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遷徙的隊伍走得慢悠悠的，翻過一座又一座高山，峰回路轉時，不時有村莊柳暗花明地出現在山旮旯中。東倒西歪的竹籬笆圍著滿是雞鴨糞便的小院落，七八間低矮的茅草房散落山間，幾條瘦狗朝著遷徙隊伍狂吠。整個小村空無一人。他問了小九才知道，這裏的村民大多為了逃避兵禍和徭役都躲進深山去了。他們無法分辨這支遷徙隊伍到底是遼兵、宋兵、土匪還是難民，總之看到了一大群人遠遠過來，就趕緊躲到更深的大山裏，留下空****的茅草房，等到大部隊離開之後才敢回家。

劉鉞給鄭清音發了一段語音信息：“你那頭還好嗎？能攔得住敵軍的進攻吧？”

“還行，十分鍾之前剛擊退了一波遼兵的先頭部隊，我們抵擋到明天，確認難民們都走遠後，就退守第二條防線。”鄭清音說。

劉鉞問：“為什麽古代各國之間就不能和平相處呢？整天打來打去，弄得民不聊生有什麽意義？”

“你以為古代人就很喜歡打仗？要是能選擇和平共處，誰願意玩命？”鄭清音原本想罵劉鉞不知民間疾苦，但轉念一想，古代世界對他來說終究是陌生的，話語間的火藥味也放淡了很多。

鄭清音說：“世間不少戰爭，歸根結底都是經濟問題。如果你看過古代各國人口增長圖，就會發現一個夢魘般的輪回，不管哪個古代國家，都有過一段人口稀少、土地充足的穩定增長期，不斷增加的人口驅使著人們不斷開墾新的土地來養活更多的人。當土地越來越稀缺、糧食越來越少時，任何皇帝都隻能對外發動戰爭來搶奪別國的糧食和財富，緩解己國的矛盾。對平民來說餓死是死了拉倒，戰死則有可能用戰功給子孫留下點財富。換作是你，你能不好戰？在戰爭葬送大量的人口之後，才能迎來一段相對和平的恢複增長期。然後在短暫的和平歲月過後，人口再次迎來高峰，糧食再次短缺，又再次走向戰爭的深淵。”

劉鉞問：“難道就沒有辦法擺脫這種可怕的輪回嗎？”

鄭清音說：“有，發展科技提高糧食產量，就可以拖延戰爭降臨的時間。你看古代的戰爭周期、人口數量跟科技發展的曲線圖，會發現古代國家的人口承載能力跟緩慢的科技進步是一條趨勢相近的曲線，但科技的進步也會讓人**炸式增長，哪怕是工業革命之後，也不可避免地發生過世界大戰。”

對星艦聯盟的平民來說，戰爭是很遙遠的往事。星艦聯盟的人口在幾十個世紀內一直保持在兩百億，足夠先進的科技讓糧食不再成為一個問題。劉鉞甚至從沒想過戰爭背後的深層次原因，直至此刻鄭清音提起，他才驀然發覺像那麽一回事。

劉鉞沉默了很久，才說：“能發張照片給我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嗎？我還從沒見過古代戰場。”

鄭清音過了很久，才發了一張照片回來。她清秀的臉上滿是血汙，一雙眼睛冷得像夜裏的孤狼，完全不像平時校園裏那個愛笑愛玩鬧的她。狹小的山穀滿是遼兵屍體，令人窒息的血腥氣好像能穿透手機屏幕，讓劉鉞翻江倒海地吐了起來。

“你不害怕嗎？”劉鉞打字問她。

鄭清音也打字回複：“我已經過了害怕的階段了。我爺爺是將軍，從小他就培養我這種麵對鮮血的狼性。他說星艦聯盟和平太久不是好事，誰知道宇宙中有沒有另一個饑腸轆轆的文明準備著入侵？總得讓一些人保持狼性來守護我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