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鄭清音一大早就接到了趙寒星的電話。

趙寒星說想跟她當麵談一談,鄭清音爽快地答應了。

艾倫是在閣樓裏看著鄭清音駕車離開的。那奈納莊園的閣樓采光充足,嫩綠色的植物纏繞在月白色的大理石柱上。舒適的布藝沙發,清涼的空調,無限量供應的飲料……那奈納為艾倫提供的舒適環境是普通人做夢都不敢想象的,但在鄭清音離開之後,這孩子還是翻窗逃跑了。

地球人是這宇宙中最難馴養的生物之一,他們非常嬌貴,不論你為他們營造多麽舒適的環境,他們都很難圈養。他們可能會死於各種疾病,有些疾病的病因非常費解,比如抑鬱症等。但奇怪的是,他們同時又是很頑強的生物,有時候甚至可以在荒涼到幾近一無所有的星球上生存。

空****的閣樓裏,那奈納讀著《碳基生命馴養指南》中有關如何馴養地球人的段落。這是銀河係中一個侵略成性的外星文明的著作,但這個文明早已被伊司瑟溫人毀滅了,隻剩下一些科技著作殘留在伊司瑟溫人手中。

死城區,艾倫像老鼠一樣蜷縮在下水道裏,身邊是數不清的被“凍結”的地球人,他們是在五年前的戰爭中,為躲避伊司瑟溫人的襲擊而鑽進下水道的,凝固的肢體動作和臉部表情定格在滅頂之災降臨時的恐慌中。這條下水道是反抗組織的據點,這裏曾經有艾倫親如手足的同齡夥伴,也有退伍老兵,艾倫和他們曾經一起擦拭槍支,趁著夜深人靜竄到別的街區翻撿餐廳背後小巷的垃圾桶,帶回別人丟棄的食物跟大家一起分享……但現在,冷冷清清的下水道裏隻剩下他一人。

艾倫蜷縮在角落裏,呼吸著腐臭的空氣。他蓋上戰友遺留的風衣,隻覺得眼皮沉重,全身乏力,迷迷糊糊間好像又聽到了戰友們的聲音。

“小鬼,你說要加入反抗組織?把槍拿好,如果你扛不動,就別跟我們走。”四年前,艾倫第一次出現在這下水道時,一個胡子拉碴的大叔這樣對他說。

“這次襲擊你遠遠地看著就行了,我希望能有個人給我們收屍。”第一次參加襲擊時,一個愛笑的大哥哥對艾倫說。

“我不是伊司瑟溫人偽裝的!你看我的血液是紅色的!”那一年的城市貧民區中,一個反抗組織成員割破手指,用鮮紅的血液證明自己的地球人身份,但遠遠跟在他身後的幾隻流浪貓狗卻突然幻化成一盤散沙,迅速重組成麵目猙獰的伊司瑟溫人,他們兩米多長的獠爪閃著寒光,在艾倫麵前躥起串串血花……艾倫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這是他第一次知道伊司瑟溫人沒有固定的外形,他們強大的擬態能力可以隨時變換成新的模樣。

“為什麽我們明明打不贏,還硬要堅持反抗?”去年,艾倫哭著問反抗組織中的長輩。

“孩子,我們還有援軍。”一名中年人堅定地說,“在地球聯邦的鼎盛時代,我們地球人建立起了一個擁有十幾個行星係、幾十顆宜居行星的龐大文明,盡管地球聯邦已經在七千年前解體,但我們還有很多地球同胞分布在不同的星球上,他們遲早會收到我們的求救信號。如果我們不反抗,別人就會認為我們已經徹底投降,不會再派援軍救援我們。我們隻要堅持反抗,援軍總有一天會到來!”

援軍一定會到來—這個信念支撐著反抗組織成員們,如果不是還有這點盼頭,星球上大多數反抗組織隻怕早就解體了。

跟蹤艾倫是件很輕鬆的事。那奈納的身體像細細的沙子穿過下水道的井蓋。如果有人把這些“細沙”放到顯微鏡下觀察,會發現那是數以億計的體積跟動物細胞差不多大、渾身長滿鞭毛的小東西。這些小東西體內有跟變色龍色素細胞類似的結構,可以隨意改變自己身體的顏色。它們之間通過長長的鞭毛連接,當這些小東西以最緊密的狀態連接起來時,硬度比人類的骨骼還高;當它們以最鬆散的狀態連接時,又比人體的軟組織還要鬆軟。憑著這種特殊的能力,伊司瑟溫人獲得了很強的擬態能力,可以輕鬆偽裝成任何物體,甚至是地球人的外形。

艾倫病了,那奈納感覺到他的紅外特征信號比正常人偏高,一定是傷口感染導致的高燒。

在艾倫窩身的角落裏,那奈納發現牆上貼著一張發黃的表格,上麵印著地球聯邦解體之前各個殖民星與第九地球殖民行星的距離,有南門二殖民星、巴納德殖民星、太陽係故鄉……每顆行星旁邊都標有五年前求救信號到達殖民星的預計時間,它顯然是反抗者們的救命稻草。

表格上麵有一個熟悉的名字—星艦聯盟,在求救信號到達時間的那一欄上,星艦聯盟對應的數字是空白的。

地球人為什麽會知道星艦聯盟?一個大問號出現在那奈納心頭。