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為順妮報了名,每個周末都去少年宮參加“小小雲使預備營”,這裏有專門針對內耳前庭功能的訓練項目,鍛煉對不規則運動的適應能力。

內耳前庭器是人體對平衡的感受器官,可以感受各種特定運動狀態的刺激。當我們主動或被動運動的時候,比如跑步、跳舞、**秋千、坐旋轉木馬,或是乘坐汽車、輪船、飛機等交通工具時,啟動、加減速、刹車、晃動、顛簸、升降都會刺激內耳前庭器,向我們的大腦傳遞信號。每一個人對這些刺激的忍耐程度都有限度,而且天生就有很大區別,還受到視覺、個體體質、精神狀態以及客觀環境因素的影響。飛行員、宇航員等特殊職業的從業者都需要進行相關的訓練。

預備營裏的訓練項目仿照天空城技術學院的設置,主要有轉椅訓練和失重飛機訓練兩種。

順妮先報了一個學期的轉椅訓練。經過教練的測試,她的平衡適應性特別差,因此計劃從半分鍾開始,通過一個學期的練習,逐漸增加到能夠適應三分鍾的轉椅訓練。當然,這離正式的“雲使”體能測試的標準還差得遠呢—那時,至少要能適應十五分鍾的轉椅訓練才能通過。不過順妮現在才隻是小學三年級的學生,距離那個遙遠的考試還有八年的時間。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夠克服體能上的問題,達成自己的理想。

第一次坐上轉椅的時候,順妮既新奇又害怕,想到上次坐模擬機的感受,雙手不禁緊緊地握住了轉椅的把手。隨著一聲低低的蜂鳴,轉椅開始原地旋轉起來,順妮的身體在座位上隨著旋轉前後晃動起來,她的腮幫子又酸了,惡心的感覺把她的胃擰了起來。她記起了教練的叮囑,盡可能地忍一會兒,再多忍一會兒,讓自己的前庭器一點點地提升對不規則運動的忍耐能力。轉椅停了,忽然又開始發動,這次是間歇性的,轉了停,停了轉,她的身體不停地被慣性衝擊,左右晃動。這是轉移訓練的第二種方式,順妮覺得比起連續運動來,似乎要好受一些,但是劇烈的晃動讓她頭暈不已,她念念有詞地反複:“我行,我行,我行,我行……”一直熬到訓練結束時,一頭冷汗、滿身大汗地支起身來,然後腳一軟,直接撲進了媽媽的懷裏。

連上了三個周末的訓練課,順妮忽然在班裏發現了一張熟麵孔。陸小天也來參加訓練營了。

“小天,怎麽是你!”順妮高興極了,“你不是不會暈機嗎?”

“模擬機和上天的情況差遠了。連真正的‘雲使’出任務前,都要每天訓練呢。”

“可當‘雲使’並不是你的理想吧?”順妮好奇地問。

小天不好意思地摸摸頭,“也許是上次坐模擬機,讓我覺得有點興趣了。”

“那太好了!”順妮高興壞了,也許自己的夢真的會實現,她和小天可以一起當上“雲使”呢。

麵對順妮的雀躍,小天有些別扭地笑了笑。他沒有告訴她,自己其實是為了她的緣故。聽她說起如此漫長的訓練計劃,想到轉椅訓練從半分鍾要逐步訓練到十五分鍾—這個過程既漫長又艱難,他真怕她堅持不下去。於是他懇求母親也給自己報了同一個訓練班,主動來為順妮陪練。

他和順妮麵對麵坐上各自的轉椅,那一刻,他禁不住問自己:陸小天,你願意為了朋友回到天空城去嗎?

他想起了自己孤獨的童年。順妮爸爸在講座中談到的那些名字,他都太熟悉了。嗬,“風雲世界”,他的父親永遠就守在那個虛幻的巨球旁邊,那幾乎就是父親的全部生命。而七歲的陸小天,曾經獨自到“白雲館”尋找自己的父親,卻被嚴厲地拒之門外,母親還因為她的疏於管束受到父親的責難。他還記得父親生起氣來就會劇烈地咳嗽,那天父親格外地生氣,好像要把心髒都咳出來了。他害怕極了,覺得自己闖了大禍。他什麽都不敢做,隻能蹲在“白雲館”外的天河橋上,望著橋下湧動的白雲,厚厚的、綿密的、白色棉花糖一般的雲層。他望著那些流線型機身的金屬鳥時而穿過雲層,滑進下方的紅塵世界,時而又破雲而出,回到遠處的起降台。

在無法和同齡人共同玩耍的日子裏,他隻能用數“藍鳥”的方式來排遣自己的寂寞。

他忽然一個激靈,不是因為轉椅陡然停止了旋轉,切換了運動模式,而是想起童年的自己曾經多麽厭惡那些雲上的日子。

順妮和小天一起從小學畢業了。那次畢業的典禮上,順妮代表全體畢業生上台發言,她的爸爸和媽媽和其他家長一起,靜靜地在台下聆聽。小天站在同學們中間,表情中帶著一份特別的落寞,他的父親依然沒有出席。這位傳說中的“陸工”仿佛真是天上的人了,這麽多年來,即使是為了他的兒子,他都未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