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你的愛再也回不來了

1

是日,小龍在下班回來的路上買了一些小菜,又買了酒買了悠悠最愛喝的妙士乳,他輕捷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熱情地和每一位老街坊打招呼,他都忘記了,有多長時間沒這樣笑過了。

悠悠果然在家,她穿著雪白的純棉布襯衣,淺藍色的牛仔褲,看上去,是那樣的青春而幹淨,小龍微笑地看著她,拎著東西進了廚房,悠悠抱著孩子站在廚房門口,冷著臉,問道:你怎麽想的?

小龍邊洗菜邊說:我不想讓這餐飯吃的傷感,飯後再說可以麽?

悠悠冷冷地撇撇嘴,不聲響地抱著兒子去院子裏玩了。

一個小時後,那些蜷縮的方便袋中的小菜,便活色生香地擺在了餐桌上,小龍打開了妙士乳,將砸已研磨好的安定倒進去,搖晃了幾下,放下,爾後,打量著飯桌就笑了。

他打開窗子,招呼院子裏的母子回來吃飯。

悠悠安頓好兒子,看了一眼餐桌,掃了正在倒酒的小龍一眼,過了一會,才拿起妙士乳,搖晃了一下,說:給我買的?

小龍點點頭,抿了一口酒:我知道你不喝酒。

悠悠在杯裏倒滿了妙士乳,和他碰了碰杯,她的語氣忽然小心起來:我知道,你對我很好,而我,對你……就請你原諒了吧。

小龍翹了翹嘴角,用杯子抵了抵她的杯子沿。

菜,幾乎沒怎麽吃,小龍喝了幾杯酒,覺得五髒六腑沸騰起來,他看著睡眼朦朧的悠悠說:這些日子你睡得太少了,今天晚上,你就先睡吧,等明天你再問一次張良,是否真的要娶你,若是,我便放了你去。

悠悠不肯相信似地看著他,說:真的?

小龍點頭:真的。

幸福就湧上了悠悠的臉龐,她疲憊地笑了一下,就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小龍給兒子喂了飯,他一邊喂一邊流眼淚,可是,他越是流淚心裏越是寒冷,冷得他的手都發顫了。

兒子終於睡了,他將悠悠放在沙發上,讓她保持了坐立的姿勢,然後,他將手,伸進了她的牛仔褲兜,然後,他摸出了她的手機,他拿著這個小而堅硬的東西,坐在地板上,查看那些去電和來電記錄以及短信往來。

他一邊看一邊用手指撚著那根銅絲,在他的揉撚下,銅絲越來越柔軟了,他的齒縫裏輕輕地迸出兩個字:張良。

他找了一條短信,按了回複,慢慢地往上敲字:你到我家來,小心別讓鄰居,他今天不回來。

發完短信,小龍站了起來,他將門虛掩上,關了吊燈,隻開了一盞昏暗的地燈,然後,給沉睡的悠悠換上了睡衣,讓她,歪歪地躺在沙發上,擺出一個嫵媚搖曳的姿勢,他靜靜地站著,看了半天,然後聽到清脆的破碎聲,一直淅淅瀝瀝地響在心裏,綿延不絕。

他將那根被他捏得柔軟而溫暖的銅絲掏出來,在空氣中拽了拽,它發出了嘣嘣的響聲,類似琴弦斷裂,他將它放在悠悠的唇上,輕輕地拉動了一下,又迅速地收進掌心裏。

他悄悄潛伏在高大的沙發背後,黑暗中,他的眼睛是那樣的亮,亮得都有了金屬的質地與光澤,冷冷的,將黑暗刺穿了。

深夜,他聽到了一陣有著貓般輕柔的腳步,漸漸向老樓逼來,緩緩地逼進了沙發,他聽到一個深情的聲音竊竊地叫著悠悠,然後,他嗅到了逼近而來的仇恨,他悄悄地站起來,悄悄地站到這個正在伏身望著他美麗的妻子的男人身後,他像在奮力拉開兩扇門一樣,緩緩地張開了雙臂,又猛然地往下一套,他看見前麵的張良愣了一下,在他回首來看的同時,他死死地收緊了銅絲,張良的眼睛越來越大,他的嘴巴艱難地張了張,小龍看得出,他在喊悠悠的名字,他笑著說:悠悠睡了,她不要你了,讓我像處理垃圾一樣處理了。

悠悠睡得像死去一樣沉,張良高高舉起的手,緩緩地垂了下來,他的手指,一根根地散開,象即將飄散的蒲公英。

小龍將銅絲在張良的頸後緊緊地打了個死結,頹然地,他就坐在了地板上,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全身上下濕漉漉的,像剛經曆了一場暴雨,他低著頭,大大地張著嘴巴,冰冷的汗水,沿著鼻尖滴落在地板上,在那麽寂靜的夜裏,它們的響聲,宛如淒絕的雨打芭蕉。

小龍抬了抬疲憊的眼皮,睡著的悠悠,眼角緩緩濕潤,忽然,豆大的淚珠,從悠悠的緊閉的眼裏滾落下來,小龍心下大駭,伸手便將地燈打滅了,他呆呆地看著青青的月光像張鬼臉撲在朱紅色的地板上,半天,他伸了伸腳,踢了張良兩下,依舊是仰麵倒在那裏,凸出的眼球射出的兩道目光,還直直地刺向他的方向,小龍隻是覺得冷,像三九天站在冰天雪地裏,而且,被人兜頭澆了冷水。

他想站來來,可,他用不上力,他的肢體,已經不再聽他意識的指揮,他在地板上躺了一會,腦袋和死去的張良挨得很近,他就那麽直直地看著他,他要一直看他,看到自己已能戰勝恐懼為止。他終於可以蜷縮起腿,他終於可以抬起胳膊。

他坐起來,將窗簾關上,找了一把手電,直直地照射著張良,他已經死了,一張醬紫的臉,小龍踢了踢他豬肝一樣的臉:真難看,悠悠真是瞎了眼,說著,他就將雙手插到他的腋下,拖著他,一點點挪向壁爐,那個晚上,老樓上的房客被灼熱的牆壁燙醒了,他們敲擊著牆壁問:伊老板你在幹什麽?

小龍從窗子探出頭去,壁爐裏有老鼠,我燒火驅逐它們。

然後,他坐在壁爐前,感受著熊熊的熱量穿透了壁爐門直撲到臉上,他覺得太熱了,想站起來透口氣時,腳踢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是張良的手機,在摔倒時,它從口袋裏滑了出來,小龍翻看了一下裏麵的儲存內容,一一的刪了,想了一會,又將手機鈴聲改成了靜音,放在了口袋裏。

一陣砰砰的關窗之後,老樓又回到了寂靜,篳撥燃燒的舊家具,將張良的身體一點點變成了灰燼,當小龍把尚未完全冷卻的灰燼倒進了梔子花盆時,悠悠從沙發上掉了下來,她喊了一聲張良,就躺在地板上繼續睡著了。

小龍發了一會呆,將悠悠扶起來,換下睡衣,給她套上牛仔褲,又按照慣常的姿勢將她放在沙發上,她的眼角還有淚,使她看上去顯得更是嫵媚了,小龍吻了她一下,拍拍她圓潤的小屁股說:好好睡吧。

他當把梔子花搬到窗台上時,他忽然地感覺到了一陣輕鬆,從未有過的愜意,一點點地陶醉了他。

他打著口哨,從地板上一躍而起,用吸塵器將壁爐收拾得幹幹淨淨,他趴在地板上聞了一下,覺得有股鹹鹹的淚水味,於是,他又繼續吹著口哨拖地板,當他抬眼看了看窗子,已經有橘紅色的晨曦將窗簾染成了一片絢爛,他笑了笑,拉開了窗簾,心滿意足地看著幹淨而整潔的家,而他美好的悠悠正安詳地睡愛沙發上,很快,她就將睜開眼睛,與他一道迎接美好的生活。

小龍去廚房做了悠悠最愛吃的醪糟蛋花,然後,搖搖她:悠悠,起來吃早飯了。

他美麗的小妻子悠悠地睜開了眼睛,用不解的眼神看著他:你怎麽了?

小龍往後站了站,上下打量自己:我還是老樣子啊。

悠悠懶懶地坐起來,看著房間,說:怎麽有些變樣子了?

小龍也說:是啊,我想通了,有些東西,該放手時就放手吧,否則,誰都不快樂,所以,我答應了你的要求,所以,我將家裏的那些舊家具都燒了,我需要嶄新的生活。

悠悠不相信似地看了看他:真的。

小龍低下頭,歎息了一聲,便起身起去端早飯了,他們的兒子也醒了,小龍端來早飯時,悠悠已給兒子穿好了衣服,她頭也不回地說:還是把原來的保姆請回來吧,兒子我給你留下。

早飯吃得沉默,悠悠邊吃邊偷眼看小龍,小龍就迎著她的目光,暖暖地笑:我隻想讓你快樂。

悠悠就埋下了頭,小龍冷眼收拾著飯桌,飯後的悠悠轉身去了書房,小龍知道,她定然是在給張良通風報信,他看著梔子沒,叵測一笑,自語道:你再也不能偷走我的愛情了。

小龍去了衛生間,看見張良的手機上有幾條未接電話以及幾則信息,他翻了一下,全是悠悠的,她急著要張良知道他終於肯放她走的喜信。

小龍沉默地笑著,把手機塞回口袋,出門前,對她道:反正,我已應了你的,不會反悔了,你捱一天再走可好,我要上班,阿姨沒回來,兒子怎麽辦?

悠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2

這一天,小龍的心像飛在天上,他特意地將張良的手機放在辦公桌抽屜裏,又將抽屜開著一條小小的縫隙,隻要他想,就可以看見,手機上不斷地有來電顯示,那個號碼,來自悠悠,小龍望著這個號碼笑,後來,他覺得笑得累了,索性就趴在了桌子上,淚水竟然就在一趴之間自己落了下來,他望著自己的雙腳,一雙灰仆仆的鞋子,很久沒擦過了,曾經他是一個多麽酷愛幹淨的男子,可是,因為愛上了愛情,愛情是多麽美好的東西,卻竟讓他擁有了一個悲愴的人生。

下午,張良的手機不再響了,它耗盡了電池,小龍將它裝進一隻公司的文件袋裏,想了想,又拿了出來,放在了口袋裏。

他想了很多事情,忽然地就害怕起來,悠悠會不會報案呢?如果報案,手機就成了警方追查的第一線索,他的心,忽然地就毛了,覺得口袋裏裝著的不再是一隻手機,而是一枚手雷,不之什麽時候,就會將他炸得粉身碎骨。

有好幾次,他打算把手機扔掉,可,總覺得任何地方都是不安全的,甚至,驚慌讓他恍惚地覺得,張良的靈魂,就藏匿在手機裏,不知什麽時候,它就會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指揮著這個將使他露出破綻的機器冷丁跳到眾人眼前。

整個下午,他臉色越來越是灰白,偶爾有細小的汗珠從鼻尖滴落下來,一隻手死死地捂住口袋裏的手機,在公司的每個角落裏轉來轉去。

他蹲在衛生間裏,將手機卡卸了出來,衝進了下水道,他不停地按著衝水馬桶的抽水按鈕,嘩啦嘩啦的衝水聲讓他的心下輕鬆了不少,就像千斤重擔已卸下了一般。

下班路上,他另外乘了輛離家越來越遠的公交車,將手機丟在了座位上。

他站在街上,上下地打量著自己,終於,從他身上再也找不到任何關於張良的線索了,他登時就覺得自己幹淨了,像剛剛被用清水洗滌過的嬰兒。

他跳上一輛返家的公交車,輕鬆地打著口哨吊在扶手上,車子急刹車時,他的肩碰了旁邊一位女孩的肩,女孩很是高挑,像根優美的淡黃色蘆葦,小龍歉意地笑了笑,女孩子瞪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可是,他分明看見女孩子轉過身去的時候捂了一下鼻子,好象他身上有什麽令人窒息的味道,小龍覺得奇怪,他仰著頭看了一會窗外,假做換胳膊攥扶手的姿勢,聞了聞自己身上的氣味,然後,他的臉色,一下子就跌了下去,他聞到了一股炙烤皮肉的味道,正從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蓬勃地向著四周散發。

小龍望著車窗外,在淺淺的秋天天裏,淋漓的冷汗掛在他的鼻尖上,冷冷的潮濕,正沿著他的掌心蔓延著墜向他的胳膊他的腋窩。

下車時,小龍覺得他已虛脫了,他像年邁的老人,蹣跚著下車,又蹣跚著走向老樓,在老樓的院子外,他努力地扇動著鼻子,然後,他就嗅到了一股炙烤皮肉的氣息,和他身上的氣味一模一樣的在空氣中彌漫。

他膽戰心驚地上了院子裏的台階,他想,這是,會有誰們等在院子裏呢。

恍惚間,他就覺得腕上冰冷了,是堅硬的金屬物質的冷,圈在他的腕上。

他扶著台階旁的低矮院牆一步步上去,然後,他就聽見了兒子的笑聲,像銀鈴一樣,在淺秋的院子裏回**,這身幾乎讓他熱淚盈眶。

他奔到院子裏,一把抱起兒子,死死地抱在胸前,全然不顧兒子被他的突兀舉止嚇得哇哇大哭。

這時,阿姨有點得意地說伊先生,太太又把我請回來了。

小龍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說,是我讓太太請你回來的,對了,太太呢?

阿姨說太太一大早就出去了,還沒回來呢。

小龍喔了一聲,把兒子遞給阿姨,然後,有遲疑著問:阿姨,你不覺得院子裏有股奇怪的味道?

阿姨扇動了幾下鼻子,搖了搖頭,小龍笑了笑,走了幾步,又折回來,有點羞澀地說:阿姨,那你聞一下,我身上是不是有股奇怪的味道?

阿姨靠近了嗅了嗅他的襯衣,搖搖頭說:你們年輕人愛幹淨,鼻子靈,我聞不到。那個傍晚,小龍問邊了老樓的每一個房客,問他們有沒有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他們都茫然地搖了搖頭,告訴他老樓的味道如舊。

可,小龍怎麽聞都覺得自己身上都潛藏著一股焚屍的味道,他站在水龍下,死命地搓洗著皮膚,將皮膚都擦得通紅了像要破了,可是,他一嗅,覺得那股味道依舊是在的,像是從他的血液裏分泌出來的一樣,任他怎麽擦洗都是徒勞的,而且,無論他換上哪件衣服,那衣服上都彌漫著一股強烈的屍氣。

他將所有的衣服都換了一個遍。

然後頹喪地坐在地板上。

再然後,他對阿姨說:你幫我照看一下孩子。

說完,就走了,他跑到商場,買了很多的香水和印度香,回到老樓後,他將每個房間都點上因許熏香,在所有的衣服上噴著男用香水。

熏香和香水的味道彌合在一起,產生了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他站在客廳中央,覺得自己是在不由自主旋轉的,臉上帶著陶醉的微笑,他終於可以不再聞到燒烤屍體的味道了。

正在給兒子喂飯的阿姨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他,他就有些怪異地問:阿姨你不覺得這香味很迷人麽,我覺得站在這香氣裏人能飄起來。

阿姨衝他尷尬地笑了一下,把最後一勺蛋羹塞進兒子嘴裏:乖寶寶,快吃,吃完咱們出去透口氣。

3

兒子睡了,阿姨回家了,小龍坐沙發上,望著撒在梔子葉子上的月光,它們班駁離陸地發著幽幽的寒光,好象無數雙眼睛,隨著風的來臨不時輕蔑地掃他一眼。

悠悠回來時,已是午夜了,她看也不看他,也不換鞋,走到他對麵的沙發坐下了,雙目空洞地說:我找不到張良了,他不接我電話。

小龍說:不是所有男人都勇於承擔**之後的責任的。

他不是你說的那樣!悠悠兩道寒冷的目光擲向他,他可能有什麽苦衷,暫時又不能告訴我。

你可以去他老家找一下。

我打電話了,他們竟然叫我巧雲。悠悠咬牙切齒。

你報案了嗎?小龍漫不經心說。

我憑什麽報案?我為什麽要報案?我不過是今天沒找到他而已,說著,她就低下頭去,捂著臉,嗚嗚地哭了,她是那樣的惶恐,到了風聲鶴唳的程度,連個不祥的念頭,都不敢生出來的,惟恐它成了真。

小龍就說:那,你等幾天再說把。

兩個人,麵對麵對著,中間,隔著一張巨大的茶幾,他們的目光在黑夜裏,向著不同的方向,聽著牆上的鍾滴答滴答地從心間踏過去,末了,悠悠忽然道:你很幸災樂禍是不是?

小龍用氣聲笑了一下,懶懶地起了身,去臥室了。

他躺在**,聽見客廳裏的悠悠,嚶嚶地哭了,他見過悠悠無數次落淚,卻從未聞過她的哭聲,她哭得是那樣的絕望,他的心就揪了起來,他多麽想跳起來將她攬在懷裏安慰,並告訴他會比張良更愛她更疼她,一直一直地這樣下去,親愛的你不哭了好嗎?

黑暗中,他伸出手指,揩了揩淚。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悠悠一大早就出門去了,很晚很晚才披著兩肩的月華回來,一臉的失魂落魄,有時,她也會像與街坊聊天一樣和小龍商討,張良究竟去了哪裏,為什麽會一聲不吭呢?

小龍就建議她去報案,悠悠苦笑著說報過了,可,也隻能報失蹤而已,報與不報的結果沒什麽不同。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因為時常與悠悠探討張良的失蹤張良的去向問題,他們之間,竟建立起了一種朋友之間的友誼,他推心置腹地幫她分析張良失蹤的原因,並積極地幫她出主意。

還有一次,他慫恿她去電視台做一起講述節目,要深情一些,或許,張良正在看電視或是他身邊的人正在看電視,那時,她的講述將會感動他或是感動他身邊的人,然後呢,有人電話電視台或是她,一切問題都就順理成章地解決了。

或許是急病亂投醫,悠悠竟動了心,讓他陪著,隻是,到了電視台門口時,小龍忽然拉了拉她的手:介紹時,你不要說我是你丈夫。

她茫然地問:為什麽呢?

小龍滄桑地笑了一下:我不想被整座城的人都看低我的自尊。

悠悠先是愣了一會,突然地,就抱著他的腰,放聲地哭了:算了,你帶我回家吧,我怎麽向電視台介紹我的身份,我說我是他的情人?在我決定要嫁給他是他失蹤了?

那天的陽光很好,街上,到處都是徐徐緩行的人,小龍牽著哭得肝腸寸斷的悠悠往家走,悠悠竟那麽地不顧別人的白眼以及猜測的眼神,隻是一邊走一邊放聲地大哭,小龍知道,哭過這一場之後,悠悠就會放棄了對張良的尋找。

有時,人對某件事物的態度一旦出現了極端,就是離放棄不遠了。

小龍的心,像一捧碎碎的沙子,癢癢地疼著,微微地**漾著。

回家之後,悠悠對正在和兒子玩的阿姨說:阿姨,你明天不要來了。

阿姨納悶地看著悠悠,又求救似地看看小龍,小龍埋了頭,他想要的、風平浪靜的生活即將到來了,他為什麽要拒絕呢。

阿姨忿忿剝開了兒子攥著她手指的小手:算了算了,你們這一家神經質我算是見識了。

悠悠也沒惱,打開手包,拿出幾張鈔票遞給她,並說了謝謝。

阿姨頭也不回地衝出了院子,並狠狠地踹了院門一腳。

4

從那天後,悠悠再也不曾提過張良這個名字,她嫻靜地抱著兒子在院子裏曬曬太陽,或是教兒子啞啞學語,麵對這祥和的一幕,小龍偶爾會想起張良,總是在刹那間產生了很不真實的感覺,擁有這個名字的男人真的存在過麽?

想著想著,自己就恍惚了。

兒子已經能夠架在學步車裏到處亂跑了,他咿呀的笑聲,就是悠悠全部的快樂,偶爾,她也會用嬰兒車推著兒子上街,去老街頭上的音像店裏租點影碟看,小龍下班回來,常常看見兒子架著學步車仰望著梔子笑著咿呀做語,而悠悠全神貫注地盯著影碟畫麵,她的臉上,有新舊不一的淚痕。

她那麽喜歡看好萊烏的文藝片,那些經典的畫麵,那些經典的愛情,總是一次次弄得她淚流滿麵。

每每這時,小龍就會悄悄地去了廚房,慢慢地洗著菜,很快,悠悠就會進來,她一聲不響地從他手裏奪過洗到一半的菜,說:你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

小龍坐在沙發上,聽著廚房裏響起的哧哧的炒菜聲,還有咿呀歡笑的兒子,就覺得,承受再多罪惡的煎熬,也是值了,這時,他就會望著窗台上的兩株梔子,臉上緩緩浮上了一片爛漫的勝利表情。

悠悠已經睡回了**,她常常平靜地看著他來吻他來求歡,仿佛,躺在**的那個人不是她,而是另一具軀體,她想這個男人真是賤啊,從開始明知道她愛著別人他還要愛她,到了後來知道她愛上別人了他依舊愛她,他怎麽會這樣呢?

她琢磨不透這個男人究竟有多大的承受能力,有時,望著他無限寬容的微笑,她的心,就會發毛。

她覺得他的笑就像一柄綿延的刀一根無形的繩,這一生,令她都無從爭脫。

有時,她會在深夜裏醒來,總覺得客廳裏有人在竊竊地私語,等她下去了,卻發現一切都是那麽寂靜,隻有月光落在梔子葉子上,靜靜地,靜靜地無語。

這些,沒有邊際的,寂寞的夜,她就站在梔子的麵前,靜靜地想,那些過往的歲月,它們一點點地生動起來了,然後,淚水就悄悄地彌漫了上來。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隻有站在梔子麵前的時候,她的回憶竟是那麽地清晰,一幕幕似在眼前,所以,每當她被無邊的寂寞包圍,她就站在哪裏,看著梔子,她的心,就熱鬧了起來。

隻有沉浸在回憶裏時,她才是快樂的,她想,自己已老了,據說,隻有老了的人才會在回憶時露出欣慰的微笑。

她這樣已經很久了,甚至,她不再去理發店打理她的頭發,它們不再像水靈靈的海藻而是像一把枯草,蓬鬆在她的肩上。

可以看得出來,小龍對這樣的生活,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