽眼裏,你倒是個黃花大姑娘,我是滿肚子野心的狼子呀,生怕一不留神我就把你給辦了。”
霍小震讓她說笑得心裏像有頭獸似的一拱一拱的,和米糖在一起的這段時間,除了最後那點底線,米糖的身體基本是對他全線開放。
霍小震就涎著臉湊過來,壞笑著說我又不是我媽的錢箱子,她看不住,米糖你就放心大膽地把我辦了吧,我決不告訴我媽。米糖擰了他鼻子一下,說德行,然後霸道地把他往**一扒拉,說放心我這就辦你,說著就一翻身,騎到霍小震身上,劈裏啪啦地就把他的衣褲給扯了下來,霍小震雖然心存熱望,可還是沒敢當真,因為以前他們也經常這麽玩遊戲,相互戲弄愛撫彼此的身體,這一招米糖也是用過的,但從沒實質性地做過什麽。霍小震以為這次還跟以前一樣,忍著興奮沒當回事,隻是故意閉著眼睛,大驚小怪地說反了反了,小女生要強奸大男人了……話還沒說完,就覺得下體碰到了一處柔軟濕潤的地方,而那柔軟濕潤仿佛一張小小的嘴巴,正懵懵懂懂地找準方位下嘴吞噬掉他,卻不得要領,霍小震就覺得全身一陣電擊般的顫栗,猛地抱住了米糖圓潤上翹的小屁股往懷裏一攬,就聽米糖咬著牙噝噝地忍著疼說了聲霍小震我愛你。
霍小震猛地坐起來,抱著米糖,呆呆地看著她,人整個的就跟傻了似的,一遍遍地問米糖疼不疼,米糖不吭聲,閉著眼趴在他肩上掉眼淚說霍小震你要對我負責。霍小震忙不疊地說負責負責,誰不讓我對你負責我跟誰急。
這是米糖的第一次,床單上開了幾朵粉紅色的小花,那條床單,霍小震一直沒舍得讓母親洗,偷偷換下來,藏在箱子裏了。
從那以後,米糖來得更勤了,就算她不來,霍小震下班後也會去學校接她過來,夜裏,母親聽著兒子房間傳出的嬉戲聲,還有米糖呢喃一樣的呻吟斷斷續續地傳出來,就恨不能抓把棉花把耳朵塞上,她不明白,現在的姑娘咋就臉皮這麽厚呢?
有時候,禮拜天米糖也借口在學校看書不回家,其實都在霍小震**,有天中午,母親買了菜,怕放在報攤桑曬蔫了,就想送回家,見門關得很整齊,以為霍小震跟米糖出去了,就沒敲門,徑直掏鑰匙開了,一進門才發現米糖和霍小震在看電視,霍小震坐在沙發上,米糖坐在霍小震腿上,水綠色的大裙子散散地罩在兩人腿上,母親就不高興了,覺得兒子寵米糖寵得實在是太不像樣了,都多大個人,還抱在腿上看電視,就瞥了他們一眼,說:“沙發不夠坐啊?”
米糖好像讓她說得不好意思了,紅著臉低下了頭,霍小震也醬紫著臉說媽快去賣你的報紙吧,你管這麽多幹什麽?
母親這才覺得兩人臉色不對,再仔細一看,就把菜往地板上一扔,逃也似地跑了出去,到了門外,才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說天啊,這不要臉皮的小蹄子。
在反對霍小震和米糖好這件事上,找不到外援的母親決定換個方向,從米糖媽那兒下手,她托人打聽了,米糖媽年輕那會是機械廠工人,和米糖爸是同事,後來米糖媽在舞廳裏認識了一老板,在米糖6歲的時候和米糖爸離了婚,一門心思地等著那老板來娶她,誰知那老板非但沒離婚娶她,他老婆曉得了風聲後跑到廠裏去鬧,鬧得米糖媽在廠裏抬不起頭,隻好辭職了,隨後,和她好的老板也不見了。
有什麽樣的娘就有什麽樣的閨女。母親對此深信不疑,尤其是米糖從小跟著作風不好的媽媽生活,肯定要受她的影響,在男女這事的品行上不會好不到哪兒去。母親寧肯讓她的寶貝兒子打一輩子光棍也不能娶個將來給他戴綠帽子、讓他在街坊鄰居間抬不起頭來的兒媳婦。
母親想米糖媽是個傍過大款的女人,當然虛榮市儈了,當然不會把如花似玉的女兒嫁給缺錢沒前途的霍小震,便婉轉從米糖那兒套來了她媽媽的行蹤,知道了米糖媽從廠裏不幹了以後,就在即墨路地下商城賣時裝呢。
母親挑了個心情舒暢的日子,打扮了一番,就去了即墨路地下商城,也找到了米糖媽的攤位,米糖媽看上去很年輕,一點兒也不像四十多歲的人,身材好,也會打扮,穿了件淡紫色的真絲上衣和長褲,看上去鬆鬆飄飄的,頭發還染成了淡栗色、燙了大波浪卷,整個人顯得既時尚又風情。
母親在米糖媽不到10個平方的格子間裏轉來轉去,想怎麽開口才能顯得自然得體,米糖媽瞥了她一眼,把她看過的衣服整了一下形,心平氣和地說:“大姐,這衣服沒你穿的號。”
母親很胖,但卻討厭別人說她胖,聽米糖媽這麽一說,心裏就有點堵了,就不動聲色地站在那兒,看著米糖媽,把米糖媽看得莫名其妙地,索性到格子間外麵和相鄰的業主聊天去了。
“哎,我說妹子,你是不是米糖媽?”母親提了提嗓門。
米糖媽差異地看著她:“是啊,你是……”
母親便拖了把凳子坐下:“我是米糖男朋友的媽,你的未來親家。”
“喔。”米糖媽從外麵折回來,上下地看著母親:“我家米糖有男朋友了?”
“嗯。”母親點點頭,現在,她要裝出一副給未來親家套近乎的樣子,把米糖和霍小震戀愛的事捅出來,隻要她捅破了這層窗戶紙,有米糖媽在,她就甭做破壞兒子婚姻的惡人了:“怎麽,親家,你還不知道啊?”
米糖媽愣愣的,這消息對她來說,顯然是太突兀了:“你的意思是我家米糖和你兒子……”
母親點點頭:“兩個孩子談得可熱乎了,我家小震年齡也不小了,這不,我就想跟你商量商量,等明年米糖畢了業,咱就給孩子們把事辦了吧。”
米糖媽問了一下霍小震的年齡和職業,然後又上上下下地看了母親一會,說:“明年,也太早點了吧?再說了,我連人都還沒見過,你跟我談婚論嫁是不是有點早了?”
“不早不早,我看倆孩子好得要命,這不,就過來跟你商量商量這事。”見米糖媽的臉色不對,母親知道這事有門兒了,正在朝著她希望的方向去。
米糖媽的臉沉了下來,甚至連個職業性的笑模樣都裝不出來了:“等我問問米糖再說。”
母親聽出這是米糖媽在逐客了,或許她前腳走,後腳米糖媽就得風風火火跑到學校把米糖揪出來暴罵一頓,一想到自己搬出一副上趕著攀親家的模樣,就把這樁不中意的婚事給拆了,母親就有種說不出的高興和成就感,甚至很是佩服自己的手段高明,便起身告辭,臨了,又歡快地說了些熱情洋溢的客氣話,米糖媽嗯嗯啊啊地敷衍著,臉沉得像條能擰下一把水來的白毛巾。
果不出母親所料,她前腳走,米糖媽後腳就關了店鋪的門,風風火火地往學校去了,她含辛茹苦地把拉扯大的女兒,不是給霍小震這號城市剩男準備的。
等下課的米糖從教室出來,米糖媽一把拽起她就往學校外走,米糖還挺高興的,以為是媽媽有事從學校路過,正好到了飯點,過來找她一起吃中午飯呢,這樣的事,以前有過那麽幾次。
米糖邊隨著媽媽往學校外走,邊嬉皮笑臉地說:“媽,您這是拉我出去吃飯啊,還是上刑場?”
米糖媽一聲不吭,到了學校門外,揚手就給了米糖一巴掌,把米糖就給打懵了,要知道,從小到大,媽媽都沒跟她大著嗓門說過話,這冷不丁地突然來了一巴掌,對米糖來說,簡直就是一場親情大地震,她捂著被媽媽打得火辣辣的臉:“媽,您幹什麽啊您?”
“我幹什麽?米糖,你說,你瞞著媽幹了什麽?”米糖媽氣咻咻地說。
米糖暫時沒想到她和霍小震的事,又委屈又生氣地看著媽媽:“我幹什麽討打的事了?您幹嘛上來就打?”
“虧你還好意思問,你說,你跟那個霍小震是怎麽回事?”米糖媽說著說著就掉淚了:“米糖,我拉扯你長大供你讀書,就是為霍小震這號男人準備的?”
“那您覺得我應該是為哪一號男人準備的?小震那兒不好了?”
母女兩個在學校門口吵得不可開交,米糖媽邊哭邊說,自打離婚後,周遭的親戚朋友每一個不瞧她的笑話的,不落井下石的都算好人了,她咬牙忍著不和他們爭,就想把米糖拉扯大,等她有出息了,嫁個好男人替她爭著口氣,可米糖倒好,大學還沒畢業呢,就跟一社會混子差不多的人搞到一塊去了。
米糖心想,您自己的人生自己負責,幹嘛讓我來承擔您人生的榮耀啊,米糖還記得,在她8歲的時候,爸爸到學校找過她,打聽媽媽的情況,看樣子是想和媽媽複婚,可媽媽死活不幹,長大後的米糖問媽媽為什麽不肯跟爸爸複婚,媽媽說她這婚離得在爺爺奶奶和姑姑們手裏落下把柄了,她不想再落回他們手裏受揉搓。
盡管米糖心裏不服氣,卻又不忍心媽媽難過,因為媽媽不易,因為知道媽媽是吃過苦流過淚的人,盡管當年她曾做錯了,可關於愛情這事,對錯不是別人說的,就像她和霍小震的愛情,她覺得美滿甜蜜,媽媽不照樣覺得是場荒唐的謬誤嗎?
尤其是當她想起小時候,爸爸接她過去,奶奶和姑姑就不停地在她麵前說著關於媽媽的惡毒話,就難過的要命,媽媽要耗掉多少力氣,才能頂住那些閑言碎語不垮掉啊。
所以,她沒有跟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傷心著的媽媽爭論,隻是說其實霍小震這個人很不錯的,不過,如果您不喜歡他,我跟他分手就是了。
米糖媽一愣,不相信似地看著她:“真的?”
接到電話時,霍小震正在編一個局域網程序,見電話是米糖的,還以為要約他晚上出去玩呢,就美滋滋地接了電話,可一聽米糖說要分手,當即就瘋了,說米糖今天不是4月1號,你別嚇唬我。
米糖就哭了,說今天真的不是愚人節,對不起。然後,就收了線。
霍小震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打擊暈了頭,電腦屏幕上的數據全都變成了一鍋沒頭緒的粥,連假也沒請,跳起來就往米糖的學校跑,站在寢室樓下,吆喝米糖下來,當他看著米糖哭腫的眼睛,又心疼又氣惱,問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沒招她沒惹她,她怎麽能沒頭沒腦地拿分手折騰他,是好玩啊還是怎麽著?
米糖這才說了霍小震的母親去鋪子裏找媽媽的事,霍小震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問米糖到底是不是真的要跟他分手,米糖小聲說你媽不喜歡我。
“我喜歡你!”霍小震急了:“你又不是跟我媽結婚!”
米糖知道霍小震的脾氣,怕他回家跟未來婆婆吵起來,這樣的話,以後就更難相處了,忙坐到他身邊,說其實她理解霍小震母親的心情,怕她畢業之後甩了霍小震耽誤了他,所以,不如早早看到結局,讓霍小震和她各自早奔前程。
霍小震說除了你,我沒前程。
米糖笑,說你還真當我要跟你分手啊,那是讓我媽逼得,她非讓我給你打那電話。
霍小震這才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把米糖抱在懷裏:“你嚇死我了。”
當天晚上,霍小震就和母親吵得黑頭黑臉,母親堅持是既然霍小震喜歡米糖,她這做媽的當然要早點跟親家見見麵,把他們的婚事商量妥了。霍小震曉得母親的目的,氣得一連好幾天沒回家,母親沒轍,拜托霍小栗出馬才把兒子找回來。
隻是,回家後的霍小震幾乎不跟母親說話,米糖呢,也照樣來,因為米糖騙她媽說是跟霍小震散了,加上她住校,媽媽又不能天天去學校寢室查崗,隻要晚上跟霍小震回家了,索性就不回學校了。而且,霍小震鄭重其事地告訴母親,如果她敢把米糖住在這兒的事告訴米糖媽,她就沒這兒兒子了。
母親眼見怎麽著都拆不散兩人,就隻剩了唉聲歎氣,現在,她看不好米糖,已經不僅是因為米糖年齡比霍小震小,也不僅是她有個作風不好的媽,而是霍小震把米糖捧得太高了,以至於米糖拿著他根本就不當回事,總是把霍小震指揮得滴溜溜轉,一會讓他幫她這未來婆婆洗碗,一會讓他削水果,更過分的是,霍小震居然大模大樣地去院裏的公用水龍頭那兒給她洗內衣,不僅鄰居們指指點點,連她這當媽的臉上都掛不住。可她不能數落霍小震,以為一數落他就跟她翻臉,隻能憋著一肚子氣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樣地盼著米糖快點畢業,隻要她畢業了,就不用住校了,不住校她就沒機會和霍小震住在一起了,隻要她畢業了,工作了,見的人多了,說不準就看不上霍小震了。
霍小震說,他們去登記結婚,不僅是為了趕潮流,也是為了不給她和嶽母拆散他們的機會。雖然沒舉行婚禮,可他們是合法夫妻了,就算米糖媽再不答應,總不能押著他們去離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