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小糖的快意人生
文:連諫
1
準確地說,皮小糖是我從路上撿來的,我去杭州看古詩中描述的六月荷花碧連天,在回來的火車上遭遇了皮小糖,她坐在臥鋪車廂走廊的臨窗座位上,跟著隨身聽搖頭晃腦地怡然自樂,開始,我以為她是某張臥鋪的乘客,也沒太在意,可列車運行都好幾個小時了,車窗外的天也黑透了,她還是坐在哪兒,我才漸漸心生疑忌,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她顯然感覺到了我的目光,摘下耳麥衝我樂了一下,我也樂,大約人在旅途因著寂寞,人與人之間特容易溝通,很快,我們就聊了起來,當知道我是青島人,皮小糖兩眼放光地捉著我的手,問我認識不認識一個叫李大軍的人,我就樂:你當青島是個隻有幾百個居民的小山村啊?鄰裏之間沒不認識的。
然後,我就問她李大軍是誰,皮小糖抿了抿額上的一縷柔軟黑發,羞澀地笑了笑,低聲說:我男朋友。然後說,這一次,就是投奔他而來的。
我有點疑惑,聽她口氣好象並不怎麽了解這個叫李大軍的男人,一個不知底細的男人怎麽可能是她男朋友呢?見她沒多說的欲望,我也沒再問。
皮小糖出生在杭州郊區的一座小鎮,家裏還有一個弟弟和妹妹,從小喜歡畫畫,理想是做個時裝設計師,但,隻能是理想而已,說到這裏,她的眼神幽幽的,好象家人隻是一道生活背景而已,並沒有相應的親昵。
我們相聊甚歡,列車廣播說臥鋪車廂馬上要熄燈了,我才順口問:我們休息吧,你在幾號鋪?
皮小糖看著我,做了個鬼臉悄悄說:我是硬座車廂的,那裏人又多又熱,我就跑到這裏渾水摸魚了,如果你悃了就睡吧,我也該回去了。
還沒等皮小糖走,列車員就過來了,用略帶質疑的口氣問她是幾號鋪的,沒等她開口,我連忙說皮小糖是我朋友,從硬座席過來陪我聊天的。
列車員嘟噥了一句什麽,告訴皮小糖太晚了,她不能留在這裏。
皮小糖衝我擺了擺手,起身往硬座車廂去了。
我睡睡醒醒地到了天亮,昨晚皮小糖坐過的位置,不時有人坐過來,片刻之後又走了,始終沒有皮小糖的影子。
我兀自笑了一下,笑自己自做多情,在旅途中的友情,大多是用來消遣途中寂寞的,它的壽命不過是列車的起點到終點。
2
上午十點,火車到了青島,我拖著行李往外走,忽然看見前麵有個細細高高的女孩兩手插在牛仔褲兜裏搖搖晃晃地往前走,和皮小糖很是相似,我快走了幾步追上去,試著喊皮小糖。
她嗖地就回了頭,果然。
我問她早晨怎麽不去臥鋪車廂找我,她哏哏地樂了,說當時去臥鋪車廂坐就是隨便找了個地方就坐下了,根本就沒記那是幾號車廂,天一亮她就折回臥鋪車廂找我,結果,探頭探腦地找了幾節車廂愣是好幾次被人當成了心懷不良的人,索性就不找了,她邊說邊學在車廂裏找我得樣子:我本來打算在出口等一會看看能不能等到你呢。
到了出口,我問皮小糖怎麽走,她笑了一下:他來接我。然後期期艾艾地看著我說:你能不能給我留一下你的電話?
當然可以。我有點喜歡皮小糖,喜歡她走路時搖搖晃晃的慵懶,而眼神裏,卻是一股爍爍的倔強。
皮小糖的男友還沒來,我陪她等了一會,夏天的陽光殘暴地炙烤著**裸的車站廣場,很快,我們就口幹舌躁起來,單位同事打電話催我趕快去處理點業務,我隻好把皮小糖獨自扔在了車站。
我到單位處理完業務就回家了,把荒了一個周的家略微收拾了一下,才忽然想起沒要皮小糖的聯絡方式,也不知她男友是否接到了她。
正琢磨著,手機就響了,電話號碼很陌生,接通後,好半天,隻聽到有個聲音在低低的啜泣不說話,我的心一緊,下意識地喊:皮小糖,你怎麽了?
3
很久之後,皮小糖和我說,那天,在電話裏聽到我一下子喊出她名字的瞬間,就像滿天的烏雲都被我喊開了。原來,她和李大軍是通過征婚認識的,兩人先是電話和QQ地聯絡了好一段時間,覺得兩情甚濃,就打算見麵把終身定了,誰知,他們的戀情竟像網戀一樣是見光死,李大軍指責皮小糖欺騙了他。
皮小糖把雙手並排擺在茶幾上:就是這雙手,他說我欺騙了他。
是的,皮小糖不是美女,但是,那雙手與她不算美女的臉蛋相比,用難看來形容應該是不算過分的,她兩手的拇指一側都有一個大大的突起,皮小糖有點傷感地說:就是這雙手,讓我失去了太多東西。
皮小糖自打出生就比別人多了兩根手指,也正是因為這兩根手指,在父母眼裏,她是個不祥的孩子,注定了得不到疼愛,弟弟和妹妹相繼出生後,她幾乎被親情遺忘。直到11歲父親才將她領到鎮醫院切除了那兩根讓她耿耿於懷的多餘手指。
因為切除得太晚加上小鎮醫院的醫療技術一般,她的雙手看上去依舊與眾不同,她的未來,從父母看到那兩根多餘的手指時起,便被放棄了,她還是堅持讀完了高中,卻沒參加高考,是不想嚐試考中卻必須放棄的滋味,那不僅是失落還是冷漠,以父母的精力,他們家不可能同時供三個孩子讀書,如果需要有人做出犧牲,那個人需要選擇放棄自己未來的希望的人,必須是皮小糖無疑。
在皮小糖20歲這年,她通過征婚廣告認識了李大軍,其實,她急於要的並不是婚姻,她想被疼愛,想要一點溫暖。
天真的皮小糖的初戀,竟是參加征婚得來的。
還好,盡管和李大軍談了大半年,但畢竟是紙上談兵,除了被打擊自信,沒給皮小糖造成多大傷害。
那天,我去李大軍家樓下把皮小糖接回家,我們就成了混跡在這座城市的難兄難弟。
4
皮小糖的適應環境生存能力很強,第三天就在一家服裝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就是到各大商場推銷本公司的應季服裝,雖然很辛苦,但皮小糖很快樂,每天拎著一頂被汗水浸軟了的破草帽流竄在商業街上,兩個月下來,皮小糖的業績竟然很不錯,整個青島市大大小小的商業街沒有她掃不到的角落,第三個月,皮小糖把一疊鈔票拍在我麵前說:喏,我的房租。
我不肯收,說真的,我非常感謝皮小糖沒出去另租房子住呢,因為我膽子比較小,一個人睡兩居室的房子既害怕又有點浪費,更何況皮小糖是個手腳麻利而幹淨的女孩子,自從她來了後,我就失去了擦地健身的機會。
見我執意不收,皮小糖一聲不響地把她的細軟往一隻巨大的行李箱裏塞,我隻好乖乖拿起那疊鈔票塞進口袋。皮小糖見狀,很NB地拍拍我的肩說了:這才對嘛,你要記得哦,這房子是咱兩人合租的,你沒有發脾氣把我趕出去的權利。
因為業務好,皮小糖很得經理的看重,甚至經理偶爾會請她吃飯,和她商討下季服裝的流行趨勢,偏偏服裝設計一直是皮小糖從小就酷愛的一項嗜好,她不但能準確把握下個季節的時裝流行,還經常突發其想地提出一套自己的流行元素,讓經理不得不時常刮著眼球看這個細細瘦瘦的江南小女子。
就這樣,皮小糖在公司混得風生水起,一年半後,被送到北京係統學習服裝設計。
去了北京的皮小糖依舊時常打回電話和我發膩,一年後,皮小糖學成歸來,去機場接她的路上,我的心開始擂鼓不停,不知道該怎樣向皮小糖開口,我不能和她一起合租房子了,因為我不僅有男朋友了,而且我們幸福而無恥地未婚同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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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小糖終於拖著巨大的行李箱骨碌骨碌地滾了出來,在機場出口,我們相互擁抱著,像大猩猩一樣興奮地拍打著彼此的後背,然後相互審視,我捏捏她的臉說:奇怪,北京的空氣那麽幹燥非但沒把你**枯萎反而更水靈了,用了什麽好化妝品?
皮小糖哏哏地笑著,伏到我耳朵上悄悄說:愛情。
說著,她鬆開我,把站在離我們有兩步之遙的一位金發碧睛的外國帥哥拽過來,做小鳥依人狀偎到他腋下:喏,我男朋友亞力士。
我簡直要仰天長歎:天呐。那一刻,我被嫉妒狠狠地傷害了,而且現在,估計是哪怕我苦苦哀求皮小糖都不肯與我合租房子了,愛情當前,哪個小女子不是重色輕友的主?
後來,我慢慢知道皮小糖和美國男友的浪漫故事,竟開始於那雙令她倍受屈辱的手!因為從小就經常被人嘲笑那雙手,要強的皮小糖就非要用事實證明給人看,她的手雖然不漂亮但是卻不比任何人的手笨拙,這證明的方法就是她自小練就了一手好蘇繡,久了,就成了愛好和消遣,其他女孩子包裏大多帶著化妝包,而皮小糖的包裏總裝著一個小撐子以及五彩針線,某個周末,她坐在學校操場的空曠看台上曬太陽,覺得無聊了便從包裏掏出撐子做蘇繡玩,結果呢,把在操場上拉單杠的亞力士迷住了,在他眼裏,皮小糖那雙手,不僅不難看,而且,簡直就是一雙天使的手。
去年秋天,皮小糖幸福地做了亞力士的新娘,在她帥老公的眼裏,她就是典型而標準的東方美女,而且兩人常常做肉麻狀走在青島市最繁華的街上,讓我們這些自認為是美女的女人們恨不能把皮小糖捉過來暴打一頓,恨不能用很不流利的英文告訴那個傻大個亞力士,他的審美標準實在是糟糕透了。
但是,這並不防礙我經常攜帶男友去拜訪皮小糖,我要讓他明白:如果他不好好待我,我馬上就找一金發帥哥來替代他,有親愛的皮小糖做範例,這個世界沒有什麽不可能發生的傳奇。
17年的春天,他拿著本子點到我的名字,歪了一下頭,看著我露出小小的虎牙笑:你的名字很鄉土。17年後的春天,我拎著簡單的行李,回小城,坐在他的墓前,倒上兩杯酒,輕輕說:我愛你。
我不想知道你去世的消息
文:連諫
我坐在陽台的曬椅上看書,他就進來了,還是曾經的樣子,身材高高麵容清瘦,飄飄地進來,望著我略微驚詫的臉,拿掉我手裏的書,然後是沒有片言隻語的擁抱,再然後就恍惚了,心仆仆地跳**著荒涼。
這是十幾年來我們之間唯一一次擁抱,陰陽相隔的夢境而已,這個曾經讓我愛得在黑夜裏偷偷哭泣卻不能說的男人,在2003年的最後一天,他騎著摩托車從小城出發,去了另一個世界。
2004年的第二天,我回小城參加弟弟的婚姻,那天的陽光真好啊,明媚溫暖地懶洋洋在小城的街上,下午,婚宴漸漸散開,一位朋友欲言又止,走出很遠了,忽然折回來,伏在耳邊低聲說:方老師去世了。
我用洞穿了她惡作劇的表情盯著她,慢慢的,笑變成一個僵硬的表情凝固在嘴角,她知道在曾經青澀的年代我是愛過他的,我怔怔地看著她,沒有人會拿熟悉人的生死開玩笑的,何況他那麽年輕,比我大6歲而已。
我慢慢仰起臉,任憑太陽的光芒紮進眼裏,沒有淚沒有表情地一直仰著臉,整個世界寂靜無聲,我依在一棵冬天的楊樹上,想他的樣子,麵色倦殆憂鬱,眼神空茫,總是邊走邊看天,略微近視的眼睛輕輕眯一下,像鳥兒在展翅的刹那仰望天空,瑣瑣碎碎滑過心底。
他是我的語文老師,盡管他曾經當眾毫無惡意地嘲笑過我的名字脂粉氣太濃甚至有點惡俗,卻依舊擋不住對他的喜歡,喜歡他朗讀課文的聲音,喜歡他敲著桌子讓我把字寫的漂亮些,喜歡他寫在我作文本上的批語,喜歡他在樹蔭下,長長的腿跨在單車上看書的樣子。
中學畢業時,知道了他結婚的消息,我的心一下子空掉了,第一次知道了愛情的味道,就是當你麵對一個人時被無助淹沒,他的幸福讓你的心無處歸屬。
其實,他知道被我喜歡,卻沒有當成愛情,看不見我拚命藏在心底裏的絕望,離開小城時滿城的梧桐花開了,我看見了他眼裏的惆悵,我們笑著道別,快樂離我們很遠。
之後的許多年裏,離別的瞬間時常在寂寞夜裏被我從記憶的邊緣拎出,想,他有沒有一點愛我?如我愛他。
之後的許多年裏,我們寫信,一個字一個字地落在紙上,說說各自的生活,從不寄照片,信的末署名,永遠是一楨用鋼筆勾勒的頭像,簡單明了,表情隨心而定。不說愛情。
前年冬天,他開始給我電話,聲音一次次停滯在欲言又止裏,還是不說愛情。
隻是,那時的我們,已知道了有種愛,埋藏在彼此的心底,事過境遷之後,兩顆各自有了歸宿的心,回不到過去,說出來便是波瀾起伏的傷害,所以,最終,我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沉默。隻把曾經的光陰,當做了童話珍藏,用來愉悅一下漫長的人生。
我們總在說,等我回小城大家見麵,回去過多次,見麵總被猶豫擱淺,怕是見了,不知該說些什麽,還是寧願不甘地選擇了靜止。
那些昔日情懷,裝在我們心裏,它超越了友情不再是愛情,是一生的牽掛,彼此的名字是雕刻在心靈深處的疼,騰然想起的片刻,淚滴滑心而落。
漸漸的,從別處知道了他的婚姻,是一片灰暗的冷,因兩地分居,妻子終是忍不住寂寞與人私奔了,留給他的是弱智的兒子和小小的女兒,我不知自尊驕傲而脆弱的他是怎麽熬過那段灰暗歲月的,在電話裏的聲音是低低的疲憊,把學校和家裏的電話號碼都留給了我,許多次,我拿起電話,想撥又停下,我是自私的,有那麽一點怕,怕正是感情低穀的他會說出一些衝動的話,讓我無以為答。
有時,他會調侃著說,萬一他死了我一定要替他照料兩個年幼的孩子,我笑著安慰他說怎麽會呢?我們還要等白發蒼蒼時一起聊天呢。其實,他的心思我是懂的,他心中的未來是一片渺茫的灰暗,無處遁逃。
2003年,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了他的消息,我打電話給小城的朋友,打探他的近況,知道他再婚了,至於是否有愛,不說也罷,兩個幼小的孩子需要一位母親的關愛。
再婚的他,偶爾還會給我電話,眼下的生活好壞,亦不再說了,隻懶散地說些不著邊際的事情,像一個遊離在夢境邊緣的人,每每聽到他的聲音,我的心就開始了一揪一揪的疼,想起了魯迅筆下的中年潤土,無常的生活,把他從一個蓬勃的年輕男子蹉跎成了蒼涼的中年男子,曾經滿載於心的愛,無處釋放,於是,他愛上了酒。
喝完酒的夜晚,他跨上摩托車,沿著公路一直東奔,一直狂奔到酒散人醒,懨懨轉回家去。
有時,他在電話裏孩子氣地說:如果我一直不掉轉車頭,會一口氣開到青島的。
青島,是我居住的城市,我無語,心下黯然,即使來了,見了,除了一些無力的安慰,那些在內心潛藏了多年的感情,誰又有勇氣去碰?即使碰了又能如何,義無返顧的背後,又將有多少顆受傷的心?
這樣的勇氣,他亦是沒的,所以,他的摩托從未開到青島,在電話裏,有件事一直很讓他計較:從小城開到青島究竟需要多少時間?
一個有點貌似無聊的話題,他問過多次,每次,我回答都是大約和市郊車的時間一樣的。他認為要快得多,因為他的中途不上下客。
我聽得難受,在我們各自的生命曆程裏,都已在陰錯陽差中早早搭上了沒有任何借口驅逐的生命乘客。
他出事的那個夜裏,曾給我打過電話的,他告訴我正在青島和小城之間,用這個方式換算,一個小時就可以到青島了。然後,不等我開口,又說:這是我定下的黑夜飆車終點,我回去了,你好好的。
幾天後回小城,我才知道,這是他留在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句話,隻說給我一個人聽。
其實,他沒有回去,是夜淩晨,有人在膠州路段發現了他,離青島已很近,隻剩三分之一的路程,摩托車支離破碎,他血跡模糊的臉上,帶著春天般的笑意,躺在路基上。
一輛迎麵而來的貨車,來不及躲閃地撞飛了他。
來不及有任何的反應,他的身體便飛了起來,我是那麽地願意相信真的有天堂存在,在身體飛起的刹那,他看到了洞開的天堂大門。
悔死了曾經堅持了不去見他,總以為人生還很長,有關不會有未來的感情,留到白發蒼蒼了把盞細聊,或許比年輕時說要恰當,事實卻是人生充滿變數,有些結局來不及到來便碎落無聲。
回青島的日子,我一直試圖用文字追憶他,回憶他的點滴,卻都已與事無補,他像一粒小小的石子擱在我的心上,被痛疼一層層包裹成一粒珍珠,懸掛於心,此生不落。
無數次想起被他糾纏不放的話題,小城到青島的距離,讓他那麽在意,或許,他在意的,不是真實的距離,而是一份與渺茫愛情的距離,現實路程很短,對於各自心懷著不可掙脫現實生活的我們,卻是天涯。注定我們隻能咫尺遙望,然後艱難地隱忍了自己,連曖昧都不曾明朗表示地退回原地,隻一個小時的路程,卻注定了我們這一生,不能到達彼此。
春天來了,萬物生機再次被春風撩起,17年的春天,他23歲,剛從師範畢業,拿著花名冊點到我的名字,歪了一下頭,看著我露出小小的虎牙笑:你的名字很鄉土。17年後的春天,他40歲,帶著被愛情**的滄桑去了天堂,我拎著簡單的行李,回小城,坐在他的墓前,倒上兩杯酒,輕輕說:我愛你。
這三個字,在他生前,他未說過,我亦未說,而今,終於說出,是的,我愛他,不是愛過。
離開墓地時,周遭一片安寧,我寧願沒有人告訴我他去世了,這樣,至少,他還活著,在我理所當然的認為裏,他美好而蓬勃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