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指揮室的門突然開了,幾個憲兵走了進來。

一名憲兵敬了個軍禮,“對不起,艦長,我們接到了命令,要帶你去‘磐石號’。”

“誰的命令?”

“命令來源是保密的,但有更高權限。”憲兵麵色冷峻。

路凡歎了口氣,他起身,在憲兵們的押送下走了出去。

登上逃生艙之後,逃生艙立即彈射了出去。

一名憲兵驚呼一聲,讓他們向外看。於是他們看到,戰鬥群開始分散隊形,向空間畸變點的方向行駛而去。嚴格來說,空間畸變點其實是不可見的,它們是戰艦進行躍遷時扭曲的空間點,準確地說,空間畸變點其實是一個通往超空間的入口。空間畸變點周圍的空間被極度扭曲,透過超空間連接起遙遠的出發點,隻有通過扭曲的星光才能隱約將空間畸變點和周圍正常的空間辨別出來。

“天哪,他們要幹什麽?”

一片陰影籠罩了他們,路凡抬頭望去,隻見“破虜號”雄偉的身姿正從他們頭頂緩緩滑過。

“他們瘋了嗎?難道他們要直接撞擊空間畸變點?”一個驚恐的聲音響起。

“不可能,如果靠近畸變點,隻會自殺!”

說話間,他們的逃生艇已經靠近了“磐石號”,“磐石號”光滑的艦體上滑開了一個門,逃生艇準確地鑽了進去。逃生艇停穩之後,艙門自動打開了,路凡在憲兵們的押送下走下逃生艙,隻見大廳裏到處都是忙亂的人群。

飛船主腦的聲音在大廳裏回響,“請立即沿指示前往過渡艙,‘磐石號’將在三分鍾內開啟躍遷。”

“不行,”路凡喃喃自語,“我不能走,黛西還在下麵。”

他朝最近的舷窗走去,憲兵們試圖阻攔,但路凡沒有理會他們。走到舷窗前,他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破虜號”巨大的船身已經快看不見了。從這個方向看隻能看到它的發動機噴出的長長的青白色尾焰。一艘達瓦人戰艦扭曲著出現了,還未完全凝結成實體就被“破虜號”的激光束射穿了。

更多的達瓦戰艦出現了,“破虜號”戰鬥群所有的戰艦都在向空間畸變點發起衝鋒。路凡注意到,首批完成躍遷的達瓦戰艦並沒有還擊,他瞬間就明白了,達瓦人已經學會了先發送誘餌來消耗人類的火力。

“凡凡,該回家了。”

一個聲音突然從他的通信器中傳出。

路凡大驚,那分明是父親的聲音,這不可能,父親分明還在200光年以外的地球。

“你是誰?”路凡驚叫,憲兵們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沒有聲音,通信器裏依然是一片寂靜。周圍的人群依舊消失了,路凡仿佛正在看一場無聲電影。他看見人類戰艦發起了自殺式衝鋒,“破虜號”一馬當先,衝向了空間畸變點最密集的區域。

這的確是單純的自殺,越靠近空間畸變點,戰艦越容易受到彎曲空間的影響而撕裂;而且無法對敵人造成傷害,因為從理論上說,敵人還在原地沒有出發。貿然攻擊空間畸變點也充滿了危險,激光束同樣會被空間彎曲影響,甚至可能誤傷友軍。所以在敵軍戰艦沒有完全凝結成實體時,攻擊不僅是無效的,而且是有害的。

這曾經是血的教訓。人類剛開始與達瓦人作戰時,還沒有完全明白這一點。有一次導致了半數戰艦被友軍擊毀,甚至有一艘戰艦被自己發射的激光束洞穿。

就在路凡確信自己出現了幻聽之後,他聽到一聲歎息。路凡的心中一顫,他太熟悉那聲歎息了,當父親得知他遞交了參軍申請之後,沒有多說什麽,而是慢慢地站起身走回房間,伴隨著一聲歎息。

時隔十五年,在距離地球300多光年之遙的北冕星域,在戰火紛飛的太空,他又聽到了那聲歎息。

路凡沒有看到最後的景象,憲兵們終於失去了耐心,他們押送著路凡在躍遷開始前的最後一刻衝進了快速休眠艙。

“磐石號”啟動了超空間躍遷。

據說,超空間躍遷是不費時間的,當躍遷發起的那一刻,也就到達了目的地。根據UNSA的規定,戰艦在躍遷時,船員們必須進入快速休眠艙進行休眠。

路凡不確定自己是否睡著了,他最後的記憶是在憲兵們的“貼身保護”下衝進了休眠艙。休眠艙內已經充滿了麻醉氣體,足以讓人在幾秒鍾內陷入昏睡。

路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坐在那間他和父親居住的公寓裏,麵前的桌子上是他昨天晚上放學後故意放在桌子上的征兵廣告。

昨天夜裏,路凡被父親劇烈的咳嗽聲吵醒了。老舊的空氣淨化器的嗡嗡聲和父親的咳嗽聲混合在一起,讓路凡愈加難以入睡。他們的空氣淨化器早就應該更換了,但路凡知道,父親沒有足夠的錢。自從母親去世以後,路凡就一直和父親相依為命。父親在一家戰艦製造廠附屬的渦輪廠工作,每天早出晚歸,卻隻能賺到勉強夠兩人生活的微薄薪水。

“凡凡,你想去參軍?”

路凡低下頭看著眼前的征兵廣告,幾個大字印在廣告紙上:“你的戰友需要你!”廣告上一個身穿連體裝甲作戰服的軍人正朝他伸出手,在軍人的背後,是不知道哪顆行星的昏黃的天空,一輛陸地突擊車的履帶正碾過紫色的草原,三架流線型外表閃著寒光的殲擊機從他頭頂呼嘯而過。還有一個身材火辣的女戰士手握磁力步槍,麵罩拉起,露出清秀美麗的麵容,一頭黑色的秀發隨風飄揚。

他點點頭。

“你知道我不會同意的,”父親說,“你應該考大學。”

“爸爸,我的成績……考不上什麽好大學,”路凡鼓起勇氣說,“參軍有什麽不好呢?”

父親低下頭看著那張廣告,“在這個世界上,我隻有你一個親人了。”

路凡有些意外,父親一向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情感,一時間,他竟然有些感動,但更多的則是尷尬。沉默了一會兒,他才說:“爸爸,現在部隊裏很安全。”

“戰爭又不是遊戲,戰場上哪有安全的地方?”父親反問,他看著那張征兵廣告,“真正的戰爭可不像這張廣告裏畫的那樣,你看看,他們像是在打仗嗎?凡凡,這些都是攝影棚裏擺拍的,現實可不像廣告裏畫的那麽輕鬆美好。”

“就算是擺拍吧。不過,爸爸,現在基本上沒有登陸戰了,我聽說都是艦隊直接進行軌道轟炸,然後陸戰隊再登陸掃尾,根本不會遇到什麽像樣的抵抗。”路凡眉飛色舞地說,“再說了,我想在艦隊裏服役,最好能當戰機駕駛員,不行也可以當武器操作員,反正我不會去當陸戰隊員。”

“當什麽兵種,你以為是你說了算的嗎?”父親擔憂地看著他,顯得更加憂心忡忡了,他再次說道,“戰爭不是兒戲,戰爭可是會死人的。”

“爸爸,每個公民都有為人類文明盡責的義務,”路凡說,“再說了,部隊服役期最多也就十年,而且艦隊會為退役軍人安排工作,退役軍人的社會地位也很高,很多地方都會優待軍人的。要是我有了好工作,沒準咱們還能搬到更好的房子裏,有什麽不好的呢?”

“我哪兒都不會去的,”父親悶悶地說,“這是我和你媽媽的家。”

沉默良久,父親深深地歎息一聲,然後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走到門口,他停住了腳步,“早點回家,凡凡,爸爸會在這裏等著你。”

然後他的背影就消失在了門外。

不,路凡站起身,追了上去,門外不是那條熟悉的街道,而是漆黑的虛空。

“爸爸!你在哪裏?爸爸!”路凡大喊著。

“艦長!快醒醒!”有人在搖晃他,他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焦急不安的船員們。他不在地球上,不在那座公寓裏,父親也不在他的身邊。

躍遷結束了,“磐石號”脫離了戰場。

等待他們的不是鮮花和掌聲,而是冷冰冰的憲兵隊。所有活著回去的人都被逮捕關押,進行了嚴格的審查。作為“破虜號”的艦長,路凡接受了更嚴格的審查。

經過長達半年的審查之後,路凡終於洗清了嫌疑,但他也不被允許繼續待在軍隊裏了,被要求強製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