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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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鐵蛋上一年級了,她和顧嘉樹以及周圍人的生活,各自發生了一些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的改變,她是主治醫師了,顧嘉樹的分公司經理位子也坐穩妥了,她覺得生活就像一棵樹,總要在修修剪剪中繼續成長拔高,她和肖愛秋,婆媳間磨合了這些年,都已漸漸接受彼此,如同命運的樹上長過一隻樹瘤,徹底改觀是不可能的,由著它在就是了。想起顧新建,霍小栗就難過無比,她非常敬重公公,性格開朗通達,也識大體,是個有擔待的老人,隻是一年前他被查出了胃癌,雖然是早期,雖然術後恢複得不錯,他也很樂觀,隻要不說,沒人看得出他是個絕症患者。可全家上下還是提心吊膽著,尤其是肖愛秋,誰都不敢在她眼前提及顧新建的病情,隻要一提,她的眼神就坍塌了,好像世界末日即將到來。

睡眼惺忪的霍小栗半偎在床頭上,望著從窗簾與牆壁間隙裏漏進來的晨光,歎了口氣,下床拉開窗簾,晨曦就鋪天蓋地地闖了進來,刺得她幾乎是一個趔趄。

今天是周六,作為婦科醫生,她幾乎不能像從事其他行業的人一樣,愜意地與家人共渡一個悠閑的周末,急著要闖**這個世界的孩子們和即將發作的病情,才不會體恤今天是不是周末呢,隻要醫院一個電話,她就必須像顆出膛的子彈一樣,置身後的家於不管不顧衝出門。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兩年前,也是個周末的早晨,那天她休息,鐵蛋在奶奶家,顧嘉樹醒了,難得心情很好地圈著她求歡,她也興趣盎然……

晨光蒙朧裏,兩人正投入地柔情蜜意著呢,霍小栗的手機響了。

醫院有規定,醫生必須24小時保持手機開機。

當時,霍小栗和顧嘉樹就跟兩個做案做到興頭上的小賊,被門上突然響起的鑰匙聲給驚成了麵麵相覷,大氣兒不敢喘。

還是顧嘉樹反應快,伸手從床頭櫃上拿過手機,利落地掛斷、關機,知道霍小栗肯定會搬出醫德來數落他,遂又把唇湊過去堵她的嘴。

雖然霍小栗對那個電話同樣有怨氣,可她是醫生,男女的歡娛再是誘人她也不可能置一條命甚至是兩條命懸在那兒於不顧。霍小栗在去與留之間稍稍掙紮了片刻,便將心一硬,緊閉了嘴,將顧嘉樹沒有盡興的**似火閉在了唇齒之外,扭著身子去拿手機:“我先給醫院回個電話……”

說著,急三火四地開了手機查看未接來電,果然是醫院的,打回去一問,有個高齡產婦早產了,並出現了心髒衰竭症狀。霍小栗邊說我馬上就到,掛了電話,就歉意地看看還滿臉熱望的顧嘉樹,催他快點,其實一想到醫院裏有兩條命等著她去救,早已經沒興許了,顧嘉樹的身體也是敏感的,他已經感覺到霍小栗沒情緒了,沮喪地往旁邊一滾:“都沒水了,幹拉啊?”

霍小栗瞪了他一眼,顧不上多說,滾到一邊往身上套衣服,出臥室門時,回臉看了一眼,顧嘉樹正懊惱地盯了她,一副恨不能把什麽東西抓過來打一頓才解恨的樣子,霍小栗自知對他不起,就淺淺而歉疚地笑了一下。

顧嘉樹一頭栽在枕頭上,拉過毛毯,蒙在頭上。

等她從醫院回來,已經是下午兩點多了,床已空了,毛毯和顧嘉樹換下的髒衣服亂糟糟地搭在**,像她疲憊的身體一樣荒涼淩亂。

顧嘉樹已對她的職業表達過N次不滿了,希望她能辭職照顧家,說家裏不缺吃不缺穿,有房有車,就缺個悠閑安逸的女主人,霍小栗不幹,人活著不隻是為了吃穿,來這個世界一遭,總要奉獻一點生命價值吧?如果單純是為了吃穿享受而活,那人與動物有什麽區別?雖然女人不一定非要打拚出多大的事業,可一定要保持經濟獨立,否則,一個凡事就向丈夫伸手的女人,不過是體麵的婚姻內乞討者而已,想從丈夫那兒得到尊重幾乎是沒有可能的,更何況如果她一旦成了仰仗顧嘉樹吃飯的全職主婦,婆婆和顧美童還不知有多少怪話要說呢。

這樣的例子她聽過見過太多,不想親自驗證一遍。

霍小栗依在床頭上,望著明媚的陽光,在心裏一遍遍地跟自己說,不想了不想了,想了也是隻能添堵,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床頭櫃上的手機,既沒短信也沒未接來電,心,就鬆弛了一下,側臉看著顧嘉樹。

比之幾年前,他也有些老了,幾道淺淺的皺紋霸道地盤踞在眼角上,不過才34歲而已,按說不應該有白頭發的。可是,在3年前,霍小栗就在他鬢角上發現了五根白發,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地拔下來,拿給顧嘉樹看,顧嘉樹看了半天,有點悲涼地問:難道我這就老了嗎?

那一年,顧嘉樹才31歲。

霍小栗想到這兒,遂歎了口氣,去看顧嘉樹鬢角的白頭發是不是又多了。

給顧嘉樹拔白頭法是他們兩個都喜歡的遊戲,在那些難得的安閑時刻,顧嘉樹躺在她腿上,感受著霍小栗柔軟的手指在鬢角裏穿梭,柔情而溫暖,是顧嘉樹最愜意的享受。霍小栗每拔掉一根,顧嘉樹就會誇張地齜牙咧嘴。有時候,霍小栗覺得那些拔了又生、生了又拔的白發,就是她和顧嘉樹的感情如意棒,隻要它們一出現,他們的快樂就會像擁擠搖擺在暖熙春風裏的迎春花,顫顫地盈滿心間。

可是,在這天早晨,霍小栗沒有找到他們的感情如意棒。

也就是說,那幾根白發不見了,霍小栗飛快地想,是不是她給拔掉了?

不,她可以確定,她至少有一個半月沒給顧嘉樹拔白發了。

而且,她還可以確定的是,顧嘉樹絕對不會去染發,她像個謹慎而吝嗇的財迷清楚地記得自己把金子埋藏在了什麽地方一樣,清楚地記得那5根白發生長的位置。它們生長的地方,除非別人,如果是他自己,哪怕是照著鏡子也無法從濃鬱的黑發中準確地揪出它們,並痛下殺手。

可它們還是不見了。

隻有一個可能,有人拔掉了顧嘉樹鬢角的白發,而且是個女人。男人是種與女人不同的動物,男人與男人之間不可能做出相互拔白頭發這樣親昵的舉動來,除非他們是同誌。以著霍小栗對顧嘉樹的了解,這是絕是對不可能的,顧嘉樹早些年曾說過最不願意到外地參加會議,因為會務組不可能給他單獨安排一房間,和另外一男人同居一室,他總覺得別扭得慌。

雖然霍小栗時常會因為家庭瑣事跟顧嘉樹鬧別扭甚至冷戰,可她從沒懷疑過他們的情感,如果感情是道圍牆,連暗戀那段也算上的話,他們用了十幾年的時間夯實這份感情,怕是早已結實成銅牆鐵壁了吧?

霍小栗呆呆地看著顧嘉樹的鬢角,在心裏默默地回想,他們都多長時間沒**了?半個月?不,還要久,差不多一個月了吧,他才34歲啊,就算在忙,生理需要總也是要有的吧,她問過顧嘉樹,是不是厭倦她了,才沒興許和她**的。顧嘉樹當然不承認,說他現在忙得就像是端著刺刀往陣地上衝的士兵,前有強敵,後有追兵,稍不小心就掛了,哪兒還有心思想**這點兒事。霍小栗將信將疑,為了驗證顧嘉樹是否說的是真話,她曾悄悄試探過幾次,當顧嘉樹很晚回家,她就裝出一副很是饑渴的樣子,糾纏著跟他**,顧嘉樹每次都表現得很好,興趣盎然地配合她。她提著的一顆心,才算是落回了肚子裏,如果顧嘉樹在外麵有情況,不可能回家後還跟她**做得生龍活虎,但這不是唯一的證據,因為顧嘉樹在**這方麵是個能力超凡的人,年輕時有過一天做6次愛的紀錄,就算他在外麵折騰過一遍了,回家再和她做也沒問題,所以,顧嘉樹回家後還能不能和她**說明不了問題,可**量是騙不了她的,所以,她去衛生間清洗戰場時,特意蹲一會,讓精液流出來,檢查數量多少。在有一次,她正在檢查精液數量時,顧嘉樹到廁所小便,問她趴在浴缸裏看什麽呢?霍小栗就壞笑著說數我的子彈呢。顧嘉樹一愣,就想起來了,以前霍小栗總是壞笑著說他射到她身體裏的都是子彈,壞笑著說:“你什麽時候有這嗜好了?”霍小栗頭也不抬地說:“從你當了分公司經理以後。”顧嘉樹看著她,滿眼裏是疑問,卻沒出口。霍小栗就笑著說你每次射出來的子彈量我有數,我要數一數你有沒有把我的子彈打到別人那兒去。顧嘉樹這才明白,原來是霍小栗已不再信任他了,突然地有些惱,說:“真是閑的。”也是因為這,顧嘉樹越發地對**沒了興趣,**本來是件輕鬆愉快的事,可在霍小栗這兒,卻成了檢驗他是不是有外遇了的照妖鏡,尤其是後來,每當霍小栗想跟他**了,就會理直氣壯地壞笑著說顧嘉樹,老婆要抽檢彈藥庫存。其實他也明白霍小栗這麽說有很大的挑逗成分,可心理上還是很別扭。

霍小栗坐在**發一會呆,悄悄溜下來,生怕穿窗而進的陽光把顧嘉樹給驚擾醒了,打亂她的計劃,便拉上窗簾,臥室又回到了一片混沌的黑暗。

現在,她是個機警的愛情偵察兵,有必要違反違反自己一貫的原則與修養,效仿一下那些被她嘲笑的、整天疑神疑鬼的妻子們的做法,去檢查顧嘉樹的手機。

她悄悄掩上臥室的門,像個即將去敵人的密室偷竊機密文件的地下黨一樣,躡手躡腳去了客廳。

顧嘉樹的手機在沙發旁小幾上的手包裏。

霍小栗拿出手機,緊張得恨不能連呼吸都屏住,一條條的短信逐一翻看,卻很失望,大都是些笑話段子和自己發給顧嘉樹的短信,發件箱裏除了幾個回給她的一字短信,再無其他。

這幾年,因為忙,顧嘉樹越來越不喜歡發短信了,嫌按來按去的麻煩,即使霍小栗有事短信他,他回得也極其簡單,問事的,就一字:好。問回不回家吃飯的,就要麽是‘不’或是‘回’。

每當看著他用字極其節約的短信,霍小栗就恨得牙根癢癢,多回個字能死啊還是當他一字值千金呢?每當看著同事在某些特定的日子接到丈夫柔情蜜意的短信,霍小栗就突然間覺得自己很窮,比誰都窮,那種窮不是金錢上的,而是關於溫暖和關愛上的。而她,隻能哀怨是自己把顧嘉樹慣壞了,為了讓顧嘉樹沒後顧之憂地打拚前程,她一力承擔起了家庭責任,她原本以為,會換來顧嘉樹的感念,事實卻與理想背道而馳,在顧嘉樹那兒,卻成了常態成了習慣,好像她霍小栗在婚姻裏就天生該是這個樣子才對,不這樣才是她的錯誤。

在來電和去電紀錄裏,霍小栗同樣沒發現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可是,霍小栗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沒發現蛛絲馬跡說明顧嘉樹智商比較高,掩藏的巧妙而已。

霍小栗心事重重地把手機放回包裏,回到臥室。

她端坐在**,定定地看著依然熟睡的顧嘉樹,在腦海裏編輯著該怎麽問顧嘉樹那5根白發去向才妥當,還沒編輯好呢,顧嘉樹就醒了。

他揉了揉眼,有點驚異地看著端坐在**、一臉悲傷肅穆的霍小栗:“看什麽呢?”

霍小栗心底裏的疑問糾結著憤怒就被攪了起來:“看你鬢角的白頭發呢。”

顧嘉樹坐起來,摸了一下鬢角:“又多了?”

“沒了。”霍小栗說這句話時,眼睛裏已有了淚痕,顧嘉樹在這個家裏可以當甩手掌櫃,顧美童可以把她當零食嚼來嚼去,她也可以對婆婆那些有損於她的小聰明裝做視而不見,見了也裝聾作啞,可顧嘉樹不能有外遇!這是她的底線。如果連這道底線都潰不成軍了,這場婚姻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顧嘉樹愣了一會說:“怎麽會沒了?”

“真的沒了。”霍小栗的聲音淡淡的,心中卻洶湧澎湃著一萬句質問,就衝口而出:“你自己拔了?”

“沒啊,我自己怎麽拔?”

“那……誰給你拔的?”霍小栗的聲音冷得可以把一碗水迅速凝凍成冰。

顧嘉樹感覺出了霍小栗的不對頭,定定地看了她一會,說:“你這是怎麽了?”

“我沒怎麽,就想知道你的白頭發是誰幫你拔掉的。”淚水從霍小栗臉上滾下來。

顧嘉樹跟傻了一樣,看著霍小栗,一聲不響地下床,出了臥室,霍小栗的淚流得就更是洶湧了,顧嘉樹居然懶得回答她的懷疑,是不屑還是蔑視?

她也下床,打算衝到衛生間去反擊顧嘉樹對她的蔑視,噌地拉開門,顧嘉樹正刷牙,含了一嘴的泡沫,見是霍小栗氣勢洶洶地站在門口,一隻手下意識地捂了襠部一下:“幹什麽?”

霍小栗抱著胳膊,依在門口:“放心,我今天沒心情數你的子彈,就算昨天你在外麵跑冒滴漏了,睡一夜也補回來了,你就是打出一盆子彈來都沒證明效力。”

顧嘉樹讓她給將得瞠目結舌,差點讓牙膏泡沫嗆著,三下兩下地刷完了牙,刮胡子洗臉手剛挨到門把上,把她往旁邊輕輕推了一下說:“我馬上就告訴你。”說著進了臥室。

霍小栗追進去,顧嘉樹一邊把結實的長腿蹬進褲子一邊看著她,目光鎮定而從容。霍小栗的心裏,一陣發虛:“你的馬上是什麽時候?”

“一會你就知道了。”顧嘉樹出了臥室,拿起公事包,看著站在臥室門口發呆的霍小栗:“走啊!”

“去哪兒?你不是要馬上告訴我嗎?”

“我這就是在告訴你,而且還讓你眼見為實,走。”說著,顧嘉樹拿起車鑰匙就徑直出門去了,重重的腳步透著他的憤怒。

霍小栗猶豫了一下,決定不被他虛張聲勢的做派給糊弄過去,跟出門去。

2

顧嘉樹沉著臉一聲不響地開車,表情無比的鎮定。

霍小栗側臉看著他,突然有點忐忑,是不是冤枉了他?卻又不想這麽快認輸,索性也用沉默和他努著,從談戀愛到結婚到現在,顧嘉樹就從沒讓她占過上風,連戀愛都是她追的顧嘉樹,現在想起來她都無比痛恨自己,就算是她喜歡顧嘉樹,但也不一定要主動給他寫情書啊,她完全可以耍點小花招引誘顧嘉樹來追她的,如果是那樣,她也就犯不著讓顧美童動輒就拿這說事了。

很多時候,霍小栗會懷疑當年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覺得年輕那會根本就不懂的什麽樣的人適合自己,更不是根據自己的審美標準去選擇對方的,而是根據社會大眾的審美標準去選擇的,因為他能滿足大眾審美標準,就能滿足自身被大眾認可欣賞的虛榮。當然,她必須承認一點就是,從社會角度出發,顧嘉樹是個小有成功的男人,在朋友圈中口碑也不錯,沒什麽不良嗜好。在人前說起來,隻有給她臉上增光沒讓她掉份兒的事,可以說是眾人口中的好男人。可好男人不等於是個好丈夫,霍小栗每每跟羨慕他的人這麽說時,都會招來一片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譴責聲。讓霍小栗很不開心,好像自己就是一沒事找事的事兒媽。

霍小栗還沉浸在胡思亂想裏,車已停在了香港中路的一家美發廳前,顧嘉樹點了一支煙,瞄著美發廳的門說:“還沒開門,等會兒吧。”

霍小栗的心,已經虛成了一隻被吹得過份膨脹的氣球:“理發師給你拔的?”

“你覺得呢?”顧嘉樹的眼睛瞄著前方。

“真的?”霍小栗的聲音虛地像是大病初愈。

“是不是真的,等會兒你問問就知道了。”

“他們理發理就是了,幹嘛給你拔白頭發?”

“他閑得手癢癢了。”顧嘉樹竭力努著,沒好氣地說。

霍小栗無法想像,等美發廳開了門,當她質問理發師是不是他拔掉了顧嘉樹的白發,該是多麽荒誕多麽滑稽的一幕;當她和顧嘉樹轉身離去,後背上又不知要沾多少譏笑的唾沫……可顧嘉樹已經把她拉了過來,一副不找回清白誓不罷休的樣子,讓霍小栗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個盲目勇敢著爬上了老虎背的蠢家夥,想下來,卻找不到安全的方式,既然他說是理發師給他拔的了,就算她想證實真偽,也犯不著用這種大庭廣眾之下讓彼此丟麵子的方式啊。

兩人在車裏僵著,內心彷徨的霍小栗看上去有點呆滯。顧嘉樹比較了霍小栗,從她的神情上,顧嘉樹知道她後悔了,後悔不該跟他來,想退,卻找不到退路。

其實顧嘉樹完全可以隨便找個借口化解霍小栗的尷尬,琢磨了半天,覺得還是算了,生怕他一提出離開,就會被霍小栗理解成做賊心虛,遂又點了支煙,忍了。

見顧嘉樹又點了一支煙,一副全然沒打算中途撤退的樣子,霍小栗知道,完了,這一次,主動提出投降的人還是她。

為什麽每次都是我?霍小栗心裏忿忿著,為了避免更狼狽的尷尬,隻好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我餓了。”

顧嘉樹心裏一喜,麵上卻不動聲色地掃了她一眼,沒說話。

惱羞一並往霍小栗的心上擁擠了過來,赤紅著臉看著顧嘉樹。

顧嘉樹把煙掐了:“那……吃過了早飯再來?”話音未落,霍小栗動手就去推車門,恨恨地想,難道主動認一次輸能死啊?為什麽非要逼著她聲言確鑿地投降認輸呢?難道看自己老婆的洋相很爽嗎?

顧嘉樹想伸手去拉,今天不想主動認輸的霍小栗已下了車,站在路邊伸手攔了輛出租車,對他的呼喚充耳不聞地鑽了進去。

霍小栗坐上出租往家走,琢磨著顧嘉樹可能快回家了,突然失去了回家的興趣,索性去了婆家。

肖愛秋見霍小栗一大清早就來了,回頭衝裏屋喊:“鐵蛋,你媽來了。”

鐵蛋應聲躥出來,一個高就跳到了霍小栗的懷裏,抱著沉甸甸的鐵蛋,一陣委屈湧上心來,用額頭頂了頂鐵蛋的臉,小聲說:“鐵蛋,想沒想媽媽?”

鐵蛋用胖胖的小手摟著霍小栗的脖子:“想,鐵蛋想媽媽。”

“媽媽也想你。”霍小栗低低地說著,把臉貼在鐵蛋臉上,突兀間覺得自己無比孤單,隻有兒子這雙柔軟的小手能撫慰她受傷的心,眼淚就悄然地滾了下來。

鐵蛋的手摸到了霍小栗臉上的淚,回頭衝著剛從臥室裏出來的顧嘉樹大聲喊:“爺爺,爺爺!媽媽哭了。”

“小栗,怎麽了?是嘉樹欺負你了?”顧新建走過來。

霍小栗不想讓公婆知道自己和顧嘉樹鬧別扭了,忙擦了把眼淚:“沒,想鐵蛋了。”

“鐵蛋有我跟你爸照顧著,你放心好了。”肖愛秋伸手從霍小栗懷裏接鐵蛋,又不滿地看了顧新建一眼:“就會派嘉樹的不是,咱家嘉樹是那種沒事就欺負媳婦的混帳男人嗎?”

顧嘉樹是肖愛秋掛在嘴邊的畢生傑作,誰敢說他半個不字,她都跟誰急。至於婆婆的反應,霍小栗早就猜到了,在婆婆麵前適當裝傻,是保證家庭和平的首要一條,這是她在這幾年的婚姻生活中總結出來的經驗。她勉強衝肖愛秋笑了一下,把鐵蛋推給她:“媽,我做早飯吧。”

肖愛秋嗯了一聲,覺出有點不對,雖說霍小栗經常過來,可從沒在大清早晨來過,就領著鐵蛋跟進廚房,看霍小栗淘米:“嘉樹呢?”

“還沒起來。”

肖愛秋拍拍鐵蛋:“鐵蛋,打電話讓你爸過來吃早飯。”

“媽,別打了,讓他睡吧。”霍小栗估計顧嘉樹還沒到家,電話打了也沒人接,顧美童昨天傍晚就坐車去萊西看羅武道去了,家裏沒了她,清靜了不少。

2

顧嘉樹長長地舒了口氣,其實他比霍小栗還要怕美發廳開門,因為白頭發確實不是理發師拔掉的。他這麽做,不過是無法解釋那5根白頭發的去向而栽贓理發師而已,若真等到美發廳開了門,屆時,他帶著霍小栗進去,理發師一定會認為他們是一對瘋子。

那5根白頭發是秦紫拔的。

這幾年,顧嘉樹雖沒再見過秦紫,卻斷斷續續從同學嘴裏聽說秦紫結婚後又跳了幾次槽,幾天前,秦紫不知從哪兒找到了他的電話,約他出去喝茶,顧嘉樹斟酌再三,還是推辭了。

秦紫卻不屈不撓地在下班時候堵在了公司大門口,其一是因為盛情難卻,其二是作為男人,顧嘉樹亦難以做到不食人間煙火,畢竟當年秦紫曾狂熱地追求過他,被他漠然地拒絕過,心理上總有那麽一點難以言說的內疚,便去了。

比起從前,秦紫出落得越發窈窕了,原白色的無袖亞麻短風衣,有點褪色的淺藍色牛仔褲,一雙長長的時裝靴套到膝蓋處,她笑意盈盈地站在春天的風裏,整個人看上去既古典又清新。

兩人走到茶館門口,秦紫突然站住,看著顧嘉樹盈盈地笑著說:“哎,顧總,我們現在去喝茶,是不是程序有點不對啊?”

在秦紫麵前,顧嘉樹顯得有點局促,就訥訥地笑著說是啊是啊。

秦紫就一轉身:“走,先吃飯再喝茶。”說完,不由分說地拽起顧嘉樹就進了一旁的飯店,熟門熟路地進了一包間,顧嘉樹登時就有種被預謀了的感覺,但也不好說什麽,隻好說:“秦紫,咱說好了,這飯,我來請。”

秦紫把繞了幾圈的絲巾摘下來,搭在椅子上:“怎麽?是惜香憐玉啊還是發揚紳士風格?”

顧嘉樹笑笑:“就算發揚紳士風格吧。”

秦紫意味深長地看了顧嘉樹一會,探出頭去喊服務生過來點菜。

點完菜,兩人坐定,顧嘉樹突然有種渾身不自在的感覺,就訕訕地喝茶。

秦紫一開口說話,就不象看起來的那個清新的秦紫了,像夏夜裏的玫瑰,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曖昧的氣味,有點兒俗,但俗得熱鬧,讓人眼暈得像是小酒微醉。

菜陸續地上來了,秦紫要給顧嘉樹倒酒,被顧嘉樹擋住了:“秦紫,我開著車呢,不能喝。”

秦紫不依不饒:“親愛的顧總,當年你那麽不給我麵子,現在你得給個機會讓我把這麵子撿回來。”

一聽秦紫提及當年舊事,顧嘉樹就局促中又添了尷尬,隻好鬆了捂杯子的手,任秦紫倒滿了酒。

兩人邊吃邊聊,大多是秦紫在說,顧嘉樹見或裏哦一聲,或是笑,不太怎麽說話。秦紫先是說了些陳年舊事,突然不說了,有點傷感地盯著顧嘉樹道:“你知道我為什麽嫁給陸豐嗎?”

顧嘉樹一愣,感覺出這是個隱藏了很多線頭的話題,便不想由著秦紫揭開,就哈哈幹笑了兩聲說:“結婚這事,除了因為相愛,還能因為什麽。”

秦紫的表情就黯然了起來:“不是所有婚姻都是愛情的殿堂。”

聽她這麽一說,顧嘉樹就更不想往這話題上扯了,唯恐扯出尷尬來,忙舉起酒杯晃了晃:“老同學,探討感情不是男人的長項,來,喝酒喝酒。”

見顧嘉樹不接著茬,秦紫隻好做一副委屈的樣子,癟了癟漂亮的嘴巴,直擊話題中心:“我嫁給他,是因為賭氣。”

“跟誰賭氣?”說完這句話,顧嘉樹就後悔了,可已收不回了。

“跟你!”秦紫是個聰明人,知道再深情款款地傷感下去會嚇跑顧嘉樹,說完前麵的話,接著就嘻嘻嗬嗬地說:“嚇著了吧?我沒秋後算賬的意思,婚姻這事,誰跟誰都是緣分注定,來,喝酒吧。”

秦紫一仰頭,把杯裏的酒幹了,擎著空了的杯底,直直地看著顧嘉樹。

顧嘉樹尷尬地笑了一下,也把酒幹了,覺得再坐下去,隻會更是尷尬,就故意抬起手腕看表。

“怎麽,要逃?”秦紫乜斜著他,眼裏流露出嬌慎的意味。

顧嘉樹就隻剩了被動,仿佛自己的小算盤還沒來得及冒頭呢,就被識破了,顯得自己既蠢又不老實,索性放棄了所有的抵抗,笑著說:“我逃什麽逃?有什麽好逃的?”

“就是嘛,你要是真走了,顯得我多像不識趣,非要拿自己這張桃花熱臉貼你的冷……那個……哈哈。”秦紫兀自笑得花枝亂顫,笑著笑著,眼睛就晶瑩了起來,顧嘉樹就更是不敢對視她的眼睛了,隻想快點逃開。

秦紫感覺出了顧嘉樹的情緒,兀自抽張麵紙沾了沾眼睛道:“都笑出我眼淚來了。”

顧嘉樹知道秦紫的淚不是笑出來的,內心突然一陣酸軟,也感覺出當年的拒絕讓秦紫受傷不淺,遂低低而歉意地叫了聲:“秦紫……”

除了霍小栗,他從未如此柔聲地叫過任何女人,秦紫都讓他給叫愣了,她愣愣地看著顧嘉樹,突然,她看到了顧嘉樹鬢角的白發,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繞過桌子,繞到顧嘉樹身邊。

說真的,秦紫往這邊繞時,顧嘉樹嚇壞了,以為秦紫要有什麽親昵的舉止,正琢磨著怎麽推開她又不傷她的自尊呢,就聽秦紫有些感慨地說:“真是歲月匆匆啊,顧嘉樹,你有白頭發了。”說著,就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其中一根,拔了下來。

原來是這樣……顧嘉樹鬆了口氣,下意識地躲閃了一下:“白就讓它白吧,秦紫,快去坐,別管它。”

秦紫卻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不成,我看不得帥哥顧嘉樹有了白頭發,別動,還有幾根呢。”

那一刻,顧嘉樹心砰砰跳得厲害,盡管秦紫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但是,淡淡的清幽香氣從她的衣衫裏傳遞過來,侵略性還是太強了點,強硬推開會傷她的自尊,可作為女人,這樣大膽主動的親昵,還是有些太不自重了,顧嘉樹雖不敢自詡是柳下惠,但對太主動的女人還是有戒心的。

顧嘉樹看著被秦紫托在掌心裏的五根白頭發,幹幹地笑了兩聲:“歲月不饒人。”

秦紫看了他一會,就轉回了對麵的座位上,表情略微尷尬了起來,主動投懷送抱卻被男人不動聲色地裝傻著避了過去,對女人來說,不是一般的挫敗感。

再然後的話題,就幹巴了起來,後來,顧嘉樹接了個電話,故意為難地看著秦紫說有點事需要他去處理一下,秦紫曉得他心思,遂識趣說那就先聊到這兒,任顧嘉樹搶也似地風風火火結了帳。

回家路上,顧嘉樹在心裏狠狠地表揚了一頓自己的定力,沒成想,那5根被薅掉的白發,終於還是給他惹出事來了。

顧嘉樹歎了口氣,不由地佩服霍小栗敏感細膩,怪不得有人說,結了婚的女人個個都是專業級別的愛情偵探呢。

其實,當霍小栗質問那5根白發的去向時,他猶豫了片刻,想來想去沒敢如實交。秦紫追他的事,霍小栗是知道的,知道是顧嘉樹看不上秦紫也就沒放在心上,這時隔多年後,秦紫又冒了出來,他們不僅一起吃了飯,秦紫還拔掉了他的白發,顧嘉樹覺得還是不說為妙,生怕說不清楚,又鬧出一是非來。所以,在謊言沒編圓之前,他不敢對霍小栗開口解釋,借著去衛生間洗涮,快速編了一個謊言栽贓理發師。

3

顧嘉樹知道霍小栗心裏堵著呢,肯定是直接回家了,不知怎的,他有點害怕回家麵對霍小栗,怕她追著質問那五根白頭發的去向,讓他愈發地沒了底氣,畢竟是撒謊嘛,他的臉皮還沒厚到可以理直氣壯撒謊不心虛的地步,就開著車在街上走走停停,車與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商鋪也陸續開了門。顧嘉樹進了一家商場的停車場,想買點東西去看望一下父親。

顧嘉樹一進門,見霍小栗正在廚房裏洗碗,愣了一下,就故意笑著說,你也來了啊。霍小栗連頭都沒抬,繼續洗碗,把碗洗得吱吱做響。

鐵蛋正在和爺爺下跳棋,父親的氣色不錯,如果不說,沒人看得出他是個癌症患者,醫生說這要歸功於父親天性樂觀,從精神上蔑視疾病的存在。

鐵蛋聽見了爸爸的聲音,嚷了一嗓子爸爸就跳了起來,五顏六色的玻璃珠子滾得滿地都是,肖愛秋也聽見了顧嘉樹的聲音,從臥室裏出來:“嘉樹,睡醒了?”說著,走到廚房門口,好像剛剛發現霍小栗在洗碗一樣,大驚小怪地把霍小栗手裏的洗碗布搶過來:“小栗,我不是說把碗放著,我呆會兒洗嘛。”又對顧嘉樹:“小栗就是勤快,大清早地跑過來幫我做飯,我這收拾了會床鋪的空兒,又洗上碗了。”

肖愛秋手腳麻利地洗著碗,看看顧嘉樹:“還沒吃飯吧?”

“沒呢,這不過來找飯吃了嗎。”顧嘉樹打開灶上的鍋看了一眼:“還剩了稀飯啊,正好,夠了。”

“什麽剩的?是我特意給你留的。”肖愛秋把碗放進櫥子裏,拿出倆雞蛋,擰開火:“再給你煎倆雞蛋。”

聽顧嘉樹母子一唱一合,霍小栗覺得自己呆在這兒多餘,就擦了擦手,出去了。

片刻,廚房裏飄出了雞蛋香,顧嘉樹端著稀飯和煎雞蛋出來了,肖愛秋隨後又端出了七七八八的幾個小菜,放在桌上,喜眉笑眼地看著顧嘉樹吃:“要不是離得遠,媽天天早晨過去給你熬稀飯喝。”

“早晨煮稀飯多費時,我們喝牛奶。”顧嘉樹偷偷瞄了一眼霍小栗。霍小栗坐在沙發上,圈著鐵蛋看圖畫書,好像沒聽見顧嘉樹正在跟婆婆聊天似的,其實,心裏警覺著呢,也在偷偷地瞄顧嘉樹的表情,一分心,動漫書就念地顛三倒四了,鐵蛋急了,晃晃她的手:“媽媽,小猴子後來怎麽了?”

霍小栗這才從恍惚中抽出神,摸摸鐵蛋的頭:“後來,小猴子爬到了樹上,把一塊石頭扔進了鱷魚嘴裏。”

顧嘉樹已吃完飯了,肖愛秋正忙著收拾筷子碗進廚房,霍小栗沒起身幫忙,隻要顧嘉樹在,就算她起身幫忙,肖愛秋也會嘟噥著好容易有個周末,你就歇歇吧,這點小事我還幹得了,然後一臉慈愛地把她從廚房推出來。

顧嘉樹顯得有點無聊,踱到沙發邊,抱起鐵蛋:“鐵蛋,來,讓爸爸親一個。”顧嘉樹在鐵蛋臉上響亮地親了一下,把他往地上一放:“去,找爺爺玩去。”

鐵蛋撒著歡走了。

顧嘉樹定定地看了霍小栗一會,坐到她身邊,霍小栗從茶幾上拿起遙控器,順手打開電視,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看。

顧嘉樹瞄了廚房門口一眼,故意把電視的聲音調大了,小聲對霍小栗說:“你還是不相信我?”

“當然不信。”

“那……美發廳現在該開門了,我再陪你去一趟。”說這句話時,顧嘉樹聲音堅定而平靜,雖然他在心裏罵著自己的無恥虛偽,但聲音上,卻萬萬不能軟下來的,怕是他一軟,藏在霍小栗心裏的疑竇就會見風使舵地長大無數倍。

“用不著。”霍小栗冷冷地說:“我會弄明白的。”

“你弄明白?”顧嘉樹遲疑地看著她。

“對,我想辦法自己弄明白。”

顧嘉樹的心,就像開了閘的泄洪口,隆隆地響成一片:“小栗,你到底要……”沒等他說完,就讓霍小栗打斷了:“你知道我為什麽沒等美發廳開門嗎?”

“不知道。”

霍小栗用鼻子冷笑了一聲:“因為我不想丟人現眼!”

4

因為不想讓公婆看出端倪,霍小栗他們回家了。

兩人一個客廳一個書房地慪著氣,期間,顧嘉樹想出去,被霍小栗攔住了:“去哪兒?”

“出去轉轉。”

“坐下。”

顧嘉樹心裏一喜,以為霍小栗要跟他談談,以往總是這樣,如果他們之間的別扭鬧得不大,最後一個橋段就是霍小栗要求和顧嘉樹談談,隻要顧嘉樹態度好,談完了也就相安無事了。

顧嘉樹坐在了半天,霍小栗卻盯著電視屏幕一句話不說,顧嘉樹咳嗽了一聲以示提醒,霍小栗依然無動於衷,顧嘉樹隻好開口:“我坐下了。”

“哦。坐下就好。”

“你是不是想說什麽?”

“我沒什麽想說的,就是不想讓你出門。”

“為什麽?”

“怕你去找理發師串供。”霍小栗咬定了一個死理,就算是顧嘉樹把理發師叫到跟前來跟她指天發誓,她都不相信那是真的。

“小栗!”顧嘉樹又氣又急,聲音不由得就提了上去。

“有理不在聲高,顧嘉樹,你放心,我會把這事弄清楚的,你也別指望著跟理發師串供糊弄我。”

“你就使勁瞎琢磨吧。”

“嗯,我也在祈禱,但願隻是我瞎琢磨。”

“你到底要怎麽樣?”

“我幹嘛要告訴你?讓你想辦法對付我啊?”

顧嘉樹瞪著霍小栗,都恨不能跳起來扇自己兩巴掌了:你跟秦紫吃什麽飯啊?早知道如此,就算是會傷了秦紫的自尊心,也不能由著她拔掉那5根要命的白頭發啊。他想過如果現在跟霍小栗實話實說是不是能還自己清白?琢磨半天,覺得還是不妥,隻能是讓自己更是跳到黃河洗不清,如果他心裏沒鬼,為什麽一開始要撒謊?現在坦白的結果隻能讓霍小栗覺得事情更是重大。

心裏正煩得如沸騰的滾開水,就隱約聽見手機在客廳裏的包裏響了,他不想接電話,把被子又往上拽了拽。

在霍小栗心裏,顧嘉樹已經成了疑點重重的嫌疑犯,見他任憑手機響不去接,心裏的疑團不由得又膨脹了幾分,猜測他不肯接手機,是因為不方便,不想當著她的麵接,遂不動聲色地起了身。

顧嘉樹聽見了霍小栗的腳步聲,也猜到了她的心思,反正他沒做虧心事,由著她去吧。

霍小栗知道顧嘉樹沒睡著,不想在他眼皮底下鬼鬼祟祟地察看他手機,便故意大聲說:“你手機響了。”

顧嘉樹不動聲色說:“給我拿過來吧。”

他知道,就算沒他這句話,霍小栗也會做賢良狀幫他把手機拿來,幫他拿手機是假,想看看到底是誰打來的電話,才是她的意圖。

霍小栗恨恨想,你就裝吧,我看你能裝到什麽時候!從包裏拿出顧嘉樹的電話,掃了一眼,電話是顧美童打來的,這讓霍小栗多少有點失落,好像存了十拿九穩的心去捉賊,卻撲了一場空。

“你姐的電話。”霍小栗走進來。

顧嘉樹心裏響起一陣輕鬆的竊笑:“你接吧。”

霍小栗怏怏按了接聽鍵,還沒開口呢,就聽顧美童在那邊哭得肝腸寸斷,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霍小栗很是奇怪,就這些年來她對顧美童的了解,從來隻有她把別人氣得吐血、沒有別人敢惹出她眼淚來的份兒:“姐,你怎麽了?”

顧美童在電話裏嗚咽著道:“你把電話給嘉樹……”

顧嘉樹已經坐起來了,伸手接過電話就按在耳朵上,聽著聽著眉頭就皺起來了:“知道了,我馬上趕過去。”

顧嘉樹掛斷手機,換上衣服就匆匆往外走,霍小栗跟在身後問:“你姐怎麽了?”

“羅武道要跟她離婚。”顧嘉樹匆匆說。

“離婚,為什麽?”霍小栗邊問邊換鞋:“是不是羅武道有外遇了?”

“不知道,不是沒這可能……”

“你們男人怎麽都這樣……”霍小栗的話沒說完,就讓顧嘉樹用噴火的目光給逼了回去:“霍小栗!”

霍小栗知道戳著他的敏感了,再不識趣點閉上嘴,怕是一場惡戰又要開始了,雖然和顧嘉樹生氣,但她還是不想讓顧嘉樹揣著一肚子氣出門,畢竟,萊西離青島市區一百多公裏呢,遂把那些帶著針尖的話,吞回了肚子裏:“要去萊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