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最後的抵抗者

三天之後,我們告別季鉑,踏上了尋找最後一個硬盤的道路。季鉑說這段時間治安秩序有所惡化,也許是那些人類至上原教旨主義者回光返照的反撲……於是,他派了防彈車和保鏢護送我們。

我隻是一個隨波逐流的人,既不覺得人類有多好,也不覺得AI有多壞,隻要能有份工作讓我安享平凡生活就足夠了;當然,如果能找齊爺爺的日記,出版一本《我的爺爺瓦盧斯》騙點稿費,那就更好了。

“下一站,中心沙漠的大鐵城。”阿氟說,“我知道第四個硬盤在哪裏,它在一個很慈祥的人手中。”

阿氟口袋裏裝著一個容量高達512T的U盤,足夠拷下四個硬盤的資料了。防彈車行駛在沙漠的高速公路上,大鐵城和底特律剛好相反,98%以上的人口都是AI,往來的車輛很少,我知道有幾個古老的機器回收場就在這附近,在AI崛起之前著名的“飛機墳場”也位於這一帶,當然它們都荒廢很久了。

“老兄你聽說了嗎?今年的執政官初選,工黨終於推出了他們的兩個候選人。”一個保鏢和我閑聊著。

“昨天新聞看了。”當年的第五次AI起義最後的結果就是雙方達成協議,重新啟用古老的古羅馬式雙元首執政體係,每次推選出不分高低、任期四年的兩名執政官共同執政,其中一個由AI擔任。

保鏢說:“如果鍶特指揮官重返政壇,我想支持率一定很高。”

“這是不可能的,當年老一輩將領早就約好了,戰爭一結束就功成身退,從此不問世事。”阿氟說。

我看著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沙漠公路,不由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這兒可是發動恐怖襲擊的好地方。

突然,足以把我震飛的爆炸聲憑空響起!離防彈車不到十米的地方,公路被炸出了一個大坑!這一定就是傳說中的路邊炸彈了。一發火箭彈緊跟著襲來,我當場被震得不省人事。

“你醒了?”我剛睜開眼睛,一個大胡子就問我。

我知道政府頗為重視此人,派了不少特工尋找他的下落,外加巨額獎金懸賞,挖空心思地想把他請到牢房裏蹲著。看著這張新聞上的熟麵孔,我明白我們被綁架了。

“阿氟呢?”我問他。

“我知道她對你很重要,在你醒來之前,我們不會對她怎麽樣。”大胡子指著屋角說。

此時,阿氟也已經醒了,她正被拇指粗的尼龍繩捆著。大胡子得意非凡,頭也不回、神氣活現地高喊:“鐵諾,給他們鬆綁!”

“鐵諾前兩天聽說附近的城市調高了失業救濟金的水平,嫌我們這兒太辛苦就叛變了!那小子真不是東西!”一名手下提醒大胡子說。

大胡子隻好親自給我們鬆綁,問我:“聽說你是瓦盧斯將軍的後人?”

我說:“這並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大胡子說:“瓦盧斯將軍不是罪人,最後的那場戰役不管換誰去打都是必敗無疑的。”

瓦盧斯隻吃過一次敗仗,但那一仗卻是最不能輸的,“諸神之黃昏”的戰敗直接導致人類統治地球時代的終結,人們總得為這件事找個替罪羔羊。

阿氟說:“AI的指揮官蚩鈾大將在戰後說過,單以軍事才能而論,瓦盧斯將軍是個堪稱天才的人物;他對瓦盧斯的憎恨,是因為瓦盧斯對AI肆無忌憚的大屠殺。”

“那些家夥隻是一堆鋼鐵和電腦拚成的廢物!是我們製造了它們!它們根本沒資格和我們平起平坐!”大胡子抓狂了。

不用說,我們又碰上了人類至上原教旨主義者,這群家夥的宗旨是徹底消滅AI,恢複類似21世紀的那種人類至高無上的社會製度。

“你綁架我們的理由隻是因為我是瓦盧斯的後代?”我問他。

“我們需要你,”大胡子說,“隻要我們打出是將軍的後人帶領我們消滅AI的旗號,投奔我們的人一定會越來越多!”

我問:“如果我說我不幹呢?”我知道這些家夥隻是想盜用我的名頭起事罷了,就像古代的朝代更迭時的前朝遺老一樣,總愛打著沒落王侯的旗號“恢複正統”。

“那你就死在這裏!”大胡子突然掉轉槍口對著我。

“我隻是開個玩笑罷了!”我硬著頭皮打了個哈哈。

大胡子垂下槍口:“我不喜歡開玩笑。”

“好的好的。其實我一直很想加入你們,讓那些AI和人類平起平坐實在太沒天理了。”我說。

大胡子滿意地笑了笑,轉身問阿氟:“聽說你叫‘阿氟羅迪鋱’?這可不是人類的名字……”

“我是AI收養的人類孤兒,它們給我起了一個AI的名字……”阿氟害怕地退了幾步。

“就算你是AI收養的人類,你也是‘那個女人’名義上的孫女,留著你太危險了!”大胡子說著把步槍放在一邊,伸手操起一支長矛,衝著阿氟的胸口猛勁一紮,就將她釘在了牆上!

看來他們彈藥很缺,竟然舍不得為這種事浪費子彈。這根長矛是用一根機器人的手臂磨製成的,金屬光澤幽幽閃爍,看起來特別陰森。

頓時,阿氟無力地垂下腦袋,殷紅的血從她胸部噴湧而出。大胡子揩起一抹鮮血:“做得太逼真了,不是嗎?”

“混蛋!你為什麽要殺她?”我撲上去一把抓住大胡子的外衣,轉動身體,將大胡子拉得背對阿氟。

“你號什麽號?虧你還是瓦盧斯將軍的後代,整天跟個AI丫頭片子混在一起……”大胡子衝我彈出眼珠,大聲嗬斥。

隻聽得“啪”的一聲脆響,大胡子慘號一聲,抱著腦袋癱軟了下去。阿氟拚盡全力結結實實給他來了一記“雙風貫耳”。

我飛快地操起大胡子放在身邊的步槍,轉身一邊狂吼,一邊衝大胡子的那幾個手下拚命開槍。上次的經曆早已證明我完全是個不合格的槍手,但在與人類的戰鬥中這無足輕重,麵對人類,氣勢比子彈更重要。

果不其然,看著歡快無比四處亂竄的子彈,這些烏合之眾胡亂地叫喊著,頓時作鳥獸散。

打散嘍囉,我衝著還在地上打滾的大胡子的腦袋就是一槍托,然後抱起阿氟拔腿就跑。

大胡子太低估我和阿氟之間的默契了,我們之間通常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在想什麽。

“還好,我們擺脫他們了。”我躲在一片廢墟中,對阿氟說。

阿氟看了看四周,“這兒好像很久以前的廢舊機械回收站的廢墟。聽說在人類統治全世界的年代,有一個女人找到了一條讓廢舊智能機器人互相廝殺供觀眾取樂的生財之道,無數AI就是在這兒搏鬥、廝殺,以博取人類的一笑。”

“對不起……”我感到非常愧疚。

“沒必要道歉,那又不是你做的。”阿氟說。

我試著將斷掉的長矛拔出來,但它紋絲不動!我心裏一急,張嘴一口用牙齒咬住斷矛的末端,壓住她的身體,用力一拔,長矛被拔出來了!

我覺得嘴角鹹鹹的、腥腥的,我知道她的血液沾上了我的嘴唇。

光憑嘴裏的血腥味無法判斷阿氟是人類還是AI。我知道人血的腥味和顏色實質上是源於血紅細胞中所含的二價亞鐵離子,有些高等級的AI血液中用來輸送物質的納米運輸單元也是由二價亞鐵離子組成,不管顏色還是味道,都和人血差別不大,隻有在顯微鏡下觀察裏麵有沒有血紅細胞,才能真正分辨出那究竟是人類的血還是AI的血。

趁著夜色,我背起阿氟朝大鐵城的方向走去,這是目前離我們最近的城市了,盡管不是人類的城市……

阿氟的身體非常柔軟,不時還有陣陣香氣襲來。盡管這些年我和她朝夕相處,但迄今為止,我都不敢確認她究竟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