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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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萬家順兩口子來了,還帶了一串香蕉,盡管香蕉是那陣子最便宜的水果,但相比之前他們總是甩著十根手指來蹭飯吃,已經是破天荒了。
季蘇覺得不對,在廚房裏悄悄跟萬家強說。
萬家強有點不高興,說你就不能往好裏想?
季蘇說:“不能,因為他們沒給我養成這習慣。”
萬家強關冰箱的時候,下手就重了些,季蘇瞪他:“你摔誰呢?”
萬家強說:“我摔我自己行了吧?”隻要萬家順來了,在季蘇跟前,萬家強就得陪著點小心,畢竟,萬家順是他弟弟,這麽多年了,忙沒給他家幫過,麻煩倒添了不少,季蘇能忍到現在,已算是好脾氣的了,所以他也就不能太過分了。
季蘇今年帶畢業班,壓力大得很,也累,本打算回家簡單吃點,好休息休息,可萬家順一家三口一來,就簡單不成了,又是買菜又是做的,全是她一個人忙活,就有點煩,邊切菜邊琢磨,萬家順兩口子到底來幹嘛?還破天荒地拎著水果,就讓美芽把萬家強叫過來,她一問,萬家強才想起來,前幾天在鎮派出所借陳玉華的錢還沒還,就說了。
以為找到了緣由的季蘇,一下子就輕鬆釋然了,說:“我就說嘛,怎麽還拎著東西來了,搞半天是來討債的。”見萬家強站在那兒欲言又止的樣子,就知道他身上沒現金,就故意哼哼笑了一會,說沒錢了吧?
萬家強就像個本就麵皮薄的小乞丐,雖然餓著,可被人奚落了一頓,心裏悻悻然地就有點惱,說我一會下樓取去。
季蘇拽了他一把:“取什麽取?”
“不取你給啊?”萬家強說。
“爸是你們兩個的爸,他們也真好意思開口來要。”季蘇見萬家強一臉慍怒,知道再說下去他就真惱了,就笑嘻嘻地說:“逗你呢,抽屜裏有錢。”
萬家強又氣又感動,說:“媳婦,其實你不這麽逗我我會更感動。”
“我就怕你感動大發了變成感恩。”季蘇嬉皮笑臉地說:“知道嘛,人一旦感起恩來,就得整天捏著小心翼翼,多累得慌啊,我這不怕累著你,想讓你活得自在點嘛。”
萬家強哭笑不得,小聲說:“你啊,要是閉上嘴,真是如假包換的好媳婦。”
“不閉嘴我也是。”季蘇繼續做菜,怕一會忘了,菜一上桌,就去臥室拿了錢還給陳玉華,說這幾天就忙裝修了,差點把還錢的事給忘了,又道了謝。
陳玉華接過來,看了萬家順一眼,笑嘻嘻地說嫂子,說真的,今天我們還真是為了錢來的。
季蘇也笑著沒好氣地說:“那以後我們得多跟你們借幾次錢,還能多賺幾包水果吃。”
陳玉華也沒客氣:“嫂子,你當我們提著水果來要賬啊?真是的,哪有要賬搭上禮的?我們是來借錢的。”
季蘇和萬家強麵麵相覷了一會,問借什麽錢?
萬家順這才說他不是幫人家開出租車嘛,現在車主家裏有事急等著用錢,要把出租車盤出去,他有想法。
“有帳算?”萬家強遲疑了一會才問。
“這車我都開兩年了,沒帳算我能要它?”說著,萬家順從手機裏翻出計算器,給萬家強算這輛出租車每個月的費用和盈利,指著算出來的數字說:“這是純利,老板說了,如果我想要就先給我,我不要再給別人。”
還沒來得及說話,萬家順又翻出來幾個短信,讓萬家強看,全是車主催問他要不要的,讓他趕緊給個信,還有不少人在後麵等著呢。
萬家強也想幫萬家順盤下這輛出租,可最近真沒錢,就說了。
萬家順兩口子臉上的失望,跟瀑布似地往下跌。
雖然季蘇不喜歡萬家順兩口子,甚至還有點煩他們,但她也知道,萬家順他們漂在青島裏打工,要家底沒家底要根基沒根基,很辛苦,如果能盤下這輛出租車,確實是個好機會,可他們確實拿不出閑錢來幫他們,又怕他們誤會是有錢不借,就大體說了一下家裏的現狀,新房是連門框都沒有的毛坯,不裝修沒法住,舊房到國慶又必須騰出來了,萬家強工廠那邊,活是不少,可帳難結,他們也是有心無力。
萬家順聽得沒精打采的,嘴上說沒事沒事,瞄了陳玉華一眼,說差不多了吧?
陳玉華沒聽見一樣,滿臉討好地看著季蘇欲言又止:“嫂子……”
季蘇說有什麽話,你直接說吧。
陳玉華這才說:“嫂子你能不能回娘家幫我借點,你爸是大學教授,肯定有存款。”
季蘇連想都沒想,說:“玉華,這主意你連打都別打。”
陳玉華說:“我是借,又不是不還,再說了,是你娘家,又不是外人。”
季蘇說:“沒錯,是我娘家,可你也知道,我爸不是親爸,媽也不是我親媽,他們能收留我,把我養大我已很感激了,我絕對不能給他們添麻煩。”
“不是親媽也是親姑,和親媽有啥區別,再說了,你親姑又沒孩子,肯定親你,你開了口她能不幫你嗎?”陳玉華依然不死心。
“沒錯,但我媽是家庭婦女,沒工作也就沒退休金,哪兒有錢借給我?”如果說季蘇剛才對萬家順兩口子的處境還有點同情,可陳玉華一副我是窮人你得幫我的咄咄逼人嘴臉,讓她有點反感了:“再說了,這是幫你借錢,不是幫我。”
“你媽沒工作也不一定沒錢,姓季的老頭掙了錢能不交給她?”陳玉華小聲說:“嫂子,不是我放賴,其實啊,你媽幫了我們就是幫你了,幫我們把日子過好了,我們不就不累贅你和我哥了嘛,這是曲線救國。”
這一瞬間,季蘇真的無語了,很多時候她困惑的人和人怎麽就這麽不一樣呢?陳玉華兩口子是哪裏來的這麽多理直氣壯的賴子理論呢?她定定地看著陳玉華,半天才說:“真不行,不管因為什麽,我都不會回娘家借錢,這是我的原則。”
原本,因為沒錢借給萬家順,萬家強還有點內疚,可一聽陳玉華能說出讓季蘇回娘家借錢給她的話,還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不由得,就替季蘇惱上了,遂說家順,錢的事,你再另想想辦法,你嫂子娘家那邊,就別打主意了。
陳玉華撅了撅嘴,耍橫放賴似地往沙發靠背上一依:“哥,你說得倒輕巧,我和家順在城裏舉目無親的,我們找誰想辦法去?”
萬家強定定看著她,慢慢說玉華,我們也沒辦法。說完,見萬家順和陳玉華兩口子臉上都不好看,就咳了一下,下定了決心似的,說三個月前,因為廠裏發不出工資,他讓工人堵在辦公室回不了家,就是季蘇回娘家借錢解的圍,結果,讓季藍知道了,雖然沒吵也沒鬧,卻找季蘇談了一次,說季教授工資雖然不低,可畢竟要維持他和老蘇兩個人的生活,希望季蘇能自覺點,盡量少給老人增加負擔,把季蘇嗆得上不來下不去的。畢竟,不管季藍是不是小題大作,季蘇都是回娘家借了錢,縱然她渾身上下都是嘴,也理直氣壯不起來,就給窩囊得不行了,第二天就跟同事借了錢,當著季藍的麵還給了老蘇,也發了誓,不管以後千難萬險,都絕不會回娘家借一分錢。
陳玉華小聲嘟噥說不讓季藍知道不就行了。
季蘇懶得再多說一個字,就看著萬家強。
萬家強了解萬家順兩口子,家底薄可臉皮厚。就像當初進城,連商量他們都沒商量,就直奔他們而來,擺出一副你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的樣子,在客廳沙發上,就跟紮了根一樣,一住就是三個月,一室一廳的房子本來就小,萬家順也不講究,動輒就穿著三角短褲在家晃悠,晃得季蘇實在受不了,掏錢給他們租了一套小房子,才把這尷尬日子結果了。最滑稽地是半年後該交房租了,萬家順和房東說,這房是他哥嫂租的,他隻負責住不負責交房租,房東都愣了,苦笑不得地給季蘇打電話。季蘇真崩潰了,和房東說,萬家順兩口子都是結婚有孩子的成年人,自己有手有腳有工作,她沒有義務繼續為他們付房租。撂下電話,就打電話跟萬家強咆哮了一頓。萬家強知道是萬家順不對,但也知道他確實是經濟上緊張,那會,萬家順的兒子老虎還小,陳玉華在家帶孩子,萬家順開出租車的收入雖然還可以,但要應付一家三口再加上租房,確實吃力。就悄悄把房租給付了,事後,跟萬家順說,季蘇當老師的,還是班主任,光學生的事就夠她操心的了,以後家裏有事,找他,別騷擾季蘇。萬家順也聽話,從那以後,不管是雞拉下貓尿下的小破事,動輒來找萬家強。就現在,如果他不吭聲,萬家順兩口子肯定還會本著能哭的孩子多吃奶的原則,沒完沒了地在這兒磨,就說家順,要不這樣吧,你給我個賬號,如果這兩天我能催回帳來,就直接劃給你。
一聽這話,萬家順知道,借錢這事,得劃句號了,遂怏怏給萬家強發了個銀行賬號,說得快著點,他就怕車主等不及轉給別人了。
給完賬號,萬家順起身,說把陳玉華和老虎送回家,他再出去跑兩趟活。老虎看動畫片看得不想走,一拉一掙紮,跟隻健壯的大肉蟲似的,沒借著錢的陳玉華憋了一肚子的懊惱,照著屁股就一巴掌,老虎哇地就哭了,哭得超級響亮,響得季蘇得腦殼都快要炸掉了。
萬家順也覺出了季蘇的臉色不好看,一把抄起老虎,抱起來就往外走。老虎在他肩上邊哭邊大聲說我要吃香蕉,我要吃香蕉!萬家順也朝他屁股拍了一巴掌:“吃個屁,給我回家睡覺!”老虎哭得更響了:“我媽說的,我媽說走的時候我要大聲說吃香蕉!”
正鬱悶著的季蘇,就覺得轟得一聲,胸膛裏像奔跑著一群食草動物一樣,響起了一片聲勢浩大的笑聲。她強忍著笑,拎起萬家順他們帶來的香蕉,塞到陳玉華手裏,讓她拿回去給老虎吃。
陳玉華讓老虎嚷得臉上掛不住,就比劃著要打的樣子:“再胡咧咧小心我打爛你的嘴!”
老虎在萬家順懷裏一聳一聳地往高裏躥著說:“我沒胡咧咧就沒胡咧咧!”
萬家強懶得看他們一家三口在季蘇跟前出醜,忙簇擁著送他們出門,到了樓下,萬家順依然賊心不死,說:“哥,機會難得,你就不能幫我想想辦法?”
萬家強說:“你要差得少,我也就幫你想辦法了,這是差小十萬呢,你也知道,現在朋友之間也不興借錢了。”說完,歎了口氣,說剛才當著你嫂子的麵,我都沒敢說,就算我現在不裝房子了,我也沒那麽多錢借給你。
萬家順一驚,問怎麽回事。
萬家強苦笑著說:“應咱爸的要求,我派了五萬塊錢回棉花村旅遊去了。”
萬家順就更懵了:“錢還會旅遊?到底咋回事?”
萬家強就把父親讓他匯五萬塊錢壯臉麵的事說了一遍。萬家順聽完,笑得跟個傻子似的,要不是陳玉華在車裏等急了喊了一嗓子,他得蹲在馬路牙子上先笑夠了再說。
上了車,陳玉華問他笑什麽,他就把萬家強的話又說了一遍,陳玉華看著他,哢吧了幾下眼睛,沒說話。萬家順說:“你今兒笑點咋這麽高?”
陳玉華就笑了,慢慢的,一張嘴笑得跟菱角似的,說:“萬家順,你明天得回趟棉花村。”
萬家順說:“幹嘛?”
陳玉華說:“你說呢?”
萬家順恍然地,就明白了,回頭看著陳玉華說:“媳婦,你的意思是說把咱哥那五萬打了劫乎?”
“怎麽,於心不忍啊?”
萬家順點點頭:“如果我哥有錢不會不借給咱,可我要這麽幹了,我真覺得對不起我哥。”
陳玉華說:“又傻逼了吧,隻要你回家照我說的做,你放心好了,這錢,不用你開口,你爸就主動幫你劫過來了,你哥一點都怪不到你頭上。”
“我怎麽說?”萬家順心有點動了。
“回家別提知道你哥那五萬塊錢的事,跟你爸說,你要盤這出租車,已經交了3萬定金,如果湊不齊剩下的錢,這定金就泡湯了。”
“然後呢?”
“然後呢,你爸不僅會把你哥這五萬劫過來,還會把棺材本挖給你。”
“萬一我爸不這麽幹呢?”
“放心,你爸肯定這麽幹!”
“為什麽肯定這麽幹?”
“為什麽?!因為你爸是農民,摳門過日子,一輩子沒見過大錢,一聽你盤過車來有錢賺,盤不過來就三萬塊打了水漂,他保準比讓人挖了你家祖墳都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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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萬把那張已經在村委桌子上展覽了四五天的匯款單取到了手,打算第二天去鎮郵局花給萬家強寄回青島。
匯款單他是在傍晚去村委拿的,街坊鄰居們都吃過晚飯了,在街上聚堆閑聊,老萬背著手,拿著匯款單,穿過街坊鄰居們的恭維以及羨慕的滋味,太讓人難忘了。他想,在新聞聯播裏,國家領導人出國訪問,踏著音樂儀仗隊時也就這種心情吧?
晚上,他和老鮑比劃:“五萬塊錢,取出來,有這麽高吧?”老鮑就罵他抖擻,這錢來回趟的匯來匯去,不花錢啊?
老萬就嗤之以鼻,說:“鄉下娘們!一來一回,才一百塊錢的郵費,這一百塊錢,不僅能堵上大夥兒的嘴,還能給他老兩口臉上增光,值!”
第二天一早,萬家順就回了棉花村。
事實證明,陳玉華果然是具有真知灼見的女漢子。
聽萬家順說完,老萬就問了兩句話:“你要湊不齊錢,那三萬就打水漂了?”
萬家順把腦袋點得跟雞啄米似的:“可不,要不怎麽說是定金,定金就是敲定了咱要人家東西,不許人家往別處賣了,可咱要冷不丁不要了,就等於是咱忽悠了人家,定金就當賠償咱給人家的損失了。”
老萬又問:“打官司呢?”
萬家順有點不耐了,說:“定金就是定金,爸,咱把官司打到聯合國也打不贏。”
老萬抽了一袋煙,起身,進屋。萬家順聽見炕櫥的門開了又合上、合上又開了,好幾次。老萬從裏屋出來,說走吧。
萬家順就知道,成了。但還裝出一臉迷糊的樣子問上哪?
老萬的心疼了一下,像讓刀剜了似的,萬家順打小招他喜歡,就是因為他見風使舵的機靈勁,可今天他把這機靈勁使在他這親爹身上了,他就覺得自己這一片當爹的心,被兒子打了小九九,有說不出道不明白地難受。若不是惦記著他的棺材本,這一大早的,他往回跑著燒油玩哇?老萬曉得萬家順還沒大方到那份上。
其實,老萬是覺得,惦記錢就惦記吧,像他這樣的莊戶人家,年紀大了,吃不動花不動了,可還在山上忙活,攢仨瓜倆棗,要是運氣好,落個好死,臨走前給孩子們分了,就跟小時候分糖給他們吃似的,讓他們也高興高興,覺得給他老萬當兒子也不折,雖然指望他那點錢也發不了家,可至少證明他老萬這輩子活得著調,沒給兒女留一屁股饑荒。
可還沒等他死呢,萬家順就給惦記上了,錢落在他手上,十有八九是回不來了。所以呢,這事,還不能讓大兒媳婦知道,雖然人家未必在意這點錢,可它總歸是個事不是?至少證明他這當公爹的,一碗水沒端平。路上,老萬就問萬家順,你哥知道你回來不?
萬家順以為老萬是想試探他知不知道那五萬塊錢,忙說不知道。昨晚他們去萬家強家吃飯了,但沒提今天回來的事。
老萬說:“去借錢?”
萬家順嗯了一聲,說:“我哥要裝房子,手頭沒有。”
“你哥再沒跟你說啥?”
萬家順心裏一緊,說沒有。
老萬又哦了一聲。
到了鎮郵局門口,臨下車前,老萬說:“錢的事,你哥要問起來,就說你給我打電話,我讓你回來拿的。”
萬家順有點愣,說:“爸……”
老萬擺了擺手,背著手就進了郵局。
老萬一共給了萬家順八萬塊錢,萬家強的五萬,這些年他和老鮑還攢了三萬,全給了萬家順,他摸了摸錢說,我以為八萬塊錢得一大堆呢,也沒多少。說著把錢遞給萬家順:“這裏麵有三萬是不用還的,別跟你哥說,另外那五萬,你手頭寬綽了,就還我。”
自始至終,他沒說那五萬是萬家強的。
萬家順是個聰明人,曉得父親這麽做,是為日後做準備,因為哥哥也在等錢用,這五萬塊錢到棉花村旅遊旅出來的故事肯定瞞不住,用不了多久,就會像一顆小小的炸彈一樣,在哥哥和父親之間引爆,說不準哥哥家還會因此掀起一場戰爭,想到這裏,萬家順也覺得自己不是東西,可是東西又能如何?他就隻能是個給別人開出租車的!父親沒告訴他這五萬塊錢的來曆,那也是用心良苦啊,那是為了事情兜不住的那天,好幫他洗脫,說不該他萬家順的事,都是他這當父親的充大頭,壓根就沒跟萬家順說這五萬塊錢的來曆就硬挪給了他,這樣,把戰火引到自己頭上,免得燒傷他哥倆之間的和氣。拿著這厚厚一包錢,萬家順心裏酸酸的,他安慰自己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等我掙了錢,就好好孝敬父母,好好敬著我哥。
萬家順不知道,昨天晚上,他們一家三口從萬家強家出來,萬家強就和季蘇別扭了一頓。
3
萬家強知道盤下這輛車對萬家順一家三口的意義,雖不說能改變他們的命運,但也是個把日子往好裏過的機遇,覺得自己理應在關鍵時候拉弟弟一把,就和季蘇商量,裝修設計師不也說嘛,新房的水電走得很到位,格局設計也合理,基本不用大動,這樣的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家裝公司了,鋪上強化地板,把必要的生活設施都安裝上就入住得了,等以後手頭寬綽了也有心情了,再好好裝修。
季蘇一直不說話,隻是看著他,把他看得心裏發毛,就底氣不足地問怎麽了。
季蘇說我理解你想幫你弟弟的心情,但也覺得你的想法很荒唐啊。然後劈裏啪啦地問萬家強知不知道強化地板不環保?不環保到什麽程度?日本和韓國都已經不讓生產了,所以,關於地板,她堅決不會聽他的。至於先入住,等以後有閑錢也有心情了再裝修的建議,就更荒唐了,因為誰都知道,房子一定要在住進去之前裝修好了,要不然,等住進去了,就算有錢有閑也沒法折騰,隻有天天看著心煩的份兒。
萬家強承認,和他結婚,季蘇吃了不少苦。結婚前,他仗著對外貿業的熟悉,辭職了,開了外貿加工廠。等工廠開張了才知道做實業有多難,外人眼裏的光鮮其實都是隻看見賊吃肉沒看見賊挨打,沒訂單的時候愁訂單,有訂單了又愁結賬,如果是外單,結賬的時候還怕匯率變化,總之,自從工廠開張,他就覺得做實業就像拉開的弓,心裏有根弦時刻繃得緊緊的,最狼狽的幾次是帳遲遲結不回來,沒錢給工人發工資,他被工人堵在辦公室回不了家,都是季蘇東奔西跑地借錢幫他把工資發了。她是個多要強的人啊,除了幫他借錢給工人發工資,從不求人,按說,她是在重點初中當班主任,學生家長裏,哪路神仙都有,想利用他們在社會上做點什麽,太簡單了,可她從來不,從來都是自己有多少能力辦多大事。別人做班主任,過年過節或者教師節或許會收點禮,可季蘇,隻要禮物超過二十塊錢,就堅決不收了,不管送的人多麽誠懇多麽真心。事後,她說不是怕學生或家長說三道四,而是不想被自己瞧不起。
萬家強虛虛地說我就是這麽建議建議,你不同意就算了。
季蘇說你要這麽說這責任重了點,萬一耽誤了你弟弟一家的好日子,我承擔不起。
“那你還想怎麽樣?”萬家強有點惱了。
“我希望你是發自內心地,為我為美芽為這個家著一次想,而不是把不借錢給你弟弟歸咎為我不同意。”
萬家強覺得季蘇這麽說,太霸道了,明明是她不同意還非逼著他說成是自己心甘情願,這跟獨裁君主非逼著別人山呼萬歲有什麽區別?就倔倔地說了句本來就是。
季蘇忽地就坐了起來,就和萬家強吵了起來,吵著吵著,旁邊小**的美芽醒了,搓著眼說媽媽,你們幹嘛要這麽大聲說話?
季蘇這才剜了萬家強一眼,冷冷說:“我退一步,裝修必須裝,但家具可以用舊的,把買家具的錢借給他們。”
萬家強梗著脖子說:“不夠!”
“不夠找別人借去,我又不是銀行!”說著,又恨恨補了一句:“陳玉華有娘家有弟弟妹妹,憑什麽全找我們借!”
萬家強一腦袋紮到枕頭上,拽過毛巾被就往頭上蒙。季蘇抬手關了燈,甩給他一個後背:“明天跟家順要個帳號給我,我把買家具的錢打給他。”
萬家強半天沒動也沒應聲。
季蘇依然氣咻咻地說不要拉倒,正好我上淘寶把看好的家具下了單。
萬家強猛得坐起來,從床頭拿過手機,把萬家順給他的帳號短信轉發給了季蘇。季蘇聽手機一響,伸手拿過來,看了一眼,說:“原來早就做好準備了。”說著,哼了一聲,問萬家強是不是不管她答不答應,他都會把錢劃給萬家順?
萬家強讓她盤問煩了,爆破似的突然大喊了一聲:“沒有!”
季蘇知道再說下去他就徹底惱了,就躺下睡了。第二天一早,就從網上把兩萬塊錢劃給了萬家順,又發了個短信,讓他查收。
萬家順正跟陳玉華商量,還差兩萬,到底跟誰借合適,季蘇的短信就到了。
萬家順看著短信,樂得幾乎要手舞足蹈,招呼陳玉華看短信,然後說我咋覺得這兩天我被財神爺跟蹤了呢?
陳玉華接過手機看了一眼,撇著嘴笑,說別高興得太早了,等你哥嫂知道咱不聲不想挖了他們七萬塊錢,有你受的。
萬家順就覺得,心髒忽閃了一下,像一腳踏了空一樣。但很快就無所謂了,大哥這天塌下來,有老父親頂著呢,到時候,他可以把無辜繼續扮下去,如果大哥發火,他也會發火,衝老父親,說爸,您怎麽這樣?這錢是我哥的,您咋不早說,您這不陷我於不仁義嘛?
這麽一想,萬家順就仰慕起自己來了,覺得自己聰明。
然後,本著別夜長夢多的原則,萬家順去找車主交了錢,把車過了戶,從此以後,他也是在城裏有產業的人了,雖然他的產業是一堆滿大街跑的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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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給父親匯款後的第五天,萬家強就開始盼星星盼月亮一樣地盼著父親把他打發回棉花村旅遊的那五萬塊錢給匯回來,可都一周了,還一點動靜也沒有,因為國慶必須搬家,季蘇一遍遍地催他去裝修公司交頭款。
裝修頭款是整個裝修預算的75%啊,整個預算差不多小8萬,頭款就要小6萬,他哪兒有這錢?隻好找盡借口拖延,今天很忙,明天要跑稅務上的事,總之,他忙得日理萬機,比國家領導人還要忙上千百倍,沒時間去交裝修頭款。
可不管他推說白天多麽忙,晚上總是要回家的,昨天晚上,季蘇就和他說了,既然他忙得抽不開身,就把錢轉到她卡裏,她趁午休時間去家裝公司把錢交了也好讓對方開工,萬家強嘴裏應著,心裏卻已叫苦連天,白天往老家打了個電話,問父親收到錢了沒有,父親說收到了,這幾天忙著呢,就沒了下文,萬家強本想提醒一下,既然收到了,就趕緊給他匯回來,他這邊等著用呢,可張了幾張嘴,還是沒說出口,怕自己開口催了,讓父親覺得是兒子的不信任他這當爸的,在心裏不舒服,就安慰自己說,沒事沒事,可能是秋天了,山上活多,父親顧不過來,反正回去的是匯款單,又不是現金,父親擱家裏也沒什麽危險,不過多等個兩天麽,已經是已經了,索性讓老父親高興得徹底點。
體諒別人,真的是個辛苦活,譬如現在的萬家強,他這麽想想很簡單,可錢回不來,就沒法向季蘇交代,怕中午季蘇來電話催他轉賬,上午十一點的時候,就把手機給關了,人也沒敢在辦公室待,怕季蘇打不通手機打他辦公室的座機,季蘇也是個倔人,他要不接,她肯定得一遍遍打,說不準還會直接殺過來。
就因為那遲遲回不來的五萬塊錢,萬家強像隻被蒼蠅拍追暈了頭的蒼蠅,沒頭沒腦地四處跌撞,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躲著季蘇,都快慌不擇路了。就像這天中午,為了逃避隨時可能殺進辦公室的季蘇,他不得不躲進了一家肯德基店,因為這裏既可以蹭WIFI又可以點杯東西坐上幾個小時,坐到下午兩點,估計季蘇不可能過來了,才回了辦公室,回去一問,季蘇果然來過了,據說還挺生氣,臨走的時候踢了門一腳,萬家強心驚膽戰地端詳了一會門,果然找見一個淺淺的女高跟鞋前掌的印子,心就哆嗦了一下,好像這一腳,踹的不是門,而是他的臉,心裏的忐忑,就擂鼓似的,更劇烈了。
白天他可以躲出去,可他總不能躲成夜不歸宿吧?
他決定和季蘇坦白,就在他把五萬塊錢派回棉花村旅遊了半個月之後的今晚。
決心雖然下定了,可一想到坦白之後季蘇會憤怒,會因為憤怒口不擇言地對他家進行諷刺挖苦,萬家強就給糾結得恨不能抽自己一頓耳瓜子算了。
傍晚,他把車停樓下,遲遲地,遲遲不願意下車上樓,就在車裏窩刷微博,六點半的時候,手機響了,是美芽,用座機打來的,奶聲奶氣地問他什麽時候回家吃飯。萬家強胡亂搪塞說爸爸忙著呢,讓她和季蘇別等他,先吃,他忙完就回去。美芽說欲言又止地說了好幾聲可是可是才意猶未盡地說好吧,88。萬家強卻忙又叫了她一聲。美芽萌萌地問他還有什麽事呀爸爸,那聲音讓萬家強的心都要化掉了,就小心地問媽媽有沒有不高興呀?
美芽說媽媽在擦地板。
萬家強就知道壞了,季蘇生氣的時候喜歡拖地板,說拖地板出一身汗,心裏的不快就能發泄掉一些。
掛斷手機,萬家強滿心都是怏怏的不安。想想回家推開門,迎接他的將是鋥明瓦亮的幹淨地板和季蘇劈頭蓋臉的質問,就更是近家情怯了,正不安著呢,就聽有人敲他車窗,一扭頭,見是季蘇和美芽,季蘇抱著胳膊,仰著臉,一副因洞穿了他的小伎倆而不屑於和他計較的高高在上模樣,三歲的小美芽,露出一口潔白的小奶牙,衝他萌萌地笑著,趴在車窗上喊:“爸爸,我們捉住你了。”
萬家強尷尬得無地自容,忙推開車門,一把抄起美芽,眼睛偷瞄著季蘇,嘴裏說爸爸馬上就上樓了,你們下來幹嘛?
美芽奶聲奶氣地說我和媽媽早就看見爸爸的車了,我問媽媽爸爸為什麽不回家,媽媽說爸爸做了壞事就喜歡和我們捉迷藏。見萬家強尷尬不語,就又問:“對不對呀?為什麽爸爸在做了壞事的時候才喜歡和我們玩捉迷藏?”
三歲的美芽,正天真無邪的時候,也貪玩,以為爸爸隻有幹了壞事才會和她們玩捉迷藏遊戲逗她們開心呢,兩隻小胖手捧著萬家強的臉說爸爸天天做壞事吧。
萬家強衝他做個鬼臉,然後一臉討好地看著季蘇:“那可不行,爸爸要天天做壞事,會把媽媽累壞的。”
美芽問為什麽呀?
“因為爸爸一做壞事媽媽就要擦地板啊,你想想,擦地板多累呀,會心疼媽媽的爸爸都舍不得讓媽媽擦地板。”
季蘇知道他這是故意說著討好自己呢,就用鼻子哼了一聲,抱著胳膊往家走。
萬家強忙抱著美芽追上去,用肩膀輕輕蹭了一下她的肩:“真生氣了?”
季蘇站住,回頭定定望著他:“有個這麽疼愛我的老公,我還生氣豈不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說著,又往前走,邊走邊說:“別繞圈子了,說吧,究竟幹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
萬家強幹笑著打哈哈說就你老公我,豈是那種對不起老婆的貨色?”
季蘇拿眼神逼住他:“手機為什麽關機?”
“沒電了它自然就關機了。”
“以前從來沒這種情況,你是生意人,保持通訊通常是生意人的基本原則。”
“凡事不還有個例外麽。”
“好。”季蘇冷冷說:“中午呢?中午你幹什麽去了?”
“中午出去辦了點事,順道在外麵吃了頓飯。”
“什麽事?”季蘇決定今天決不讓他輕易蒙混過關。
“哎——,季蘇,我說,咱有點過分了啊,我是你老公,不是犯人。”說著,騰出一隻胳膊去攬她的腰:“走,趕緊回家吃飯,我都餓得前胸貼到後脊梁骨上了。”
見路過的人不時拿異樣眼神打量他們,季蘇也不想在大街上和他現眼,遂甩掉了他攬在腰上的手,噔噔往家走,進門就依在門上,盯著他叫了聲萬家強。
萬家強想裝聽不見,但不成,整個家就他們三個,客廳小得隻有十來平方,放下一套沙發和茶幾後,人在客廳轉個身,都能相互摩擦著身體,如果裝聽不見,就是挑釁,就是擺明了我不想搭理你的問題,而這樣,隻會讓季蘇更憤怒,就極不情願地嗯了一聲,又底氣不足地說咱有話好好說,你別這麽咄咄逼人成不?
季蘇說好,然後,一字一頓地慢慢說:“你有事瞞著我。”
萬家強彎著腰換鞋,老半天沒換好,心裏在拚命想:怎麽說呢?要在呢嗎說才能不至於把季蘇惹得大為光火?本著能拖就拖的原則,他就像個健忘症患者,一眨眼就忘了她剛才問過什麽似的,笑嘻嘻說:“今晚做什麽好吃的?”
季蘇瞠目結舌地看著他,慢慢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屎。”
這要以往,萬家強肯定得生氣,因為他特別討厭把屎尿屁之類的字眼掛嘴邊上,覺得語言氛圍不衛生是其一,還粗鄙,可在這個晚上,聽季蘇說晚飯做的是屎,他沒生氣臉也沒變色,還是笑嘻嘻說:“真格的?怎麽做的?是油炸還是清蒸的?”
季蘇一下子,就給氣哭了,眼淚跳出來,說萬家強你欺負人!你欺負我賢惠你欺負我好說話。
老婆一哭,萬家強就麻了手腳,手忙腳亂地不知該怎麽安慰她好了,既想安慰她又不知該怎麽開口,就說媳婦你自我表揚的段位越來越高了啊,還哭著進行自我表揚,我還是第一回見呢。
季蘇依在門上邊嗚嗚地哭,邊拍打他試圖過來拉他的手。
萬家強團團轉著,嘟噥著說我餓了,媳婦,你就不能讓我先吃兩口飯再哭?
季蘇不理他的話茬,哭著說:“你有事瞞著我,你要不說,這飯就甭吃。”
“咱倆是天底下最親的兩口子,早晨見了晚上見,夜裏還睡一被窩,我能有什麽好瞞你的?”萬家強裝出一臉無辜相。
“裝修款!”季蘇大聲說:“我一說交裝修款你就東躲西藏,說!肯定是裝修款出了事!你說,是不是借給你弟弟買出租車了?”
“哎,季蘇,不管什麽事,你可以懷疑我,可不帶往我弟弟頭上賴的啊。”一聽季蘇矛頭直指萬家順,萬家強心裏有點不舒服,盡管他也曉得萬家順有這樣那樣的小毛病,但那些毛病他知道也可以說,別人不能說,兄弟像手足啊,別人挑他的毛病就跟嘲笑自己好生生的手腳醜陋而殘疾一樣,擱誰身上誰能受得了?臉就有點變,但也知道,裝修款的事,瞞不下去了,才定定看著滿臉是淚的季蘇說我告訴你。
季蘇看著他,等他下文。
“我告訴你,但我希望你不要因為這事進行人身攻擊。”
“說吧,我隻想知道真相。”
萬家強就慢慢把父親讓他派五萬塊錢回棉花村旅遊的事說了一遍。
季蘇看著他,眼睛瞪好大,覺得這世界荒誕透了,諸多的諷刺挖苦話,就像一群擁擠的馬蜂一樣,急著要從嘴巴裏噴薄而出,可又答應萬家強不進行人身攻擊的,隻能緊緊地閉著嘴,把那些要往外噴湧的話,壓啊壓啊地壓回去,隻狠狠地喊了一聲萬家強。
所有的情緒和憤怒,都集中在這三個字上了。
萬家強已經沒了先前的強打精神,怏怏看著她,用警告的語氣說咱說好了的啊。
季蘇的眼淚,又一次跳了出來,準確地說是悲憤地蹦了出來。
萬家強看了她一會,低頭說我明天回去趟。
“有意義嗎?”
萬家強點點頭,說:“我爸說好的,讓錢回去旅趟遊就回來。”
萬家強心裏一慌,嘴上還是說不會不會,走的是郵局,我爸說了,錢一到,讓匯款單在村委曬幾天他就去拿著單子,不往外取,直接按照匯款地址給我寄回來。
季蘇知道,事已如此,再發火也無益,就擦了把眼淚,轉身往廚房去,不知為什麽就有了一種隱約的不祥預感,覺得這錢,十有八九是拿不回來了,卻又怕一語成讖,就不敢往外說,隻是怏怏招呼他吃飯吧。
坐下後,一筷子炒芹菜,季蘇嚼來嚼去地嚼了半天,都嚼成沒滋沒味的老草了,就是咽不下去,看著萬家強也吃味同嚼蠟,知道今天這結局,也不是他故意,不過是一愚孝的兒子,一心想哄父母開心,結果把自己哄坑裏去了,就往他碗裏夾了一筷子菜。萬家強一怔,心裏也一暖,定定看著她,好半天才說了句對不起,我也不知道會這樣。聲音很低。
季蘇歎了一口氣,說吃飯吧。
盡管季蘇知道真相後沒譴責他,也沒咆哮,可這一聲歎氣,卻像重重的一拳打在了萬家強心上,而且他很明白的是這一拳不是季蘇打的。
就挺難受的,說什麽情況,等明天回去就知道了。然後想這都小半個月了,不僅錢沒回來,打電話父母也躲躲閃閃地隻字不提這五萬塊錢,心裏就像亮了一盞盞霓虹燈,忽閃忽閃的,挺不安的。
坐在飯桌旁嚼了半天,季蘇也沒吃多少東西,隻覺得心裏堵得慌,想找人傾訴傾訴,卻又找不到合適的人,一下子,就理解了那些在婆媳論壇上媳婦婆婆相互攻擊的貼子,在現實生活中,彼此倒不見得是多麽的劍拔弩張,但小摩擦肯定是有的,積累多了,就難免產生蝴蝶效應,既然不想在現實中把生活爆發崩潰了,就到虛擬的網絡世界發泄一下。
但季蘇不想這樣,覺得在網絡上發泄對家庭成員的不滿,就跟罵大街沒什麽區別,挺粗野也挺粗俗的,不是她的性格。
雖說娘家是已婚女人最安全的精神垃圾桶,但那是其他女人的娘家。這樣幸福而安全的精神垃圾桶,季蘇沒有。在老蘇那兒,男人就是女人的天,哪怕萬家強再混賬,隻要他還記得顧這個家,沒出軌不吃喝嫖賭,就是好樣的。如果他們兩口子鬧別扭,錯一定是在季蘇那兒,所以,季蘇經常開玩笑說,老蘇是天底下最大公無私的嶽母,是專門給男人送福音、給自己的閨女送緊箍咒的,季蘇要是回家找她傾訴,等於是揣著一肚子委屈會去找挨訓。至於季藍,就更不用說了,不說萬家強的缺點的時候,她都瞧不上季蘇找了個鄉下鳳凰男,對,在季藍眼裏,不管萬家強多麽優秀,都是攀上了季教授家這根高枝的鳳凰男,如果季蘇膽敢在她跟前說萬家強的不是,那就等著吧,等著她嘲笑季蘇自跳了火坑現在又在火坑底下扮祥林嫂,試圖博同情……其一,她還沒淪落到需要博同情的地步,其二,她討厭季藍趾高氣揚故做高貴的德行,所以,不管萬家強惹她惹得多麽凶,在季藍跟前,她永遠都是幸福暈菜了的嘴臉,才能壓住了季藍那些自以為是的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