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醉了累了迷了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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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巧雲就去了老樓,悠悠正在梳頭發,那麽長的頭發,在陽光裏起起落落,像飛揚的金子。

巧雲托起她的頭發,放在掌心裏看了看說:你的頭發該修了,下麵都開叉了。

悠悠不說話,繼續梳頭,巧雲從她手裏拿過梳子:頭發要這樣梳……從右到左,你的頭發這麽長,最好用木梳或是牛角梳,用塑料梳子梳頭是會產生靜電的,這樣,頭發就變枯了。

悠悠垂著眼皮,將一隻精美的銀質發夾遞給她,等巧雲給她綸在鬢角上了,才漫不經心地說:這是張良送我的,他說他也送過你,不過,沒我這隻做工考究,而且不是銀子的。

巧雲訥訥了一下,憤憤地伸了伸手,又在中途垂了下去。

悠悠回頭望著他笑:你不要怪他也不要怪我,要怪,你就怪愛情吧,我原以為沒有陳年了我就再也不會愛了,可是,我又遇到了張良,這一次,我真的不能再與愛情擦肩而過了。

巧雲說:小龍昨天去我店裏了。

他說什麽了?

什麽都沒說。

他什麽都知道,就是不願意承認罷了,世間竟有這樣懦弱的男人。悠悠鄙夷地說完這句話,就拿了一把剪刀,去修剪窗台上的梔子:冬天快來了,我和張良結婚時,要帶走這盆梔子。

她舉著剪刀剪了一會,梔子的小枝葉紛紛落下來,巧雲站在她身後,她想,如果此刻將剪刀劈手奪來,紮向她的胸口會如何呢?

她癡癡地想著,眼神就直了。

忽然,她聽到了金屬碰到了木地板的聲音,然後是悠悠的尖叫,她說:你看你看,哪裏來的這麽鮮血?

巧雲一個激靈就醒過神來,悠悠抱著雙肩蹲在坐在地板上,鋒利的剪刀尖朝下紮在地板上,朱紅的地板上滴滿了淅淅瀝瀝的**,巧雲用手指抹了一下,舉起手來看看了,是淡綠色的**,不是紅色的,就舉到悠悠麵前說:是綠色的,哪有有鮮血?

悠悠疑惑地用手指摸了摸地上的**,喃喃說:奇怪,剛才我嗅到一股很濃的血腥氣,還有,我不過是修剪了一下小枝葉,它怎麽會滴這麽多體液呢?悠悠慢慢地仰起臉,看著巧雲:莫不是有人想要我死?

那眼神便利刃般地刺在了巧雲臉上。

巧雲的心裏,凜冽了一下,卻不動聲色將插在地板上的剪刀拔出來,說:不過是換一個同床共枕的人而已,犯不上要死要活的吧?

悠悠的目光就柔軟下來:我知你在他的幹洗店裏投了資,我會督促他還你的。

巧雲笑笑,站起來:在這世上,相比而言,金錢是最容易控製的東西,至少還可以有借有還,可是感情一旦交出去,就是要拿傷害來還的。

巧雲離開老樓時,悠悠追出來:你來,是不是想從我這裏將愛情討回去的?

巧雲站在院子裏逗孩子玩了一會才答:不是的,我隻是想證實一下是不是你,盡管我早就猜到了。

她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了一會,路過一家藥店時,她進去買了點安定藥,出了藥店,走了很遠才發現方向錯了,又折回去,回到店裏時,天已經黑了,她打開衣櫥,把張良的衣服,一件件地疊起來,又將他送自己的小玩意也碼在一個盒子裏,裝進一口大行李箱。

她化了個淡妝,換了件比較性感的衣服,在鏡子麵前看了看,才滿意地笑笑,拿起手機,她像有任何事情發生過一樣,給張良打了個電話:今天晚上,你能過來一下嗎?

張良想了一會說:還有必要嗎?

你的衣服還有一些其他東西,我幫你整理好了。

張良說好吧。

巧雲就去街上買了一瓶華東意絲林,她喜歡這種就,柔軟糯甜,不知不覺中,人就醉了,她將買回來的小菜擺上,又將酒打開了,把安定藥,細細地磨成粉末裝進瓶子裏,她就將店門半掩著,等張良。

晚上8點多了,張良才來,見擺在桌上的飯菜,就垂著眼皮說我吃過飯了。

巧雲拉來一把椅子,把卷簾門放下了三分之二:就算我為你餞行。

張良笑了一下:這話說的。還是坐下了,巧雲拿過杯子,倒了兩杯酒,遞給他一杯,張良思慎了一會,也仰頭喝了,巧雲把自己的酒也倒進了張良杯裏:你知道我是不喝酒的。

說著就倒了一杯可樂,張良也沒說什麽,捏著酒杯底座,轉來轉去,後來,那瓶意絲林張良都喝完了,酒精喚起了他對巧雲曾經的感情,他把巧雲拉到腿上:我對你好,是真的。

巧雲就哭了,安定藥發揮了做用,很快,張良就睜不開眼了,他努力支撐著下墜的眼皮說:我醉了,你幫我叫輛出租車。

巧雲倩然地笑了一下,站起身來,張良終於不能支撐,趴在著沿上香甜地睡著了,巧雲迅速將行李箱拖進儲藏間,又打了悠悠的手機,聽聲音,她似乎已在半夢半醒之間,巧雲說:張良和你說他要娶你嗎?

悠悠說是的。

巧雲又說:他說他已經和我分手了嗎?

悠悠還是說是的。

巧雲就笑了,爾後幽幽歎息道:看來,男人的話,真的不能信。

悠悠一下子就警醒了:你什麽意思?

他在我**。說完,巧雲就收了線,她藏好酒瓶,又換上了一件睡衣,性感的胸裸在外麵,又將張良剝得光光,他像一條醉魚,臥在她的**,而且,將他的一隻手探進了睡衣裏,蜿蜒而進地讓人想入非非。

巧雲半依在**,抱著一本雜誌看得心猿意馬。

很快,悠悠就會殺過來,不然,她就不是悠悠。

果然,不過半小時,她就聽見了震耳欲聾的砸門聲,她頓了頓嗓子,說:門開著呢,他睡了,輕點。

一陣橙色的冷風卷到眼前,她看到了像一頭憤怒小獸般的悠悠,她氣咻咻地站在她麵前,怒衝衝地看著她和臥在她裏側的張良。

巧雲不看悠悠,低著頭看雜誌,說:現實往往比誓言更有殺傷力。

悠悠用鼻子笑了兩聲:他說過早就和你分手了,而且還跟我發過誓言了。

說完,悠悠就直直地看著巧雲,目光像兩柄利劍,撲麵刺向巧雲的臉,聲音突兀地就柔軟下來:你打電話給我,就是讓我來看看這一幕,讓我死了心?

巧雲搖了搖頭:我覺得自己很失敗,我嫁的第一個男人有了別的女人,我愛的第一個男人早就娶了別的女人,要娶我的第一個男人遇上了另外一個女人,為什麽受傷的總是我?

悠悠飄了她一眼,坐在地板上,盤腿,從手包裏拿出一柄手指長的廚房刀說:我給你準備的,但是,我忽然地就不想讓你受傷了。

說著,她就挽上袖子,右手握著小刀,一刀一刀地在腕上刻著,鮮紅的血珠,一粒粒地滾過她雪白的肌膚,落在地上,巧雲看傻了,夜那麽靜,靜得她可以清晰地聽到張良的呼吸伴隨著**滴落的聲音,滴答滴答地一路從她的心上踏過去。

悠悠麵無表情,好象她刻著的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一塊蘿卜一塊朽木。

巧雲就大叫了一聲,她把睡沉的張良一下子推到一邊:我把他還給你了。

悠悠溫暖地笑了一下,她表情平和,就像吃飽的孩子拒絕一塊點心一樣拒絕了巧雲推過來的張良:我不要了,真的,我每一次遇到愛情就像虔誠的教徒遇見了上帝,可愛情遇見了我卻像耶蘇遇見了猶大。

巧雲跳下來,去奪悠悠手裏的刀子,掙紮中的刀子將兩個人弄得傷痕累累,望著滿手的鮮血,巧雲淚下滾滾,跑到儲藏間門口,拖出行李箱,用力摜到悠悠麵前:我騙了你,我讓張良來拿他的東西,他喝的酒裏有安定藥。

悠悠冷丁地就抬起了頭,看著巧雲,又猛然地將刀子擲了過來,巧雲一閃,那刀子就插在牆板上了,寒冷的刃澤一閃一閃地搖晃著。

悠悠奮力地將張良馱在背上,用腳狠狠到將行李箱跺了幾腳:爛貨!誰還要啊。

愛情會讓女人力大無窮。

2

那天晚上,小龍看了一會電視,覺得很是無趣,便看了看悠悠,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親熱了,每一次求歡,悠悠總是那麽不動聲色地看著他,甚至在整個過程中他都不敢看悠悠一眼,隻要一看,就會看見悠悠冷靜的眼神,一動不動地望著天花板或是別處,就像一個手裏做著事情,心思早已飛遠的冷靜女人。

她冰冷的眼神,將他所有的熱情,都生生地扼殺在半路。每一次,他都想,他再也不這樣了讓一個女人看低了。

可是,過幾天,他依舊會忍不住想讓悠悠看低一次,很多時候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正地擁有了這個美好似巫的女子,隻有**,隻有**的時候,他才能感覺到她是自己的。

他們的臥室很大,所以兒子的小床便也設在了這裏,他依在門上,看悠悠偎在兒子**似睡非睡的樣子,每當她感覺到了小龍目光裏的饑餓,就會做出很悃的樣子,再要不就是說身體不舒服。

小龍明白,這是一種排斥,他靜靜地看著她,有些哀傷,想如果自己不主動,這天晚上,悠悠會真的就這樣弄假成真地睡在兒子的單人**。

他正琢磨著找個怎樣的借口將悠悠抱到大**時,忽然,悠悠想被燙了一樣,騰地坐起來,從牛仔褲兜裏掏出了手機,她從不把手機放在外麵,而且手機從來都是設置在震動狀態,因為她是個有秘密的人,不肯給丈夫知道的秘密。

其實,自從她辭職回家後,和她保持聯絡的人已不多了,因為她是那樣驕傲的一個女子,又因為她在婚後所擁有的生活比以往的朋友優越了很多,有時,在朋友麵前的優越感,會對友誼產生傷害的。

優越總是相對而言,總有一些自尊太脆弱。

悠悠將手機扣在耳上,隻說了簡短的三句話,她就收了線,像一陣風,從他的身邊匆匆掠過了。

他失神地望著她消失在夜霧中,用手揉了揉臉,這個電話,一定是與張良有關的,不需證實。

那天夜裏,他失眠了,合衣躺在**,插在褲兜裏的手忽然覺得很空**,他想捏住點什麽東西,否則,他的心就會荒掉了,他跳起來,在房間裏轉來轉去,當他轉到客廳,轉到壁爐前時,他一下子就定住了,冷汗涔涔地落下來。

他顫抖著手,打開爐門,然後,他看到了三根銅絲,其中一根,已擰成了一圈,有些發黑了,他拿起來,用手指順了一遍,它便發出了金燦燦的光芒,他放在鼻下嗅了嗅,覺得有股令人惡心的油脂味道,像一條戴了太久不曾洗過的圍巾。

他將它繞在指上,一圈有一圈地繞成一團,然後扔進了壁爐深處。

他拿起了另一根銅絲,放在口袋裏,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然後,他的心,就淡定了,他在客廳裏走來走去,不停地喃喃自語。

再後來,他站在窗前,對窗台上的梔子說:你很快就有伴了。

梔子靜靜地,像株人造植物一樣靜默。

小龍又笑笑說:你們是戰友,都是悠悠愛的男人。

說著,他就沿著牆緩緩地滑了下來,他覺得生活就像個無底洞,愛情就是個深淵,他在不可遏製地下滑下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滑到底。

為什麽愛一個人會這樣難呢?仰起頭,問那株梔子,梔子還是靜默的,像是在用沉默在表達的某種蔑視,小龍就捂著臉,淚水順著指縫滲了出來,冷冷地,落在地板上。

天漸漸地亮了,悠悠滿身疲憊地回來了,她躲躲藏藏地將手背在身後,在她一轉身的刹那,小龍還是看見了她手臂上的傷痕,一道道地縱橫交錯,他用目光追著她,用眼神裏的心疼和疑惑詢問她:怎麽了?

可悠悠就像壓根不曾看在眼裏,像一隻沒頭蒼蠅在每個房間間進進出出,小龍不知她要做什麽,她的眼神裏有堅定和茫然,好象她隻也不知要做什麽。

小龍默默地看著她,不聲不響地給兒子調好了奶粉,讓兒子自己抱了喝,自己就去刮胡子去了,他一邊刮一邊看著悠悠,看上去,她那麽累,兩眼時而無神時而偏執,失魂落魄的樣子讓他心疼,本來,他想練習著去恨她去憎惡她的。

他是那樣愛她,她卻視他如鄙圾。

可是,他恨不起來,他總覺得是自己做錯了什麽才導致了她的背叛。

他飛快地把胡子收拾利落,抱了抱她說:累壞了吧。說完這句話,他覺得自己賤到了極點,無以複加地賤。

悠悠推開他:小龍,你對我好是沒用的,我知道自己很混帳。

她說這句話時,眼神像一柱僵屍樣冰冷險惡,全身發抖。

小龍把她攬進懷裏:外麵冷嗎?天開始變涼了。說著,他推開了窗子:地上開始有落葉了。

悠悠從他懷裏抽出身:小龍,你真的很愛我嗎?

小龍用力點了點頭,可是,他忽然覺得他的愛,就像水上的一片落葉,順流而下,無根無基無所傍依。

愛一個人就希望一個人快樂是不是?悠悠抬起頭,盯著他的眼睛問。

小龍定定地看著她,忽然地,他覺得一陣鑽心的疼襲上心頭,那個最令他恐慌的結局終於要到來了。

悠悠散開手,自語一樣說:可是,和你在一起我永遠不會快樂。

小龍急急地拎起公事包:你不要說了,我明白。說著,就往門外衝。

悠悠追到門外:其實,你什麽都知道的,總有一天,我要嫁給張良的。

小龍匆匆來到街上,他仰望著整個城市,這個城市越來越像一個巨大的蜂巢,每天早晨,所有人都離開了蜂巢去他們想要去的地方,每個黃昏,他們又紛紛地擁擠著回到這裏,可他的蜂巢的,很快,就要毀掉了,而他這隻工蜂還在勞碌些什麽呢?

腳步就緩了下來,他走走停停,最後,他在一家早點店裏坐下來,給公司打了個電話,說身體不舒服,請假了。

他漫無目的地在城市裏轉悠,其實,他也不知這一天該怎樣打發,當他買了一包香煙塞進口袋時,他觸到了那根已被體溫捂熱了的銅絲,他的心,顫動了一下,像被一盆冷水澆過一樣。

他慢慢地走到花卉市場,慢慢地溜達著,他買了一個藍花瓷花盆,買了一株梔子,因為終於銷掉了最後一株爛尾市的梔子,店主喜得合不攏嘴,小龍悵然地看著他,心下想:為什麽別人的快樂都這樣簡單呢?

他打了一輛出租車,回了老樓,他花了一個中午的時間,將梔子栽進了花盆裏,悠悠一直站在他的身後,念經一樣地說著同一句話:我知道,你什麽都很清楚,可你為什麽還是不肯放手呢?

小龍埋頭幹活不搭理她。

悠悠惱怒地逼了一步,腳幾乎貼在他下蹲的屁股上:我們也算夫妻一場,我不想鬧到法院,如果你在一周內不給我一個答案,我們隻好法庭上見了。

小龍端奮力地端起花盆,搖搖晃晃地搬到了客廳,放在牆下,搓了搓手上的泥巴說:你看,我又買了一棵,兩棵梔子在一起,就不寂寞了。

悠悠抱著胳膊,翻了一下白眼,她生氣的樣子,真的很美,小龍笑吟吟地看著她,一想到她將落入被人的懷抱,而自己,將被她像遺忘一塊被拋棄的抹布一樣被忘記,小龍的心,就一滴一滴地碎了。

他說悠悠……

悠悠挑了一下眉毛:想通了?

你也知道我什麽都清楚,你知道我為什麽寧肯忍著萬箭攢心的疼也不曾為難過你麽?

悠悠冷冷地哼了一聲,將美麗的小鼻子衝天仰著。

因為我不想失去你,就這麽簡單。說著,小龍就一件一件地往下脫衣服,髒衣服被扔在地板上,悠悠驚恐地後退了一步:你要幹什麽?你這個瘋子!現在是大白天,而且阿姨和孩子在院子裏玩。

小龍柔軟地笑了笑,深情地看著她,悠悠尖叫了一聲,就衝到了院子裏,小龍哈哈大笑著進了衛生間,他不過是想洗個澡而已。

洗完之後,他換上了幹淨的衣服,將髒衣服一一塞進洗衣機洗過了,然後,他將阿姨叫進來,將她懷裏的兒子接過來,並遞給她一個信封:阿姨,你明天就不要來了。

阿姨莫名地看著他:伊先生,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夠好?

小龍說很好,但是,我覺得由母親帶大的孩子心理會更健康一些。

保姆哎了一聲,戀戀地走了,兒子開始在他的懷裏掙紮,像一條要逃離了魚網包圍的魚,小龍將他貼在臉上,說兒子,我是你爸爸。

兒子依舊在掙紮,他快要哭了,悠悠不在家,他脫衣服將她嚇著了,因為,她對他身體的抗拒,像抗拒瘟疫。

她從不告訴任何人自己的行蹤,小龍猜得出來,想必,這時,她正在某大學的自助自衣房裏,站在一排隆隆做響的洗衣機前,和某個男人打情罵俏。

兒子終於哭了,小龍隻好將他放在**,他在**不安地爬來爬去,小龍的心忽然懸了起來,就象有什麽事要發生,他的心,在喉嚨的最淺處,一跳一跳地躍動。

他衝兒子伸了伸手,將兒子抱下來,放在地板上,然後,他蹲在地上,注視著兒子,漸漸的,有種微風徐徐的感覺掠過了他的心田,呼啦啦地吹動著一片生長在他心上的毛毛,起起伏伏地舞蹈著,一種從未有過的劇烈的疼,在他的心裏,無限裂開,他痛楚地捂住了頭,閉上了眼睛。

很奇怪的感覺,當他閉上眼睛不看兒子時,這種感覺就沒了,當他再去看兒子,那種痛就在一次浩浩****地襲來了,無可阻擋。

整個下午,小龍周而複始看兒子,閉眼低頭,當黃昏襲來,他已被這種疼折磨得癱瘓在地板上,他那麽無助地看著兒子,無助地任由著疼,在身體裏翻江倒海地折騰。

後來,他在兒子饑餓的哇哇大哭中昏迷了過去,等他醒來,已是午夜了,他還躺在地板上,而悠悠正安詳地喂兒子吃米粉。

他坐起來,覺得頭疼欲裂。

悠悠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保姆呢?

我辭了。

為什麽?

因為你可以把兒子帶得更好。

悠悠好象識破了他的詭計般地冷笑了一下:想用兒子把我栓在家裏?

小龍什麽也沒說,起身去了廚房,廚房裏冷冷清清的,像已有很久不曾進來過人了,他給自己煮了兩隻水蛋,吃了,把曬幹的衣服拿回來。

兒子已經睡了,悠悠追著他的影子問:伊小龍,你明明知道我不愛你,你明明知道我愛別人,你為什麽還要這樣?

小龍頭也不會地答:你愛不愛我那是你的事,但是我愛你。說完,他轉過身,扶了悠悠的雙肩:你知道嗎?當愛情到達最高境界後,它就成了一種信仰。

是啊,小龍一遍遍在心裏想,愛悠悠就是他的信仰,就像虔誠的教徒對上帝的信仰,所有的信徒都在膜拜上帝,可,他們不在乎上帝是否垂青自己。

那天晚上,小龍孤獨地躺在**,他的悠悠睡在了客廳的沙發上,淩晨時,小龍聽到了悠悠的一聲尖叫,他騰地坐起來,聽見悠悠大聲說張良你脖子上的項圈難看死了。

小龍就依在床頭上笑了,他想,很快,張良就要死了。

他下了床,赤著腳站在悠悠躺的沙發前,她睡得很安詳,不時笑一下,哏哏的,大約,她還在夢裏嘲笑張良頸上的項圈吧。

他蹲下來,輕輕地撫摩著她的臉頰,托起她垂到地板上的橘色長發,托在掌上,看它們在青色的月光裏飛速地滑下手掌,他將自己看傻了,輕輕地將唇覆蓋在她的臉上,慢慢地吻著,悠悠翻了一個身,勾住了他的脖子呢喃著叫他張良,他的心,就給喊醒了,他看到了無限的絕望,就那麽鋪天蓋地地砸了過來,讓他無法阻擋。

他將臉貼在她的胸脯上,說悠悠我那麽愛你,悠悠你讓我怎麽辦?然後,他輕輕然地將她的睡衣吊帶往下抹了抹,他看到了那對讓讓他心醉神迷的小鴿子,在她的胸前,顫悠悠地**著他,他將鴿子粉紅色的小腦袋叼進嘴裏,溫柔地愛撫著,睡夢中的悠悠呢喃著打開了他的身體,他慢慢地起伏著,看著睡夢中的心馳神往的悠悠,他的心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這樣美好的夜,這樣美好的一切,都將因一個人的存在而離他遠去了,他仰起頭,大朵的濕潤在眼裏泅來了,忽然,他聽到了一聲尖利的驚叫,然後,他的胯上被重重地撞擊了一下,他就跌在了地板上,方才還心醉神迷的悠悠醒了,她飛快地掩上了衣服,幾乎是暴怒地看著他,用一種恨不能將他叼在齒縫裏咬碎的聲音惡狠狠地罵了一聲:下流!

小龍就那麽坐在那裏,屁股上有種生生的疼在蔓延,卻比不上心裏的疼,它飛快地擴散,在一個瞬間將他的心疼冷了疼硬了,他站了起來,穿戴整齊,將手插在褲兜裏,他的手指一旦捏到那根冰涼的銅絲,心就鎮定從容了許多,很多時候,他覺得那根銅絲就是他最喜歡的魔術道具,可以輕易地將他所喜歡的一切,變將出來,令他驚喜。

他打亮了頂燈,點了一根煙,將右手,一直插在褲兜裏,看著悠悠,她已經飛快的穿上了牛仔褲,並紮上了腰帶。

小龍溫暖地笑了一下,說了對不起。

悠悠將頭扭向窗外,小龍說家裏是不是有點空氣不好,說著,他就拉開了窗子,窗外風聲如訴,小龍奮力地把煙吐到外麵,又被風撲了回來。

悠悠說了聲無聊。就躺在沙發上繼續睡了。

從那以後,悠悠再也沒穿過裙子,連睡覺時,都是穿著牛仔褲的。

3

第二天,小龍下班後去巧雲的店子,進門時,她正在給一位女孩做頭發,見他進來,也沒說什麽,繼續往一些塑料發卷上塗抹燙發水,小龍坐在沙發上,點了煙,慢慢坐著,現在他終於明白了父母為什麽都那麽迷戀抽煙,原來,抽煙可以打發寂寞的,因為有它,幹燥而漫長的寂寞便生動起來。

小龍抽到第三根煙時,巧雲給女孩子的頭發做加熱,她就賦閑了,她先是在洗頭池子那裏洗了足足十分鍾的手,然後,才拿起一本雜誌坐了下來。

這時,燙發的女孩子說:你男朋友真逗,竟然能看煙圈看半個小時,他看上去像位詩人。

巧雲就拿眼角掃了他一眼,麵無表情說:他不是我男朋友。

小龍就笑,也說:我是她弟弟。

那個女孩子就笑了,說:你們姐弟長得一點都不像啊。

巧雲就啪地摔了雜誌,衝小龍道:你不回家看著你老婆出來瞎逛**什麽?

小龍就笑:我用孩子把她纏住了。

巧雲歎了口氣,老半天,才說:其實,都沒用,人家都郎情妾意了。

小龍遞給她一支煙:他真的不回來了?

巧雲舉著煙看了一會,扔到一邊:是的。

你是不是恨我?小龍怯怯地問。

是的,我頂恨你的,我想了想,我這些年的情劫好象都是因你而起的,是我命不好,要不,你就是我的克星。巧雲的眼睛紅了,小龍給她擦了擦淚,笑著說:悠悠永遠是我老婆,你放心,她永遠成不了張太太。說著,他看了一眼那位燙發的女孩,她的大半個腦袋籠罩在加熱器裏,她已睡著了,臉沉沉地垂下來。

外麵的天已經給透了,路燈下,不時有人影匆匆掠過,小龍呆呆地看了一會,說:姐姐,張良不僅配不上悠悠也配不上你。

說完,小龍就站了起來,將煙蒂扔在地上,死死地踩了一腳,走了。

巧雲覺得那夜的小龍特像一條遊魂,腳下飄飄地,像醉了酒。

4

小龍回家後,整棟老樓的房客們正在看新聞聯播,間或,有嬉笑聲從窗子裏跌落下來,他仰頭看一眼,曬台上黑糊糊的,什麽都看不清,他想了一下,曬台上的葡萄應該紫了,那棵將枝葉伸展到曬台上的柿子樹上應該掛滿了淺黃色的小燈籠。一年前,他,就是站在那裏,就是在這樣的一情一景下與悠悠甜蜜和睦,不過一年的時光,歲月就再一次打劫了他的幸福感。

家裏黑著燈,他摸索著開了門,家裏靜得隻有他自己的腳步聲和呼吸。

他打開燈,看見了一地的狼籍,都是兒子的玩具,他看遍沒所有的房間,悠悠不在,兒子香甜地睡在了**,小小的胸脯一起一伏的,他看了一會,覺得無邊的絕望再次襲擊而來,他晃了晃兒子,兒子依舊睡得很沉,他的呼吸是那樣的均勻,任憑他怎樣搖晃,都是隻微微睜了一下眼皮,又沉沉地睡了過去,小龍心下大駭,匆匆找過一條毛巾被裹上兒子,然後拉開抽屜拿錢,打算帶兒子去醫院,可,當他打開抽屜,他看到了一隻小小的瓶子,他拿起來晃了一下,裏麵裝滿了小小的顆粒,細碎的響聲,是那樣熟悉,他想起了他曾扔在市郊的那隻安定藥片瓶子,他看了一眼,心就冷了。

是的,是安定。

他放下兒子,將安定倒在茶幾上,一粒粒地擺來了去數,正好99顆,那一顆去了哪裏了呢?他看了看熟睡的兒子,一度無可遏止的寒冷,將他的心包圍了。

後來,他將安定藥瓶子放回原處,上床睡著了,如同,對這一切,他都不曾知曉,他的食指和拇指,緊緊地捏著一根細軟的銅絲,它沾染了他的體溫,不再那麽冰冷了,他覺得,這根銅絲,已經沾染了一些人的靈氣,比如他的陰冷細膩。

悠悠是半夜時分回家的,她躡手躡腳地進來,躡手躡腳地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小龍嗅到了一股男人的體味,從她的每一個毛孔裏擴散出來,一陣陣地,向著他,擴散而來。

早晨,他站在沙發前,望著麵朝沙發靠背的悠悠說:今天晚上,你不要出去了,我們談一談吧。

悠悠頭也不回地問:談什麽?

我和你和張良之間的事,總要有個了結不是。

悠悠騰地坐起來,直直地看著他,有些逼視的味道,小龍溫和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